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本想直接回家,可才上车,朱勤的电话就来了。他居然没带钱包,被困在万达的西餐厅了。

钟情听他委屈的声音,只好先去解救他。

钟情来到万达二楼,走进朱勤所说的餐厅,就看到朱勤坐在餐厅的休闲区,手里正捧着一本杂志。

“朱勤。”钟情叫了声,朝他走去。

朱勤一看到她,顿时如见救星一般,兴奋低叫,“钟情。”

“账单呢?”钟情忽略他的兴奋,淡然地问。

“呃……”朱勤吞吞吐吐,眼神闪烁,“刚才碰到一熟人,我找他借了。”

钟情盯着他的表情,明白了,他是故意骗她过来的。他根本就不差钱。钟情狠狠盯了他一会,冷然甩下一句话,“没事,那我走了。”转身就往外走。

“钟情。”朱勤赶紧追上去,拉住她。

钟情望向他,一脸漠然,他还想做什么?

“其实……我有事找你。”朱勤知道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小把戏,微露讪色。

“什么?”钟情深吸口气,压住心里的烦躁。

“其实……我想约你看电影。”朱勤望着她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有点担心。

“我没空。”钟情轻抽出手,继续向外走。

朱勤紧跟上来,“钟情,你别这样啊。你要是生我气,你直接说,对,我是故意骗你过来,可是,我要是直接约你,你会来吗?”朱勤着急地语气微急,惹得身边的路人都侧目盯着他们。

钟情瞪着他,他还懂坦白从宽啊,居然主动认错,可她不想看电影,是真的。“我只是不想看电影。”

“你就当陪陪我吧,一晚上就担心你会拒绝,茶不思饭不想就为这儿心烦呢。”朱勤一脸委屈地盯着钟情。

钟情望着朱勤,心里隐隐抽动,她得和他好好谈谈,“朱勤,我有话和你说。”

“OK,我们看完再说好吗?电影马上要开场了,别浪费,好不好?”朱勤一看到她脸上的松动,马上露出笑容。

钟情犹豫了一会,终于没阻止他拉着她小跑向同在一层的电影城入口。她望着他的背影,有丝恍惚,他的执着竟让她想起某人,某个活在记忆深处的影子。

当影院的灯慢慢熄黑后,钟情就开始后悔了。扑面而来的黑让她微微颤抖,她悄悄抓住扶手,指甲扣着木条,压出了划痕。她不喜欢黑暗,非常不喜欢。她直直盯着屏幕,画面优美,故事感人,可心却一点点紧抽。她已经忘了有多久没进影院了,这种被黑暗包围的感觉让她呼吸开始紧促,脑中闪过她的心理治疗师麦克的话,“不要强迫自己去适应黑暗,如果你怕黑,就让灯光陪伴你。”灯光,她希望有盏小灯,就像她的床头灯彻夜长明,她不敢在黑夜中睡去,那会让她想起很多灰暗的记忆。她以为自己已经好了,可当身处黑暗时,她才知道心里的悲凉一直没清干净。

朱勤一开始偷瞄钟情,看到她绷得紧紧的冷面,心里有些失望,她生气了。他只好安心看电影,深怕自己的造次再惹她生气。

电影是部感人的爱情故事,纠葛缠绵的深情,惹得朱勤也不由感动。当他再次偷偷瞄向钟情,却怔住了!

在大银幕的银光笼罩下,她的侧脸清澈透明,而脸上的那道水印更是闪闪发亮,她哭了!他快速地收回眼,怔怔地盯着屏幕,一动不动。她……的眼中流露出的深深悲伤震撼地敲击着他的心,她怎么了?她只是默默地流泪,嘴紧紧闭着,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他绷直着背,心加速狂跳,那种渴望探知她的秘密,却又不敢惊动她的小心让他心里绷着一根弦,满脑子都被那张脸霸占了,那默默奔腾的泪像烫过他的心。她为什么要强压着悲伤?

电影继续播放,直到影院的灯慢慢亮起来,朱勤才慢慢扭脸望向钟情,她脸上已经干净,只有淡淡的印记,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她刚才哭过。朱勤故作轻松地问,“好看吗?”

钟情微微一笑,“好看。”拿着包站起身,向外走。朱勤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的后脑,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她掩饰得很好,与刚才的悲伤泪人完全判若两人。

他们出了影院,钟情望向朱勤,“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朱勤心尖一跳,快速地扫一眼停车场,“这有点冷,上车说吧。”说完,快速走向她的车。钟情望着他的背影,眼角一沉跟了过去。

两人坐在车里,钟情开门见山,“朱勤,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这次一定要与他说得清清楚楚,她受不了再这样暧昧不清。

“为什么?”朱勤望着她,眼神未动,他猜到她要说什么。

钟情表情漠然,“我不是个好女人。”他大好青春没必要和她耗着。

“怎么说?”朱勤挑挑眉,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原以为她会说自己心里已经有人了。

钟情眼神一暗,“有烟吗?”朱勤呆住,没有回答。

“有吗?”钟情望着他,没有犹豫。

朱勤怔怔地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犹豫着递向她。钟情抽出一根,“火机。”

朱勤又掏出火机,钟情接过啪一声,点燃香烟,然后将火机还给他,转身将车窗按下,烟雾随风飘向飘外,她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单纯的女人,抽烟喝酒,对人冷漠,而且恋爱史一定比你丰富。”

朱勤望着她,没有出声。

钟情瞟他一眼,继续说,“在国外有些事很平常,可在国内不太能接受。你还年轻,该好好找个女生,认真地谈场恋爱。”

朱勤仍不出声,只是凝望着她。

“我不会喜欢你。”她深吸口烟,然后缓缓吐出。

朱勤终于开口,“我刚才看到你哭了。”他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波动,轻微而快速,让人都要以为那是一个错觉。

钟情嘴角微扯,表情仍旧冷冷的,“所以我不喜欢看电影,赚人眼泪。”

“你不是为电影而哭,而是你心里的悲伤。”他的声音轻缓却无比肯定。是的,从第一次发现她出神时不经意流露的深远目光,他就觉得她心里藏着某些东西。她的冷漠疏远只是一种自我保护,不想被别人触碰她的悲伤。可她越是刻意淡漠,他越好奇她心里到底藏着什么呢?他想了解她。

钟情冷笑一声,将烟尾扔出车外,“别自以为很了解我,与其在我身上浪费精力,不如好好找个合适的。下车,今天我不能送你。”

朱勤看着她冷绝的脸,“钟情,你不需要在我面前假装,我很想分享你心里的不快乐。”

钟情笑了,“晚安,请下车。”

朱勤望着她,还想开口,钟情的笑已经收敛,冷眼瞪他。他只能打开车门,下了车。门一合上,钟情已经踩下油门,快速驶离。

朱勤望着车尾冒着的尾汽,心里起伏难平,他不会这么容易放弃的。

一起

朱勤的确没有这么容易放弃,但钟情不再给他机会。他每天早上给她带的早餐,她会分给同事;他中午过来约她吃饭,她会说已经叫了快餐;他下班说想搭她的顺风车,钟情总说要加班,不能送他。

朱勤最近很是受挫,连小风都感觉到了两人的不对劲,看着垂着脑袋离开的朱勤,背影甚是落寞。小风晃到钟情旁边,“钟姐,你怎么这么狠心,看把人伤的。”钟情淡然地说,“过几天就好了。”小风摇摇头,“其实朱勤人还不错,就是年纪小了点。”说完摇头晃脑地走了。

钟情低下眼,继续手中的活,是的,他不错,可是不适合她。

手机突然响了,孟想?钟情犹豫了一秒,接通电话。

“小情,明天早上有空吗?”他很礼貌地问。

“有。”每个周末不是都要去看朱爸朱妈的吗?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明早,我们先去一个地方行吗?”他试探着问。

“去哪里?”他小心的语气让她好奇。

“我想去看看朱桐。”听到这个名字,钟情怔住了,电话里一片沉默。

听到孟想提起朱桐,她心里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这个名字是禁忌,是他们之间的一道鸿沟,他居然就这样轻松地说了出来。这种震撼让钟情怔怔地不知该说什么,他要去看朱桐?

“我想和你一起去。”他的声音轻缓沉稳,夹着些许询问,却用了肯定的口吻。

钟情轻声回答,“好。”怀着复杂的心情,她同意了。他想和她一起去看朱桐,他已经能坦然面对过去,她也不能逃避,回来就是要结开所有的结,她不能再当逃兵,她得去!

“明早我去接你。”他的语气一下变得愉悦起来,似透出一种轻松,也许还在微笑。

挂上电话,钟情开始发呆。孟想,朱桐,两个曾经深深影响自己的人,此刻要一起面对,她的心开始起伏不定,未知的担心与挣扎冲击着她。自从她回国,见到的孟想,常陌生得令她恍惚。他少了年少时的张狂与霸道,变得成熟稳重。他对她客气礼貌,也不会再仗着与她的熟稔主动提起过去,他尊重她,或许他在担心她是否原谅他了。都这么多年了,有些事忘记会更快乐,她也要勇敢去面对,面对自己的错。

钟情回到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爸爸可能去小睿家了。她走进房间,将包放在书桌上,脱下外套,然后到卫生间洗了个手和脸。接着,冲了杯咖啡,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登录MSN。

一封新邮件引起她的注意,她点开,是麦克的!她快速打开邮件,“嗨,cici,想我了吗?我打算下个月去中国,到时你要做我的向导。”钟情捧着咖啡笑了。

麦克是她的心理治疗师,也是她在美国最好的朋友。他知道她所有的阴暗,帮她重新活在阳光里;而她教他中文,告诉他中国的美好。想起两人聊天时,麦克总是兴奋地说一定要来中国,要来验证是不是真的像她描述的这么美。回国前,她刚参加完他们的婚礼,麦克的妻子塞琳娜是一个身材高挑,漂亮迷人的模特。看着两人幸福地拥吻,她真的很受感动。也许就是那一瞬间的触动,她动了回国的念头!

她快速地回复邮件,“绝对没问题,来之前告诉我详细行程,剩下的就交给我。”

发送邮件后,她打开播放器,慢慢浏览着博客,写下了最近的心情。

晚上,她居然梦到朱桐了,梦到了他温和的笑,她在梦里开心地奔向他。可当她跑到他面前时,那张脸一下变成了孟想淡然的微笑,她呆怔地站在他面前,孟想只是轻轻地伸出手,拥她入怀。

她一下就吓醒了!

钟情感觉心跳有些急促,轻按着胸口慢慢下床。梦中那个拥抱真实得她都开始起鸡皮疙瘩,一定是昨天看到麦克的信,想到以前了事。她深深咽了咽,打开房门出去。

钟平已经起来了,坐在客厅里看晨间新闻,“小情,今天还要出去?”

“是的。”钟情揉揉头发,看着父亲的脸,突然有丝愧疚。她已经很久没陪父亲吃饭了,工作之后,晚上不是加班,就是有事。回来时,父亲不是睡了就是在看电视,而她也疲倦地没多说话。

她洗漱出来,走过去坐在父亲身边,“爸,最近太忙都没陪你。”

钟平抚着她的发,“别太累就行了。”

“我知道,爸,你要不也休个假,我陪你和妈出去玩一趟?”想着麦克不远千里都要来游玩,她还真想陪父亲出去转转。

“怎么突然这么乖?”钟平笑了,女儿在国外久了,感觉独立了许多,有很多事也不像小时候那么亲近了。可始终是女儿,他们仍是担心的,但怕给她压力,有很多事他们也都闷在心里没说。

“我知道以前很不孝。”钟情低低地说。

“好了,我们现在哪和也不想去了,一心一意等小睿的孩子生了,我们就有得玩了。”父亲提起小睿眼中尽是满足。

是啊,父母现在最想的就是抱孙子。钟情高兴地点点头,“最好生对龙凤胎。”她知道爸爸喜欢女孩,妈妈喜欢男孩,最好一次到位,圆了他们的心愿。

“生男生女都一样,”钟平望向她,低忖了一会继续说,“小情,我们不催你,但你自己也要考虑考虑一下。”

钟情点点头,“我知道。”

钟平感叹地拍拍她的背,“知道就行了。”

钟情笑着,“我去换衣服。”说完走进房间。钟平望着钟情的背影,心里轻叹,钟情的个性变了许多,小时候总爱腻在他怀里撒娇,可现在连说话都客气了许多。这孩子,心里估计还是藏着事。

到点,钟情下了楼,一眼就看到孟想的车。

孟想看到钟情,一身素黑套装,长发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脖子。他打开车门,她坐上车。

钟情看他一直望着自己,奇怪地低头望向衣服,“有什么不妥吗?”孟想摇摇头,“没有。只是没见过你盘发的样子。”钟情脸微讪,不由自主地将耳边的发撩到耳后,“很老气吧?”“不,很好看。”孟想淡淡一笑,发动车子。

钟情突然想起清晨的梦,脸上的羞红慢慢加深,眼神胡乱扫了扫,“你……以前也去看过朱桐吗?”本来想找个话题分散尴尬,却不料抛出的话是另一个尴尬。

“每年都去。”他淡淡地说。

“陪朱爸朱妈去?”她在想他是不是在尽义务?

“都有,偶尔自己也会去。”他望向她,眼神轻柔。“有时想找他说说话。”

钟情心头一颤,怔怔地望向他,他……去找朱桐说话?脑中闪过一片空白,一句没经大脑的话就跳了出来,“说什么?”

是啊,说什么,他和朱桐有什么说的?说他们之前打过几次架,说他有多讨厌朱桐?她的心里仍停留在他之前对朱桐的恶劣印象中。

“说……我们过去的事。”他缓缓地对上她的眼,笑容收敛。

钟情细细地咀嚼着他这句话,我们,是指他与他,还是指他们三人?过去的事,是指年少不更事,还是指已经成为过去的事?她的脑中纠结着无数问题,陷入沉默。

孟想看着她发呆的样子,继续安静地开着车。摇晃的车,摇晃的心,他们在沉默中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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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想的确很熟悉这条路,很快,他们到达了墓园。

他捧着早准备好的一大束花,领着她上山。一路上,提醒她小心慢行,钟情跟在他身后,心慢慢定下来。不管他来和朱桐说什么,从他照顾朱桐父母来看,他是在做一件对的事。

两人来到了朱桐的墓碑前,孟想将花放在碑前,两人一起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直起身,孟想走上前,掏出纸巾轻轻地拭着碑上的尘土,小心地将朱桐的像擦亮。钟情站在那儿,怔怔地望着他轻柔地动作,如此熟悉如此轻缓,像对一个故去的挚友一般。钟情心里微微发热,他盯着那宽厚的背,却能想像到他脸上的表情,一定是无比温和。孟想一直做了许多她该做的事。

孟想做完这一切,直起身站回到她身边,轻声说,“朱桐,我和钟情来看你了。”钟情望着朱桐的像,心里被这平和的声音勾得酸酸直想落泪。孟想望向钟情,“你有话要对他说吧。”说完,缓缓走向不远处。

钟情望着他离开,久久,久久,才转过眼望向朱桐。

“朱桐,他也常来看你对不对?原来,是他一直来陪你。”钟情轻声地说,告诉朱桐自己的近况,告诉了朱爸的身体好了,不用担心,她和孟想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说着说着,她不自不觉地提到孟想是如何照顾朱爸朱妈,朱爸朱妈也一直称赞她,她真没想到孟想曾做了那么多?

“其实你早知道对不对?他常来看你,一定也常告诉你朱爸朱妈的情况。我真吃惊,孟想变得我都快不敢认了,你是不是也很惊讶。如果,他以前就能这样,那该多好?”也许孟想就是担心朱桐太想念爸妈了,所以常来看他。

钟情看着孟想站在不远处,低着头默默地抽着烟。她唤了他一声,他慢慢向她过来。“说完了?”

“嗯,轮到你了。”钟情目光潋潋,望着他。

“我想说的,你应该说了。”孟想眼神射向石碑,他也是来告诉朱桐,朱爸的病好了。

钟情望着他,淡淡地笑了。钟情从包里掏出一纸报纸,铺在旁边的台子上,然后拍拍身旁边,“坐一下吧。”她每次来,都会陪朱桐很久,舍不得这么快离开。

孟想将手中的烟熄灭,然后坐到她身边,轻缓地说,“这里很安静。”

钟情望着他的侧脸,突然发现他的鼻梁很挺很直,听老人说这样的人很正直,“朱桐喜欢安静,以前看书里他就总是静静的。”莫名地,她突然很想这么说。孟想静静地听她回忆朱桐,朱桐在她心里永远都有一个特殊的位置,年少时的他以为自己才是占据她整个心房的那个人。

钟情收住回忆,望着山下的小道,突然觉得那弯弯曲曲的小道像人生,也许在拐弯处你得回头才能看到自己曾走过的路。她转脸望向孟想,“孟想,说说你吧。这十年你过得好吗?”

孟想一怔,眼波颤动,怔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很平常,大学毕业后就进了我爸的公司,从业务做起,一直做到现在。”

“除了工作呢?”他的话也太简单了,难道这一句就概括了他这十年,还是说有些事不愿再提?

他轻咳了两声,“好像除了工作,就是陪父母,还有朱爸朱妈。也谈过几次恋爱,女生都受不了我约会老迟到,就分了。直到认识恋京,她有时比我还忙,所以不介意我迟到。”他自嘲的笑透着些无奈。

“你和恋京怎么认识的?”她突然有些好奇。

“是在飞机上。我的位置靠窗,她坐在我旁边,我本来没注意她。飞到一半,她突然说要和我换位置,我同意了。结果,她戴着帽靠着窗,我原以为她是在睡觉,没想到她在偷偷地哭。空姐以为是我把她弄哭了,结果她把我给的纸巾全用完了。那天,她失恋了。”孟想轻轻笑了。他和恋京的相遇颇有些戏剧性。钟情静静地听着,眼里全是他回忆的笑,他的眼里尽是宠溺与怜惜。

“后来在北京,我们又相遇了,她还了我一包纸巾,还请我吃了一顿。她告诉我一个心酸的故事,其实,她是个要强的女人。”孟想轻叹,恋京太要强了,所以学不会软弱,而男人偶尔需要身边的女人示弱。

“后来,你们就交往了?”钟情轻轻问,恋京的经历一定让他有了强烈保护欲。

“在同一个城市,见面就比较容易。她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可再坚强的人也需要朋友来倾诉一下。”他与她更像是并肩努力的伙伴,分享着彼此工作中的苦恼。她每次约见他时,都是刚从繁忙中喘息的机会,她的疲惫只敢向他展示,而他的温和安静正适合她的停靠,他们给彼此打气与支持。

“恋京是个好女人,我第一眼见到她就挺喜欢她,她一定很贴心。”钟情由衷地称赞,那一眼的好印象,至今仍记得。

孟想望着她,缓缓点头。虽然,他认同她的话,可恋京的心里仍活着别人的影子,就像他一样!他们都在为得不到的遗憾留恋,所以才有那个约定。也许,他们都在为心里小小的渴望在等待。渴望着有一天,不可能也会变成可能,就像逃离了十年的钟情会再次回来,他心里小小的火苗又开始摇曳。

可这一切,她不知道。她对他从仇人走到朋友这一步都这么艰难,他怎敢奢望她会接受他的爱。她从来就没接受过他!孟想心里微酸,如果她曾有一点点爱过他,就不会做出那么多伤害自己,伤害他的事,甚至不惜让家人操心。想起小时候的情情,那么可爱与贴心的女孩,却在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每当思念时想到这,他的心就揪着深痛,是他用所谓的爱逼得她远走他乡!

“你呢,在美国是怎么过的?”他眼神变幻,将所有的心酸藏在心底,声音轻缓。第一次探问她在美国的境况,虽然早已悄悄获知,他却贪婪地想亲耳听她说,听她说说那段让她彻夜难眠的日子。

“我……一开始过得不好。”她犹豫地低喃,那段荒唐的日子,他是知道的。当年,他愤而离去之后,妈妈告诉了她关于他的堕落,她知道他被自己伤得休无完肤。“后来,慢慢好了。我认识了个好朋友,叫麦克,他教会我如何面对自己。”她不想告诉他麦克是她的心理治疗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灰暗,即使在他见识自己的放纵后,她仍试图藏匿那段自虐式地堕落。

“慢慢又认识了许多朋友,爱画画的,爱音乐的,他们都很善良,很包容。我跟着他们参加了很多公益活动,渐渐融入他们的圈子。假期,他们经常出去旅游,我就用打工赚的钱和他们出去游历,几乎将美国的州都跑遍了。我最喜欢去大峡谷,还有黄石公园。在大自然面前,你会发现人类实在是太渺小。那时我才懂,心里再多的不快乐和怨恨其实都是可以消除的。”她眼里亮晶晶,嘴角微微上扬,一脸柔和。

孟想听着听着,心里颇为激动,她所说这一切,他全都知道,从她寄回来的那些VCD,就有她去各地拍回的视频。他看着面前闪着兴奋的脸,脑中闪过视频里那些笑脸,心慢慢微笑,她学会快乐,真好!

钟情与他分享了许多游历时的趣事,告诉他那些奇特的动植物,还有偶遇疯狂的人,说到高兴处忍不住轻笑,孟想静静地陪着笑了。两人慢慢又聊起了朱桐,聊到了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小时候多好,没有烦恼没有伤痕,永远都是笑着闹着过每一天。

“长大了才知道童年是最幸福的。”钟情感慨地抬头仰望蓝天,那朵朵的白云连成片,像白马又像小狗,一双双一对对奔跑着。

孟想也仰起头,“长大后,人就变得复杂了。”他看到云中映出了她小时候的模样,长长的马尾,白色的长裙,红如苹果的脸盈盈地回头呼喊他,“想想哥。”心里微微一抽,她再也不会这样叫他了,他也不能叫她情情。童年啊,该用什么能换回你的一点点快乐,哪怕只是千万分之一也好!

“是啊,真烦恼。不过,像你爸妈那样,就很好,无论多老,仍旧快快乐乐过每一天。”钟情现在看着孟想的父母,才能体会出干爹对干妈的深情,他可以为她放下一切,只为陪着她。

“他们懂得珍惜对方。”孟想轻轻地说,说完抬眼望向她,目光深长。

钟情望着他眼里的感慨,怔怔地点点头,想到他刚才说起恋京时那种心疼,微笑着说,“你也要珍惜,恋京一定也会像干妈那样幸福。”

孟想望着她眼里的笑,心直线下坠,脸上却仍保持着淡淡的笑,“都要珍惜。”她微笑祝福他,他还能奢望什么呢?别傻了,别再妄想了,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预留他的位置!

孟想站起身,向她伸出手,“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她握住他的手,一下站起,突然的起立,让她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头重脚轻地退了一小步。手被他紧紧握住,焦急的声音传入耳中,“怎么了?”她摇着着,“没事。”她有贫血,经常如此。孟想握着她的手,直直地望着她,似要确认她是否真的无事。钟情别开眼,轻轻抽回手。

两人对着朱桐告别,慢慢走下山。然后一起去了朱家,朱爸朱妈知道他们又去看朱桐了,欣慰地点点头,这两孩子对朱桐太好了。孟想与钟情对视一笑,只要他们开心,朱桐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