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左澜是不会知道这些的,他只是在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就重新去了房间,看了族长,而后进入了秘境,在深渊的这一头看了临沧。

“我要去参加魂院大比了。”

临沧胸前还是有伤,“走吧。”

“如果我最后胜了,你在哪里?”魂院大比这种盛事,必定是每个魂皇都要来看看的,只怕到时候会相当精彩呢。

临沧身上有伤,魂皇们之间的关系又那么奇怪,不知道……

“我在逐月天梯等你。”

临沧说出了这句话。

逐月天梯,第一魂院的胜地。

于是左澜转身走了,隔着深渊,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临沧是借着陶然碑来治伤,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很快,左澜就知道真相,是不是如此了。

左家的一些秘密,左澜不知道,可是临沧知道。

第九魂院,无数人已经在圆形广场等待了,那里升起了一座高台,整个魂院无数旌旗飘舞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一种向往和憧憬。

一场即将席卷整个大陆的魂院大比,即将拉开帷幕。这里将出现无数的天才,也是一场残酷而绚烂的决斗。

九个魂院的你争我抢,勾心斗角,无非也就是等着这一天而已。

荷园小楼的几个人已经出发了,来到了圆形广场,院长和学院的重要导师们都站在上面,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六个人,便是连一向最高冷的薛重释也赶到了,只是他凝眉,表情不是很轻松。

姜错明跟薛重释的关系算不上好,现在却问道:“左澜呢?”

他摇头:“回本家了,左家出了一些事情。”

日近正午,整个仪式立刻就要开始,巨鼎上的天合香已经燃到了尽头。

“左澜怎么还不来,真是急死了!”

“不是说他还活着吗?”

“假的吧……”

院长言深,已经缓缓走到了前方,心情沉重,即便是左澜没来,仪式也必须开始了。

“香尽,起礼一一”

“来了!”

☆、123·魂院大比·焚香式

一道黑色的光线从天际直射过来,几乎在一眨眼之间就到了众人的面前。

凤车在他落地的瞬间就已经被收了起来,左澜一身墨绿色的长袍,在参加魂院大比的其余六人已经站到了台上的同时,落在了高台之上。

周围都是第九魂院各院的院旗,在大风吹扬之下有一种难言的气魄。

“无学院左澜已到。”

这个时候的左澜显得格外前辈,上千人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却只是对着言深行了个礼。

七个人,终于聚齐了。

其余六个人站在个不同的方位,都看着左澜。

言深松了一口气,看着左澜那越发沉稳的表情,心中十分满意,之前他们知道任务地点是天渊的时候也相当后悔,左澜是一张王牌,魂院大比还要靠着左澜呢。

“无事便好,归位。”

言深的目光挪向了那巨鼎之中的天合香。

“焚香式,开始!”

整个第九魂院,在看到左澜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接近沸腾,下面一片欢呼的声音,只是毕竟言深还在上面,众人不敢太过明显,只是当言深说出仪式开始的时候,一切的欢呼就已经顺理成章了。

第九魂院,一场被压抑了许久的翻身仗吗?

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一年,是最强的一年。

左澜,薛重释,崇遇,姜错明,习雨林,孟凡云,云祁,现下七人一起走到前面来,这一刻,下面围观的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种难言的激越,像是千百琴弦从心头掠过,烈风凛凛,几乎就要为之战栗欢呼。

而左澜,站在最前面,这高台之上,俯视所有人,也迎接着所有人那期待的目光。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自己,而是整个第九魂院的象征。

魂院大比,向来都是整个大陆历史上的盛事,每一届魂院大比都是相当隆重的,其规模和影响力比其余的两项要可怕得多。魂大陆魂院大比,公会试炼,御座会,此三项虽一直是被并列着说的,但实际上,因为魂院的影响力要大得多,并且是官方的权力中心,整个大陆上掌握资源最多的应该以魂院为尊。

九大魂院是几乎整个大陆上魂修的来源,也出过无数英才人物,其中尤以第一魂院为甚,毕竟第一魂院乃是所有魂院之中实力最强的。这许多年以来,第一魂院占据了许许多多的资源,又因为声明鼎盛,所以来修行的天才和愿意为第一魂院服务的导师也就更多了,第一魂院最近百年几乎已经网罗了整个大陆上大部分天才人物。

至于左澜所在的第九魂院,则一直陪于末座,真可谓凄凉至极,不过第九魂院的导师们自然有一番自己的道理。

第一魂院手里的好学员太多,就容易让原本的好苗子最后长歪,往往顾着顶层的人,而第九魂院因为资源稀缺,习惯于把中等天赋的人往上面培养,所以如果真的论起导师们的负责程度,自然是第九魂院更加厉害的。

隐藏在这番论断下的,却是第九魂院那藏不住的窘境。

他们迫切地需要一场胜利,或者就算不是胜利,也要让第九魂院,在整个大陆的关注下,发光发热一回。

站在这高台上,他忽然很想流泪。

不知不觉,他其实已经融入了这个地方了。

自己出身的魂院,是一个自己可以往死里骂,却不许别人说一句的地方。

左澜在弯身拜鼎的时候,唇角弯起来,略略一闭眼。

若苍天有灵,便请你见证——左澜,将竭尽所能。

魂院大比,焚香式。

三耳青铜巨鼎燃天合香,以昭告于诸天神魔,惨白的香灰落下,在鼎内散落出一片烟尘。

香尽。

一拜,三叩首;一拜,三叩首;一拜,三叩首。

三拜九叩,以手加额,灵台清明,驱除杂念,心外无物。

这巨大的高台,在青天白日之下,最后的一缕青烟都升上了云霄,与之融为一体。

台上的七个人影,深深地拜了下去。

言深也跟着稽首,待众人起身,将手袖一挥,“开香室。”

每个魂院有自己的传统,只是在魂院大比这上面,早就有过一致性了。

在远古的时候,香是联系神灵的媒介,魂修们对香有一种独到的研究,认为焚香熏香能够洗清人身上的污秽,让整个人的身心都轻灵起来。现在人们虽然已经不崇尚香这种东西,但魂院毕竟是一种不一样的存在,每一届魂院大比,必然要在各自的魂院之中参加焚香熏香仪式。

左澜站在高台上,已经转身背对众人,于是这个时候,瞧见了一张巨大的光幕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在言深话音落地的时候,这一道光幕就已经出现了。

言深口中吟诵着古老的偈语,于是那一道光幕,逐渐幻化出了一个光门,所有人屏息凝神,注视着现在发生的这一切。

这光门的背后,想必就是言深口中的香室了。

他此前看过不少的资料,也曾经有过向往,不想如今轻而易举地就到了这前面来,也许自己身上存在的非议颇多,但左澜自己不在乎。

原本在拜燃尽的天合香的时候,左澜还觉得心潮澎湃,可是当这一道门缓缓打开的时候,他的心竟然已经异常地平静了下来。

逐月天梯等你。

第一魂院,逐月天梯。

左澜闭上眼,缓缓地从凭空延伸出来的栈道走入了那一道光门之中。

进去之后,外面的光门就已经关上,重新消失不见。

左澜等七人已经经过了一条长长的发光的甬道,来到了一个昏暗的大堂之中。

一名老者背对着他们坐在蒲团上,伛偻着身子,一条脊背鱼干一样弓起来,头发是那种爬满了灰尘的惨白。

从左澜他们站着的这个角度,能够瞧见这盘坐着的老者的那放在膝上的手指,像是干枯的手指,皮肤也如皱了的橘子皮,这人身子枯瘦,即便不是行将就木,也是形容枯槁。

这是左澜与众人的一致想法。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空气里还有一种神秘的香味,似有似无地萦绕着,周围都是昏暗的,除了能够发现近处有两根柱子,便只能看见这老者了。

那老者背对着他们,却面对着那一片他们瞧不见什么东西的黑暗之处。

此前他们七人没有一个知道这焚香式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现下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来,之前的一切都是保密的,言深没有告诉过姜错明薛重释等人,左澜在去执行魂院任务的时候根本就不在魂院,甚至已经是最后一刻才回来,也根本不可能去查这些相关的东西。所以此刻,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左澜转念一想,出现这么个人倒是正常的,毕竟仪式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

左澜正想要开口请教,却不想前面那老者说话了。

“一盏春秋五十年……”

沙哑苍老的声音,完全与左澜等人想象之中的一样。

薛重释是站在左澜身边的,他掐紧了自己袖中的魂晶,眼却一眯,这老头定然有古怪。

在那老头说话的时候,前面的油灯闪了一下,这里就像是拜祭什么阴灵的祠堂一般,只是比一般的祠堂更加昏暗不可捉摸,并且因为那飘荡在空气之中的隐约香息,让所有人都不敢小视了这个地方。

本来魂院的秘密就是无穷无尽的,过去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各个魂院有多么深厚的底蕴呢?

一盏春秋五十年。

左澜脑子里冒出一个相当可怕的念头来,只是不好开口,直觉告诉他,这老头子肯定还有一些话要说的。

一点火星忽然熄灭了,整个空间都陷入了黑暗,随后,这人指尖又冒出了一点亮光,而后离开他的手指,轻轻地射向了黑暗之中的某个地方,于是整个室内忽然之间亮了一下。

新燃起来的火,摇摇晃晃,比先前的亮了一些,于是能够照亮的地方也就宽阔了一些,然而那火光的周围,却是一片空旷,什么也没有只有那一团火,甚至没有什么杯碗盘盏,就是孤零零的一团火。

这个人,在这个地方多久了。

“魂院大比,又要开始了吗?”

这声音,分明难听极了,听来就像是有人用粗砂纸使劲地磨在嗓子上,总之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这应当是个很苍老的人,可是左澜却仿佛通过这两句话看到了他的心——明明如死灰一般,甚至已经是冷了的灰,只是这灰下面,像是埋着一颗种子。

只是左澜不知道,这颗种子的种皮下面,到底有什么。

是已经坏掉的种子,还是……一直想要钻出来的芽……

“是。”左澜不敢说太多。

这枯瘦的老人一直背对着他们,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袍,整个人都给人一种落满灰尘的感觉,很古旧,似乎长长久久地在这里,坐着,坐了很久。

“薛重释,坎位;崇遇,兑位;孟凡云,离位;云祁,震位;习雨林,艮位;姜错明,巽位。”

那老者背对着他们,竟然知道他们的名字,并且说出了位置的安排。

这是八卦的方位,左澜等人自然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只是这说出来的人名之中少了一人。

诸人面面相觑,薛重释杀心很重,手指一抖,就要有动作,只是站在他身边的左澜悄悄伸出手来按住了他。

左澜倒是没有想到,这魂院大比之前还要来这么一遭,但这个地方乃是言深送他们进来的,没有道理会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害他们。更何况这里的人也并非什么完全的良善之辈,大家族出身的不在少数,要是他们出了事,怕是不好解决的。

“这老头有鬼。”薛重释的声音不算大,很是平静,只是在这种地方,轻而易举就被听到了。

左澜一笑,摇摇头,看向那老者的背影,周遭黑暗,只有这老者身边的一圈是明亮的。

“前辈,其余六人的位置都有了,不知左澜的位置在何处?”

焚香式,应该是会进入一个房间,接受香薰,但现在别人都有了位置,自己的呢?

那老者依旧弓着背,枯枝一样的手指动也不动,声线平直:“剩下坤位和乾位,你选哪个?”

乾坤者,天地也。

你左澜,选哪个?

☆、124·魂院大比·道道道

剩下的是乾位与坤位,也就是左澜正前方以及背后。

正前方,乾位,乃是那老者面对着的地方,燃着那一盏孤灯;背后位置,坤位,乃是左澜他们来时的路,根本是个甬道。

这老者问的这句话真是奇了怪了,左澜笑一声:“我前方为乾,后方为坤。然则前者有灯,后者无路。前辈何必为难晚辈?”

其实到底是不是为难,其实还两说,只是说现在这人不是为难左澜,怕是没人敢相信。

什么乾坤天地,说得这么玄乎,作死吗?

“道道道皆通道。”

那老者只是说了这一句,声音很小,甚至依旧充满了那种沧桑的感觉。

左澜忽然有些恍惚。

这句话第一次听见的时候会让人很是迷惑。

道道道皆通道。

有很多种解释。

只是左澜已经断出了最可能的那一种。

每一条道都能够通向大道吗?左澜不知道。

“坤位乃是回头路,而我左澜,不愿走回头路。”

所以他的选择是——乾位,天也。

“很有胆气的选择。这一届,第九魂院怕是……”

怕是什么呢?

前面那老者的脊背还是弓着,只是原本微微抬着的头,却已经埋了下去,似乎是转过了目光,在看自己身前的地面。

“焚香式即将开始了,香室之中会熏香,你们再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第一魂院了。”

这话里颇藏着些玄奥莫测的意思,左澜琢磨了一下,却只能按下心中的疑虑。作为参加魂院大比的七人组的首席,左澜只是递给众人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站了出来,他要去的位置,跟别人都不一样的。

众人各自向着自己的方位去,薛重释却与别人不一样,他站了许久,目光从左澜的脸上移到了那老者的背上,而后转着手腕,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做,转身离开了。

左澜目送他离开,看到众人都已经消失在了不同方位的黑暗之中。他自己站着,站在那老者的身后。

“前辈在这里待了很久吗?”

左澜往前走了一步。

那老者没什么感应,似乎是早已经料到左澜会问这样的问题:“许多年以来,也有别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不过我都不想回答。”

“其实前辈已经回答了。”左澜最想知道的,还是这人的身份。以他看来,这老者虽然坐在这里,不显山不露水,像是一团死灰,可正是这样毫无生气的死寂,却更让人觉得害怕。

世上总是有那么一些修炼到了极致的人。

左澜不是没有见过魂尊,甚至连魂皇都见过了,但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左澜这样的感觉。

眼前这老者,就是一团灰。

“你快些进去吧,快到时间了。”

那老者似乎不想再跟左澜说话,只是口气淡淡地催促了一句。

于是左澜再次往前面走,他背着手,一步步地踏出去,脚步声没有刻意压着,不过也不大,一步步往前面走去,距离那一盏亮光越来越近,他那脸便开始在光下面显现出来。

他走着,从老者的身边经过,空气流动,却没有惊起一点点的灰尘。

左澜一直走到了那灯火前面,却听得身后的老者口中呼号了一句什么,他还未来得及转头看那老者的面容,就已经眼前一花,忽地进入了一个自己此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世界。

然而这种穿越隔膜的时间特别短,一眨眼,自己已经身处在一方石室之中了。

十分普通的石室,只是周围的壁面上刻画着许许多多古老玄奥的图案,似乎还有九大魂院不同的院徽,整个地面上刻画着一座魂阵,覆盖了整个地面。镂空图案的地板下面似乎有着什么,在左澜踏足此处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冒出来了。

魂阵的中央放着一盏香炉,只到左澜的腰高,在那香炉的前面有一只蒲团,左澜很自然地坐了过去,双膝打开,两手自然卷曲搁置在膝盖上面,闭上了眼。

这地板下面冒出来的是缭绕的淡淡烟气,左澜忽然知道这香室本身就是一个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