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

“是的,说来好笑。我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却曾经一度在沉浸在宿命论里。在痛苦得不得解脱的时候,我甚至对长熙说,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亲情,这样的结局,都是你的命运,没有办法摆脱,你只能接受。我把他当做了垃圾桶,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一股脑地朝他发泄。”

我错愕,顾长熙并没有跟我提及过。

“后来我才知道,他在美国的时候,过得非常痛苦,每当坚持不下去他就用刀片在自己的身体上留下一道痕迹,仿佛这样才能盖过心里的痛。”她的眼中已经有了莹莹泪光。

我知道有的人精神压力太大,会采取自残的方式来发泄;我也听顾长熙提起过他在美国的那段时光,却全然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样对自己。

“跟阿姨说说,”他的母亲殷切地看着我,笑中含泪,“我一直都呆在英国,不知道他在国内当老师的时候,是怎么样的情形。”

我想了想,什么样的情形?说来惭愧,我并没上过他几堂课,只回忆边道:“他很好,教书很认真,待学生很真诚,连别的专业的学生都会来听他的课……有一次同学们因为通宵熬了夜,他居然给大家放假回去补眠,还送了大家瑞士的巧克力……”想到这里,我的语气不自觉的流露出崇拜之情,“他被同学们私下誉为学院的‘镇院之宝’,他的还有粉丝,叫做‘西施’……总之,他很热爱教育,热爱学生,很受学生欢迎,特别是女学生……”

说着说着,他的母亲眼里露出欣慰而骄傲的神情,嘴角自然而然地上翘,而我说到最后,却有些难受起来。

因为他现在已经离开那里了。

“真好。”顾长熙的母亲忍不住感叹,“听你描述,我已觉得很好。可是,小宁,无论他在外人面前如何优秀,如何成熟,如何运筹帷幄,可在我眼里,他仍只是我的孩子。做母亲的,唯一只愿自己的孩子平安快乐。”

“阿姨现在时常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脑子也不甚清醒,但是饶是我这昏头的老太婆,也能看得出长熙对你的爱护和真诚,他的情感世界并不丰富,但……但已经足够坎坷,”她无声捂上我的手,有一丝冰凉,“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你能明白阿姨我一个做母亲的心么?”

我想,她支开顾长熙,最想问的就是这句话吧。可我听起来,心里却竟有些感动,甚至夹杂着悲伤和苍凉。我并不是要做一个承诺,这年头,承诺已经廉价得不堪一提;我也无须做什么保证,因为越是保不住的东西才会越需要一个保证,我只需要顺从自己的心意,于是我抽出一支手按在她冰凉的手背上,看着她略带疲惫的眼睛,温言道:“阿姨,我理解您的心。之前我也有过顾虑、迟疑和放弃,但到最后,终将还是说服不了自己的心。我和长熙做的,不过都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如果这也算是宿命,我乐于接受。”

刚出疗养院没几步,顾长熙忽然转身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措不及防,感受到他在耳边的气息:“谢谢你。”

我一愣,试图推开他,笑道,“你怎么老谢我,我都听腻了。”

他没动,道:“我母亲让我出去时,我其实就在门后。”

“哈,”我明白他的心意,忍不住拍他一下,故意嗔怪道,“我和你母亲之间的谈话你也敢偷听!”

“小宁。”他忽然唤我。

“嗯?”

“小宁。”

“怎么?”

“叫我。”

“?”

“叫我名字。”

“顾……长熙……”

“不对。”他坚持起来。

“长熙。”我轻轻地唤着,舌头与口腔碰触。

风低低地吹着云从我们头顶飘过。

这一次,我俩都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尾声。

哦也~这个超级大慢文终于要结束了。

78炼爱

☆、炼爱

  日子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回到了正轨。

  后来我才知道,现在我们住的这套房子,是顾长熙父亲早年为她母亲置办的。目的当然很明显,为了弥补心中的歉疚。但顾长熙几乎不会和他父亲联系,在物质方面从来没有往来,更不会利用他父亲的职务为自己谋得名利,在国内的时候,两人在同一个城市却从不见面,只有在春节的时候,打电话寒暄两句。

  仅此而已。

  他跟我说过他父亲的名字和工作单位,但我一向对政治不敏感,也没挂在心上。直到有一天我窝在家里看新闻,国内一个全国性会议上出现了一个人物特写,名字似曾相识,看着看着忽然觉得那神情和面容也极为熟悉,我恍然大悟如梦初醒,再留意了下职务,简直要惊掉下巴。

  等晚上顾长熙回来的时候,我看着他脱了外套、换了拖鞋,走过来随意端起一杯水喝,也不介意是不是我喝过的杯子,顿觉得还是这样才好,这样的人才真实,有的东西离我这寻常百姓家成长起来的孩子太遥远。我害怕高处不胜寒。

  晚上,我坐在客厅地毯上上网。

  我的QQ 用得不勤,今天上线上面居然在线好友颇多。

  我看白白的头像亮着,便戳了戳她:白白。

  很快有了回复:谁?

  我:我啊,程宁啊。

  白白:骗子去死!死全家!

  我:……我不是骗子,真是如假包换的程宁。

  白白:一句话证明你的身份。

  我很无语,想了想:第一次和你洗澡,发现你左边屁股上有一颗指甲壳大小的胎记。

  这句话打过去之后,那边很久没有动静,我看了看,聊天的人是白白不错,怎么没动静呢?

  我:在?

  我:不信?那除了这个,你还跟我说过你高中时穿了一件特别中意的裙子,在你喜欢的男生面前走来走去,后来那个男生淡定地告诉你,裙子穿反了……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那边就来了一长串刷屏般的消息。

  白白:程宁你这个狼心狗肺没心没肺不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叛国贼出国之前还说好了要每周一封邮件每月一通电话的你这个欺师灭祖忘恩负义的家伙一投奔资本主义国家就全然忘了社会主义国家里的亲人朋友什么屁电话什么屁邮件全都没有我给你发邮件你回过两次寥寥数语后来再无消息我还以为你死在大英帝国了我还以为我们寝室当初只住了三个人有个叫程宁人是我大学四年一个人的YY!

  我看着这一片黑压压的文字,用了那么多成语,中间没有一个标点符号,全然一副古文的书写模式。我认识她这么久都不知道原来她这么有文学修养,全文只在最后用一个感叹号四两拨千斤地戛然而止。

  即便是相隔万里,我也能充分能感觉到董白白同学在大洋彼岸的泼妇般的心情,我下意识地抹了抹自己的脸,好像觉得脸上已经被喷满了口水。

  这孩子也真是,这么长的语句都不用标点,考虑过标点符号的感受吗……

  我很卖乖地打字:我错了,白白。

  董白白同学很冷漠:无事不登三宝殿,贵人找我有何贵干?

  我知道白白还在生气,讨好她:想你了,爱死你这个调调了。

  白白:你丫就是欠抽。

  我发了个撅起屁股的小人过去:请君享用。

  白白回了我一坨屎。

  我开心地笑出了声,对她发起视频聊天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