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艳骨移步生花第 83 章

陌天行负手立于船头，看着那相拥的那一对，居然目光冷郁，不肯显出半分喜色。

见皓灵拥着陌潇潇微带疑惑看向这边，他高声叫道：“皓灵，你还娶不娶我妹妹？”

“娶！”皓灵简短地答，“神阻杀神，天阻诛天！”

风吹过，秽海翻涌，万千霞光虹彩消逝后的天空更显黑阴，大片的紫堇开得妩媚妖异，反让此刻的气氛沉闷得近乎压抑。海水山峰间仿佛只在回响着他掷地有声的八个字。

神阻杀神，天阻诛天！

几位天尊站在半空，都已皱紧了眉。

他已经为陌潇潇散过自己魂魄，如今再有人阻他，他必定只会去散别人魂魄了。

而陌天行已向他伸出手来，“拿聘礼来！”

皓灵饶有兴趣，“你要我以何为聘？”

陌天行指向山崖，“放出猰貐，我要用它做我女儿的座骑！”

“父君！”

我有些发晕，忙要阻拦时，皓灵已淡淡一笑，“好。”

那厢三位天尊已齐声喝道：“皓灵！”

道德天尊更是摇头叹息，“你真是疯了！”

皓灵听若未闻，甚至低了眉眼，向陌潇潇道：“听闻酆泉狱里天魔甚多，回头我全去放出来，挑漂亮的兽给你做座骑，挑厉害的魔给你当侍从！”

陌潇潇眉目婉丽，秀色夺人，只向他含情凝眸，柔柔答道：“好。”

这回天界众仙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稍远处有人击掌而赞。

却是东华帝君唯恐不够热闹，懒洋洋地靠着云辇，说道：“我那朝歌也喜欢魔，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到时漂亮的女魔留给我就成。”

皓灵笑道：“一言为定！”

东华帝君散漫而笑，伸手向侍儿要酒。

侍儿迟疑了下，只得把整壶酒奉上。

东华帝君也不介意，仰脖痛饮，神情甚是畅快。

皓灵携了陌潇潇飞身奔下时，旁边却有一黑衣人迎上。

“天尊！”

竟是梨渊。

她难得把自己收拾得齐齐整整，虽然还是黑衫，却束出了细细的腰，稀疏白发也用头巾包住，看来便有了几分斯文。

但她的容色显然变化极大，皓灵此刻疑惑看她，根本没能认出她来。

梨渊殷殷地凝视他，“天尊，我是梨渊，小梨呀！”

“哦！”

也不知皓灵有没有记起来，但他旁边那位却记起来了。

只闻陌潇潇蓦地一声冷笑，眉眼俱是暴戾狠毒之色，怒喝道：“你就是那位偷偷和皓灵说什么‘愿奉巾栉于君’的鲤鱼精？立刻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眼珠子！”

梨渊呆住，含泪看向皓灵。

皓灵却看都不看她，只是有些紧张地向陌潇潇解释：“我没看她！”

……

我忽然觉得皓灵完了，这辈子都会给陌潇潇吃得死死的。

当然这不会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因为所有都在看着他们，眼神怪异……

而陌潇潇已转过头来，美丽的大眼睛无辜而迷惑，“皓灵，我在说她，没说你呀！”

这脸变得也太快了，气质神韵竟在顷刻间判若两人。

皓灵盯她半晌，已有了然和疼痛之色，却笑得愈发柔和，“嗯，你说的都是对的，说谁都一样……”

他转头看向梨渊，慢慢道：“我娘子如今脾气不大好，我舅子脾气更不好。听闻魔界蚀仙洞里时常空旷着，这位……你善自珍重吧！”

梨渊看他们走向陌天行，忽脚一软，扑倒在山石上放声大哭。

陌天行甚是喜悦，此时已露出一丝笑容，闻声不由皱眉。

这边夫妻团圆，她却当众嚎哭，以他性情，必会觉得晦气。

人归来，凤涅槃，千古是非了无痕（六）

更新时间:2013-11-230:54:52本章字数:2180

不待他使眼色，符临已一跃扑了过去，笑道：“老妖婆，我就说了，你也只配跟着我这样的混罢！”

他这样说着，手间竟在解着裤带……

梨渊尖叫一声，风也似得往远处奔逃而去。言睍莼璩

符临叉手大笑，得意洋洋。

白狼一脸的凛然正气，摇头叹道：“真是有伤风化啊有伤风化！——早知我在迷天阵里就该用上这一手，也许就能救下原微了！”

睚眦看看他，一声不吭地缩在皓天身后。

孙猴子取经道路上的血泪经验无疑会再次得到印证：没后台的妖怪都被打死了，有后台的妖怪都回天上了…辂…

不过回头和陌潇潇挑唆几句，把睚眦送到不见天日的地方关上几百年为原微出气应该不难。

可怜凤雪死得最冤，想报仇无异做梦。

便是真的放出猰貐、再放出酆泉狱的众多天魔，也只能让那些害了他的天尊们心里添堵，还会白白害了更多人性命……

目前天尊们已经很着急了。

灵宝第一个纡尊降贵飞至，向皓灵一揖叹道：“皓灵兄弟，我知道你心中怨忿，但得罪你的人是我们，愚兄在此给你赔罪如何？”

想来当日皓灵被逼之时，灵宝该是比较温和的，如今言语亦客气，皓灵神色便也松动了些，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打算给我夫人和甥女找些座骑，灵宝兄是不是太多虑了？嫱”

灵宝苦笑道：“我也觉得是我多虑了！前儿几次天地浩劫，皓灵兄弟也是亲历过的，也曾为这三界安宁耗尽心血，焉肯轻易毁了自己一手创建的太平天地？”

皓灵便沉吟不语。

太乙则已过来向陌天行说道：“帝君，皓灵天尊已经归来；公主之事，我也会全力相助。你原来所说二事俱能完满解决，何必执意生灵涂炭？”

我因凤雪之死，嗓子都哭得哑了，闻言便道：“我不需肉身，魂飞魄散也不妨，只盼天尊还我凤雪！”

太乙笑道：“公主，凤雪求仁得仁，未必是坏事。何况凤凰涅槃，自有灵性，若是如公主这般逆天强求肉身，只怕于他不利！”

白狼道：“请教祖师，如何不利？咱们姑娘都能救，凤雪天生仙禽，岂不是更容易救下来？”

太乙道：“那么我请问公主，借莲复生复生后可曾有过一天的舒心日子？”

我不觉踌躇。借莲复生的这些日子，的确已把我前面两百年想都想不出的苦头都尝遍了，进过蚀仙洞，入过化魔池，几次命悬一线，连最亲近的人也一再被连累，甚至死去……

太乙悠悠道：“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长生。也就是说，不为自己的生存而顺其自然地运行，方能长久生存。强逆天道，即便借仙莲求得生存，也必坏了运道，以别的方式应劫；即便是我那徒儿哪吒，在顺应天道立下大功之前，也是灾劫重重。”

景予不觉变色，“若依此言，菱角儿一介小仙，哪有机会顺应天道立什么功？”

太乙微笑道：“她虽无功，但凤雪有大功。以命换命，雪心珠完全可以解她危机。”

陌天行嗤之以鼻，“天尊危言耸听，大***份！”

太乙叹道：“帝君若不信，可以向皓灵天尊求证！”

皓灵淡然道：“有灾劫我助她慢慢化去便是。实在不成，让她入魔，猰貐的复活之力自能相救！不以仙力求生，自不受天命控制。”

陌天行目光炯炯，又盯向射日弓。

道德天尊气得跺脚，“皓灵，皓灵，你还真入魔了？”

皓灵向大成洞方向一指，微笑道：“我修的是仙还是魔，天尊难道没有看到？”

道德天尊哑然。

我听着这些上古天尊论起仙魔，却忍不住冷笑起来，“修的是仙还是魔，真有那么重要吗？这许多日子，我见了多少修仙者偏激狭碍，为了所谓的仙魔之别不惜杀戮无辜；也有多少修魔者情深意重，为自己心中的忠义不顾生死，为被诅咒的感情守候千年百年……这天地间哪有什么仙魔之辨？心中有仙即是仙，心中有魔即是魔！”

众人都看向我，眼神都有些复杂，一时都未说话。

这时空中忽有人道：“说得好！”

那是个温厚慈和的男子声音，苍老而低沉，却越过风声和海潮声，清晰的传到每个人耳中。

周围仿佛有些变化，如同那日青岚在苍灵墟点燃符纸引出东华帝君灵识时那样，涌出清澄古旷的清光，迅速覆了秽海，将周围山峰笼住，令天地同明，无幽不彻，竟生生将附近魔气压制得不见踪影。

眼前没有人影，又似乎四处都是人影：山川便是他的身体，流水便是他的血液，盈亮清光便是他的呼吸……

他仿佛根本不是活着的存在，却又无处不在，令所有人心生景仰，只想俯伏于地，静静地感受他的目光，聆听他的声音。

太乙、灵宝、道德、皓灵等天尊都已起身，连向来倨傲的东华帝君都已步下云辇，恭敬行礼：“元始天尊！”

元始天尊！

他的前身盘古大帝，不惜牺牲自己，以气成风云、声为雷霆、目为日月、肢体血液为山河，方才开天辟地，肇立乾坤，成就如今这个清明世界，而自己不知经历多少重劫数，方才转为元始天尊，高居玉清圣境，传授秘道，开劫度人，受万仙尊崇，兆民膜拜……

这等人物，连陌天行都禁不住略略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人归来，凤涅槃，千古是非了无痕（七）

更新时间:2013-11-250:49:59本章字数:2596

依旧未见元始天尊的身影，却听他缓缓道：“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言睍莼璩仙魔各行其道，本可相安无事。可如今仙过强而傲气生，魔不甘而戾气生，正如水满已溢，锋芒太露，方才酿成今日之祸。”

众仙若有所悟，俱是静默聆听，独皓灵道：“天尊，皓灵亦觉不甘。”

元始天尊叹道：“这原是我的过失，竟这许久才想明白。我不该执着于仙魔之别，阻了魔的向善之心，也断了仙的宽容之念。仙魔交往只需把持本心，以仙之善度魔之恶，原可令三界愈发清明，于天地俱有益处。儿女之情顺应本心，也算不得过错。皓灵，你受委屈了！”

“……”

皓灵凝噎，黑眸子浮上浅淡水汽，竟许久不能回答。

他因区区一条天规，被往日生死兄弟逼迫至自散魂魄，那种不被同道中人理解的悲愤和委屈，只怕更甚于再入轮回重新修炼所历的种种艰辛和苦痛。

但如今，至尊至圣的元始天尊等于当众在为他所经受的一切致歉并表示理解，他想不动容都难。

陌潇潇还有些不敢置信，“天尊，你这是……不打算阻拦我与皓灵在一起了？辂”

元始天尊笑道：“便是依他当日和众仙的赌约，只要他能回来，我们也不能阻拦你们在一起了！长公主，我那玉清圣境虽然富丽，到底冷清了些，欢迎你和皓灵闲暇时前去做客！”

“好呀，我必会与皓灵同去拜会天尊！”

陌潇潇舒颜而笑，更是清艳如芙蓉照水，绝美之极。

眼见同盟被瓦解，陌天行并未现沮丧之色，依然倨傲地负手而立，幽深目光打量着射日弓，不知又在盘算什么。

这时元始天尊又向他温和道：“帝君，你可记得叶素一？”

陌天行眉目一凛，“记不记得与你何干？孥”

元始天尊叹道：“她本是我座下女仙，只是性情骄傲，目无下尘，方才酿来大祸。她散去魂魄之时，曾遥遥向我请罪。我心知不妙，当即施法收集她的魂魄，可惜还是太晚。我只收集到一魂三魄，俱已衰弱不堪，只得将其孕养于玉清圣境……”

话未说完，陌天行已失态，冲上前两步高喝道：“你……你说什么？你收集到了素一的魂魄？”

他远在天界却能收到下界散逸的魂魄，在寻常仙魔看来委实不可思议；但当今天地，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这位天尊孕化，又有什么不可能办到的事？

元始天尊甚至继续道：“这魂魄虽弱，但若能孕养千年，应该便可化为人形。若帝君有意，或可再续前缘！”

陌天行已屈指而算，“千年……那岂不是还得等八百年？”

陌潇潇在后婉声道：“哥哥，一千年我都等过来了，八百年又算得什么？何况你还有我伴着，有菱角儿伴着。”

陌天行沉吟，“虽然久了些……但总比再回不来好。”

他的口吻虽还淡淡的，但负在后面的手却已禁不住捏得青筋暴起，显然十分激动。

元始天尊笑道：“只要这八百年不出太大的意外，天界的仙灵之气不受影响，她必定会可以回来。”

陌天行再看一眼射日弓，神色已是无奈，“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区区八百年，上古天尊们的弹指一瞬而已，只要他这个魔帝不想弄出什么“意外”，自然不会有什么意外。

当年陌天行以修魔女子迷惑天界，不知断送了多少上仙；但这一回，反而是他被牵制住了。

果然情之一念，谁用得深，谁便输了。

而元始天尊真不愧是天尊之首，果然深得道之精髓，以弱胜强，以柔克刚，寥寥数言便已不战而屈人之兵。

剩了个东华帝君，眼见着天光渐淡，元始天尊即将离去，忍不住问道：“天尊，那我的朝歌如今该当如何？”

元始天尊轻笑道：“此事是你门下之事，自然由东华你自行拿主意。”

言下之意，对于仙魔之恋不再干涉，任凭东华帝君处置。

他说完这句话时，声音已经飘的远了，而周围的清光也已尽数散去。

“朝歌……”

东华帝君低低地念一声青岚前世的仙号，脸色微微地发白，忽一振袖，也不坐那七彩云辇，自顾踏云疾去，该是去寻青岚的轮回后的行踪吧？

既然陌天行已无意再去开启猰貐封印，众天尊和上仙下面只需收拾残局即可。

陌天行竟在听闻母亲消息的船头呆站了两日，看海水尽数退下，船底都已显露在山岩之上，这才渐渐回过神来，却叫身边的长老也去帮忙吸除元魔之气，让昆仑尽快恢复原样。

我因凤雪之事窝在船舱里伤心了许久，到第三日才被景予连哄带骗拉出来透气，正遇到太乙天尊派上仙送来一只玉匣。

上仙恭谨行了礼，将玉匣奉上，禀道：“公主，天尊特地令人去西天世尊处索来仙莲，已经亲自施法折作莲身，并注入雪心珠之灵力，赠予公主。天尊言道，公主以此化作莲身，将尽去体内杂秽之气，只留仙灵之力，日后修仙可事半功倍。”

“上仙辛苦了！请上仙代我们谢过太乙师祖！”

景予甚是欢喜，难得展露笑脸，客气地道谢。

打开看时，果然有仙莲静卧其中，其枝叶明如宝珠，色若翡翠，仙灵之气在其间萦绕，竟如血液般按某种规律有序流动着。

我抚上仙莲，只觉这仙灵之气格外清澄纯净，熟稔感和亲切感油然而生。

然后，我记起来了，“这莲身的气息，与凤雪身上的灵气好生相像。”

上仙笑道：“那是自然。这仙莲上所蕴的雪心珠，正是白凤凰涅槃后所留的舍利子。”

我猛地呆住，“你……你说什么？”

“我说雪心珠是凤公子所化的舍利。一只白凤凰，只会留下一颗雪心珠……怎么，难道公主不知道吗？凤公子是自愿殉祭射日弓，真的不是众仙尊逼的。他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雪心珠留给公主，让公主再无后顾之忧，安心修仙……”

“凤雪——”

我失声哭叫，冲了出去，直飞猰貐封印之处。

阳光明媚，青山凝翠，射日弓澄金耀目，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