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说成“麻烦精”,他看着唐时那脸,老觉得心里不舒服,看他眉毛捏歪了,便伸出手来,很自然地给他顺了一下,道:“歪了。”

唐时只觉得他那手指温凉地从自己的眉骨上划过,便忽然一僵,退了小半步,看着他伸出来的完好无损的右手,便想起那天谴的印记来,一时没说话。

他冷着脸,将自己眉毛顺好了,又吐出一句“麻烦精“,而后觉得差不多了,便看向是非,挪了挪自己的脸,道:“看着好了吗?”

“……”是非忽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唐时这脸太陌生,总让人别扭。

没听是非说话,唐时也不介意,这人就是个话少的,他自己感觉着应该没人能够认出自己来了,便将自己外袍脱下来,换了一身灰色的,这下就更像是那种金丹期的高手了——又老又丑。

是非看得依旧无言,却见唐时一副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他们重新走了出去,众人都在看是非,不看唐时了。

这货心里高兴极了,便顺着这大街一路走下去,终于在城中拐角的位置看到了那熟悉的带着四角风铃的貔貅楼。

他对身边的是非道:“我要进去探听消息,你一起吗?”

是非只点头。

于是两个人一起向着这东山貔貅楼的正门走去。

这东极城比起当初在南山的那个,规模肯定是不大的,只不过他还没进门便发现门的左边有一块白色的板子,上面写了一个黑色的“拍”字,最近三天似乎有大型的拍卖会……

也是了,最近那运货船才从天隼浮岛来,一定带回来了不少的货物,分散到各处来拍卖,也能够获取最大的利润,这貔貅楼的老板才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呢。

他带着是非进去了,虽然不知道是非以前是不是进过貔貅楼,可是唐时根本不担心是非的接受能力,这人本来便是博学之人,见识比他唐时广博多了,在是非面前说话太多或者太上道,都会让唐时有一种班门弄斧的错觉。

进去之后,便是一女人走过来,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只是向着他们二人看过来的时候,目中却流露出几分精光,想必是已经看到了唐时与是非的修为。

在东山这样的地方,金丹期修士都是能够排上号,两只手便能够数过来的。

重要人物的画像他们都有,虽然说在修真界这画像没有多大的作用,可是一般很少有修士会真正地彻底改变自己的容貌,所以基本上靠脸来判断谁是谁,还是很准确的。

这女子笑了一声:“二位是……”

她话还没完,便已经看到唐时向着她亮出来的那一块牌子了。

貔貅楼的牌子,这人的等级是三,在东山这样的交易额是很少见的,她灵识从那牌子上一扫过去,便知道唐时历次的交易额,在看到这交易额都是在一场拍卖会上累计下来的之后,便知道这是个大主顾了,她将唐时迎进了后面的雅间。

“您这是从南山来的顾客吧?不知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唐时道:“我在南山那边的时候,曾经摆脱贵楼帮我留意一下冰蚕丝的消息,不知道现在可有?”

冰蚕丝?这女子皱了皱眉,便道:“您是以前委托的业务吧?请稍等,我为您查询一下。”

她翻出一枚玉简来,便在里面搜寻了起来,之后瞧见了一串编号,正好是她扫到的唐时的编号,她道:“这冰蚕丝目前只有五个茧,距离您说的那巨大的量还少得多,不过……再过三日的拍卖会上,有一大批冰蚕丝,应该能够满足您的需要。”

也就是说,这冰蚕丝是大约有下落了。

他问了那五个茧的冰蚕丝的去向,便跟着过去付灵石,回头只要自己回了南山,便能够拿到东西了。

是非始终只是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

唐时出来之后,又问那女子有没有最近东山的局势情报,若是有的话他还能买一份。

貔貅楼的消息自然是灵通得很的,那女子也没有想到唐时的胃口竟然这么大,整个东山前面三个门派的都要,甚至还有点翠门和天海山的。

五枚冰蚕丝花了三千灵石,这一份消息却直接给了四千。

那女子开出这个价位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说:“看了之后,您便觉得自己是没有买错的了。我们貔貅楼,童叟无欺,包君满意。”

唐时灵识一扫,信息量太大,还暂时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他没答话,只记录了一下交易量,才收了东西离开貔貅楼。

与是非商议了一下之后,两个人去找了一间客栈投诉,正在在玄字七八号挨着。

唐时这边有自己的计划,他最想解决的还是是非的心魔问题,在将自己收到的玉简查探过一边之后,唐时便知道现在东山这边的局势了。

总体来说,变化不是很大。

正气宗,金丹期修士五,修为最高的元婴期修士已经突破了出窍期,直接去了大荒,所以现在正气宗的实力已经不怎么样来。

吹雪楼,金丹期修士四,楼主是尹吹雪,这人现在竟然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了,快得简直让人无法理解,倒是别的人只是金丹中期和初期,整个吹雪楼就尹吹雪这怪物修为最变态、

天海山,金丹期修士四,有最新结丹的秦溪,现在是金丹中期,也算是很不错了。不过这里特别列出来的一点是——唐婉,已经与正气宗金丹初期修士赫连冲结成了双修道侣。

点翠门,金丹期修士二,一个是门主,一个是洛远苍,现在洛远苍也已经是变态的金丹中期了,而他的门主还只是个金丹初期,这点翠门的下一任门主可以说是肯定给洛远苍的。

唐时只这么粗粗一看,便感觉得出来,天海山跟正气宗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说唐婉最终还是嫁给了正气宗的人。

当初说唐婉跟赫连宇夜要成为双修道侣,可是赫连宇夜没了,现在倒是没有想到又出来一个赫连冲,只是不知道跟赫连宇夜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唐时最感兴趣的还是……

唐婉的吸引力当真这么大吗?

为什么让正气宗的修士趋之若鹜……

他听说过,有一种人是天生的炉鼎……

莫不是这唐婉……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唐时觉得有点意思,他继续往后面看去,便愣住了……

四方台会之前,必须要选出前面的三门来,可是现在的这个格局,原来的三门只剩下了两门,需要改时间进行东山大会,所以……在半年之后,这里就要举行东山大会,选出第一流的上三门来……

只不过,这里似乎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正气宗山门之内似乎有过异兆出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现世,现在东山别的门派都有些蠢蠢欲动……

这不是标准的宝物现世要开始争夺的架势吗?

多么熟悉的剧本啊。

唐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感觉这事情还真是一桩接一桩的啊……

看完了之后,他想了想,走出去,到隔壁敲了是非的门。

从窗户上的窗纸可以看到一些影子,里面亮着一盏灯,是非知道是他来了,便轻轻一挥手指,于是门开了,唐时看到他背对着门坐着,似乎是在做晚课。

这习惯大约是从小自在天养成的吧?唐时也受到过这样的影响,只不过他一开始是修道的,后来才在小自在天待上一段时间,佛家的修为方式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门在唐时的身后关上了,唐时站在他背后,思考了一下,才道:“枯心禅师让我度你,你可知怎么度?”

“……”

是非沉默良久。

枯心禅师说破而后立,先成魔后成佛……只是这些话,是非说不出口。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背后的人轻笑了一声,“我在你小自在天之中看到的经书里说,佛本无善恶,也不该有慈悲,佛有九九八十一难,你便是在度难。道家有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之说。我不知道你们佛家去心魔的方法,你不说,我便没法帮你。”

他的意思是,如果是非知道方法,便按照是非的方法来。

枯心禅师还说,心魔从何处而生,便从何处而灭。

是非看不到唐时的表情,只觉得这一瞬间变得特别漫长。

有的话,似乎不是那么好说出口的。

唐时依旧站在他身后,道:“心魔从何而起?”

他只知是非的心魔是自己,却不知道到底从何而起,心魔又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当然是什么也不可能知道的了。

唐时的言下之意是,他想知道是非的心魔到底是怎样,又是如何产生的。

是非问:“你想看吗?”

说不好奇是假的,唐时的确想知道,所以他点了点头,又看是非是背对着自己,于是改成说话:“想。”

是非于是一弯唇,眼底却有浅红的光掠过去,便道:“你过来。”

这声音是很平淡的,只是听在唐时的耳中,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种惊天动地的感觉了。

唐时依言走了过去,便到了是非的身边,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坐在了是非的身侧,刚想要问怎么看,便被是非一指点在了眉心的位置上,他愣住,刚刚想要说话,目光一转,便看到了依偎在是非怀里的那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唐时顿时头皮一麻,几乎被这样的画面给惊呆了,“这是——”

这是他的脸,完全与他一模一样。

那心魔似乎知道唐时能够看到自己了,竟然朝着唐时一笑,于是伸出舌头去舔是非的耳垂,还在是非的身上到处乱摸,那姿态完全像是……

唐时只觉得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看着这场面,便要气得脑袋充血了。

那心魔脱了自己的衣服,便坐在是非腿上磨蹭,还仰着自己的脖子,那手掌从自己的喉结一直抚摸到了胸口那两个点上,说不出地……

他抬起一掌来,便想要拍向这心魔,只是他忽然触到了是非的目光。

是非没有看心魔,只是看着他。

“心魔不死。”

唐时冷笑了一声:“你乃是小自在天三重天的大弟子,修为跌落也是因为这心魔吧?相由心生,心魔由你心生,当真——”

“恶心”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在舌尖打转了很久,还是没有说出来。

是非的心魔终究还是因为唐时。

他说不出这样伤人的话来。

那心魔继续在是非的怀里乱动,动作也是越来越夸张,唐时额头上青筋一直跳,看了半天,就跟看活春0宫一样。

他终于没忍住,道:“我已经看够了,你就不能让它消失吗?”

是非抿着唇,一弹指,那心魔便消失在了虚无之中。

“现在你知道了。”

唐时倒是宁愿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他抬手,觉得有些头疼,看着是非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抵触极了,只想解决了他的问题,也解决了自己的问题。

他不想日后也因为这样的事情而产生心魔,他恢复记忆之后,便觉得当初的一系列事情很是荒唐,可是现在自己惹上了是非这个麻烦……

解决了是非的心魔,他就可以直接回洗墨阁了,现在有人跟着自己的感觉,是一点也不好的。

唐时道:“知道了……可是……”

他转身,似乎不想继续在这个屋里待下去,只是他走的时候又忽然问了一句:“若你不说,我便用我的办法为你去除心魔。我这人喜欢独来独往,有人跟着我反而不是很习惯。”

说什么心魔,不过是比较贴近于佛道修真的说法,说得俗气一点,不过是是非动了情,唐时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他只是觉得对方傻……

唐时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冷漠绝情的人,有的人是天生性情如此,怎么都没有办法改变的。

他走出了是非的房间,却在门外站了很久,是非便在门里,也没有说话。

唐时回了自己的房间,内心咀嚼着“破而后立”这几个字,先将殷姜给自己的那一枚黑色的玉简翻出来看,这是无情道……

而后他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摸出了一枚丹药。

破而后立……

是非的心魔既然是因为他起来的,那么理应由他来解决掉。

他无非便是困囿于当日那一场情错之中,可是唐时还是很清醒很理智的。

这大约是最幸运,也最不幸的一个对比吧?

他将那丹药收起来,而后盘膝打坐,想了许久,眼看着子夜了,终于还是走过去,出了自己的门,到了是非的门前,将那门推开了。

是非的身形与方才是一模一样的,想必是唐时走后,他便没有动过。

唐时进门的时候,便将那一枚丹药含了进去,这东西入口即化,还是当初在小荒十八境杀了人之后的战利品。当初是想着要扔掉的,可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用到自己的身上。

这一枚丹,名叫欢喜丹。

唐时垂了眼眸,忽然到了是非的身后,是非问他又来干什么,回应他的却是唐时的手掌。

他走过去,俯下了身子,一手忽然挨着是非的脖颈,似乎轻轻地磨蹭着他的皮肤,之后手掌便触到了他那僧袍的领子,上面一条淡白色的镶边,一枚一枚的银白色“卐”字绣在上面,很是漂亮。

这僧袍看着普通,其实也是相当精致的。

是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几乎要以为是心魔了,可是心魔的手掌是没有温度的,他知道唐时是方才从外面进来的。

“你……”

唐时轻声笑起来,便道:“我可不是心魔。”

他不是心魔,是唐时。

唐时的手掌滑到他身前去,便将他的僧袍解开了,他的身体紧紧地贴合着是非的后背,两个人的温度重叠在一起。

这个时候丹药的药力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唐时是清醒的。

丹药也不是毒,不会像是当日的蛇毒一样让人头脑昏沉。欢喜丹,不过是唤醒他的欲0望罢了。

是非的僧袍,是被唐时缓缓地用嘴唇衔着扒下来的。

心魔从哪里起来,便要从哪里灭掉,现在唐时便是要他回到心魔开始的时候,逼迫是非破掉心中魔障,结束了,他们也就结束了。

不管是从道家的“破而后立”出发,还是佛家的成魔成佛一说出发,是非这一劫是躲不过的,所以他没有拒绝唐时,只是抿紧了嘴唇,卸去自己一身的灵力,全凭着自己精神来抵抗外界的一切诱0惑。

过程无疑会很艰难,只是这是是非必须走过的路。

他脑海之中浮现的是漂浮在半空之中的小自在天,是三重天下充满了烟火气息的禅门寺,是那些古松枯树……

唐时的手掌开始热起来,药力已经融入了他的经脉,这欢喜丹乃是曾炳文不知道用来害谁的,现在唐时将这东西用在自己的身上,也是豁出去了。

他不过是想要说速战速决,不想继续跟是非纠缠。

解了他的心魔,他也好自由自在地去做自己的事情。

——还是一点也不习惯两个人同行的。

滚烫的手掌落在了是非那两片肩胛骨上,唐时的身子却缓缓地抽离了,他起身,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是非听到了衣物的摩挲声,而后有轻轻坠地的声音,接着便归于了平静。

唐时狠了,脑子里却很清醒,至少现在还是很清醒的。

他从是非的身后抱住他,而后用两片嘴唇贴住是非的后颈,含糊道:“让我看看你的心魔……”

是非手指在颤抖,只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心魔却没有出现。

“呵。”

这模模糊糊的轻笑声,从唐时的喉咙里出来,让是非心跳快了几分。

他心里念诵着心经咒文,佛门之中最重要的便是一个定力,是非是从来没有受到过妖族引诱的僧人,其定力可想而知。

他尽力地无视着自己身后的唐时,将注意力转开了,只是这本身便是一场角力,他还有心魔……其实这心魔一直都是从他心里冒出来的,如今真的唐时在他的身后,假的心魔似乎也不出现了。

到底什么是心魔,是非已经有些不明白了。

牙齿轻轻地咬着是非后颈的那一片皮肤,磕着了他的骨头,引得是非一阵颤抖。

唐时的手掌游移到了他的身前,便贴着他的身子蹭来蹭去。

两个人的上半身都是光着的,贴在一起,磨蹭之间便擦出不少的火花来。

“是非,三重天的大弟子,落到如今的境界……真是……”

说不出地凄惨,

唐时的话,显得无比讽刺,他的手掌从是非的胸前滑过,是非始终不曾动一下,而他另外一只手掌却往上,从是非的脖子摸到了他的下颌,还有……嘴唇……

两片颤抖着的嘴唇。

破而后立,唐时知道今日是要自己吃亏了的,只是当初中了蛇毒的是他,今日来为是非破去心魔的也该是他。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是非度了他,今日轮到他还了吗?

他是来还债的。

这个字眼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手指声音地直接楔进了是非的嘴唇,又收回来,抚摸着,感觉着他的颤抖,唐时唇边的笑弧更大,可是他身体里那种火烧一样的感觉,终于出来了。

欢喜丹的效力毕竟是在那里的,唐时是怕自己后悔,才给自己用了这样的丹药,他怕自己一个没忍住便要直接给是非一掌送他去见佛祖,只能先杜绝了自己的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