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挣扎着从她怀里坐起,茫然道:“瞧不起?仙或魔俱有其存在的道理,只是修行的法门不一而已,我为什么要瞧不起你?我也从没想过要害你……”

一夕便推开扶他的手,叫道:“你还不肯承认!你若不是心虚,为何一提前世之事,你便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对我处处退让?”

青岚已经坐不住,倚着老柳低低喘息,微红着脸道:“我有吗?我有吗?刊”

一夕便恨恨地瞪向他,却是已被气到说不出话来。

我对着这两人便有些无语。

但细想想,我像青岚这样年岁时,懂得的未必比他多。

何况青岚自小修仙,心无旁鹜,更不可能比我懂得更多;一夕苦候百年,加上修习魔功,以致性情偏激,蒙蔽本心,凡事总以恶意揣测,看不清真相倒是意料之中。

正想着要不要提点他们一下时,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景予忽然开了口。

他淡淡地向青岚说道:“你的确对她处处退让,只是你自己不知道;正如你喜欢她,你自己也不知道一样。”

青岚和一夕齐声道:“胡说!”

待得说完,两人相视一眼,便都红了脸。青岚却道:“景兄不可胡说!修道需见素抱扑,少私寡欲,绝学无忧。我蒙师父自小教导,又怎会妄动情爱之念?”

一夕面颊的红晕退去,雾蒙蒙的大眼睛便泛出怨毒,定定地盯着青岚。

青岚不敢直视她的目光,颤着眼睫垂下眼睑。不过说了那么几句话,他的气息已越发微弱,原本高挑的身段无力地靠在老树上,眼见连头都耷拉下来。

我情知他的修为被那劳什子珠串吸尽,再不注入灵力,很快便会萎蘼而死。

正想着要不要拼着让自己性命再短那么几个月上前施救时,景予已飞身上前,坐到青岚旁边,将他自身的灵力输送过去。

一夕见状,正要上前制止时,景予忽向她扬脸一笑,“一夕姑娘,你若敢再在我身上试一次那劳什子破珠子,你信不信我能立时送了你去十八层地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素常极少笑,寒霜般的一张俊脸,冷傲孤绝,目无下尘,再怎么才识无双风采飘逸也得不了师长欢心,甚至没有师妹敢近他的身。

记忆里他只在单独和我相处着时会时常笑着,再就是对敌之时的那抹笑,——简直是催命符啊,每次都和夺命一击同时出现。

那等行径每每被我嗤之以鼻,认为他必是自负俊美,非要敌人临死前记住,他们是死在他这么个年轻俊美的剑仙手中才快活。

而原微师兄则认为,这压根儿就是个美人计。一笑笑得对手目眩神迷,动手的胜算便高很多。

此说传到景予耳中,他的脸都黑了,跑去找原微理论,“原微师兄平时最爱笑,莫非都是为了施展个美人计,好多出几分胜算?”

原微脸不红,心不跳,说道:“师弟你真是聪明,这的确是师兄我的绝招呀!既然师弟已经领会其中精髓,要不要我把这绝招传给叶菱师妹!”

景予立刻紧张起来,叫道:“你……你敢带坏她,我不饶你!”

他再也顾不得和原微理论,跳起来便拉着我跑了。

我便觉得原微师兄着实是景予师兄的克星,同时觉得景予笨得厉害。

美人计什么的,还用他教吗?

不看看昆仑山上上下下,从掌门的广昊仙尊到他棺材脸的师父文举仙尊,哪个不被我哄得欢欢喜喜?

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会先想着我,这人缘比他强了不知多少倍呢!

如今又见他对着一夕笑语,我也便拈了荣枯藤在手,依然化作宫灯,照亮这在月夜里美得倾城的数架蔷薇,懒懒散散地笑。

我不怕景予救不了青岚,只是着实担心会另生变故。

天陨星既出,它所代表的那位历劫仙者必会陨命,并不是景予救得下来的。

除非我认错了,那不是天陨星;又或者,天陨星指的不是青岚,历劫者另有他人?

一夕盯着景予,想要动手,又有些犹豫。

景予没有再笑,只是眉宇间已飘过薄薄的肃杀之意。

他是有着二百年修为的最出色的昆仑剑仙,而不是才二十年修为的“俞京”。

“俞京”不得不佯作惧怕珠串之威,而他景予的实力,来十个一夕都不够瞧的,即便正在为青岚输送灵力,一样能轻易要了一夕的小命。

这时,只闻青岚微弱着声音道:“景兄,别伤她!”

景予眉尖微微一跳,一夕却雾蒙蒙的黑眼睛却亮了亮,疑惑地看向青岚。

果然入了魔道,缺失了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正如他们这样的魔,已经完全不可信任。

见一夕踌躇,我也懒得和这等魔物讲理,只是笑吟吟地问向她,“一夕姑娘,刚如果我们没找来,你打算就这么带着青岚走吗?”

“那又如何?”一夕脸色苍白,唇边却被她自己咬得嫣红。

“可你不是已经和敖欢定过婚约了吗?”

她大费周折,宁可得到一个修为废尽、记忆全失的青岚,也要和他在一起,又怎会和敖欢定亲?我也着实好奇,为何出现的只有一夕。

青岚无疑是个呆子,一夕再拙劣的谎言也能将他哄过来,甚至哄他瞒过我们孤身来见他;但一夕不是该和敖欢、凤雪在一起吗?敖欢心胸狭窄,身手比她高明了不知多少,又预知青岚也会来此地,当然会多有防范,绝不可能轻易放她单独离开。

一夕倒也答得爽快:“什么定亲不定亲?他说若我答应嫁他,便送我凤公子的凤骨舍利作为聘礼,我一直想要那个,这才应了他。如今我也用不上这东西了,他若追来,我还了他,解了婚约便是。”

她说着时,已经抚上腕间那能吸取仙家修为的珠串。

我这才知道,那珠串竟是凤凰涅槃后留下的舍利串成,居然还是从凤雪那里辗转得来的,怪不得竟有那等神奇的效用。

而这一夕也算是色胆包天,为了达成所愿,竟也连西海龙王的爱子都耍骗,瞬间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此固执,如此痴情……

嗯,没给十二道金箭射死的叶菱应该也可以做到。

我自嘲一笑,说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却不知敖欢肯不肯就此罢休。回头会不会挖地三尺找你且不说,便是这会儿,你该是偷偷跑出来的吧?带着个修为全失的青岚,你跑得苍灵墟吗?”

一夕便恨恨看向我,怒道:“若不是你们阻拦,我怎会逃不开?为这一天,我已预备了十余年……他们中了我的‘千日眠’,虽不至睡上千日,但几十日之内必定是醒不过来的。等他们发现时,我早带了青岚逃到了天涯海角……”

她一双朦胧美丽的眼眸闪现出了月华般奇异的温柔辉芒,声音也柔和下来:“我们找个头顶飘着山岚的小小山谷,搭两间小小的木屋,植几架蔷薇,种几畦蔬菜,养几只鸡鸭,生几个儿女,然后带着他们坐在院前的小溪边,看一群群的白鹅从水上游过,数对岸的桃树结了多少个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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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梦冷,夜寒何处著相思(四)

更新时间:2013-10-180:44:06本章字数:3130

正为青岚输入灵力的景予忽沉声道:“青岚兄弟,凝神静气,营魄抱一,不可分神!小心走火入魔!”

我忙抬头看时,青岚满额都是汗水,居然没有行气吸纳景予的灵力,而是转头看向一夕。

他的眼睛泛着红,蒙着琉璃般的水幕,仿若在挣扎着什么,又仿佛在迷惑着什么。

一夕眼睛亮了亮,向青岚道:“你还愿意回到那样的日子吗?你愿意吗?”

青岚犹未回答,便听远远一声冷笑,如利刃破空,恨怒之气,直刺耳膜涔。

手中荣枯藤幻成的宫灯不觉间晃了一下。

浅浅的嫣然粉红倒映在湖水上,有两条硕大的红鲤大约觉出了这宫灯的与众不同,正安静地飘在宫灯投照的清澈水光里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一般;忽听到这声冷笑,似是受了莫大的惊吓,不约而同地一拍尾巴,深深潜到水底去了。

我皱眉,叹道:“一夕姑娘,你的什么‘千日眠’好像没什么用嘛!渐”

白狼已靠住我,惊骇道:“大龙来了?”

我低笑,“你怕了?”

白狼抖了抖毛,说道:“不怕,打不过咱能逃啊!何况大凤凰应该也跟来了吧!”

听着的确没什么好怕的。

可一夕却忽然间白了脸,满脸惊惧,然后看向景予,叫道:“快带他走!”

有冷风嗖地吹过,湖面波澜顿起,水碧色的衣带随风飘起,缠缠绕绕飞到湖面去,在猎猎冷风间拂拂飘动,被倒映回来的摇曳水光照得宛若透明,偏又有种妖异的肃杀之气。

来的,真的只是西海金龙敖欢?

景予已经止了救助青岚,慢慢地站起了身,眉宇间已十分凝重。

青岚得了些微灵力,精神略有好转,慢慢地扶剑站起身来,诧异地皱起眉,问道:“好强的煞气!来者是谁?”

白狼笑道:“还用说,必定是那只大龙了!”

一夕却似有些绝望,哑着嗓子答道:“是……梨渊婆婆……”

我头皮一炸,向后退了一步,转头寻找退路。

白狼问:“梨渊婆婆是谁?”

“一个千年老怪物……”

话没说完,“唧”的一声熟悉的凤鸣传来,一头雪白的大凤凰当先扑到我跟前,很快化作了年轻男子的模样。

白衣胜雪,俊美无畴,光华遍体……

我这头凤凰兄弟果是天界灵禽,气度超尘脱俗,远非常人可比。

他双眸灿亮,握着我手欢喜道:“阿姐,你果然来了!”

他身后,敖欢已大步走过来,依然是蟒袍金带,华冠巍峨,如今盛怒而来,更显气势汹汹,威猛不凡。

凤雪已冲他叫道:“敖大哥,毁你宫殿的就是那个景予,你只杀他便够了,别来碰我阿姐。”

敖欢哼了一声,连看都没看我,甚至没看不知被凤雪挑了多少仇恨的景予,只怒视着退到青岚旁边站定的一夕。

他道:“一夕,你想做什么?”

一夕有些局促,但看一眼身畔的青岚,便镇静下来,淡淡道:“敖大哥,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料。不过我另有打算,咱们那亲事,便就此作罢吧!”

好生轻描淡写……

我叹气。

她出身青楼,经过苦难,历过生死,好歹活了一百多年,怎能说得如此轻易?

于是,敖欢的咆哮,便是意料中事:“你、你说作罢便作罢?还是从没把这婚约放在眼里?刚把我们一堆人迷倒,就是为了带这小白脸私奔?”

青岚脸色苍白,却道:“敖公子不可胡说。我和一夕姑娘清清白白,你万万不可玷污了她的清誉。”

敖欢身后忽有一人哑着嗓子道:“清誉?你们一仙一魔,半夜三更跑到这荒野之地谈禅论道吗?”

那是个模样干瘪的老妇人,满脸的摺皱,已经看不出五官的形状;稀疏飘着的几缕白发里能见到头顶几根触须,再猜不出是个什么禽或兽所化。她着了一身宽大的黑色衣袍,瘦如鸡爪的手从空落落的袖中伸出,捏着个乌金所制的龙头拐杖。

她像一个影子一样跟在敖欢后面,看着像个唯唯诺诺的老仆妇,不显山不露水,再看不出有何能耐。

但偏偏景予目光只在敖欢身上一扫而过,便悄无声息地凝在这人身上。

无疑,这老妇便是梨渊了。

千余年前,海中有上古凶兽睚眦现身,不但食人,连仙者、魔者都照食不误,震惊天、魔二界,先后派人前去降伏。

梨渊婆婆当时尚是梨渊姑娘,因深通水性而被天界所遣的皓灵天尊留在身边,在收伏睚眦时立过大功,可谓一战成名。

但随后便出现异事。

皓灵天尊收了睚眦为座骑,意气风发回归天庭后不久便离奇消失,连睚眦都不知所踪。

天界对此事讳莫如深,外人再不知其因由。梨渊姑娘恋慕皓灵天尊,伤心之下一夜白发,很快成了梨渊婆婆,性情也变得狠戾诡异,一言不合便取人性命,不管是妖是仙从不留情。

她得过皓灵天尊指点,修为极高;天界众仙念着皓灵天尊的旧情,对此睁眼闭眼,未曾升天的众仙便更不敢得罪他了。

我和景予第一次奉师命下山办事时,师尊们便嘱咐过,说此人身手不在昆仑众仙之下,万一遇到一定要绕着走……

我对青岚、一夕是不是跑在这里谈禅论道完全失去了兴趣,悄悄取出秋水剑,拍拍白狼的头,示意它预备脚底抹油。

白狼见我紧张,便也害怕起来,紧紧贴着我,却看向青岚等人悄声问道:“他们怎么办?”

“怎么办?应该会给打得碎成八瓣!”

我这样说着,却由不得瞪了凤雪一眼。

这臭小子不会把我当成灵宝天尊那样有通天彻地之能的上仙了吧?

来了梨渊这样的千年老怪,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还敢把他们往这边引。

凤雪极清灵,立时料着我在想什么,委屈道:“我见大伙给迷倒,还以为是这里什么妖魔暗中下手,将他们救醒之后发现一夕不见了才想到是她下的迷.药……不过阿姐放心,我早和他们说定了,不许伤着你。”

一夕是个修魔之人,自然不懂得,白凤凰天生具备清心之力,可令万物复本归根,连荣枯藤那样的仙界宝物都会在凤羽拂动下失去威力,更别说小小的迷心之药了。我们说话之际,那边敖欢已耐不住,飞扑过去直抓向一夕,喝道:“谈禅论道也罢,野地苟合也罢,你既叛我,我便容不得你!”

一夕脸色雪白,拉着青岚闪身往旁边避去。

青岚百年修为尽废,此时不过仗着景予刚输给他的些微内力勉强维持性命,却连站都站不稳当,被她拖得差点摔倒,按着胸口喘息道:“一夕姑娘,你……你快走罢!”

一夕抬眸看他,眸光忽然冷烈。她厉声道:“我活着便是为了和你在一起。你……你叫我走哪里去?”

“活着便是为了和我在一起?”

青岚呆住,怔怔地看着她,迷惘的眸心似有什么在抽动,挣扎,即将破冰而出。

一夕无视敖欢劈向她的力道,挥袖扬起长袖,手中弯刀如一轮圆月,阴冷的寒芒森森袭向敖欢。

竟然不退反进,用上了同归于尽的打法。

一个不怎么用功的小魔而已,想和西海龙王之子同归于尽,好像艰难了些……

我眼睁睁看着敖欢安然无恙,而一夕飞了出去,伴随着口中疾喷而出的一道血箭……

一夕砰地摔落在一架蔷薇之上,扬起大片零落的蔷薇花瓣,如无数片飞舞的碎蝶。

淡腥的血雨飘下,挨挨簇簇的蔷薇花枝乱颤,花瓣翩翻,所有将开未开的花骨朵一齐疯狂迸展,在月下竞芳吐艳,开得烈烈如焚。

三生诺言,许卿几世风华(一)

更新时间:2013-10-180:44:07本章字数:3230

平日里算不得天香国色的蔷薇,此时妖异而美丽的在黑白相间的仙魔之气中怒放,宛如一个个月下的精灵饱含笑靥,旋踵曼舞在那苍白的黑衣女子身周,竟有种难以言说的诡谲之美,足以摄魂夺魄。

敖欢瞧着这花中的女子,竟微一失神,便和缓了声调说道:“你若肯乖乖随我回去,从此别对我摆这张假清高的臭脸,我便饶了你!”

一夕恍如没有听到,侧头看向失魂落魄般走向她的青岚,说道:“我活着便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死了也不会把你舍弃!陆歌,我没你那么狠的心肠,留自己的爱人独尝百年孤寂!我要你和我这一世……死生两不弃!”

“陆……陆歌?”

青岚喃喃地念着,黑眸里有一星两星的光芒闪过,仿佛有什么将要抓住,却抓不住涔。

敖欢嫉怒,一掌击向青岚时,我心头莫名一热,手间正准备施展行云诀逃走的秋水剑忽然便转了方向,阻向敖欢。

尚未及奔出身形,便见前方有道一模一样的剑光飞出,却比我的灼亮十倍,拖着如锦霞般的灿烂光芒,直直劈向敖欢。

竟是景予…臬…

这个已经入魔的剑仙,疯了吗?

方才出手为青岚输入灵力,我已觉得意外;如今再看他出手,却已觉得震惊了。

他和我同出昆仑,自然早知道梨渊厉害。

魔者最是自私,所以他才会为绝了自己对我的念想而对我痛下杀手。

如今强敌在前,眼看他们收拾完青岚、一夕,绝对饶不了他,他不该趁乱逃得远远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