原诺梵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一切,直到男人依依不舍地驾车离去,他才自阴影处现身出来。

他心情很不好,不止是因为方才看到的一幕。

三天前,前妻的一通求援电话打来。

汉斯银行的情况不妙,准确的说,是乔娜的情况不妙。市面上的散股大多收入了某人囊中,原本属于蒂姆的股份业已江山易主,但出钱的大爷斯南枫竟以一张委托书,全权交与了蒂姆代为出面,任其在董事会兴风作浪。蒂姆的祖父是当年一齐参与创立汉斯王国的创始人之一,两个家族的恩怨由来已久,一直以来,蒂姆便热衷于以各种渠道收买汉斯股份以期以与汉斯家族相衡。斯南枫愿意出钱,他又何乐不为?而年轻稚嫩的商场菜鸟乔娜哪会是一只商场老狐狸的对手。在董事会上,乔娜作为大股东及现任董事长,面对蒂姆刻意为之的责难,竟毫无了招架之力。所以,她不得不再次求助万能的前夫。

原诺梵尚在因这通电话心绪烦乱,今晨,父兄的两支催返电话又先后而至。

近来的财经新闻,时有原门食品的股票微滑的报道。似乎,是因为某项在南美失利的投资。原念梵就此在电话里述得并不详尽,只是一味地重申要他明白身为总裁的义务。而父亲的言间唯关心他的回程日期,关于原门企业当前的状况说得更是含混笼统。

他知道,自己是该回去了,那边毕竟有他的责任和义务在。但是,这边却有他一生放不下的情缘和牵挂啊。

“樱。”他站在她近处,近到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淡香,低唤。

“诺梵。”柏樱没有费心佯装惊讶,他的车就停在那边,虽不是和美国那辆贵气凝重的劳斯莱斯同款同型,却也足够引人眼球,她怎会看不到。

原诺梵扫一眼唐显农离去的方向,“是朋友?”

“嗯。”柏樱颔首,路灯的晕晖下,看出他面呈疲意,“很累吗?”

“有一点。”

“到那边坐坐吧。”柏樱知道使他疲累的因素中,自己也多多少少算得一份。

原诺梵点头,随她走到路灯下,两人并肩坐在了长椅上,徐久无语。

夜风吹起柏樱鬓边短发,她抬指欲将它抚回原位时,有人快了她一步。

“樱……”

柏樱仰头望向没有星星月亮的都市夜空,不着痕迹地将头发自他手中脱出。“诺梵,夏威夷的夜空,还是很漂亮吧?”

原诺梵苦笑,说:“不知道了,很久没看过了。”是很久了,自从他的小女孩头也不回地离开,夏威夷的海,夏威夷的阳光,夏威夷的一切,也一并离他远去了。

“当年,我曾经有过浪漫的梦想,我的婚礼一定在要夏威夷的海滩上,因为我和我的新郎是在那里相识。”

“樱?”他心弦一紧。

“后来,知道了那注定是个永不可能再实现的梦想,竟连夏威夷也一并疏远了,有一段日子,连‘海’这个字也不想听到。”

“樱,可以的,只要你想,仍然……”

“不可以了,诺梵。为什么你就是想不明白呢?”她将目光由浩渺的宇宙收回,定定望在他焦切的脸上。“我们,早已经不可以了。”

“樱,只要你肯再给我机会,为什么不可以呢?我们曾经是如此相爱的一对。我们的回忆,我们所共经的美好,给予见证的,不仅仅有夏威夷的海滩。你记得吗?那一年我们到西班牙度假……”

“诺梵。”

“我们在那个小镇上住了十几天,你还说,等我们老了,到那边定居……”

“诺梵。”

“我们还曾经在法国农场喝了三天的葡萄酒,直到老板把酒醉的我们打包寄回酒店……”

“诺梵,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我们可以再继续创造未来的美好回忆,我们……”

“诺梵,为什么?为什么人都要等到失去了才想到珍惜?这是人类共有的劣根性吗?”她眸内忽现出泪光点点。

“樱?”原诺梵心被扯紧,“对不起……”

“你已经对我说过了对不起,不需要再说。”她轻摇螓首,“可是,诺梵我问你,你的‘对不起’,是在对不起我什么呢?或者说,你觉得对不起我的,是什么呢?”

原诺梵怔然失神:他对不起樱的,是什么呢?

“是你在朋友之义和爱情之间选择了前者,还是你在事业和爱情之间让后者妥协?”

“我……”

“都不是,对不对?你说的‘对不起’,只是因为你对我造成的伤害吧?更有你知道,时光如果重来一次,你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吧?”她看他,泪意未尽。

“樱,我……”

“所以诺梵,你又为什么回来找我呢?只是因为你现在不需要面对选择吗?然后等你的难题再次出现时,再把我牺牲掉吗?”

“不,不,不会……”

“你的不会,是认为那样的难题不会再出现吧?还是,你认为七年前我不会委屈自己做的事,七年后为了你得而复失的爱情,我不会再执念固守?”

她咄咄紧逼,他应架无力。

“诺梵,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早在七年前你选择牺牲掉我们的爱情开始,我们就已经不可能了。”她站起,回身就步。

“樱。”他疾上前,握住她的手,灼切声说,“你和原门,对我来讲,同等重要。你们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你们可以共存于我的生命中。”

“能和世界前五百强的企业相提并论,我也许该满足了。但是,诺梵,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相信。如果我真有那个份量,你在当初,不会那么轻易就安排我扮演委曲求全的角色。要照顾朋友的托付,不是只有娶她一途,你能娶她,是因为你认为我不会离开。纵算在我离开后,你也可以优游地将一切处理停当,再想着如何挽回,诺梵,你冷静得令人害怕。”

“樱!”不是这样,不是这样。那时,如果不是乔娜需要原门的力量才能使性命无忧,他不会将新娘的戒指套上除她之外的女人的指间。如果不是怕看她一眼就会辜负掉所有责任和重托,他不会在七年内相思欲狂都不敢现身在她面前。“樱,我们结婚,嫁给我,好吗?”

“结了婚,就能保证我不会再有沦成你的外室之险,是吗?那又怎能保证你不会为了你的家族事业和朋友责义召纳外室?”

“不,不会,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为了你的家族和责任。”她抽出手,“我言尽于此,如果你仍不能放下想开,我也无能为力了。”

言尽于此,情尽于此。她在心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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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十章(下)]

哇,原来世界上真有一个长得和樱一模一样的人喔。

斯南枫盯着坐在夜色氤氲吧台前里那个比樱高了一头的男人,眼里的兴味十足。

莫柏杉感觉到一双眼睛的窥视,回头,看见不远处的他,并一眼认出他是和柏樱曾不一止一次一起出现过的个男人。只所以能毫不犹豫地认出,是这个男人一张混血的俊脸见之难忘吧。他向他举杯,饮下杯中酒。

来而不往非礼也。斯南枫索性关了面前的笔电,施施然走过过来。

“给我调一杯‘夜色氤氲’。”他向BOY打了个响指,然后大剌剌坐在和他的傲樱有一张相同面孔的男从面前,伸出手,“斯南枫,请指教。”

“莫柏杉。”后者有礼回握。

“早就知道了。”斯南枫呷一口BOY递过来的酒吧的招牌酒,“你是樱的双胞胎哥哥。”

“你又是樱的什么人呢?”

“目前的男朋友,不久后的老公,更主要的,她的亲密爱人。”斯南枫一口气报上自以为是的名衔。“我知道樱不喜欢你。”

“她向你提起过什么?”莫柏杉拧起眉尖。

“当然。我和樱那么好,她当然对我无话不谈了。”他洋洋得意的样子会激起别人扁人的冲动。“所以,我也不喜欢你。”

“哦?”莫柏杉挑眉。

哇靠,太像了吧?如果不是这张脸的主人嗓音粗一些,个头大一些,脸部的轮廓扩张一些,他真会这个挑起眉毛的男人当成他的傲樱了。

“怎么说?”莫柏杉问。

斯南枫当他是白痴似地瞪着:“这还用说吗?樱不喜欢的人,我当然也不会喜欢。”

莫柏杉怀疑柏樱何时变了品味,开始钟情幼稚型的男人了。“那你凑过来干什么呢?”

“很简单啊,我就是来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不止是因为你是樱不喜欢的人,还因为你把身为一个男人的责任堂而皇之地推开,推到樱身上。樱是你的双胞胎妹妹不假,却不是另一个你。身为男人,你的见异思迁我或许可以理解,但你连自己的儿女都可以不闻不问,这实在不是一个男人做得出来的,你和樱,来自同一胚胎里的双胞,一个是云,一个却是泥,当然,你不可能是前者。”

他是认真说的。司徒珏给他的资料曾显示,当年樱只所以嫁给柯毅那个白痴,两个孩子的因素占了八成。也就是说,如果眼前这个长了和他的樱有一张相似度极高的面孔的男人在当时肯担负起他应担负起的责任,樱不会在经历过一场心碎的初恋后再遭遇一场失败的婚姻。樱的辛苦,这个人难逃其咎。

莫柏杉眸内掠过怒火:这个男人,他以为他是谁?又凭什么来妄断他们兄妹间的纠葛?

“你很生气?你是应该生气,生你自己的气,如果你还是一个男人的话。”斯南枫握着高脚杯的底端旋转里面五彩缤纷的液体,好整以暇地道,“还有,你令樱很不快乐,这让我更讨厌你。”

“斯先生。”莫柏杉压住满腔翻腾的怒意,沉声道,“如果你真的爱樱,你要做的,不是挑拨我和她的关系。”

“哈。”斯南枫耸肩,咧嘴大笑,“你的樱的关系,是我挑拨的吗?”

莫柏杉冷笑:这个幼稚男人,该吃点教训。“你以为你对樱,是势在必得了吗?”

斯南枫回他一个懒懒的眼神,意即“废话”!

“听我的母亲说,樱最近在筹备婚礼,请问,你是那个幸运的新郎吗?”

斯南枫蓝眸一闪,眯细了盯住这张“偷”来的脸。“说清楚。”

“不是?”轮到莫柏杉意态悠闲了,“那么,就不要以一副樱的保护人的姿态出现,因为樱并没有给你这个资格。”

“樱最近在帮朋友婚礼,我知道。”

“是吗?据我所知,那位新郎好像叫唐显农……”

唐显农?斯南枫眸内火花一猝,眼看即有燃烧成烈火之势,但神奇地,仅仅一秒钟,即恢复了亮丽澄澈的蓝色,迎着对面挑衅的眼神,他道:“莫先生,好像?你似乎也不解情况嘛,樱并没有给你了解的资格对不对?”

很好,莫柏杉的怒气形于皮色。

斯南枫仰首,将高脚杯里的五颜六色倒进肚中,对着BOY道:“作为惹我讨厌的代价,这杯酒,他请了。”

唐显农是吗?迈着长腿,他回到了独享的工作区拿了笔电,迳自走出了这“夜色氤氲”。

“哗——”

斯南枫皱眉,退后半步,躲开那迎头而来的“天女散花”。“干嘛,司徒珏?”

司徒珏手中还捏着半沓纸张未抛出,他抖着它们,打到了他鼻尖,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斯南枫瞥一眼,在几个比较关键的英文单词跳入眼帘后,大概猜出了是都是些什么劳什子。懒洋洋地把自己放平在三人沙发。“帮我查一个人。”

“斯南枫!”以“怒火冲天”形容司徒珏当下的情绪绝不为过,他歪曲着一张比女人还要美丽的脸,将未撒完的纸页又全数给抛了出去。“看看这些从美国传真过来的东西,你他妈的搞不清状状况吗?双S快被你玩完了,你老妈的萨斯服装也被欧洲几家大客户给退了单!你尽可以在这里给我扮演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白痴笨蛋,可是那双S我也投了钱在里面,你别连我的慨也一并慷了去!”

“住嘴!”斯南枫蓝眸冷凛,薄唇弯起无情的弧度,“司徒珏,容我提醒你投在双S里的钱我他妈的早早就给你翻了几倍装进了你的腰包!”

“斯南枫!”

“司徒珏,我对你说我对对樱是势在必得,如果你是朋友,就拿出你的支持。否则,请闭嘴。”

“斯南枫,重色轻友的感觉很爽吗?”

“马马虎虎,如果你能帮我查一个人,我的感觉会更好。”

“你这副无赖嘴脸如何在莫柏樱面前装乖卖巧的?”

“查不查?”

“姓甚名谁?”

“唐显农。”

“是敌是友?”

“是只肖想吃天鹅肉的丑蛤蟆。帮我查一下,他的身家背景,我要掌握他最近的行踪。”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嘿嘿,他的中国军法学得不坏吧,因为他有个精通中国文化的中国老爹)。经他初步勘察,那个唐显农最近出现在樱身边的时间无疑太多,多得他体内的暴力因子蠢蠢欲动。但他是文明人,有非常文明的处理方式,他要先查出那家伙的身家来历,然后……对症下药,直到药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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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十一章(上)]

原门食品重大决策的接连失利,致使股民对原门食品失去信心,原门股票于十日前逞下滑之势。原门高层对此未作任何回应。直至三天前,退居幕后达五年之久的原门前总裁原思训接受记者采访,坦承原门企业确因高层人事变动影响几项投资的决策,但由于原门企业完善的善后机制及补救措施,损失已减至最低,并……

关了电脑,互联网上的新闻并未因此退居脑外。原诺梵仰在床上,阖目,想让自己静下来,以思虑下一步的举措。

事已至此,他是必要回美国解决问题不可了,但这边呢?斯南枫不会君子的等他回来再一决胜负,商场上一向为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情场上又怎可能风度良好?其实,最大的关键,是樱吧?樱对斯南枫,动了心,他是知道的。否则,斯南枫不会有机会缠在樱身边那么久。所以,斯南枫便成了对手。

电话响起,是尹剑。

“诺梵,你什么时候回来?”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笃定他一定会回去?“还在想。”

“还在想?”尹剑意外这个答案。“什么让你产生了犹豫?”

“你知道答案。”

“诺梵,对于莫柏樱,你真有那么放不下吗?还是……”尹剑问出了压在心头的疑惑,“你只是放不下一段遗憾,你是个完美主义者,你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存在遗憾?”

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吗?原诺梵拧眉:“为什么会这么问?当时,你回头找允儿,是为了什么呢?也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完美?”

尹剑一愣,笑道:“我们不一样,我自认人生对我,过得去就可,有些事情不可强求。我和允儿能重新在一起,是因为我们缘份未尽。”

所以呢?他是在告诉他和樱的缘份已尽了吗?

“诺梵,柏樱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我或许没有你了解,但是,当初,如果是我做了那样的选择,我敢说,允儿一定会等我……”

“喀!”生平第一次,他挂掉了朋友的电话。

眼前有一片阴影时,她抬头,看见斯南枫的脸。

“你怎么会来?”

“我来看看我的大户室有没有被非法入侵。”斯南枫高大的上身趴在她的办公桌上,“顺便看看我的女朋友,我们中午一起吃好不好?”

这个人,还好意思提他那间大户室?自从他租下后,利用率高达百分之零点几吧?柏樱将注意力转回盘面,指尖依然在键盘上运作。等到她手头工作完成,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下意识地放目一望,却见斯南枫正坐在沙发上,蓝眸瞬也不瞬的,盯着的是膝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继在纽约之后,第二次看见他工作时的表情,仿佛换了一个灵魂似地认真正肃。

“樱?”他咧出满嘴白牙,“忙完了,可以一起去吃饭了吗?”

“你长期在此居留不归,不影响你的工作吗?”

“如果因为我不在几天就倒闭,这么脆弱的公司不要也罢。”他打了回车键,将邮件发送到正在线联系的双S销售经理的邮箱。尔后关了电脑,蓝眸雀跃。“我们去吃饭?”

柏樱尚不置可否,桌上电话响起,她按了免提键。

“柏樱,我们中午就在你公司楼下的上岛咖啡用餐好不好?用完餐,就去试礼服,麦云说,他们已给修改完成了。”

斯南枫以盯着酷斯拉的表情看着那部电话机。

柏樱适时抓起话筒:“好,就这样,等会儿见。”

“电话里是谁?是那个糖化脓?”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