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小姐,今天糕点都卖完了。”店主大叔略带歉意地跟我说。

  环顾四周,空空的展示柜如同我空落落的心。

  忽然,我眼睛一亮,指着柜台一个角楼,惊喜地问:“那里不是还有一个生日蛋糕吗?”

  “是的——呃,可是有位客人事前订购的。”

  “可是你们不都打样了吗?他还没有来取?”

  “没有……”

  “卖给我吧。”我双手合十,做祈祷状。

  大叔有点为难地看着我。

  “生日都是一晃而过,今天不来取,即便是明天来了,取走又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他今天失约不来取,你将它转卖了,明天他来了,你给他做一个新鲜的,我相信他非但不会生气,还会特别理解。”我振振有词地道。

  我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出来,掏出那两张皱巴巴的英镑,哭丧着脸哀求道:“求求你了,今天是我弟弟的生日,他、他患了重病……生命危在旦夕,也许……也许这是他最后一个生日了……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求你将它卖给我吧。”

  大叔看了我半晌,忍不住扑哧一笑,连连点头:“好吧。不过,我可爱的小姑娘,撒谎可不是件什么好事。”

  我大喜,完全忽略他最后一句,恨不得凑上钱去亲他两口。

  大叔问我巧克力生日牌要写点什么,我想了想,接过他手里的奶油棒,用中文歪歪扭扭地写道:

  顾,生日快乐。

  直呼其名,似有不妥。可我也不想再叫顾老师。

  大叔小心翼翼地帮我把蛋糕包起来,又笑眯眯地问:“顾是你的男朋友吗?”一副八卦味十足的表情。

  我愣了愣,低下头,羞涩地笑了笑。

  “祝你们幸福。”大叔把蛋糕递过来。

  走到楼下,我习惯性的抬头望去,顾长熙的那一层,是黑的。

  我的心没来由地一沉,有一点点说不出的失望。

  同时我也狐疑,这么晚了,顾长熙还没有回来吗?

  我又想可能是没开卧室的灯,所以看不出来。我拎着蛋糕,有一点点按耐不住的激动,有一点点不可抑制的紧张,又有说不清的甜蜜和喜悦,仿佛还没有尝到蛋糕,心里已经承满了蜜糖。

  他会吃惊吧?会喜欢吗?

  进门厅、坐电梯,然后我叩响了房间的门。半天没动静。

  真的没人吗?

  就在我举起手准备再次叩门时,门忽然开了。

  屋里黑洞洞的,一盏灯都没有点。浓烈的烟味飘出来,我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推门换鞋,皱眉埋怨:“怎么不开灯?我还以为屋里没人。”

  我顺手开了灯,快步走到窗前推开一抹缝,清冷的气息冲淡了一室烟味。回头瞥见茶几上凭空多了个烟灰缸,里面攒着燃尽的烟头。一年不见,他抽得这么厉害了。我暗自想。

  等我做完这一切,发现顾长熙还站在玄关处,神情恍惚而诧异,眼睛探究般地看着我,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回来了?”

  “是啊。”我感到奇怪。

  “你不是去许峰那里了吗?”他忽然冷冷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更加奇怪。

  顾长熙门也不关,一言不发地走到茶几前,指着桌上的手机,面色沉郁:“我给你的手机,你第一个就打给他?”言罢,又迅速换了一种表情,皮笑肉不笑地催促我:“你最好快点下去,他已经等不耐烦了。”

  桌上的手机,正应景地闪烁着。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走?”我下意识地问。

  顾长熙瞧了眼我,拿起手机,按了拒听,甩在沙发上。

  可下一秒,手机又坚持不懈地响起来。

  我愣愣地看着顾长熙,四周皆静,唯有手机的震动声,无休无止。

  刚刚的甜蜜与憧憬,在这一刻的,荡然无存。

  电话还在响着,一声一声地催促着,顾长熙忽然失去了耐性,一把捞起沙发上的电话,递给我,语气冰冷得不能再冰冷:“接啊。”

  “我……”我全然说不出话来,这,这是怎么了?可这一结巴,好像我真的理亏起来。

  我的犹豫好似激怒了顾长熙,他二话不说动作利落地接通电话,径直举起来,一把摁在我耳边,许峰温和的声音瞬间传来:“小宁?”

  我的眼泪随之下落。

  不是因为许峰的声音,而是忽然觉得委屈地不能自已。

  顾长熙完全没有过问我的意思,自作主张的,甚至有些粗鲁地,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强迫我接听电话。

  从来没有人这样。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玄关的柜台上,还放着我给他买的生日蛋糕。

  怒气在一瞬间爆发,我挥手打掉电话,冲他吼道:“你干什么?想赶我走就明说,我永远不会死皮白脸地赖着你,永远!”

  电话在地上滚了两下就灭了,顾长熙看着我,眼角有红色的血丝。这一刻,有什么东西从他眼中褪去,我错觉他好像一下老去了很多。

  他掀起嘴角冷笑一声,嘲讽般地道:“是,你永远不会这样做。你早就想走了,昨天在医院里,你就已经跟我说明白了。是我还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以为自己能留下你。怎么可能?早上许峰的电话怕是你也知道了吧,所以你迫不及待就走了。是啊,有什么能阻挡真爱呢?”

  他笑意渐敛,盯着我,痛苦又较这真儿地问,“可是今天上午,就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又算什么呢?能不能不要给人希望又毫不留情的打碎?程宁,做老师的时候,我没有教会你为人诚信和忠贞么?怎么,现在回来,是有什么东西落这里了吗?”

  他越说越平静,到最后竟然像一个和气的房东在询问客人,语气柔和温润。可他的脸色却渐渐苍白下去。他的眼里,闪烁着绝望的狠心。

  我本还想解释,可听到后面,我听出了话里的讽刺,只觉得自己狼狈极了,难堪极了。

  “好了,你走吧,记得帮我关上门。”他下了逐客令,转过身去,肩膀随着呼吸起伏。

  我的心被巨大的愤怒充斥着,同时又觉得伤心委屈之极。我捏紧了拳头,昂首大步迈出门外,砰一声关上了门。

  而我根本不知可以去往何处。

  昨天,我也是穿着棉拖鞋站在雪地里,无家可归,但那时顾长熙出现了;而不到二十四个小时,我又一次穿着棉拖鞋,站在雪地里,无处可去,却是被顾长熙撵出来了。

  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他给了我一个“惊喜”。

  今晚没有雪,天上挂着稀稀拉拉的星星。

  我吸吸鼻子,眼泪与鼻涕早已被冻住,皮肤觉得疼,可这有心里疼的一半吗?

☆、75炼爱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路灯昏黄,拉着长长影子。

  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这么狼狈过,顾长熙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都已经下定决心了,他怎么还不明白,还那样想我?

  他不相信我吗?

  我真是觉得难受,从来遭遇过这样的情况。我好心好意地买了蛋糕,将自己的热脸送上去,却贴在了冷屁股上。我活了二十多年,哪怕最后和父亲关系再僵,都没有被人从家里撵出来过。

  可是顾长熙却这样做了。

  他居然这样对我。

  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下来,留学的生涯固然孤独,却从来没有此刻这么深刻的尝到被抛弃的感觉。凄凉吗?不,我更多的是愤怒,简直是怒不可遏,我停下脚步,狠狠地踢了一脚脚下的雪,雪沫扬起。我恨恨地想,若是顾长熙站在我跟前,我一定毫不留情地揍他两拳。

  如果再看到他,我就当从不认识这个人。

  他求我、哄我,哪怕他跪下求我,我都不会再回头。

  说到做到!

  夜里虽冷,可我仍是伸长脖子,昂起头颅,大步往前走去。

  身后好似有人叫我。

  我只有半秒钟的迟疑,但仍是头也不回地走着。

  我知道去哪里吗?不,我根本不知道。可是我也有我的尊严,有我的倔强,我已经为爱牺牲一次了,那样低微的爱,虽然心甘情愿,但是不对等,让我觉得屈辱。

  有人大步流星地跑过来,我感到身后的风声,忽然想要逃,可是那人一把从后边把我搂住。

  力气大得惊人,我不由往前倾身。

  “对不起。”他说,高大的身躯完完全全地贴着我。

  我硬咬着牙,没吭声,身体僵直,无声地与他抗议。

  “对不起。”他又重复。

  “谁要你的道歉?”我反身推开他,退后一步,大声道,“你不让我走吗?我走了你眼不见心不烦不好吗?”

  顾长熙眼里是满满的自责和愧疚,他低头看着我,只道:“我看到蛋糕了。”

  “那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我想也不想地道。

  “是我混蛋。”他径直道,看着我的眼睛,又低声道:“对不起。”

  我并不想要听到他的道歉,可听到他骂自己“混蛋”,心里吃了一惊。可我不能就这样挥之即来招之即去,我梗着脖子,瞪着他,不说话。

  “回去吧,小宁。别因我的错气冻坏了自己。”他上前一步,语气温柔地不能再温柔,小心地征询着我的意见,“回去,好吗?”

  我沉默,生怕一说话,就会不争气地哭。

  “有什么事,我们回去说。”他过来拉我的手。

  “回哪儿去?我现在无家可归,可以回到哪里去?”我触电般地甩开他,刚一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你让我回就回,你赶我走我就得走,我是什么?你寂寞时的派遣,无聊时的兴起吗?”

  我想我一定哭得难看极了,就像儿时被人欺负一般,心里的酸意和苦水随着泪水发泄出来。

  顾长熙一把我拉进怀里,他的体温传来,我想挣脱,可他的双臂像铁箍一般牢牢困住我。他连声道:“对不起,小宁。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说,更不该让你走。你也许不知道,刚刚说那段话的时候,我心里有多么的不情愿。每说一句话,每说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在我的心上扎。但我控制不住自己。当我回来发现屋里全是黑的,我给买的衣服还好端端地放在沙发上,我给你留的钥匙和钱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我打你的电话却一声一声地回荡在客厅里,我的心好像一刹那都被掏空了。但我还残存一点希望,我以为今天早上,你做的一切,是对我的默认,你已经接受我了。可是我打开电话,发现你并不是忘带,你用了它,上面只有两通电话,全是打给许峰的,你永远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么的难受和绝望。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会有我这样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