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只听琴安道:“你们猜我今天给你们带来了什么?”

“不会又是姐姐托人送来了什么东西吧?”佟皇后挑眉看她。

“让你猜着了。”琴安说着就命人将东西端了进来,赫然是一盆模样奇怪的植物。

“这是什么?”佟皇后与离根俱满目新奇,异口同声。

“这种植物叫芦荟草,秀丽说它是养颜之圣品,只要将它表皮剥下来,把晶莹的果肉吃下腹,或涂在肌肤上,有意想不到的养颜效果,而且对腹泻和眼疾也有治疗的作用。”琴安细细将用法道来。临了,看着离根打趣:“不过,荣嫔娘娘就用不着了,您这肌肤如此水润,可比上这植物的果肉了。”

佟皇后抿嘴而笑,羡慕地看着离根,荣嫔的貌虽比不上自己,但这肌肤之水润,之白嫩,后宫之内可没人比得上她,“是啊,也没看她怎生养的。”

“皇后和夫人又取笑妾身了。”离根说得无奈。

三人正说着,一宫女慌慌张张跑进来,跪禀:“皇后娘娘,知贵人突然跌落莲花池,奴才们发现时已没了气息。”

离根一诧,这知贵人是皇上一年前新封的贵人,已怀有七个月的身孕,好端端的怎么会跌落池中呢?

佟皇后目光陡寒,却淡然道:“我若记得没错,这知贵人是安荣宫的人,是吗?”

“是。”

此时,另一宫女走了进来,跪禀:“娘娘,安荣宫德妃娘娘求见。”

“她来得可真及时啊,你去告诉的德妃,自个宫的事自个处理干净了。还有,两天后就是秀女进宫的日子,别给宫内外落下什么闲话。”佟皇后冷声道。

宫女应声退下。

琴安看着皇后,对于好友的处理方式显得有些错愕,目光不经意掠过离根,却见她只是垂眸望着地面,神情并不如她这般讶异。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佟皇后望向两人,神情平淡,是未受方才的影响。

“知贵人死了,你怎么能说让德妃自行处理了呢?”琴安虽说已为人妻,为人母,但性子却没变多少,想什么酒说什么:“好好的怎么会落水了呢,你就不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知道了又如何?贵人,美人每年要死上好些人,怎么死的彼此心知肚明,查出来了也只会多几个替罪羔羊而已。”佟皇后神情漠然。

“可知贵人毕竟是贵人,且还怀有皇上的孩子。”

“发生这些事防不胜防,真查起来,可不是后宫之事这么简单,我也没什么办法,再者能替皇上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不是吗?”

“什么叫没办法?若非你纵容,那些人应荣不至于越来越胆大妄为。”

“我纵容什么?”

见佟皇后面色微沉,离根忙拉过欲回嘴的琴安,笑说道:“夫人,前些日子皇上赏了些江南名茶给妾身,您不是说要一些吗?皇后娘娘,时候不早了,妾身就和相爷夫人先告退了。”说罢,离根拉着脸色微僵的琴安退出了甘泉宫。

白天蓝云,万里春风。

“你拉我出来做什么?我和皇后也不至于真吵起来。”在离根寝宫的院子里,琴安一边品着茶一边叹息。

“我知道。”离根浅笑点头,“之事这些话题讲多了,这心难免会远了。”

琴安一愣:“怎么会呢?我和皇后十多年的交情,两颗心哪会说远就远?”

离根只笑不语,这些话是皇后最为忌讳之语,琴安说上一次两次,皇后听着也就罢了,一旦说得次数多了,两人关系再好,怕也会产生隔阂。

“你这人说话总说哦一半就笑笑。”琴安起身至院内赏花,也不再追问,心底清楚,荣嫔说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之事心底总觉得惆怅,皇后真的变了很多。

是夜,天宇空明,万籁寂静。

燕子将奴洗宫刚送来的衣物折好,按类放置柜内,出了内室,见主子望天不语,以为主子心情不好,近身轻声道:“主子,您别多想了,皇上这些日子虽去了新封的文美人那,可您不还有四皇子吗?就算皇上封贵人,美人的秀女再多,您的地位也不会变的。”

离根转头看着燕子,失笑:“燕儿啊,记得你刚来我身边的那段日子,天天出点子要我引起皇上的注意,这会怎么也学着安慰人了。”

“主子。”燕子脸色微红,“奴婢那时还小嘛。”

“呵,燕儿,三天前,知贵人失足落入莲花池死了。”望着彷佛孕育着无穷无尽能量的天际,离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奴婢知道,奴婢那时还在想,知贵人自身怀龙子后,闭门不出,事事小心,怎么就突然落水了呢?”

“只要再过些日子,她的孩子就能降世了。”

“是啊,挺可怜的。”

“孩子,”离根喃喃,轻捂上自己的小腹,目光一如这黑夜,找不着方向。

“主子,怎么了?燕子不解,今夜的主子心情似极为低落。

离根笑笑,无奈的道:“燕子,知道吗?承诺是不能轻易许下的,它要付出的代价太多了。“知贵人的死,她早有预感。在这宫里,凡是没有自保能力的妃嫔怀上了皇嗣,总会有诸多意外发生,轻则失去了孩子,重则丧命,这么多年来,她已看得太多太多,多到让她害怕。

天渐渐转冷,树叶凋落,无声无息,秋天来了。

登高皇陵之顶,俯视而下。北边是重峦叠嶂,沟谷纵横。南边河流蜿蜒,曲折萦回。人置身于天地间,反变得渺小而无足轻重了。

皇帝负手立于先帝墓前,修长的身影被夕阳拖得老长。四周围除了风声嘘嘘,静的连树叶掉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直到几声脚步声在空旷的皇陵想起,皇帝静立如石的身子才又有了动静,转身望着来人,温和地道:“御史告诉朕,每年的今天你都会来这里看看。”

望着眼前的墓碑,琴安嘴角浮起柔和的笑道:“皇上已有十多年没来皇陵了吧。”

“是啊。”

“这么多年了,皇上还是放不下以往的一切吗?”

“你放下了吗?”皇上直视她。

回视着他,琴安目光里透着淡淡的幸福:“我重新找到了幸福,敞开心扉并非是件难事,您也可以的。”

“朕试过,可就算放下过去,朕的心也老了。”

“怎么会呢?皇上比我还小呢。”

“那时,朕初尝情之味,就将一辈子的开心快乐都放在了她那,甚至连心都毫无保留的给她了。现在想收回,这身子也力不从心。”皇帝平静的道来。

“皇上,您还年轻,不该如此消沉。”琴安不知道如何安慰,唯有苦笑。

“朕并非消沉,人生每走一步,都有诸多的大事小事牵引着,这些事情的领悟新的牵引着你所走步子的方向。以往的一切已在朕心中生了根,是无法剥除的,朕的一生都会受他的影响。”

第三十三章 生活

琴安沉默,她知道皇帝说的没错,人的成长缺不了生活的大事小事,有些事情是刻骨铭心能影响一生的,她在心底不由叹了口气,“皇上今天怎么突然想到皇陵来了?”

“朕想把那些过往放下,可见到先帝的陵墓,又放不下了。”

“皇上,先帝已仙逝多年,所有的一切您就让他烟消云散吧。”琴安以为皇帝是想起了先帝强禁五官在宫中并封她为蓝妃的事情,劝慰道。

“安安,”皇帝顿了顿,像是在思虑着什么,好半响才问,“朕问你,若他没死,你现在还会幸福吗?”

“什么?”

“如果皇兄还活着,你现在还会幸福吗?”

琴安身子猛地一震,目光变得迷离,许久之后,才幽幽道:“没有如果,他死了,不是吗?”

“是啊,他死了,十四年前他就死了,我必须当他死了。”皇帝喃喃,秋风吹落了千步梯两旁的枫叶,飘飘洒洒了一地。不知何时,离根拿着明黄的绣金龙纹外披站在了两人的身后,行了简礼,柔声道:“皇上,起风了,加件外披吧。”说罢,将外披给皇帝披上。

琴安有些讶异荣嫔的出现。这样的日子,他以为皇帝会孑身一人而来,却没想到带着妃子,而且不是别人,竟是荣嫔。她与荣嫔,视彼此为能谈心之人,然而,她却从没觉得荣嫔是受皇宠的妃子,但从今天看来,荣嫔在皇帝心中的位置怕不一般。就在琴安如此想着之时,听得皇帝道:“朕想在这里多待会,陪皇兄说说话。”

山间,深黄的秋叶点深了夕阳的金色光芒,残阳的光辉越盛,几盖了山峦的树荫。

离根和琴安两人走于枫荫之下,一时没话说,只静静的走着。直到日落一点点隐下去,黑幕浮起。

琴安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的望向天际,说道:“我想我izhidao皇上为何独带你来皇陵的原因了。”

离根怔望着她,接而淡淡笑了笑。

“换做是我深居宫中,怕做不到你这样的淡然。”

“夫人在说什么?”

琴安想了想,摇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之时一种感觉。”

离根眼底有些困惑,只以笑了之。

“怎么不问我为何会出现在皇陵?”琴安奇道。

离根沉吟了半响:“双言姑姑曾向我说起过一些事。”

“那皇上的事你也知道吗?”

“是的。”

琴安微楞,沉默。

“怎么了,夫人?”

“若是别的嫔妃,不会有你这般的坦然。”琴安心里清楚,荣嫔爱皇上,很爱很爱。

离根之时笑笑,道:“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伺候皇上了。”说完朝皇撵而去。她并不坦然,面对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她只能接受,接受皇帝的过去,每一个都会有过去,与他人的过去计较,这并不明智。她也并非大方之人,她会嫉妒,会吃醋,有时也想做个毒蛇妇,去咒那个女人,呵呵,只不过,一切都没任何意义,这只会更突出自己心胸狭隘,况且,一开始,她就站定了立场,这辈子,她要当付出的一方,许下了承诺之后,就已注定是付出的那一方了。付出是很辛苦的,她不想因这事把自己的人生搅乱了,那就善待自己把,想办法让自己快乐,装也行,慢慢的也就真的快乐了。再者,她已拥有了皇上的现在和未来,不是吗?在宫里时间过得很快,也就眨眼的工夫,春夏秋冬就如顽皮的孩子,什么时候从你蛇年溜走了也不知道。

又是七年,已是吉隆25年,夏。

申时,西斜的太阳还是火辣辣的灼热肌肤,气势宏大的慈德门左右,太监宫女们匍匐跪迎皇帝的来临。皇帝穿过御道,跨国正殿门槛,三步并作一步奔进了慈德宫的内室。哪里,当今的太后正躺在贵妃椅上静静欣赏着血般的残阳。她依旧美丽,高贵,雍容,只是没有了生气,时间像把她全身力气都抽光了般,面色苍白如雪,身子清瘦,咋一看,像是玉瓷做的雕像。

皇帝刚迈进的脚步在见到母亲的样子时硬声声的僵在了门槛处。

“皇上,您来了。”双言刚从小厨房出来,见皇帝竟然出现在慈德宫,脸上惊喜,忙道:“快进来吧,奴婢给您拿冰镇的酸梅汤去。”

陌寒微转头,静静的望着儿子,漆黑无神的目光如枯竭的河床,却在见到儿子的一刹那有了暖意。

“母后。”皇帝声音沉重,隐有悲痛之情。

“你来了。”陌寒微笑着轻点头。她的儿子下颚已有了丝屡龙须,面容依旧是记忆中的俊秀模样,跟他的父亲是越来越像了。陌寒脑海里不禁想起儿子刚出生时的情景,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走进母后的身边,皇帝握过她冰冷的手,声音微哽:“儿子来看您了。”

轻捂上皇帝的侧脸,陌寒无力的笑道:“时间过得真是快啊,慎儿都那么大了,已经是做爷爷的人了。”

“母后要保重身子,再过半月,典儿,尚儿也将大婚。过不久,您这慈德宫将会是最热闹的地方,孩子们都会亲切的叫您祖奶奶。”

“是啊,”陌寒有些向往,“皇孙们也搜一一长大了,宫里也会越来越热闹。那时的光景我却看不到了。”

“怎么会呢,母后会长命百岁的。”皇帝的心里无比沉重。

陌寒望着窗外,如垂暮老人,迟迟望着天际西斜的落日,像是要望到尽头。知道晚霞渐渐被夜幕取代,她才淡淡道:“没有想到修立会先于我而走,那药虽让他变为孩子般单纯,却会提早结束他的生命,若早知道…”陌寒没再往下说,眼底复杂万变,矛盾重重,隐隐有些湿意。

“朕已厚葬了她,母后不必再挂心了。”

“慎儿,我死后就把我和他葬在一起吧。”陌寒幽幽的道。

皇帝身心一震:“母后?”

陌寒轻蹙眉,望着天际的目光微眯,“你父皇曾给我的东西都收了回去,而修立毁我一生,陪我一生,最后,是我夺走了他的性命,就一起相缠到下辈子吧。”

皇帝不语。上一代的恩怨,双言姑姑曾对他说起过。以前,他一直觉得是母亲的错才会有这样的果,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也明白,母亲和他一样,想要的,执着的,无非是一份爱。

沉思了良久,皇帝点头:“母后,儿子答应你。”

此时,双言拿着冰镇的酸梅汤走进来,就听的陌寒道:“双言,让荣嫔晚上到这里来,我想让她来陪我说说话。”

吉隆25年,深秋,懿德太后去世,享年59岁,举国哀悼。

天已变得极冷。

每一入夜,离根习惯性的坐在院内的石凳导航仰望夜空,这已是她多年来的习惯。

燕子给主子倒上了茶,再悄悄退下。

“荣嫔,你可曾后悔?”两个月前,已逝的太后曾这样问她,当时,她不解于太后言下之意,直到太后再问:“就这样无欲无求的待在皇帝身边,可曾后悔?”

她想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笑着道:“不后悔。”

“为什么?”

“这不是妾身自己选择的吗?”

“是你自己选择的吗?真是你自己选择的吗?你别忘了,当初是我将你推上去躲得,你就不怨?”太后的声音很是弱。

她摇摇头,又是淡淡的笑:“妾身没有怨过您,能服侍在皇上的身边,妾身很快乐。”

“真的这样想?”

她没有犹豫,点头:“是。”

“你爱他?”

她笑笑不语。太后没有再问,只叹了口气:“我一生执着,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你在宫里以平常心代之,或许是对的,下去吧。”

收回拉远的思绪,离根用茶盖轻敲着茶盏边口,瓷器的相撞声在寂静得夜里发出响亮的当当声。离根的思绪又变得遥远,知道一娇声传来:“这么晚了,对着夜空发什么呆啊?”

“贤妃娘娘?”离根忙起身,笑迎,“娘娘有事让宫女通报一声就行了,怎么亲自过来了?”

紧跟在贤妃身后的小怃朝离根福礼。

“还不是为了荣儿的事。”

贤妃虽浓妆艳抹,还是难掩她眼角,嘴边的细纹,仅三十开外的年纪,神情已颇为憔悴,恍如四十的女人。

“四皇子怎么了?”

“怎么了?太子,二皇子,三皇子斗殴大婚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的四皇子了。总不能随便挑个女子当王妃吧。”贤妃坐至石凳上,揉揉发酸的后颈,这几年她的身子骨动不动就酸疼,一入秋,这酸疼就更为厉害,让人受不了。离根见状,忙上前替她按揉,边轻声道:“娘娘,四皇子才14岁,离大婚还早呢。”

“不早了,你看他的哥哥们,娶得王妃不是将门之女就是五品官员以上的千金,该早点为荣儿打算才是。我也好好安排一下,省得好闺女都被其他皇子挑走了,你别忘了,五皇子跟荣儿相差不过两年。”

离根拧眉微思,半响才点头:“娘娘说的是。”

“荣儿的王妃至少也是头三品官员的女儿,这样一来我们老来才有依靠。这些年,皇上每月来你我这里也不过两三次,而你若非荣儿的养母,皇上根本不会踏进这里一步,我们的下辈子靠的只能是荣儿,所以这事轻视不得。”

对于贤妃话里的暗刺,离根毫不在意的笑笑,依旧温和的道:“可这头三品官员家的女儿,妾身曾在三皇子大婚时见过,都不过是五六岁的稚娃。”

“你这人怎么就忘了相爷大人的千金了呢?”贤妃转头看着离根,眼底精光灼灼,“相爷的千金与荣儿就差了一岁,正好。”

说起应荣的事来,离根也是极有兴趣,更有意思慎重,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娶妻这等大事,得多考虑:“娘娘,这怕不妥。”

“有何不妥?你不是与那相爷夫人较好吗?你跟她提生就是了。”贤妃说罢就起身,想了想,又道:“这事你要放在心上,最好在今年之内就定下,免得夜长梦多,我先走了。”

跟在贤妃身后的小妩犹豫了下,走至离根面前,轻道:“娘娘,四皇子若真能娶了相府千金,虽您和贤妃娘娘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宫里的娘娘前半辈子靠的是皇上的恩宠,后半辈子靠的不就是皇子吗?”

离根笑着点点头,道:“你告诉贤妃娘娘,我会尽力而为的。”小妩朝她打了个欠,赶紧追上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