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柏樱在心里摇头,男人。

“樱,”他蹲俯在她身前,蓝眸在她雅致的脸上逡巡,“你哭过对吗?为了他?”

柏樱眨动长睫,“很明显吗?”

“是。”他瘪着薄唇。

“是。”她点头。

“别再为他哭了,好吗?”他捧起她的脸,略显粗糙的拇指细柔地抚过她眼底的黑晕,心底的疼痛泛开。唉,他是彻底栽了对吧?明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为别的男人流泪,他心里的不舍竟大过醋酸。何时,他对这个女人的感情用到这样的程度?

“不为他哭,为你哭吗?”她问。

“不。”他摇头,“不要哭。我的樱笑起来美得能让最美的樱花逊色,所以,你只管笑就好。如果我也曾让你哭过,我会把那个混帐王八蛋揍个半死再驱逐出境,然后,樱你只管笑,好不好?”

习惯了在她面前多是卖疯装憨的他,对着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她反而拿不出冷言冷语了以对了。

“樱,”他想搂她到胸前,但又不想错过她脸上每一寸景致,“原诺梵他已经走开了,对不对?”

她抬起翦水双瞳,将面前男人的俊脸映进来,缓缓摇头。

“樱。”他脸色丕变,蓝色的眸底划过一丝伤楚,咬牙道,“纵然这样,我也不会放开你,我不会让你走向他!”

看他又是懊丧又是委屈又是怨懑地嘟喃,一脉笑意漫上唇际,“斯南枫,我要说得是,这副文艺腔小生的模样,实在是不适合你。”

“嘎?”

“你还是继续做你的无赖,耍你的无厘头吧,那样子,比较像你。”

“樱!”他微恼,皱起棕褐色的剑眉,“我是很认真哩。”

“所以,我要摇头,因为你认真的样子实在是不像你。”

他扁扁薄唇,释然之下又有不甘,“你欺负我。”

本尊归位了。柏樱笑意更浓:“没人能欺负得了你,斯南枫,除非你想让人欺负。”

“樱,你在笑耶!”斯南枫蓦觉自己险些错过了世间最美丽的景致,眼内扑扑冒出火花。“樱~~”

“不行!”她扭开他凑上来的嘴脸。

“为什么?”他开始小吠,像是一只没有舔到骨头的小狗。

“原诺梵走开了,并不表示你可以入驻。别忘了,导致我和你疏离的,并不是他。”问题仍然存在,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孜孜不舍的人物在。

“魏子晔已经送她回美国了!”他呲牙咧嘴。

“但她的心依然在你身上。”

“我管不了那么多!”他一头扎进她怀里,“在宝儿的问题上,我知道我有错,在我可以做到的情况下,我会尽力弥补。而且,我也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樱你那么多天不理我,天知道这是多大的惩罚?”

柏樱想推开他,无奈这君粘功一流,撼他不动。

“樱,你曾经问过我,如果你和宝儿同时跌进水里,我会救谁?”

是。她问过,如今,她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个随意问出口的问题的残忍,薇薇安是在他眼前因水溺亡的,以他的傲,没有在当下对她厉颜反目,这个男人对她的用心,她已无法否认。

“不用回答了。”她的手,轻柔地落在他褐发间。

“不。”他执拗地,“那时你才一问完,我脑里当即出现了一个画面,我把你托出来,宝儿却沉没了下去。我被那个画面吓着了,所以……”当时,他出现了冀求的眼神,冀求薇薇安的在天之灵会宽宥她这个失职自私的哥哥罢。

她有察觉到怀里的男人发出轻微的抖颤。“南枫……”

“宝儿的问题,我会尽量做一个决断。因为我也不想我和樱未来的生活,总有意外的打扰。”他抱着她的纤腰,“樱,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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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十四章(上)]

“樱,我早猜到你和那个糖化脓的婚礼是场乌龙剧,可是不明白你是怎样和我妈咪串好戏目的呢?你和她,没那么熟吧?”

“我认识原诺梵的父亲,这就够了。他极‘诚恳’地恳求我和他演一场戏,让原诺梵再做一个选择。我愿意配合,当然也有附加条件,就是他必须撺缀你母亲一起加入。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多好。没想到,你母亲那位汉斯家的大小姐,竟玩得这么投入。”

“她也不是全在玩,萨斯服装的确出了一点问题,而她只是负责将芝麻说成西瓜而已。”

“你不回去看看你的母亲?”

“为什么看她?汉斯家的小姐何时需要别人的援手?”

“就算这别人是她的儿子?”

“是。她是熟知这条规则的,我想她只所以愿意配合原思训的演出,肯定是向对方讨了什么人情过来。我那位妈咪,不会放过任何一线机会,如果乔娜表妹有她的三成功力,也不至于要靠联姻才保得住董事会主席的位子。”

“你想要那个位子吗?”

“如果我真的想要,早在十年前就轮不到乔娜角逐,纵算她的背后有原门双龙。”

“那你的兴风作浪又为哪般?”

“嘿嘿……”

“斯南枫?”

“嘿嘿……”

“斯南枫,我忽然觉得问问给你取得绰号并不恰当。你不是大魔王,而是……”

“什么什么?我是什么?樱你快说!”

“一只狐狸,蓝眼狐狸。”

“嘿嘿,樱你领养这只狐狸好不好?有一只狐狸当宠物,也是很好玩哩。”

“……”

  

母亲电话打过来时,她才结束了一件案子的投资,正将收益按事先的比例汇入投资人的帐户。而斯南枫就捧着他的移动电脑在旁作陪。

听了母亲的话,她秀眉微颦。瞄着斯南枫,心里已作了决定。

“斯南枫,等一会儿,你和我去一个地方。”

“耶?”斯南枫大眼扑扑,“不是说好一齐吃饭的吗?”

“我带你去见客。”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半小时后,他们站在莫家的小楼前。

“这是……”斯南枫抓着头皮。

“我家。”怕他听不明白,“我从小长大的家。”

“耶?”惊喜泛上斯南枫嘴角,“真的吗?”

柏樱知道他想多了,眼下也没心情解释,“走吧。”

“可是,就这样子会不会很失礼?我不是需要好好准备一下的么?还有,我的衣服……”

柏樱忽然牵住他的手,后者嘴巴大张,所有废话自动失音。

开门的是小妹莫柏栀。“姐,有人……”看到了斯南枫,“他是……”

“他是祸端。”我是诱因。“里面的始作俑者可在?”

莫柏栀扫一眼这个只盯着柏樱傻笑的混血帅哥,说:“他们在里面,那个女人又哭又跪闹了半天,妈妈已经给气得上楼了。”

精彩,妈妈不会是气得上楼,而是无聊得上楼罢。柏樱扯着大只的斯南枫,踏进了家门。

客厅里,父、兄均在座,梁素素一如既往地偎在丈夫身边,怀里抱着儿子。

他们对面,亦有一对男女在座。男人她不陌生,魏子晔是也。女人,正拈襟拭泪,虽然因其低垂着头不能一窥全貌,看得出风韵不俗,想必当年有足够做第三者的本钱。

“我是莫柏樱,请问哪位找我?”她的开场白。

魏子晔身旁的女人闻言一颤,倏地抬眸看她,撞见那对清幽淡然的清冷双瞳,她再一个颤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想象的母女?

斯南枫见了魏家夫妇,旋即明白此行不是樱带他来参见家长。更紧地大力回握住掌中的纤手,颔首:“魏伯父,魏伯母,两位好。”

“你就是柏樱?”女人问。

“应该是。”她不愿在自家地面上还罚站,找了个空闲的沙发把自己舒服地放下,而那只斯南枫也自动自发地随她偎了过去。

“我是宝儿的母亲。”女人说。

“可想而知。”她回道。斯南枫把她的头揽过他肩上,她暗瞪了得寸进尺的他一眼。

“我……”女人站起,“我是来……”

柏樱挑眉以待。

“我是来……”突然,“卟嗵”声响。

柏樱睁大了水眸:女人,跪在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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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十四章(中)]

这是……作甚?

柏樱和斯南枫互觑一眼,各含无奈。

斯南枫上前,欲将魏夫人扶起,后者拉住他伸出的手:“南,你不是最爱宝儿的么?为什么会突然不爱了呢?你曾经舍不得让宝儿受一点委屈,为什么会舍得她的痛苦?你知不知道,宝儿现在每天是怎么过来的?你知不知道,她已经瘦成什么样子?”

斯南枫拉不起她,又不能藉用男人的蛮力,只得就着她的姿势蹲下身,直视着她道:“魏伯母,宝儿有委屈,难道我没有吗?在这件事上我的确有错,错不应该强将对薇薇安的愧疚感强加到另一个人身上,宝儿她只是被动地接受而已。但是,那个过程,我也有付出不对吗?就是因为这样的付出,险些让我失去我最爱的女人,谁又能知道我那时的心情?”

柏樱动容。一直以来,斯南枫以最无赖的姿态纠缠在她身边,她避过,嫌过,也沉迷过,更曾以最冷淡的面目相对过。因为他的不止不休,她从来没有时间设想斯南枫对她的感情究竟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他从不吝啬爱语,但嘻皮笑脸地说出来,就让听到的人自动给打了折扣,她也从未设想过他那张表皮下的脸可会有受伤,所以,他应该是很辛苦的吧?如果他没有比较好的体力,怕早就放弃了吧?

“Auntie,我也是走了一大段路才发现樱的,所以,请别再打扰我们了,好么?”

“南,你……”魏夫人眼望这个年轻人,“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一时的迷惑?宝儿曾在你的生命中存在十几年,真有一天消失,你不会遗憾吗?”

“当然会。”任何一个你曾经在乎过的人消失,都可能让你遗憾。“但是,失去樱,我却想象不出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

魏夫人抓住年轻人的手,急切地道:“南,宝儿是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子啊。你舍得让她将来有一天属于别人吗?如果她成了别人的妻子,你不会嫉妒的吗?”

斯南枫摇头,“Auntie,类似的话我已经说过太多,我不想再重复。只是您要明白,是我缠着樱不放的,您和Uncle以后别再来打扰樱,作为一个男人,我不会一味容忍自己的爱人受到欺负。”

魏夫人意外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可是曾经待她如母呢。“南,你……”

“南.汉斯,你不要太过份!”魏子晔忍无可忍,“你也是饱学过中国文化的,你难道不知道对一个长辈如此说话有多失礼吗?汉斯家的家教我可能不了解,请问你的父亲柯慕余也是这么教你的吗?”

斯南枫扯唇一笑,“Uncle,以您之见,柯老先生对我的约束力能有几成?您……咦,樱?”今天,这是樱第二次主动牵他手了喔。

柏樱嫣然一笑,挽住他拉回自己身边的空位。再度受宠若惊的斯先生雾煞煞晕乎乎,双手先意识之前揽上爱人纤腰。

对这厮擅长的得寸进尺,柏樱懒得再叱,只对仍双膝着地的魏夫人说:“这位太太,您可以起来了吧?这样跪着实在是很难看。魏先生,您也不心疼夫人的吗?”

魏子晔讨厌极了面对这双嘲讽意味颇浓的冷眸,那一耳光,响亮如昨日,余痛犹存。只是他尚未反唇相讥,其夫人已泣声开口。

“柏樱对吗?听说你也做了母亲,应该能够体谅一个母亲的心情吧。宝儿可能不懂事,她只是被我和南宠坏了,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正常地拿回自己的东西。所以,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你原谅她曾对你造成的无心伤害。”

母亲的心情?“以一个母亲的心情来讲,在令爱擅自接走了我一对儿女时,我的确极生气,但事情已经过去,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谈不到原谅与否。只是,我却记不得我曾经拿了属于她的什么东西。还有……”她眉尖微颦,“您可以站起来说话吗?这样子,实在是有够不好看。”

魏夫人撇了丈夫试图搀她起身的手,继续泪如雨下道:“柏樱,我知道,在你和你们的母亲面前,我是一个罪人。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三个人,但是,我已然受到老天爷的处罚了呀,我曾三次失去自己的儿女,我受到报应已经够了。现在,我只剩宝儿了,求求你,求求你……”

“求我什么呢?求我把身边这个男人让给她,让她称心如意,然后我自生自灭?”

“不会的,不会的,”魏夫人哽声,“你很坚强……”

“我坚强,就活该要受到伤害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原本南就是宝儿的呀,他们相识在你之前……”

哈。柏樱真是啼笑皆非,“魏太太,您不是第一个做第三者的女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是请相信,在令爱和斯南枫中间,横刀夺爱的角色不会是我。如果斯南枫和她曾经有过什么,他绝对没有可能打入我的世界。”

就是就是!斯南枫下颌点得不亦乐乎,并适时给予眼神鼓励。

“当然,他如果现在愿意回去尽一个‘哥哥’的责任,我不会拦他。”

不行不行!斯南枫脸色一垮,手底力气收紧。

“但是,没有人会把一个爱自己并为自己所爱的人从身边主动赶开,我也不例外。”

啊?啊?斯南枫再张起嘴巴,一时忘记是该笑还是想哭。

“所以,魏太太,求我也没有用,如果斯南枫对令爱有心,他不会任你跪到此时,爱屋及乌可是他的秉性呢。”

是啊是啊,斯南枫嘴巴终于咧到耳后,笑出了满口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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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十四章(下)]

“够了。”终于,莫家的家长莫云初尊口开了。

他生性儒雅传统,忠孝节义遵守得一个不少,娶乔青青为妻,是他平生为下的最大的意外。如果不是爱伊至深,无论怎样的情况下,他都不可能碰曾属于朋友的女人。

为了照顾乔青青的情绪,他自动疏远了和魏子晔的交往。恁多年来,他以为两人不会再有交集。不料上天似乎嫌他们纠缠得不够热闹,将魏子晔重新捧出台面,却是顶了女儿情敌之父的身份。对于这位前好友,因为其对青青的伤害,他一直是有怨的。对于他再次现身后的使命,更觉荒唐。所以,他冷眼旁观。但今时,对于眼前上演的这一幕滑稽戏,他却再也看不下去了。

“子晔,扶起你的夫人,我们家不是剧场,这样的苦情戏大可不必。”

“云初。”魏子晔为他的袖手旁观早已不悦,“你不认为,你该说点什么吗?”

莫云初书生脸微沉:“我是该说点什么。子晔,人不能越活越回去,早年,你对自己的感情处理得极不道德也就罢了,现在,你逼着我的女儿来成全你的女儿,不觉得太异想天开了吗?别说我已经听清,这个年轻人并没有对你的女儿有过什么承诺和更近一步的关系,就算有,也是世道伦回,报应不爽,该你承受你就要承受。”

哇,莫教授好利的唇舌呢。柏樱几乎要为父亲拍掌叫好,不愧是国学界的资深教授,语出果然有份量。

魏子晔面如死灰,定定盯着他晌久,后者亦不退避,两双眼睛带着各自的心情相遇。

“你凭什么恨我?你已经得到了你想得到的。”魏子晔凝眉道,“你以为,当年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我不知道的是,你这个正统守旧的书呆子,为她可以做到那个地步!”

“为她我可以做得更多!”莫云初沉颜,“魏子晔,我不恨你,我只是看不起你。在上黄山之前,你已经认识唐曼淑了,可是你还是碰了青青。作为男人,你极不合格!”

魏子晔怒道:“你知道什么?!我以为我和青青……就能把心收回来,对于那份感情,我也有试图挽救过!”

“然后黄山回来不久,你迅速接纳了唐曼淑,这就是你努力的成果!”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