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停留在周御的身上，眼底是明显的玩味。
周御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仿佛没有什么能掀起他的波澜。
“我是你们本次培训的教官，吴运。”
吴运耸着肩膀笑了笑：“我是个不怎么运气的人，就像我的名字，吴运——无运。我带过的学生起码有上百人，可惜没有一个活到现在了。他们都死在了尼伯龙根，而且大多尸体都找不回来。”
“真晦气……”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轻啧了一声。
吴运明明听见了，却不以为意地继续说下去：“我的那些学生们啊，大多自视甚高，又缺乏自制力。我教过他们一定要记住也一定要做到的事情，他们一样都没有记住。”
黑框眼镜男哽了一下。
吴运很自然地轻轻一跳，坐上了圆桌，他侧过身来，看着周御：“你们知道在尼伯龙根，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生物，他们是如何判断和捕杀猎物的吗？”
没有人回答。
“我只是去那里设计系统的。巨力集团告诉我，我的工作内容只是根据当地基地的研究需要来随时调整系统而已。”大眼睛年轻人不以为意地开口说。
吴运笑了笑：“啊，你就是那个斯坦福辍学，却把某个跨国银行系统整到差点瘫痪的李谦？”
“是啊。”李谦扬了扬眉稍。
“你觉得为什么巨力集团要雇佣你呢？”吴运又问。
“因为我是这个领域里的天才，而他们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李谦回答。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是眼底却轻狂自傲。
吴运笑着看向周御：“周御，你觉得呢？”
周御知道，从吴运进入这里开始就在观察着他。又或者在这之前，吴运就已经在观察他了。
“因为有重要的系统工程师的位置空出来了。”周御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么为什么会空出来呢？”吴运继续问。
“因为他死了。”周御对上吴运的眼睛。
“这样的系统工程师，只需要待在实验室里，不需要和外面的世界接触。而且肯定有大批精英保护着他，他怎么会死呢？”吴运看着周御的目光忽然沉重了起来。
“那就说明被全灭了。”周御说出这句话时，在场除了吴运，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而周御的脑海中浮现的是自己队友惨死时的表情。
“是的。”吴运终于将目光移向一脸惨白的李谦，“这就是你为什么会被雇佣的原因。如果你打算接受这个工作，待在尼伯龙根，你就要记清楚我说的每一句话。”
所有人咽下口水，就连李谦原本不在乎的表情也专注了起来。
“回到我问的第一个问题。在尼伯龙根，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生物，是根据什么来进行捕猎的？”吴运看向周御。
这时候另外的三人也发现了吴运对周御的特别态度。
但周御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吴运却一直看着周御，似乎不得到他的答案，吴运就不会继续讲下去。
“是恐惧。”周御回答。
“啊？为什么是恐惧？”现场唯一的女性直接表达了她的不解。
“因为那里不是我们所处的世界，不要用我们世界里的认知去评断尼伯龙根的生物。”吴运回答，“如果你们不幸被一群名为佩利冬的怪物所包围……”
忽然吴运身后的投影仪启动，播放出一个片段。
镜头很摇晃，是从被围困的某个人身上所携带的摄像机拍摄下来的。
当佩利冬狰狞的样子出现在镜头里时，现场的三人都下意识向后靠在椅背上。
第7章 生存法则
当佩利冬的尾巴迅速扫来，仿佛要刺穿眼球的时候，那位女医生惊叫了起来，而李谦和戴着黑框眼镜的工程师都半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语言无法形容他们所看到的画面，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被当场杀死了一样。
“这……这是电脑制作出来的效果吧……”李谦问。
“我可以把视频发给你，你可以一帧一帧慢慢研究到底是不是电脑特效。你毕竟是这方面的高手嘛。”吴运笑着回答。
视频中是各种惊叫声。几秒钟而已，死亡就完全占领了他们的视觉。
当画面变成闪现的雪花，他们仍旧没有回过神来。
吴运敲了敲桌面，静止的时间终于再度流动起来。
“尼伯龙根生存法则第一条，永远不要恐惧。”吴运伸出了第一根手指，“知道为什么那个世界里的许多生物会以恐惧来捕捉猎物吗？”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无论是李谦也好还是其他的两个人也好，都沉浸在恐惧中，还未及将自己的情绪抽离出来。
“因为当你恐惧一样事物的时候，意味着你不如它强大。既然你没有它强大，在那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就只能成为猎物了。”吴运说。
“放屁！这怎么可能……那个什么社么怪物……冲到任何人的面前谁能不恐惧？”工程师吼了出来，他握紧的拳头还在颤抖。
“哦，是吗？”吴运的视线再度落到了周御的身上，但是很快他就进行到了下一步，“尼伯龙根生存法则第二条——永远不要被美丽的事物所迷惑。越美丽，越危险。”
另一段视频被放了出来。
那貌似是在一个山洞里，而石壁上附着着某种昆虫，发出淡蓝色的萤光，整个画面就像是唯美的蓝光萤火虫洞。只是这些萤光更加透彻，带着一种空灵优雅的美感，仿佛远古的星辰。
一名进入山洞的研究员抬头仰望，露出陶醉的表情，缓慢伸出手来，似乎想要触碰那些萤火虫，几只小虫满足了他的期待，懒洋洋地坠落，就像雪花一般。
在触上他肌肤的那个瞬间，这些小虫骤然钻了进去。研究员惊讶地不停抓挠自己的掌心，想要将小虫抓出来，但是没想到它们已经进入了他的血管之中，在极短的时间内繁殖到了他的全身。
他倒在了地上，全身血管呈现出蓝色，痛苦而扭曲，嘶哑的叫喊声令看着这段视频的人心惊胆颤。
忽然之间，无数的蓝色萤火虫冲破了他的身体密密麻麻飞了出来，看起来就像一场星辰爆炸。
它们缓缓向上，再度附着在了石壁上。
而那名研究员的遗体支离破碎。
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戴着黑框眼镜的工程师忽然低下头来，呕吐起来。他的眼镜掉落的瞬间，被周御用手指勾住。
而李谦的肩膀也在颤抖，眼中是深深的恐惧。
至于那位女医生，她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睁的很大。
“我……我不打算加入这个什么研究计划了！你们让我回去！让我回去！”工程师终于吐完了，开始歇斯底里地捶着桌面。
他们都被告知过那个世界很危险。
但危险的程度完全超乎他们的预料。
“开弓没有回头箭。巨力集团从不会给自己的棋子留下后路。”吴运来到工程师的身后，替他按了按肩膀，看起来像是在帮助他放松一般，“李思哲先生，你只要记住我说的话，做到我要你做到的事情，你会活到与巨力集团的合约结束的时候。巨力集团从来不过河拆桥，只要你不泄露它的任何秘密，你之后的人生会很不错。几乎你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工程师李思哲从周御那里取回了自己的眼镜。
“最后，我说一下第三条，也是十分重要的一条。它看起来好像比之前的两条更容易做到，但这一条恰恰最让人把持不住。”吴运收起了那种慵懒的态度，目光中是周御无法了解的薄凉，“不要相信尼伯龙根里任何生物。无论它们表现得多么爱你，多么为你疯狂，好像你比它们自己的生命还重要。记住，它们没有爱情。如果它们让你觉得迷人，觉得感动，觉得心甘情愿为它付出一切，你就真的完了。它们只是需要繁殖后代，而我们人类身体的构造，无论蛋白质的含量还是其他什么的正好对于它们来说是最完美的比例，最适合它们的后代生长，不是伴侣，只是养分而已。”
“你跟我们说爱情？我们是不可能觉得那些怪物迷人的！”女医生觉得吴运所说的话不可理喻。
“尼伯龙根的生物进化的方式很特别。在这里，最高等的生物是我们人类，因为我们比其他动物更擅长思考。但在那里，生物进化到一定高度，会产生某些让你们觉得完全科幻电影的能力。我们将那里的生物划分为五个等级。而最高等级S级的生物有个特点，那就是拟态。这种拟态和我们世界里的拟态不同，它们的细胞可以重组再生，比如化作人类的样子……非常迷人的人类。它们想要迷惑谁，就能让自己变化成最让谁着迷的样子。”
不只是李谦他们露出惊讶的表情，就连周御也愣住了。
一种生物真的可以让自己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生物吗？
这时候，视频中出现的是某个怀孕的女研究员。她被关闭在一个密闭的研究室内，满脸的恐惧和惊悚，不断叫喊着“救救我”、“求你们救救我”。她捶打着自己的腹部，哭泣的眼泪中满是绝望。
“我认识她……她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病理学家……她怎么了？”
“韩栗医生，这不是很明显吗，她怀孕了。”吴运回答。
“我是说……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那个样子？如果她怀孕了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对她？”
“因为她肚子里面的是尼伯龙根的S级生物。”吴运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调说，“我提醒了她无数次，但这个女人还是没有把持住。更何况，女人是最感性的，总以为自己会成为某个‘例外’。她在一次外部探索中，偶遇了一个优雅性感的男士，然后她就有孩子了。”
几秒钟之后，这个病理学家就死了，韩栗捂住眼睛不敢去看那个画面，病理学家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谦将脑袋埋在双臂之间，李思哲还想要呕吐但是他的胃里已经没有东西了。
只有周御，将它从头看到尾，眉眼之间没有一丝动摇。
当视频播放结束，整个空间一片安静。没有人有说话的欲望。
吴运无所谓地开口说：“别这么紧张，只要你们记住那三条生存法则，死掉的概率并不大。李谦，你是在场所有人当中年纪最小的。还记得那三个法则是什么吗？”
李谦张了张嘴，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之前听过的一切都像是被倒出了脑子里，什么也不记得了。
“不会吧，你年纪最小，我还以为你的记性也是最好的呢。”吴运叹了一口气，“听好了，我只说最后一遍。第一，恐惧是你们被猎捕的标记，所以绝不恐惧。第二，越美丽的生物越危险，不要靠近。第三，不要被那些S级生物的拟态所迷惑，它们没有我们人类的感情，也没有爱情，任何人类对它们而言没有例外。”
这三条，就算记住了，很多时候根本无法做到。
因为它们与人类的本能相悖。
这堂课结束之后，李谦他们就去了别的地方，他们都是专业技术型人才，真正遇到危险的机会远不如周御那么大。
在那之后的半年里，周御接受了一系列的严苛训练。包括一些特殊武器的使用，尼伯龙根生物识别，以及小队配合等等。
周御知道，在这里的训练哪怕一辈子都不如在尼伯龙根待上一分钟有用。真正决定生死的，是实战。
只是周御再没有见过第一堂课的教官吴运了。
六个月之后，周御收到了通知，他将和这一批的派遣队一起，前往尼伯龙根。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周御有太多情绪的波动，但是他知道这批派遣队中包括了周清。
连接两个世界的是一套精密的磁力穿梭装置，周御进入控制室时，到处可见的电脑屏幕以及无数数据在闪烁。技术人员和研究人员在忙碌着，看起来就像宇航局火箭升空前的准备。
“请所有派遣人员进入穿梭舱。”
头顶上传来冰冷的提示声。
周御的面前时一个环形的金属门，门前停着一个像是缆车车厢一样的东西，它看起来有点像探索宇宙的卫星，严密而冰冷。
他正要走上前去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
“嘿，周御。”
第8章 磁场穿越
周御回过头来，看见的是宋致。对方抱着胳膊，脸上的笑容很淡。
“宋先生。”周御点了点头，“你应该不是来给我送行的吧？”
“如果我说我确实是来给你送行的呢？另一边的世界很精彩，我期待你的表现。”
“再见，宋先生。”
说完，周御便走向打开的舱门，当他进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周清。
原本因为开颅手术而剃掉的头发已经长了出来，整个人没有躺在病床上的时候那样苍白憔悴，显得清俊而知性。
看见周御的那一刻，周清的眼睛睁得很大，眼底一丝惶恐闪过。
周御直接来到周清身边的座位坐下。安全装置自动下压，将周御笼罩起来。
“你不该来这里的。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周清的声音不大，但是眼睛却红了，“那里很危险。我随时会死去，所以无所谓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但你怎么可以也这样……”
“你有你想做的事情，我也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周清闭上眼睛，嘴唇轻颤：“对不起……还有谢谢。”
“谢谢我勉强收下。对不起就不用了。”
周御的视线扫过整个穿梭舱，他看到了第一堂课见到的IT少年李谦，战地医生韩栗，以及一个棕发四十岁左右的男子。
周御在网上搜索过，他就是周清大脑胶质瘤的主刀医生丹尼尔。
“怎么没看见那个工程师？”周御小声问。
李谦就坐在周御的斜对面，他扯起唇角无奈地说：“自从第一堂课被那个自称没运气的家伙吓到之后，他就每晚都睡不着觉，成日神神叨叨，听说得了抑郁症，接受心理治疗呢。”
还有另一个可能，他想要脱离巨力集团，但是被“处理”了。
“自称没运气的人，你是在说我吗？”
懒洋洋略带调侃的声音响起，李谦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小声咒骂了一句：“妈的，怎么会被他听见！”
吴运来到周御的身边大剌剌地坐下：“大家好，我是你们这次穿梭派遣任务的指挥官吴运，出现任何紧急情况，请大家一定要严格执行我的命令，遵从我的指挥。不过基本上穿梭过程中出现任何问题，我们都只能听天由命，不要指望我哦。谁叫我是个没运气的人呢？”
“什么？穿梭过程中还会出现问题？”韩栗露出惊讶的表情。
“当然有可能会出现问题了。这就好像坐飞机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遇上个气流电闪雷鸣的，或者机舱门没关好，那就玩完了呗。”吴运的眼中是幸灾乐祸的笑。
周清紧张了起来，周御侧过脸来看向他：“别怕。不会有事。”
“嗯。”周清点了点头。
他们戴上了耳机，指挥中心向他们发出提示，系统正在检测磁场稳定性并且接收信号。各项安全系数也被确定。
他们的座椅缓慢地放倒，接着悬浮了起来。
这种失重的感觉很奇妙。
周御莫名紧张了起来。他知道一旦真的出现什么问题，他根本救不了周清。
如同弹弓一般，他们的穿梭舱被弹射了出去。
突然的加速之后，周御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他的身体像是被麻痹了一般，按道理自己应该会紧张，但是他却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仿佛一切生物性的特征都在此刻被静止了。
这个穿梭舱是封闭的，他们甚至不知道在磁场间穿梭是怎样的。
韩栗紧闭着眼睛在心中祈祷。
李谦却相反他睁着大大的眼睛把每一秒都当做人生的最后一秒。
而周清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睡着了，这让周御很紧张，只是他们都被固定住了动弹不得，周御没办法触碰到周清。
“别紧张。在进入穿梭舱之前，我为周教授服用了一些镇静剂，降低他大脑的活跃程度，从而减少两个磁场对他脑部的影响。”丹尼尔开口道。
周御这才放下心来：“谢谢。”
“不客气。这次任务我有两个职责。第一个职责是进行脑部疾病的救治研究，另一个职责就是担任周教授的主治医生。在来之前，他的胶质瘤生长速度已经被控制住了。如果到达尼伯龙根之后，他的胶质瘤再次开始生长的话，我会为他进行第二次清除手术。”
周御愣了愣。这是宋致的安排吗？未免太“贴心”了吧？
“嘿，周御，你知道到达尼伯龙根之后，你会被编入谁的小队吗？”吴运大概是太无聊了，和周御聊起天来。
“你的。”周御回答。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