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寂寂。

那黑云遮天,也只是一刻,在将残血云霞吞噬的一丝不留后,随即恍然一暗,散得无迹可寻,好似那只是黄粱一梦,梦醒了无痕。

花楼结界之顶,连暗红亦不见半分。

在无声无息中,花城之空的金色,悄然下降,缓缓隐入建筑中,另一边,城主府中晃出成队的人,分四方散开,奔向有彩雾与暗红雾团之处。

相思倚着紫极,巧笑蔫然。

雷佳斯阅、雷风、雷印死死的盯着虚空,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那毒,是雷氏压制大陆兽族的最大王牌,自出世至的数千万年里,无往不利,无所不胜,无人敢与之抗衡。

有它在手,玄武尽在掌握中。

而今,那数千万年的倚仗俱化乌有,那种打击,如七雷轰顶,瞬间已将三人的心防轰得溃不成军。

前一刻还自信满满,下一刻,便自天堂跌至地狱。

前后反差,差的不止不千里。

泪毒,被化解!

雷佳斯阅与雷风三人蓦然的傻了。

这一次,雷氏出师真的很不利。

首先,派往各城的人全部无功而返,更严重的是碧天城损失一圣,那一圣,绝对不是小事;

其次,围花楼半月,耗腐蚀性的毒剂数亿瓶,一无所得还只是小事,百万神阶无被付之一炬,无人幸存;

第三,则是家族圣地被袭,内院受损的建筑可不不计,却至少有百万以上的尊阶以下的族人中招,其中一部分迷晕,一部分受重伤,一部分已当场殒命,这百万之数,折损已成定局。

只是,此刻,雷佳斯阅与雷风几人还不知第一点而已。

雷氏出师不利,相思却是马到功成。

想一往网打尽,那也是需要代价的。

想偷鸡,有时也会有蚀几把米的可能。

想捡便宜,也是要看对象的。

想捡她的便宜,那就更需要查黄历,看运气,很不幸,雷老王八出行时没有查过黄历,没挑好日子,连连撞上铁板。

这就是打挠她接受朝贺的代价!

此刻,看着三根僵化的木桩,相思心情大好,直想引颈高歌。

雷氏,活该倒霉。

花楼中,楼不离唇角一咧,绽开如花笑容。

“唉,竟没我出手的份。”虚空中飘起渺渺叹息。

那不是更好么?

眨眼,楼不离也不回应,只管自行开心。

千万年的辛苦,毁之一旦!

意识纷乱杂缠,雷风周身的气息透着一丝苍凉。

族主,失败了。

雷氏,败了。

雷印瞳孔紧缩,暗然心惊。

紧紧的,雷佳斯阅紧紧的握着巨毁,手背上的筋一颤一颤的抖。

傻了?

小眉毛一扬,相思突的动了。

身形一旋,右手一把抓过银瞳手中的银色长枪,白色战铠恍然一暗,自形自三色光圈中晃出,瞬间隐没于虚空。

而那三色彩光的残影还没全部息没时,撕裂时空的相思,突兀的到达了雷佳斯阅面前。

耀眼的炽白一闪,五万里之内顿成火海。

同一刻,琉璃弓带着护弓的七色光华,凌空劈向雷佳斯阅;一只闪着银芒的白色长靴,飞踢其丹田;银色长枪如灵蛇击点人的心脏。

三招同发,银华与炽白同时霍亮。

雷佳斯阅骤然一凛,闪身狂退,大刀横劈扫出。

“族主!”雷风、雷印瞳孔一涨,惊得失口急唤。

两人身形乍动,自两方横切赶去相护。

那雷佳斯阅横扫着的一刀,银光刺眼,快胜光速,凌凌杀气似海潮狂涌,竟是拦腰斩向相思。

相思似而不见,疾身追进。

火焰跳跃中,一刀一枪已成十字架的纵横之势分袭目标。

“嘭”宽阔的刀刃,狠狠的劈切在紫、蓝、金三色护体铠甲光圈上,彩芒束束爆射。

“嚓”,同一刻,螺旋式的枪尖刺破一层银光。

“哧”,银光圈开裂时,琉璃弓上的箭矢光芒伴着一抹亮光划过,一隐没入破开的一点裂缝中,倾刻间便传出一声破肉之声。

相思猛的收枪回退,枪身一转,与弓一起狂劈赶来救驾的雷印。

雷印离雷佳斯阅近,横切赶至时,便是相思的左侧面,而随着相思的回枪转移目标,正碰了个面对面。

前路顿阻。

一霎时,雷印心房冒起一股寒意,双手边拍,横身即闪。

相思是有恃无恐,以不要命的架式,直冲猛撞,一弓一枪左右夹击。

火焰狂蹿着一摆,银光与彩色光圈轰然相撞,闷闷的轰响中,火星与银光束束乱弹狂蹿。

“嘶哗-”利利的箭尖贴着一层银光划过,在裂帛声中,雷印护身防火的光圈一分为二。

雷印眼芒一晃,全身乍僵。

相思扬眉一笑,乘着那一愣之隙,银色长枪自炽白掩护中刺出,枪尖带着一抹流光,照着猎物当胸狠扎。

噗咯,锐利的刀尖,势如破竹穿透皮肉,挑骨一根胁骨,重重的没体而入,直达螺旋处的最后一个旋弯。

一片银光亦随着枪尖涌入目标。

亦在同一霎时,火海中传出“砰”的炸响。

那响音,正是相思回身攻击雷印的那一处。

而那里,在火焰阻止人视线探窥的地方,雷佳斯阅右胸处露出一个碗大的小血洞,那小洞一透过背,前后对穿。

雷佳斯阅紧握着巨毁,再次布起厚厚的银光圈层,阻止火焰侵入。

而雷印,在听到炸响时,猛的回首查看。

搞定。

利息收回。

凤目一闪,相思暂着雷印探查时,猛的用力,拔枪爆闪。

一声硌牙声中,银枪霍然离开目标的躯体,跟着主人一个飞跃,贴着重重涌来的银光飘过。

炽白色火焰突的一弱,瞬间又息灭。

相思如一只皮球,弹跳着划过银光乱晃的天空,扑向仍含笑站立着的一彩一银铠的两人。

紫极、银瞳两人自始至终都移动。

而火焰熄灭后,雷佳斯阅所站处已离紫极、银瞳两人有近二万里之遥;雷印与紫极、雷佳斯阅成三角形势,相跟足有一万二千里之上。

爆掠着的雷风,距雷佳斯阅不足五千里。

雷印捂着左胸,狂闪着掠向雷佳斯阅。

相思亦在几个晃动后,轻盈的落到紫极、银瞳两人身边,又将两人护在铠甲三色光芒内。

“银瞳,你的本命兵器越来越厉害了,轻而易举的击破圣者的防御,跟切豆腐一样容易。”优哉游哉的站定,相思笑咪咪的将银色长枪完璧归赵。

那笑容,比三月的桃花还灿烂。

刹时,雷印疾掠的身形猛的顿了顿。

呃…

银瞳接过兵器,心底冷汗狂飘。

“你呀,就爱胡闹。”紫极怜爱的搂过香喷喷的小身子,忍不住伸手刮那小小的俏鼻子。

送上门来的玩具,不玩白不玩嘛。

“不能怪我,那是人家送上门来给我胡闹玩儿的。”吐吐小舌头,相思半眯起眼,直接将批评当做表扬。

怒气腾的一冲至顶,雷佳斯阅身形一晃,打了一个趔趙。

雷风瞬间赶至,默默的站在一侧。

“砰”,亦不约而同的,雷印疾飞的身形兀的停滞住,两股气浪自他左方胸部的前后两方冲出,爆起一声闷闷的炸响。

浓烈的血腥味,随之飘起,而那气浪冲出的地方,留下一个大片空缺处,那个缺口,足足占了其左胸的三分之二,腋下那一侧已骨肉皆无;上方齐腋,下至肚脐上约半寸处。

缺口参差不齐,似被狗啃过,骨肉残败,零乱成块。

雷印如被定身术定住,僵僵的立在空中。

雷佳斯阅、雷风两人双眼爆瞪。

“你,很好!”慢慢的,雷印慢慢的转身,死寂般的双眼,直直的停在相思的身上,声音幽幽的,冰冰的,似是自九幽地狱之底飘来。

不用别人说,她一直都很好。

若是不挠了她的朝贺仪式,她会更好。

丫的,这些王八蛋敢害得她要去各城巡视,欠揍。

“本少一直都很好。”相思淡定的回视着,神色未变:“如果你们不打断本少的朝贺仪式,本少会更好一些。”

定定的盯一眼,雷印慢慢的转首,飞快的取出一件锦袍套上,遮住身躯,一步一步的走向雷佳斯阅。

紫极与相思、银瞳目送,任三人合聚。

雷印到达雷佳斯阅身侧后,静静的立在他的右侧。

雷佳斯阅看看他后,松开了握着的巨毁。

一道银光一亮,巨毁化为人形,站到主人左侧。

四人八只眼,远远的盯着花楼结界上方的三人,眸子里盛着浓烈的恨意,还有一抹忌惮。

相思甚是大方的任人打量,反正被人看几眼是不会少肉,她就当是做善事,看在雷氏四圣二伤的份上,也就不考虑收钱的事儿了。

“五千万年来,无人能解‘天使的眼泪’,你如何能解得?”盯着看了一会儿,雷佳斯阅不死心的追寻着答案:“你用的是何物?”

虽然,他希望那是不存在的事,可是,事实容不得他不承认。

只是,他还是抱有最后一份希望,希望那是他在做梦。

此刻,雷佳斯阅心中一片复杂苦涩。

呃,这么好说话?

“五千万余年无人能解,不代表永远无人能解,”没等得怒火中烧的拼命对待,相思小愣了一下后,展眉以应:“千颗青龙之心,血虎之躯,独角兽灵者之角、虁牛灵者之皮、归族灵者之甲、师氏灵者之鬃发,凤凰灵者之血、麒麟王之趾甲、冰企鹅之唾沫,美人鱼之血泪,合万物万药,便是解毒之药。”

随口胡扯出一串,吐口气,相思笑脸相对:“还有,你若要找人来制解药,千万别忘了水中月、蚀魂花、神藤之血、十亿年以上的珊瑚果、绝子散等几样,那可是必不可少的主药。”

七大伴灵兽五大伴灵所具有之物,让他们慢慢找好了。

相思在心底暗自狂笑。

小主人这是在将人往死里逼。

悄悄的抹把冷汗,银瞳的表情那叫个无语。

唉-

紫极眉毛一跳,却是只有无奈叹气的份。

然而,花楼内的众人,却是没那么好的定力了。

我的娘!

一干人冷抽一声,顿觉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想找到那些玩意儿,岂不是跟摘天上的星星一样难么?

而且,有些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有命能取得到,尤其是那五大伴灵兽身上的东西,要去拿回那些,还不如自个抹脖子好了。

想取伴灵兽的血啊角啊,那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自尽呢,至少还能留个全尸,若犯到那些人手中,估计是连灰都不会留半分。

一时间,听到那一长串名字的人,两眼一瞪,晕乎了。

“水无天,你会后悔你的实话。”雷佳斯阅心情突的大好。

“错,你以为我没有足够的存量时,我会跟你叫板么?”相思浑不在意的瞅一眼,笑得两眼弯成了月牙儿:“我已制出八十万瓶,分散至大陆各处备用,十天后,送出的五十万瓶会一一到达各大城各大山脉中,一个月后,至少有二百万瓶问世,你若还有存量,尽管用,不必担心我的解药不够。”

雷风一凛,心中寒意狂冒。

雷佳斯阅猛的怔了怔。

“还有,刚刚忘了提醒你,”相思丝毫不介意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再次真相:“你派至我家门前去的那只小肥虎,我来时捉去宰剐烤肉吃了,下次若再有需要,记得多送几个去,一只血虎太少,肉不够分。”

“你胡说八道!”雷风猛的一抖,双眼泛赤。

唉,又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等着,我给你看证据。”悲叹一声,相思立即寻找不知被自己丢在哪个角落里的小瓶子。

雷佳斯阅阴着脸,冷得似一块冰。

“紫极,我上次忘了抹去那只小病虎的记快了。”正寻找着瓶子的相思,猛的犯起了愁。

“不用担心,他的记忆早没啦,”轻轻一笑,紫极传音回话:“装入生命源石制成的小瓶子中过七个时辰,他的记忆会自行抹灭,什么也不会记得。”

有这等事?

相思小愣了一下。

也只是略略的顿了顿,火速的将找到的绿瓶子自角落里取出来,悄悄的握在手心,遮得严严实实的,不给人看见。

藏好,又悄悄的拔掉盖子,刹时,两缕玉色的轻烟自她的手掌中逸出,袅袅的飘向空中。

相思赶紧的将瓶子收起。

而那玉色轻烟飘至空中后,慢慢的变形,瞬间便凝成人形模样。

紫极一抬手,手指上爆长出的玄力如线缠住两抹人影的腰,再一转,将两玉色的人面朝向对面一方。

虎震风的面孔,呈现在无数人的视线中。

眸子一悸,雷风的神经紧绷成弦。

雷佳斯阅满头发长“唰”的竖起。

“雷佳斯阅,你说今日要与我对决,现在开始,如何?”秀眉一挑,相思挽弓张箭。

“水无天,明年七月初七,我们,圣殿之空见!”狠狠的一个呼吸后,雷佳斯阅紧紧的盯着三色彩光圈里的最中间的人:“你,可敢?”

尘埃定 第三十一章

明年…七月?

心猛的一悸,相思的思维有片刻的空白。

明年?

亦在同一刹时,紫极的心狠狠的抽蓄了一下,扼住虎震风双灵的手蓦的收紧。

“水无天,你怕了。”眼眸一动,雷佳斯阅的视线紧锁着人,语带轻蔑:“你实力不足,不敢去圣殿圣地,你怕输。”

最后的决战,要提前来了么?

银瞳拧眉,默默的伸出手,轻轻的握住小主人的手。

温绵的手掌上传出的力量,与那令人安心的气息覆盖着自己,相思自怔忡中回神,反手紧紧的握住银瞳的大掌。

她怕么?

她是害怕,但,她怕的不是输,也不是灰飞烟灭,她怕只怕唯恐倾尽全力,费尽所有的心力也无法阻止那最一刻将生死两隔的结局。

然而,那一天终究是要来的,早来跟晚些来,没有两样,毕竟,两者之间的对决,早已注定无法避免。

即如此,那便接受罢。

“明年七月初七,圣殿之空见。”暗暗一叹,相思凝眸迎视,声平如水:“赢,登七重命台,与玄武共荣华;输,身化为尘,灰飞烟灭。”

雷氏,容不得自己成长,这一点,相思心中早有预料,试想,她才至圣阶便仗着宝器相护,无人能奈何她,若是成长至实力足够强大的那一天时,雷氏又有谁能与她抗衡?

若想将她除去,唯有在她实力尚不足时,因此,雷氏必不会给她足够的时间去积蕴力量。

若不是新自见过她出手,或许,雷氏也许会再拖几年,筹划得确定万无一失时才挑上她,而如今在她连破二人的防御后,雷佳斯阅必心生畏惧,再也容不得她这颗眼中钉,不拔必不快。

这一场对决来得突然,却也是在意料中。

其实,纵是雷氏不提早挑上她,她也没有多少时间可成长,命盘出世,七年之必还归灵脉之中,那时,雷氏不找她,她也会在六年之内杀上圣地去。

如今,她只是成了被挑战的那一方而已。

雷氏如此心急,她何不成全?

应下雷佳斯阅的宣战,相思的手轻轻的颤了颤。

察觉到手掌心中小手的异样,银瞳的心猛的沉了沉,默默的观察了一遍,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用力,传达着自己的心意。

明年,距今仅有一年半的时间。

紫极的眼一滞,痛意潮涌过心房,刹时便漫至每一根神经。

“好,明年七月初七,七重命台上见。”雷佳斯阅眸子一闪,瞬即接话:“你若输,交出命盘即可。”

想让她交出命盘,做他的黄梁梦。

何况,鹿死谁手还是未知。

“你若输,只需带着翼龙、血虎两伴灵去向七殇请罪即可。”眉峰一挑,相思叽笑以对:“在这一年多的时间内,你尽管往大陆各处施毒,而当你每毒害一处,我便携几万只小瓶去雷、青、虎三氏家族逛一逛,就算你三家搬至圣地,我也会不辞辛苦的走上一遭。”

“你敢威胁本言?”厉眼光芒一爆,雷佳斯阅周身气息骤变爆戾。

事都干了,有何不敢?

威胁就威胁了,又能奈她如何?

“威胁你,那又如何?”无视对方狂爆的戾气,相思甚是悠然的勾唇浅笑:“雷佳斯阅,你明白的,玄武没有我所不能涉足的地方,没有挡得住我的结界。想当初,我在圣者的眼皮子底下将三爪翼龙的龙蛋全部搬空而无人察觉,同样,我去圣地走一遭,自你眼皮底下经过你也寻找不到我的影子。”

咝-

一刹时,花楼内盯着镜面的人俱是齐齐一抖身子,狂抽气。

雷佳斯阅眼珠突的定住。

雷印唇一抿,面色惨白。

“是你?!”雷风眼一悸,乍起的声音满是惊骇:“青氏所有龙蛋是你偷的?”

雷氏、青氏、虎氏也曾怀疑是相思所为,只是自西海之后,无法搜寻到相思的下落,便转移目标,一直怀疑是有人与青氏蛋窟中的守护里应外合的劫走了所有子孙。

此刻,那苦苦暗查的罪魁祸首竟自己跳出来承认,雷佳斯阅、雷印、雷风再次被惊得不轻。

能在圣者眼皮之底下将成千上万的龙蛋移走,那是何等的手段?更何况,四周有能照出隐形宝器影子的显影石,还有无数可窥破隐形踪迹的魔兽守护,却仍无声无息的得手,那意味着什么?

能在圣者眼皮子底下行动,又如何不能自由出入圣地?若真的想要用毒,那样的诡异踪迹,又如何能防得住?

若真的秘密进入家族驻地,那后果,不敢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