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我这番的忙乎引起了隔壁胡姐的注意,她凑过来问:“怎么了,小宁?”

  我把情况如实告诉了她。

  “怎么会这样?”她疑惑,“可能是学校系统出了问题吧?要不要打电话问问你们老师?”

  这句话提醒了我,我想起那日陶青给了我顾长熙的电话。我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G的那一栏。

  可就在要拨出去的时候,我又犹豫了,说心里话,我实在是不想和顾长熙再有什么交集,这通电话打过去,不知道又会受到他什么样的嘲笑讽刺。

  胡莎在一旁似乎瞧出了些端倪,给我打气:“小宁,没事儿,你就跟老师实话实话,他能理解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我一咬牙,心一横,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便接通了。

  “喂——”

  “喂!顾老师,”我深吸一口气,挺着腰杆,用不卑不吭地语气道,“顾老师,我是程宁,就是上您建筑学概论课的那位大三的同学。”怕他想不起来,又加了一个定语,“就是上次一见您就吐了的同学。”

  “哦,”他似乎记起了我,公事公办地问,“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听同学说课程的成绩出来了,就上网查成绩,结果发现成绩那一栏写着‘缺省配置’。”

  “缺省配置?”他似乎在笑,“怎么会?”

  你问我我问谁,成绩是你给的好不好。

  我不吱声。

  “这样吧,”他在电话那头道,“成绩是我给的,但是是教学科的老师输入电脑里的,可能在输入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我帮你问问。”

  “哦——,谢谢顾老师。”我松了口气,又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便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顾老师,您还记得我是多少分么?”

  我想,要是挂了科,便不用去改成绩了。就写个“缺省配置”在那里,时间一久,说不定学校就忘了当初到底怎么回事。每年开学都有很多同学去查成绩,希望涨点分,这个时候我也可以跟着去趟一脚,就说之前看到成绩有80分,不知为何开学就显示是“缺省配置”了。

  说不定人品爆发还能蒙混过关呢。

  我正盘算着小九九,又听见顾长熙道:“那么多同学,我怎么记得?回头我问了教学科老师,你自己上网查吧。”

  说罢,电话就挂了。

  我垂头丧气地收了电话。

  “怎么说?”胡莎问。

  “老师说帮我查查。”

  “挺好的呀,”胡莎抿了一口咖啡,“我们上学那阵,学校老师压根都不管我们。成绩都是随机给的,好像是要满足一个正态分布,有多少人不及格,都是有硬性规定的。”

  这话听得我心惊胆战,我不禁皱眉,“这不公平啊。”

  “是不公平,有同学一学期都没有来听课,结果还80多,有同学辛辛苦苦做了一个学期的笔记,最还还不及格呢。”

  我想我就是那个一学期都没怎么听课的同学,不过却不敢奢望顾长熙能给到我80多。

  “不服气的同学还上报教务处,要求查卷子查成绩,可是——”胡姐耸耸肩,“卷子上能扣分的地方可多了,就算是这道题他给分少了点,但下道题他随便可以找出一个理由给你零分。即便是卷面分挺高,但你还有平时成绩么,那也是可以在总成绩里倒扣分的。”

  “为什么啊?”我不解,“老师没有必要这样对学生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胡莎一脸高深地告诉我,“若是同学申诉成功,老师确实给分不公,是算教学事故的。所以你想想,哪个老师愿意这样做?”

  事务所的空调是立式的,扇叶转过来的时候,我感到了阴风阵阵。

  阿弥陀佛,我希望只是学校网络系统出了毛病,没有显示我的成绩而已。

  见我沉默不语,胡莎总结道:“所以我说你这位老师还挺好的,愿意帮你问问。对了,我听见这位老师姓顾?”

  “嗯。”

  “我记得我有位师兄毕业后就去了你们学校,”胡姐眼里闪着光,“你老师叫什么?”

  “顾长熙。”

  “Oh my gosh!”胡莎捂胸呈祈祷状,“真的是他!”

  “你认识?”我被她的激动搞得有点懵。

  “当然!哦——不!准确地说,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噢也不对,其实是我也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我糊涂了。”

  “我入学宾大的时候,他刚刚走,没见过真人,只在各种活动奖励的照片中见过他。不过人不在江湖,江湖却少不了他的传说。”胡姐如数家珍地娓娓道来,“顾长熙本科和研究生都在Q大念的,研究生毕业后,交换到了宾大两年,然后又在美国盖里的工作室干了一年多,后来我们听说他回国了。”

  “盖里工作室?”我有些不相信。

  胡姐有些屈才惋惜地道,“是啊,据说他离开的时候,很多公司都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其中不乏跨国大公司和世界著名事务所,还有位宾大教授才貌双全的女儿向她抛出了绣球,但没想到,他居然回国做了大学老师。”

  “天哪,”胡莎接着又长叹,有似还不肯相信,向我确认问:“你的顾老师是不是又高又帅,眼睛深情如一望无际地汪洋,鼻梁挺立如同希腊雕塑,笑起右边有个酒窝,足以让全世界阳光都失色?”

  “……”我为难地点了点头。

  “OH my gosh!”胡莎惊呼一声,居然兴奋地一伸双臂将我拦在怀里,“孩子你真是太幸运了!下次照点他的照片给我看!”

  我没有想到胡莎三十岁沧桑的外表下,居然有一颗二八少女的怀春之心。她拉着我的手情不自禁地向我倾吐他认识的顾长熙是有多么的优秀,在宾大的时候,是多么的受教授的器重,他的结课作业,又是如何引起了轰动。我甚至开始怀疑胡姐认识的那个顾长熙和我认识的那个顾长熙是不是同一个人,难不成顾长熙会有一个双胞胎哥哥?

  末了,就在胡莎泡沫星子满天飞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到事务所的书架上,从最上面取下一本书来。

  那是一本国内响当当的建筑杂志。

  “哪,”胡莎一边查阅目录一边道,“顾长熙手头功夫十分了得,他本科的时候,参加了一个全国水彩比赛,得了一等奖,我的老师曾让我们当范图临摹,我印象特别深。”

  说着,就翻到了那页。

  早年建筑行业计算机作图还不那么普遍的时候,一张纸,几只笔,就是建筑师的敲门砖。建筑师要能说,但更要能画,你说得好听,吹得天花乱坠的,甲方可能会点头。若你同时能画,可以将说得用图纸直观的表现出来,甲方可能就直接签字了。

  我探个脑袋过去,只见那页上画的是江南的建筑,马头墙圆拱桥,炊烟人家,白墙黛瓦,云烟袅袅,午后的阳光懒懒散散地洒在这一隅的人间天堂,世外桃源的意境呼之欲出。我不禁有点呆了,我看过很多计算机的效果图,但远远比不上画图中那若有若无的寥寥几笔。

  更让我吃惊的是,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地方——那是我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底下有一行小小的落款:熙,于庚辰年仲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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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回到学校,我去建馆拎电脑。路过楼下橱窗栏时,我停下了脚步。

  建筑学院一楼进门的大厅里,靠墙有一栏是“教室风采”。刚进大学的那阵,我妈曾带着我经仔仔细细地将橱窗栏里的老师研究了一遍,完了转头教育我:“这都是你的老师,多记着点,以后碰见了嘴甜点。”

  我舔着冰棍,含糊着点点头。

  橱窗是铝合金的,顶部镶着长条的白炽灯。外面有块玻璃碎了,也没有人管,里面的凹槽里都落满了灰,里面的教师还在照片中傻笑。

  我在“青年教师”一栏里,找到了顾长熙的名字。

  周围的老师都还存留着照片,底下的简历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从大学至今的教育经历、职务和研究方向。可他的名字上面只有一个长方形的空白,显然是照片已被人拿走,名字下面的简介也异常简单:

  顾长熙,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学博士。研究方向:现当代西方建筑。

  没了。

  我在橱窗前站了一会儿,看着那块照片缺少的地方,忽然觉得这个人像个迷。

  他有那么好的教育背景,又在那么国际前沿的平台工作过,这些经历都是镶着金的呀,他为什么不写出来?若胡姐所言是真,他当初留在国外,无论是“前途”还是“钱途”,都是一片光明。我知道很多人在国外留学后是绞尽脑汁想留在那里,而顾长熙面对那么好的机会,却回国了。

  他甚至还拒绝了宾大教授女儿的追求。

  难以理解。

  天哪,我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他也是GAY?

  大学宿舍的夜晚,有一种文化,叫“夜谈会”。熄灯之后,大家躺在床上,总会叽叽喳喳地说一阵子话。

  男生主要谈论女神,女生主要谈论屌丝。

  吴欢白天要上课,我和白白白天要去实习,晚上才是我们宿舍交流的时间。

  “哎,你们不知道那个人有多极品。”吴欢叹一口气,“吃饭的时候,他坐我旁边,不停地问我情况,我不耐烦,回了一句:你是查户口的啊?那人居然说:你怎么知道,我爸就是警察。”

  “我估计那人准是看上你了,”白白分析道,“上新东方成情侣的人挺普遍的。”

  “怎能可能?”吴欢道,“他是学托福,我是学的GRE,词汇量都不一样,怎么会在一起?”

  我在一旁坏笑:“impossible is nothing。快说说那人条件咋样。”

  “你俩瞎捣乱,”吴欢道,隔了会儿又听见她说:“长得吧,还挺高高帅帅的。”

  “哪个学校的?”

  “R大的。”

  “什么专业的?”

  “经济学的。”

  “还装,”白白笑,“都打听得这么清楚了。”

  “哪有,”吴欢再次申辩,“我跟他不可能的。”

  “为什么?”吴欢说得斩钉截铁,我和白白都很好奇。

  吴欢在黑暗中幽幽叹一口气,道:“那人好大!26了都!”

  “晕!”我和白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吴欢是我们宿舍最小的同学,90后的祖国花朵,上了大学才满的17岁,下个月才到双十年华。而我们三个同学是都踩着80后的尾巴降生的,吴欢有这个资本嫌人家老,而我们除了无语,也只有叹息了。

  我忽然想到,顾长熙多少岁了呢?橱窗栏上没有写他的生日,按照胡姐的说法,算起来,顾长熙大约27了吧?

  要是他听到吴欢这句话,会不会两眼一翻气晕过去。

  第二天,我再次查成绩的时候,忽然发现建筑学概论那门课,有了成绩。

  居然是8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