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来不是去冷宫的。”

“啊?”方一才一愕,只听得黑衣人道:“暗门接下的生意没人敢动分毫,动者,死。”

“什么意思?”蓦的,他的双眼睁大,下一刻他竟见到了自己的身子连同衣服在慢慢的化为血水。

就在这时,宫廊传来了脚步声,从远即近,只听一人道:“这天怎么回事呀?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冷。”

“谁知道,李总管说了,现在宫里的一切要以白花林德娘娘为主,我们快把炭盆给娘娘送去吧。”

“咦,这里怎么有摊水,雨怎么下到廊里来了?唔,怎么腥味这么浓?”

“别去管这个了,快走吧,若冻着了娘娘,我们谁也担待不起呀。”

“也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宫廊里又恢复了黑暗,而继续下着。

骤冷的天气到第二天时才回升了不少,但阳光依旧不怎么猛烈。

落霜宫。

“李得胜,带了这么多人来做什么?”望着李得胜身后的十几名宫奴,陌寒皱起了眉。

“娘娘,您现在身怀龙子,自然是要人伺候的,所以皇上才命奴才挑了十几个手脚伶俐的宫奴前来伺候。”李得胜笑说道。

“不用了,我习惯了自己动手,你带他们下去吧。”心里扶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但陌寒却强自把它们压下。

“娘娘,人都带来了,您这样让他们离去岂不是驳了皇上的脸面吗?“李得胜轻声道:“再说,现在不需要不代表以后不要啊,过几个月,龙子大了,总是要有人在身旁照应的。”

“到那时候再说吧。”

“娘娘,”李得胜叹道:“难道你想永远在这里住下去吗?”

陌寒一怔。

“娘娘,皇上现在如此疼爱您,这在宫里可是从未有过的,说不定过不了多少日子就接您出冷宫了。”对于李得胜来说,自然是希望陌寒成为正宫的娘娘。

“这辈子,我怕无望了。”陌寒苦笑,皇帝的心思她明白,而对于她来说,她不是个无欲无求的人,是想重新入主皇宫,可为的不是名利,而是一种解恨,但她已然放下了恨,只与皇帝相爱在这座冷宫里过着平凡夫妻的生活,不想再平波起风浪了。

“娘娘,只要皇上对您圣宠眷爱,还怕会无望吗?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奴才想想,人心啊都是肉长的。”李得胜满是自信。

陌寒沉默,半响摇摇头,道:“人就留下吧,小胜子,至于你方才那些话以后就别再讲了。”皇上既然诚心待她,她又何必总念着心底的不平与委屈?皇上为她已做了很多,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第四十八章 放下(下)

雨天刚过,这天便又下起了雪,雪夹雨的天气更冷了。

“娘娘,要不要奴婢再去内务府拿些木炭来暖暖?”春儿见柔妃一直在屋内踱着步,以为主子还冷,便问道。

“春儿,见到方一才了吗?”苏晴柔脸上万分急躁,三天了,方一才像是在宫里蒸发了般,而苏陌寒却还是好好的活着,方一才不是说要向女人下手吗?

春儿摇摇头:“奴婢已有好几天未见到方公公了。”说也奇怪,这方公公每天都会来娘娘这里请安,但三天下来,别说是请安了,就连影子也没见着半个。

此时,一宫女走进了寝宫,福身道:“娘娘,晚膳已备好要传膳吗?”

柔妃不耐的挥挥手,宫女一见,忙退下,一旁的春儿见主子不耐的模样,又总是问她方公公的去向,心中有数,主子定是让方公公办什么事去了,便问道:“娘娘,让奴婢去内务府问问方公公的去向吧。”

柔妃焦急的脸上犹豫了半晌,才点点头,“去吧,但记住,只要旁问便够了。”

“是。”春儿出了寝宫。

三天的烦躁不安已使得苏晴柔只觉全身疲惫不已,轻揉了揉二边的太阳穴,便坐在了宫雕妃椅上,拿过铺在案几上的绒毛缎盖在身上假寐,就在她闭上眼之际,原本紧闭的门窗突然被风吹开,冷风扑面,鼎上的烛火一动,瞬间熄灭。

“来人,将窗户关上。”苏晴柔蹙眉,半晌过去,并未见宫女进来关窗,苏晴柔的眉蹙的更深了。

“来人——”苏晴柔站了起来,脸上已出现怒容,蓦地,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苏晴柔一怔,眨了眨眼,当见到对面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男子时,尖叫,然而尖叫还未出声,身子便被点了穴,不仅发不出声音,更是无法动弹。

只听黑衣人冷声道:“你在找方一才,是吗?不用找他了,他已经死了。”

苏晴柔被吓白的脸色在黑衣人话音刚落之际更是惨白一片,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血色般。

“你记住了,苏陌寒是我们暗门要保护的人,不管是你们宫内的人,还是在江湖之中,动她者一概杀无赦,你若敢再行动,便会如方一才这般。”说完,黑衣人负在背上的手蓦地伸至了苏晴柔的面前。

当苏晴柔见到黑衣人手上的东西时,瞳孔猛的一缩,脸上的恐惧已是无法形容,若不是她被点了穴,这回怕已是昏死过去,只因黑衣人手上拿的东西赫然是方一才面目狰狞的人头。

虽说连续几天下来这天气不是阴天就是雨天,甚至连雪也来掺和一脚,但依然挡不住春天的来临,当白花林内所有的白桦树冒出新芽时,落霜宫内也已是焕然一新。

“娘娘,这幅画可是二百年前的名师所画,听说价值连城呢。”李得胜指着二名小太监手上展开的画卷,朝肚子微隆的陌寒道。

“是副好画,其山其树其人都画得栩栩如生,传神至极。”陌寒打量了画半晌,点头。

“娘娘想把它挂在那儿呢?”

“不了,你还是送回它原来的地方吧。”望着满宫的精致,陌寒暗叹,皇帝不是想与她过着平凡的夫妻生活吗?可现在,这冷宫那还是冷宫,他所要的平凡也早已被他自己所打破,现在的她尽管只是废后,但自她有了身子后,待遇早如皇后那般,她该兴奋的,但此情此景,却只让他有种说不出的伤感,原本这一切应该就是原轨,但毕竟已是离轨了,就算再怎么的像,依旧不是原轨,不是吗?皇帝是在努力的补偿她吧,呵呵~~陌寒又一声暗叹:皇上,你可知道,当你命人将这一切的东西搬来落霜宫时,其实是一直在让她想着那道伤口啊,而她,并不需要他的补偿呀。

“娘娘,这可是别宫娘娘送您的,您若送了回去,不等于拒交了那位娘娘的好意吗?”李得胜的出声打断了陌寒的沉思。

陌寒摇摇头,欲说什么,却在见到宫外耸拉着小脑袋朝寝宫内而来的的小身子时,嘴角扬起了一抹开心的笑弧,喊道:“天临。”便朝寝宫外走去。

“公公,这幅画怎么说?”拿着画的小太监一见陌寒走了出去,但问李得胜道。

李得胜想了想:“还是拿去挂起来吧。”后宫里的其余几名妃子虽 并不得皇上的宠,但还是不要得罪的好,见主子已走出了宫外,李得胜忙从旁拿过油伞紧跟而上。

“是。”小太监忙找地方挂画去了。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看你,衣服都被打湿了。”陌寒好笑的望着应天临没有生气的小脸,眼底的宠爱一如既往。

应天临稚声没有了往常的活跃,显得无精打采,“姨娘,母妃的病到现在都没有好转,天临心里很是担心。”

此时,赶到的李得胜忙将油伞撑在陌寒与应天临的头上。

陌寒一怔,柔妃的病还没好吗?大约在一个月前,这柔妃哭声疯似地尖叫,更是将自己关在寝宫内闭门不出,御医说柔妃是受了大的惊吓才这般,当时她就觉得奇怪,受惊吓?这柔妃外表虽柔弱,但内在却是胆大得很,如果真是受了惊吓,这宫里有什么事能让她吓成那样?

“姨娘,临儿想求您件事?”应天临小脸上有着恳求。

陌寒微微一笑,蹲下身与天临平视,“说吧,什么事?”

“姨娘,临儿知道父皇很喜欢你,不喜欢母妃,你能让父皇去陪陪母妃吗?母妃真的好可怜。”应天临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红,湿了眼。

陌寒微怔。

“姨娘,父皇已经好久没有在母妃的宫里过夜了,母妃很想父皇能去看她。”

“临儿。”陌寒沉默。

“姨娘,临儿求您了,如果父皇多陪陪母妃,母妃的病一定会全好的,您就让父皇去陪陪母妃吧。”

“临儿,为什么一定要姨娘去说呢?你跟父皇去说不也一样吗?”她不会阻止皇帝去临幸后妃,但若要她亲自开口让皇帝去临幸后妃,却是她极度不愿的,对苏晴柔,她不怨恨,却是非常的排斥,更别说开口要皇帝去她那儿。

“临儿说话不管用。”

“你说过了?”

应天临点点头,落寞的小脸让陌寒心疼不已。

“姨娘,临儿求您了。”

“临儿。”陌寒苦笑,“如果姨娘说不呢?”

应天临一愣,低下了小脑袋,“好,姨娘让父皇去看你母妃。”

“真的吗?”应天临小脸上一喜。

陌寒微微一笑,“是啊。”

“那什么时候呢?我这就去向母妃去说。”

“下午吧。”

“为什么不是晚上呢?以前,父皇常会在景仁宫过夜,还对母妃和临儿说一些好好玩的故事。”应天临变得兴奋。

轻拥过应天临的小身子,陌寒道:“天临,你还小,有些事懂不了,等你长大了便会懂了。”

“姨娘,天临什么也不要懂,只希望母妃不要生病。”应天临挣开了陌寒的拥抱,如星辰般亮丽的眸子定定的望着陌寒,敏感的心灵像是明白了些什么,蓦地,朝白花林外跑去。

望着消失在林内的应天临,陌寒一叹:“临儿心里应该是在怪我吧。”

“娘娘,二殿下年纪还小,等柔妃的病好了,这些事也就会忘了,您别往心里去。”李得胜道。

“是吗?”陌寒苦笑:“我与一个孩子计较这些是不是太过了呢?”

“不会的娘娘,你不要多想。”

“不会吗?怎么会不会呢,换做以往,天临准是非要在我这里粘上半天才回去,但现在,他却连看都未看我一眼便走了。”天临年纪虽小,却是个懂事的孩子,况且皇家对孩子的教育从未有因其小便施小教,这一件事应该会在天临的心灵上留下个印吧,陌寒心中有些伤感。

“娘娘,虽说二殿下很是喜欢您,但他毕竟是柔妃日的儿子,心里总是要向着自己的母妃的,大家立场不同,也就谈不上什么过不过的了。”李得胜道。

陌寒轻抚着微凸的肚子,淡淡一笑,是啊,临儿总是柔妃的儿子,心不向着柔妃向着谁呢?再过不久,她的孩子也要出世了,到时,她也将会有个贴心的孩子了。

景仁宫

“娘娘,您一直把自己关在寝宫内,这对身子不好。”双言望着将自己缩在床脚的苏晴柔,心中一痛,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怎么变得这模样了?

“我不能出去,有人要杀我。”想起那个晚上,苏晴柔浑身打了个寒颤。

一旁的春儿叹了口气,道:“娘娘,您总说有人要杀你可这皇宫戒备森严,别说是杀手,就是一只老鼠也很难逃得了御林军的防卫呀。”

“你知道什么。”苏晴柔狠狠地瞪了春儿一眼。

“娘娘,到底是谁要杀您呢?”双言问道,她亦不信再这戒备森严的深宫大院里会有刺客,再者,那刺客又为何要杀柔妃娘娘呢?

“我,我不知道。”苏晴柔将头埋进了被褥里。

双言还欲问什么,便听的宫外道:“皇上驾到——”

苏晴柔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脚步声传来,脸上才涌现出了欣喜,春儿与双言忙站到一旁迎接。

“娘,父皇来看你了。”明黄的身影刚入景仁宫,应天临的小身子便已到了苏晴柔的身前。

“临儿?”苏晴柔慈爱的一笑,忙下了床迎接皇帝,“妾身见过皇上。”

“起来吧,”皇帝望着未施脂粉,甚至连装也未换的苏晴柔,脸上有着关心,道:“柔妃,身子可好些?”

“谢皇上关心,妾身已然好多了。”

皇帝点点头,坐了下来,一旁的春儿赶紧上了茶。

“听宫女说,自御医来后,你便把自己闷在寝宫里?”

“妾身没事,只是不想出去而已。”

“人总是关在屋子里对身子不好,也应当适当的出去走走。”

面对皇帝突然的关心,苏晴柔心中涌喜,忍不住轻声哽咽,“是,妾身定会出去走动走动的。”

“怎么哭了?”皇帝微愣,突然想到,以前的柔妃虽总是娇弱万分,他却从未见她哭过。

“妾身以为皇上不会再关心妾身了。”

“怎么会呢?朕是那么无情的人吗?”皇帝失笑。

此时,只听得应天临稚声道:“父皇,今夜您会在景仁宫过夜吗?临儿好像听父皇讲有趣的事呢。”

一听儿子所言,苏晴柔也是满脸期待的望着皇帝。

“朕,”皇帝刚想说些什么,应天临便扑进了他的怀里撒娇:“父皇,您好久都没有给儿子讲有趣的事了。”

皇帝原本对应天临就喜爱万分,见他撒娇,不禁失笑,宠溺的道:“等明天下了朝,父皇在御书房等你,到时给你讲有趣的事,恩?”

“好吧。”应天临的脸上难掩失望。

“不早了,朕还有些折子要批阅,柔妃,朕下次再来看你吧。”

目送着皇帝的远去,苏晴柔脸上的恨意越发明显,在这个时候批折子?分明是去陪苏陌寒去了,苏陌寒她真的好恨,然而,当苏晴柔想起那夜黑衣人所说的话时,浑身打了个寒颤,猛的跌坐在了床上,恐惧爬满了全身。

“娘,您怎么了?”见母亲突然间像是憔悴了好多,应天临奇怪的道。

双言与春儿也奇怪的互望了一眼。

“没事的,没事的。”苏晴柔喃喃自语,“她还在冷宫不是吗?只要她不出冷宫一步…没事的。”

夜来临。

落霜宫。

“你在做什么?”当皇帝踏进落霜宫,见到陌寒手上所缝的小衣物时,问道。

“我想给孩子做几件衣物,免得到时候忙乱。”陌寒含笑望着皇帝。

“这些何须你动手?宫女们自会准备。”皇帝心疼的望着陌寒纤长的手指。

“修门,你忘了,你说过想与我在这里做一对平凡的夫妻,普通的夫妻吗?平凡的人家里哪有那么多的奴才?”陌寒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

皇帝坐在陌寒的身旁,轻抚着她如墨的长发,俊脸上是满满的深情,道:“我自是没忘,只是听宫里的老宫女说,女人在有了身子的时候是不能过于操劳的,特别是生完孩子的那一个月,所以我才叫了些奴才过来备着。”

陌寒微怔,目光像是凝住了般望着皇帝俊朗的面孔。

“怎么这样看着我?”皇帝挑眉。

轻摇摇头,陌寒将头靠在了皇帝宽阔而结实的肩膀上,嘴角扬起了一抹幸福的笑弧,是她多想了,原来皇帝是在疼她,而非因为歉疚而补偿她,“修门,向老宫女打听这些事,是第一次吧。”

皇帝的脸上闪过片刻的红晕,略微不自在的开口,“是啊。”也幸好他是皇帝,那老宫女只是以短暂的怪异目光片刻闪过,不过,那样也足以让他不自在至今。

陌寒抬头,与皇帝的目光相视,尽管心中已波涛汹涌,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这么痴痴的望着他。

这样的目光,皇帝懂,但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因疼她是他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不早了,安置吧。”说完便拿过了陌寒手中的小衣物放置在竹篮内。

“修门,”陌寒突然道。

“怎么了?”

“我不后悔进宫。”

皇帝微愣,只听得陌寒又道:“皇上,你圆了陌寒的梦。”

皇帝全身一僵,脑海里不期然的闪过了那天他持剑来冷宫里陌寒所说的那些话:“皇上,你是陌寒的梦,一个美丽的梦”

“自你下了圣旨至苏家,陌寒便一直在想着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人人都说你贤明,爱民,是个好皇帝,陌寒便觉得这世也只有你配的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