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提壶水来。”

下人将水壶交到黄妙钟手中,他接过水壶,看着手上沾染上了一层浓稠血液的东西,将壶中的水倒了上去——

第七十六章 梦境,梦回少年时(加更)

当手上的东西褪去那层血后,展示出来的是一个荷包,不同于一般的荷包绣着美丽的图案,这个荷包上绣的确是一条蛇。

黄妙钟乍一见那蛇就认出了这荷包来自哪里。

“灵蛇楼…”

黄妙钟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身为蛇隐的少主,他初次听见灵蛇楼这一组织时便来了兴趣,灵蛇楼的人也修习驭蛇之术,同是养蛇爱好者,他自然也关注过一些的。

但灵蛇楼与炎陵山、蛇隐一族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是一点交集都没有,为何要杀炎陵山少主?

仅仅一个荷包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有人故意留下荷包嫁祸那灵蛇楼也说不定。

方才下人说的那蓝衣女子,肯定是那冰凌了,她为何被人迷晕在山顶上?她与炎惜被害有没有关系?

圣王在那山顶替雨族少主疗伤,他认为他们不会吃饱了撑的疗伤到一半来杀炎惜,更何况若是圣王他们要杀炎惜也应当会做得滴水不漏才是——

黄妙钟轻叹了口气,这个炎惜,活着的时候就跟他不对盘,死了还让他不得安宁,炎陵山一脉与蛇隐一族祖先交好,他与炎惜感情虽不好但好歹也认识了多年,他若是放任炎惜的死不管外人会怎么评价他黄妙钟?

其实他真的想撒手不管的,她死了他还更清净…

转过身,他对下人吩咐道:“把这里清理干净了,我阁楼附近有一个山洞,洞里有一张寒冰打造的床,可保尸身不腐,将你们小姐的尸首暂且安置到那里,等老爷子回来,看他怎么处理吧。”

“多谢黄公子!”

“黄公子,奴才替小姐谢谢您了。”

“有劳公子费心了…”

黄妙钟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他怎么好怎么好的话,没来由的一阵烦躁,立即走出了宅子。

还是他手下的人看着舒服,炎惜的这群下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黄妙钟一出宅子就走向了自己的阁楼,现在,他只能等冰凌醒来再问她了。

炎陵山顶炙热的石洞内,四个年轻男女依照顺序盘腿打坐,以白衣男子为首,紫衣男子为末,白衣男子身后的三人将双手抵着前方人的背部,以自身内力为媒介传入为首的男子身体中——

石洞虽炙热,纳兰依然身上却半滴汗水也没有,可他身后的三人,每人的头上都沁出了汗珠。

纳兰依然的睫羽轻颤了一下,朦朦胧胧间,只觉得遍体身寒,有些难受,他拧了拧秀气的眉,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夜凉如水,树影婆娑带上了几分黑色的压抑,月光散落点点,榕树下有一男一女在交谈着——

“你想做少主,想当继承人,我可以帮你,但是你用什么保证你说过的话?”男音喑哑,带上了几分阴沉,“你的品行,实在让我难以信任你。”

“那你想怎样?”寂静的夜里,女子的声线冰冷,“我说过,你可以在我身上中蛊,性命有了威胁,你还怕我不守信用么?”

“怕,我当然怕,你这个无情的女人哪里会在意你自己的命,除非——”

“除非什么?”女子的声音已有了一丝不耐烦。

“除非——”顿了一顿,男子道,“你让我在你儿子身上中蛊,我便信你了…”

“不行!”女子拒绝的干脆。

“为什么不行?”男子冷笑一声,“你遵守约定,他自然也不会有事,你若不肯,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告辞。”

“等等。”转身之际,男子的衣袖被女子拉住,“你…让我考虑一下。”

“有什么可考虑的,我说过了,你若安分我不会动他,除非你有心毁约,所以你不敢答应我。”

“我什么时候想反悔了!”女子低喝一声,再次开口气势却弱了不少,似是无奈又似是痛苦,“你能保证,不害他么?”

“当然,你安分,我亦安分。”

“好——”夜色里,女子的声音虚软无力,转身之际,连步子都迈不稳。

纳兰依然看着眼前这一幕,凤眸中闪过一丝轻嘲,似是毫不在意,刚欲转身,眼前的场景却再次变换——

冬去春至,冰雪渐融,云霞沉沉,阳光泛暖,一座花团锦簇绿树成荫的园子里,白衣少年抬头望着树上结满的青涩小果实,一粒粒簇拥在一起,阳光打在上面,甚是好看。

“小少主,你在看什么?”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男音,少年将停留在树上的视线收回,转过头看向询问自己的年轻男子,轻描淡写道,“本少在看树,你没长眼睛么?”

“你——”男子原本挂着温和笑意的脸色一变,看着身前不足自己肩膀高的少年,冷哼道,“我好歹是你叔叔,你就是这样尊重长辈的?”

“尊重长辈?”少年挑了挑眉,“雨族上下都知道,我纳兰依然连娘亲都拿我无可奈何,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好,好一个少主。”男子冷笑一声,而后微微垂下眼帘,遮住眸底不易察觉的阴冷之色,“惹不起你,告辞。”

少年见此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见男子要走也并未说的什么,忽的,像是看到了什么似得,那双漂亮的凤眸一眯,而后他伸出手,抓住要离去的男子的手腕,“叔叔,先别走啊。”

年轻男子一愣,有些狐疑地转身,正疑惑少年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之快,却见他朝自己凑近了些,低语道:“你敢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留你不得了。”

言罢,抓着男子手腕的手灵活地翻转了一下,直接扣上他的脉门——

男子脸色登时一变,“你想做什么,就算你身为少主,谋害亲叔,也足够让你受到长老会的制裁了,放手。”

“不放。”少年轻哼一声,“我杀了你,毁尸灭迹,神不知鬼不觉,届时还有谁能制裁我?”

“你!”男子终于急了,左手被擒着,他即刻用自己的右手擒住少年扣着自己脉门的那只手的手腕,“纳兰依然,要么一起松手,要么两败俱伤。”

“是么?”少年轻笑一声,而后便是毫无预警的腾出自己空着的那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自己的手腕用力一掰——

“咔——”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他抬眸,满意的看到了男子眼中的震惊。

“叔叔,你干什么?”少年咬了咬唇,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凤眸里泛着氤氲的水汽,皱着鼻子,好似随时能落下泪来。

男子的脑子空白了一瞬,忽的意识到了什么,心道一声不好,想松开自己的手,少年却眼明手快,他将那只握着自己断掉的手腕的手攥紧,不让他抽离。

男子惊慌了,他慌忙之下气运于指掌,想要挣脱开少年的手,不想下一刻,身后却传来一道劲风,直接袭上了他的背部,而后一只白皙的手搭上他的肩膀,用力一提便将他掀飞——

“雪凌峰,你活得不耐烦了!”

女子黑眸乌发,绣莲衣裙衬得她的肌肤更是如雪一般,绝美的脸庞与少年有六七分相似,她满面阴沉地看着趴在地上的男子,“敢动我的儿子,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来人!”

“少主。”此时地上的男子才看清来的不止一人,往那少年的方向看去,还有两名婢女与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围着他,似是在安慰,他眸光顿时一厉,自己这是被陷害了!还未开口说话,却被两名男子将他整个人架了起来,“少主,怎么处置他?”

“雪凌峰谋害小少主,将他从雪氏一族中除名,三日后,执行火刑。”

“我没有…”被架着的男子有气无力地道,“是他自己…”

“带下去!”女子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便挥了挥手,由着下人将他带了下去,而后走到被二女一男围着的少年面前,柔声道,“依然,给娘亲看看你的手。”

“无碍。”少年冷淡地应了一声,将手背到身后,眸光也转到了别的地方去。

绝美女子见他如此,面上浮现一层落寞,却还是想上前,刚抬步,一道清冷的男音在耳畔响起,“你还有事忙不是么,他就交给我吧。”

女子步子一顿,并未转过头,复又看了一眼那少年的身影,这才转身离去。

“她走了,依然,给我看看你的手。”眼见女子离去,男子才走上前,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拿起少年那只受伤的手,而后对身后的婢女道,“你们都下去。”

等到偌大的园子只剩下男子与少年时,少年才抬眸看向身前的男子。

精致的轮廓,衬着绸缎般的乌发,眉目如水墨不染一丝烟火气,他美若谪仙,面色温和,却有着一双淡漠的眼,无端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的味道,然而他此时专注地看着少年的手,眸子里却浮出柔和与心疼。

“折断自己的手,很好玩?”他声线清冷,语气分明是责备。

“哪里好玩,很痛的,只是,要害人,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少年不咸不淡的应着,而后,抖了抖自己被折断的手腕,“帮我接回去,轻点。”

第七十七章 你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他是哪里惹了你了?”男子揉着少年手腕处脱臼的地方,揉着揉着便是毫无预警地一掰,当骨头重新接回去时,他意料之中地听见少年倒吸气的声音。

“你也知道痛。”男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为什么陷害他。”

“痛虽痛,但我乐意。怎么,我陷害他你不乐意了,虽说他跟你不甚亲近,但毕竟也是亲弟弟。”少年将手从对方手中抽回,而后将手腕关节转了转。

“他看我的眼神,我不喜欢,很不喜欢。是你教我,要将未知的危险扼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所以你就自己折了手腕,故意做给她看。”

“我知她会心疼,所以才这么做。人既然是她下命令处死的,便跟我没有任何的关系。”少年浅笑,面色无害道,“你不是说,能利用的要尽量利用么?”

“我如你这般大的时候,可没这么多鬼心眼。”男子抬手敲了一下少年的头,“记住我说过的话,在雨族,你才是最尊贵的,只要你身上不染血,你想杀谁都可以。千羽总会护着你。”

“是么?”少年轻嗤一声,还未摆脱稚嫩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符他年纪的沉寂的清凉,“父亲大人,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再则,圣王还在,少主还在,怎么也轮不到我。”

男子闻言怔了一刻,而后伸手将少年额前略微凌乱的头发理了理,“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怎么又梦到他了。”看着那树下熟悉的一幕,纳兰依然眸中竟浮现一丝怀念,复又低喃道,“你说的话,我记得,可是,我不会再回去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床上的蓝衣女子身上,蓝衣女子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冰凌一睁开眼入目的便是金边绣花的床帐,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这是哪里?最后的记忆是停留在萧落那张欠揍的脸。

萧落——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冰凌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跃起。

她想起来了,自己是被那混蛋迷晕了,然后呢?现在这是谁的房间?是他把自己安置在这里的?

冰凌思索间,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门口时停了下来。

冰凌立刻戒备地看向房门。

推门的是一个小丫鬟,进门后看见冰凌已经醒过来时怔了一下,见她戒备地盯着自己,不由微笑道:“姑娘,你醒了,我马上去通知公子,正好公子有话要问你呢。”

冰凌皱眉,公子?

是萧落?慢着,这丫鬟怎么有点眼熟?刚想询问,却见那丫鬟已经出了房门。

见门没有锁,冰凌走上前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萧落把她迷晕带到这来做什么,而且还不锁门,不怕自己跑了?

走出房间没几步,冰凌就发觉了不对劲。

这走廊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哦不对!

冰凌一拍脑门,这是姓黄的住的阁楼啊!跟萧落没有一文钱关系。这么说萧落没有绑架她,那她人好好地在这里,飞雪呢?飞雪在哪里?

冰凌脑子里忽然窜出一个想法:该不会是萧落只带走了飞雪,把她一个人扔山上,然后被黄妙钟的下人碰见了给抬了回来…

想到这个可能性,冰凌瞬间凌乱了。

忽的,一道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冰凌姑娘。”

冰凌的思绪被拉回,转身抬头便看到了朝她走来的黄妙钟,当下便是问出了一大堆问题。“姓黄的,你是在山上发现的我吗?你发现我的时候还有别人吗?你有没有看到飞雪,就是一身白衣失明的那个女孩,然后我昏迷了几天了?表姐,额,圣王他们出来了没有?”

面对冰凌一连串的问题黄妙钟显然始料未及,怔了片刻,整理了一遍她的问题才道:“是我的下人发现你的,你一个人晕倒在山顶上,没有发现其他人,你昏迷也就一个晚上,圣王他们还在山顶上,至于飞雪,是怎么回事?”

完了,冰凌心想。飞雪真的被萧落劫走了。

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才对黄妙钟道:“飞雪在山顶被人劫走了,我现在乱的很,炎陵山山顶他居然都能闯得进去,你能不能调动下人查一下除了我们之外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入炎陵山山顶。”

冰凌想反正黄妙钟估计也不认识萧落她随便交代一下就行了,她不指望这个姓黄的能找到人,炎陵山山顶都能让萧落闯上去可见炎陵山的守卫也不怎么样,他这个守山人更不怎么样。

黄妙钟静默了片刻道:“实不相瞒,我已经派出人在查了,顺便告诉你一件事,炎惜死了。”

“炎惜死了?”冰凌乍一听惊讶地瞪大眼,片刻之后忽的就笑出了声,“这个女人终于死了!”

黄妙钟闻言,眉头一跳。

炎惜死了她怎么那么高兴?她不知道炎惜这么一死会造成多大的麻烦么?给他造成麻烦,那老家伙回来,说不定也会找上圣王这些人。

迷晕冰凌劫走飞雪的和杀死炎惜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难免那个老家伙不会想到这一点,要是他杀上山和圣王发生冲突,那么炎陵山脉和雨族的关系说不准就会破裂,到时候,他这个蛇隐少主能做的就是能不管就不管,有多远闪多远。

可是他真能安全退出吗?那个老家伙会放过他吗?黄妙钟此时别提多苦恼了。

“你莫要高兴早了,她在这个时候被人杀害,只会惹来麻烦。”

“咳,对不起我失态了。”冰凌也发觉自己高兴得不是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恐怕你也有的忙了,不过那炎惜是怎么死的?”

黄妙钟叹了口气道:“被毁去双目,挖去心脏而死,也不知什么人如此恨她,让她死得那么难看。”

冰凌闻言竟是沉默了。

挖心?

倒不是她有多害怕,混了这么多年腥风血雨见惯了的,只不过说到挖心,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几年前的那一段往事…

黄妙钟以为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听到这样的事难免会害怕,可当他抬眼望进她的眸子时,却发现她眼睛里的并不是害怕,而是…

黯然,还带了那么一丝复杂。

她是在为炎惜难过么?

黄妙钟有点不明白了。

明明刚才听到炎惜死了她那么高兴,为何现在又这副样子?

还是,她想到了什么人?

黄妙钟狐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你知道杀炎惜的是谁?”

“嗯?”冰凌的思绪被扯回,反应过来后瞪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黄妙钟见她不像在说谎的样子,又问:“那你可知迷昏你的是谁?”

冰凌有点疑惑他为什么会关心这个问题,但片刻后很快想通了,她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迷晕我的和杀死炎惜的是同一个人?”

“我只是怀疑而已。”黄妙钟道。

“我没看清那人的样子。”冰凌道,“当时完全没有防备,不知不觉便被迷晕,醒来就在你这了,至于飞雪,定是被下药之人劫走的。”

冰凌并不打算把萧落说出来,一来是怕这事查到他头上会牵连他们,二来她也怀疑炎惜是不是真的是萧落所杀,

谋害炎陵山少主的后果,相当严重。

冰凌到底觉得自己还是善良的,毕竟是多年老友,她留了几分情面,不过对表姐和老哥他们,她会实话实说。

“这人的功夫这么高…”黄妙钟低喃了一句,又抬头对冰凌道,“希望圣王他们可以赶在老爷子回来前下山离去,要不然事情就真的大条了,老爷子多疑肯定会找上去。”

“老爷子?你是说炎惜她爷爷?那个老不死的…”

“咳咳…”黄妙钟轻咳了一声,白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