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那眼神看得全身发毛,机械地应承着:“是啊……”

  "那你们吃吧……“周仁好像终于等到意料中的答案,朝身边那位美女说道,“打包好了吗?我们走吧,不打扰人家吃饭了。”

  我呆呆的,不知道怎么是好,还僵着表情扯了扯嘴:“拜拜。”

  过了两分钟,我忽然回过神来。

  完了完了——这下可有好果子吃了!我跟周仁说周末回不来,不知道阿肯住哪里,却被他亲自撞见和阿肯在一起吃饭!完了完了,这一条就足够我触到他的逆鳞了,可我还好死不死地将他和小三一起的情况撞个正着……我已经不敢往下想了……

  “你还吃吗?”有人碰了碰我的手。

  “吃什么啊……”我哭丧着脸道,“这下好了,真不用去上班了……”

  “这不正好 ,”旁边这人一乐,还火上浇油,“正好被我言中了。”

  “你……你你……”我忽然想起身旁这人正是罪魁祸首,不禁怒从中来:“你还好意思说?”

  “别生气,”他倒当起了好好先生,一脸和煦地劝我,“先吃饺子,一会儿凉了。”

  “吃吃吃,”我看着他那张脸,两只眼睛两个耳,一个鼻子一张嘴,全是无辜又好心的表情,我越看越气,我忽然想到,凡是和他有关联的我都统统倒霉,要是没有他,我怎么会去当翻译,一路晕车;怎么会充当联系吃饭的人,被周仁明里暗里嫌弃;怎么又会去顾家村 ,还被他没收手机,把周仁得罪地怎么又会被周仁撞见;怎么会今天干脆撞见周仁和他的小三,把周仁得罪得彻彻底底……我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我把筷子一推:“都赖你,都是你弄得!”

  陶哥不知内情,一脸茫然地问道:“程小姐,这是……怎么了……”

  阿肯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淡定自若地夹了一个饺子,放嘴里,慢条斯理地嚼完了,才抬起头惜字如金得问道:“我?”

  “是啊!”我被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都结巴,“都是你!你害的,我工作都丢了!”

  阿肯一脸惊诧,十分无辜。

  陶哥又扯了扯我衣服,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刚刚不还好好的嘛……”

  “刚刚……刚刚那个是我领导……”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被他撞见我和阿肯在一起,我肯定完蛋了……本来我就说不去……”

  “这……”我越解释,陶哥越糊涂。

  这时,已经有人时不时朝我们这桌看过来了。

  “领导又怎么样,工作又怎么样,”阿肯淡淡地说道,“反正你也不想干了。”

  “谁说的?”我简直气得想跳脚。

  “你说的呀,你还跟我说你们领导的坏话呢。”说完最后一句,阿肯还很轻地一笑,可是笑的十分邪恶。

  “我……”我真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要是手里有砖头,我真想一个板儿砖给拍上去。

  “不干就不干。”他倒像个好心人一般语重心长地安慰道,“那工作不要也罢。”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那是我的工作啊!

  “不干做什么?喝西北风吗?”我脱口而出 ,“你养我吗?”

  “养你就养你,”他顺口就接,一点犹豫都没有,“你不要反悔。”

  我一下噎住,根本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我瞧着他的神情,他收了笑,黑色的瞳孔定定地看着我,竟然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

  这个表情……我好像哪里见过。

  在哪里?

  是在哪里?!

  有风吹过,有车经过,有白鸽飞过,有人在笑,有人在叫。

  一刹那,好像无数场景从我脑海里掠过,无数万花筒在我眼前绽放。

  到底是在哪里?!

  “我……”我手心冒出了虚汗,强装镇定,“谁要你养?我……”

  “你刚过说的,周围的人都可以作证。”他紧追不舍,目光示意四周,我环顾一圈,邻桌的人悄然看了过来,捂嘴在笑,好像在看情侣闹别扭的好戏。

  有个黄头发的大学生居然还嬉皮笑脸地举手说:“我听到了。”

  “我不想和你在这里纠缠,”我举起小白旗,坚守最后一点阵地,“总之,以后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不要再来找我。”

  “那如果你来找我呢?”他大言不惭地问。

  “哈哈,我来找你?”我真想仰天长笑三百声,“我怎么会来找你,我躲都躲不起你,怎么会来找你?”

  “那如果你来找我呢?”他好像没有听见我的回答,固执地问道。

  “我跟你姓!”我桌子一拍,立下重誓。

  我还不信这个邪了,这个世界上,谁离了谁不能活啊?

  “好!一言为定!”他立马豪气地回复我,嘴边挂起一抹淡淡地笑,“这可是你说的。”还环顾一周,“大家都听到了。”

  小黄毛大笑,有情侣微笑,远处老板一边捞饺子一边朝着我们憨笑。

  “我说就我说,”我下巴一扬,气势如虹,“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无期。”

  说完,我一把拽过包,扬长而去。

  可是这如虹的气势,在十分钟后,瞬间被一则短信浇到了冰点。

  周仁:“明天你自己来辞职吧,免得被我辞退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  哈喽,还有人在看吗?

能留个言,

让我知道你的存在吗?

举起你的双手……

☆、第 20 章

  

  人哪,有时候就是很容易被现实打败。

  照理说,阿肯是业界大咖,我应该毕恭毕敬,小心供奉,事实上我却敢对他拍桌大喊;周仁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画图商人,我应该嗤之以鼻,不大理会,事实上我却对他点头哈腰。

  为什么?

  因为前者和我并无利益关系,而后者却是我的衣食父母啊!

  这个社会,有奶便是娘。现在好了,周妈妈不打算要我了,我马上就要被断奶了。

  当时这个工作并不好找,因为身体的原因,愿意收我的工作,强度太大;我想去的工作,又嫌弃我学历太低。周仁这个前台,刚刚好去美国生娃,后来定居不回来,我是踩了狗屎运,捡到这个点对轻松、性价比也不低的工作。

  这下好了,好运到头了。

  纵然之前对周仁有多看不惯,有多不配合,有多鄙视,人家一来和我玩儿真的,我只有认怂。

  我没钱没势没家,别说男朋友,连亲戚都没。

  我只有认怂。

  有时候,我也鄙视我自己,可是鄙视完了,生活还得继续啊。

  我知道,要是阿肯在,他肯定轻蔑又不屑地说,这个工作算什么啊,你早就不该在这里低声下气了,早就该把辞职信直接一把甩周仁脸上,大声吼道:老娘不干了!

  我也想啊,可是,我哪里有这样的底气呢?

  阿肯肯定又会说:你就是个怂人。

  极其不愿又无可厚非,百般挣扎又不得不承认:是的,我就是。

  等等!怎么又是阿肯?!他怎么想关我什么事?我真是糊涂了,忘掉忘掉!

  上午是项目的评标,周仁带着姜科恒去了投标现场,不在事务所。关于辞职,我想能拖就拖,过了这场风波,再去跟周仁认怂认错,也许也就过去了。所以下午在他们回来前,我悄悄溜掉了,免得周仁投标不中的窝囊,加上前来后去的新仇旧恨,统统演变成一场熊熊大火,都发泄到我身上。

  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被火葬。

  第二天上午,我请了半天假,下午去单位,周仁又开会去了。

  第三天,我晚点去上班,下班又偷偷溜走,也没有正面和周仁遇到过。

  第四天,第五天,我如法炮制,都平平安安地度过了。

  一周过去了,我没有和周仁有任何的交集,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我倒好像一个失宠的贵妃,有点不坐立不安起来。

  是他真的懒得搭理我,还是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直到今天上午。

  十点我到单位,朱芸在QQ上跟我说,周仁来找我,我不在,让我到了单位,去他办公室一趟。

  我莫名紧张起来,难道真应验了那句老话?

  哎呀,一紧张,我也忘了。

  事到如今,我也只有硬着头皮敲开了周仁的办公室。

  周仁从22寸的电脑屏幕前抬起头:“随意坐吧,小程。”

  我唯唯诺诺地坐下。

  “确定想好了?”他问我。

  “嗯?”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周仁从打印机上拿起一张刚刚打印好的A4纸,皮笑肉不笑地说:“我那条短信本是气话,没想到你却当了真。本想挽留你,这一周时间我都想让你冷静冷静,但是看你也没有找我,想想女大不中留,你也并非池中物,还是祝福你有个更美好的前程吧。“

  我越听越糊涂,直到看到A4纸上一个硕大的标题“辞职信”,我脑袋“嗡”一声就大了。

  辞职信……

  辞职信?!

  “我已经签完字,人事也已经走完了,你现在已经自由了。这张纸,你愿意留着,就做个纪念吧。”周仁一边说一边递给我。

  “这……”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这哪里来的辞职信?我没有给你呀!”

  周仁好笑地看着我:“小程,没必要后悔,之前的种种误会,也不必再纠结了。“

  “不是,”我有些急了,“您这辞职信,哪里来的"

  “阿肯大师给我的。”周仁回答道。

  “阿肯?”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投标那天他给我的,”周仁愣了一下,“有什么问题?“

  “阿肯?!”我再一次确定,“哪个阿肯?”

  “还有哪个阿肯,”周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程你失忆了吗?好了好了,不要在我这里装了,我对前员工的私人感情问题也不感兴趣,总之,你现在是轻松自由了。新招的前台下周就来上班,以后,也欢迎你回来看看。”

  哎呀,这哪儿是哪儿啊,这是哪门子的乌龙啊!

  我又气又着急,忙不迭解释:”周所,我想一定是有误会的,我并没有想辞职,您一定是搞错了。”

  ”好了好了,不用解释了,“周仁大手一挥,”这个月的工资月底还是会打到原卡上。我下面还有个会,先不聊了。“

  说完他竟直接拎包走了。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办公室,感觉背景音乐缓缓响起:

  “小白菜呀,叶儿黄啊,两三岁啊,没了娘啊~”

  我花了十五分钟,才一步一步走回我的座子上。

  第十六分钟,我抓起还在充电的手机,飞速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你在哪里?”

  “我在家。”

  “你把家庭地址发给我!”

  “怎么了?”

  “你别走,有种就在给我等着!”我气势汹汹地摔了电话。

  我出门就拦了一辆出租车,风风火火地直奔我家——长江小区——也是阿肯所住的小区。三单元1203、三单元1203,我一路飞奔到门口,“咚咚咚”地大力敲门。

  第三声,门开了。

  不过是一个颇有气质的美女。

  我嘴都张到了最大,准备了一肚子台词要大声质问阿肯,临门一脚却活生生被改成了:“你好……呃……”

  美女倒是很客气地问道:“请问你找谁?”

  “我找阿肯。请问他住这里吗?”

  “是的,”美女上下打量着我,“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我忍不住伸长脖子朝里张望,“一点私人恩怨。”

  “他现在不是很方便。”美女依旧很客气,但是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

  “不方便?”我冷笑,我看不是不方便,是做了缩头乌龟,让个局外人来挡挡吧。

  “让她进来。”门里有人说话。

  美女皱了皱眉头,正要回头说什么,门里又传来那人的声音:“没事,让她进来。”

  美女放行,我重整旗鼓,大步迈了进去。

  阿肯的房子。和我家一模一样的布局。

  这是很老的房子了,90年代的红砖板楼,我母亲单位的福利分房,能住没有产权。后来政策开放了,母亲花了十万块买了下来,又把我外婆接过来 ,我们三人一直住到我上大学。房间建筑面积只有60多平,两室一厅,高中时候为了方便我学习,我一个人住次卧,我妈和外婆在主卧一人一张床。到现在我家的格局也没有怎么变化,我还是住次卧,床是我从小睡到大的床,桌是我从小用到大的桌,只是主卧被我改成了一个书房,其他的,都还是老样子,随时可以被任何剧组用来拍□□十年代的家庭剧。

  不过阿肯的房子却完全不同。

  清一色的浅咖色木地板,雪白的墙。阳台被打通,和客厅连成一体 ,阳光肆无忌惮地照进来,可以看到空气中的些小尘埃在飞舞。客厅没有电视,只有一个深棕色的皮质沙发,前面放了一个简约风格的实木矮几,下面铺着毛茸茸的地毯,看上去异常的温暖。

  完全不是上个世纪的房子。

  我看得有点呆。

  “你找我?”有人在背后说话。

  我一下回神,转身,斗志重昂:“对!我找的就是你!”

  阿肯穿着深蓝色的居家睡衣,嘴角翘了翘,若有所指地说道:“上次谁说如果找我,要怎么来着?”

  “你少跟我扯这些!”我一提就火大,瞧了瞧站一旁的美女,强压着脾气和声音,低低说道:“做人不能太嚣张!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有事好好说。”他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我看看他,又看看美女,不说话。

  阿肯笑了,对那位美女说:“如桐,谢谢你今天来帮我复查,改天请你吃饭。”

  那位叫如桐的美女皱起了眉头,看了看阿肯,又看了看我。看阿肯时,眉角眼梢都是欲言又止,看我时,眉角眼梢都是不满和责备。

  然后她一声不吭地走到边上,皱着眉头收拾东西,我才发现墙角有一个皮质的手提箱,正摊开着,里面都是放着医疗器械。

  如桐皱着眉头提起手提箱,带着自己的包,说道:“自己的身体要自己爱惜。”

  直到走,她的眉头都是皱着的。

  不过不得不承认,美女皱着眉头也是美女。

  “好了,她走了。”阿肯说。

  “你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例行检查。”

  “肺又不好了?”我直觉问道。

  他只是笑,不回答。

  “哼,你不要以为装病,就可以赎罪。”我收起同情心。

  “那么请问,我犯了什么罪?”

  我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跟前,抬起下巴,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凭-什-么?”

  他挑起一根眉毛。

  我拍了下桌子:”我今天就是来讨个说法,你凭什么?”

  他挑起了另外一根眉毛。

  这样表情像一个剧烈的催化剂,一下加速了我的愤怒,我大声质问他:“你凭什么替我去交辞职信?你凭什么决定我工作的去留?你凭什么替我做出这样的决定?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这些?!”

  他没回答。

  “我们很熟吗?你很了解我吗?还是你觉得我很可怜,施舍同情心帮助我?我告诉你,顾阿肯,”我直呼其名,一瞬间词汇如泉谁一般往外冒,“你不要以为你去资本主义国家呆过一段时间,弄个洋不洋土不土的名字,挂个所谓的建筑大师的称号,有群没见识的画图匠跪舔,就了不起,就可以瞧不起我,就可以用上帝视角来替我做决定。收起你那副道貌岸然的面孔!你,没有资格替我做任何决定!认识你之后,我连连倒霉,连连吃苦,现在好了,工作也被你搞丢了!你……你……”“你”了半天,我那忽然喷涌的词汇量终于匮乏,“你”不出下文了。

  但是我刚刚骂的很爽。

  一气呵成、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好像把连日里憋着的委屈、牢骚、不爽,通通一口气发泄了出来。

  超爽的感觉,只可惜语文不好,结束得太早,早泄了。

  可是他还是没有回应我。

  他看着我,定定地,异常安静的,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好像什么也说不出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