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菁对面坐着的客人竟是个鸡皮鹤发的女道士,安怡虽有些好奇,却又觉着医道一家,吴菁有这样的友人并不奇怪,便行礼道:“乃是为着我弟弟那病,姑姑既有客,我改时候再来。”

吴菁道:“你是想来学针技,好为你弟弟急救施针的?”见安怡点了头,便又问道:“教你不难,但你可敢下手?”

安怡沉默片刻,轻声道:“只要熟悉了就敢。”

吴菁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学医之人,胆子太小下不去手是大忌,胆子太大胡乱下手更是大忌,这样折中的最好,便指着屋角道:“把那个人囊拿来。”

人囊?这名儿可够惊悚的。安怡见屋角处立着一个约有五尺高,从头到脚用黑布蒙着的不明物体,便壮着胆子上前,轻轻将黑布掀开了一角,一看之下,不由笑了,原来是个翻白羊皮缝起来的人形模具,上面用彩笔标注了筋脉穴位,多见针孔,可见是初学者用来练习行针辨穴的。遂小心取掉黑布,把人模抱到吴菁面前的席子上。

吴菁取出一个针盒递过去:“这里面是一套二十支银针,你可随我动手。我示范给你看。”手起针落,其间各种手法交叉使用,并不因为要教安怡而特意放慢了速度。

安怡自吴菁拿起针时就忘了周遭一切,心里眼里只有那只手和那颗针,手更是随着吴菁的动作情不自禁地比划动作。等到吴菁一套动作做完,方壮起胆子道:“姑姑,我做给您瞧,若是不对,请您指正。”言罢依次将银针刺入人囊穴位。

吴菁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安怡的一举一动,见她虽做得很慢很小心,却无一处错漏,于自己适才的指法虽不得其精髓,却也有了七八分形似。真正的有几分天赋!若非是亲眼看见,吴菁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畅快之余由不得暗自心惊,一提气,厉声道:“说!你是否偷学针灸去来?谁让你学的?”

安怡被这声厉喝吓得一跳,慌忙抬眼去看,只见吴菁铁青着脸,严厉凶恶地瞪视着自己,全无平日的和蔼可亲之态。而一旁坐着的那个女道士则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心中由不得打了个突,暗道自己还是天真了,俗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吴菁这手绝技如此了得,怎会轻易教了自己?看她方才,明说是教,却一点教导的意思都没有,行针行得飞快,若非自己之前曾偷看过她施针,这两日又翻了有关针灸的书籍来瞧,哪里学得会?

吴菁见安怡不答话,便又将脸上的厉色加重了几分,厉声道:“快说!不说便赶了出去!”

赶出去?绝对不行!安怡一瞬之间想了许多,站起身来看着吴菁大声道:“没人教我,也没人让我学!是我自己前日见姑姑施针救了周把总,深以为神技,叹为观止,又见姑姑手势犹如兰花盛放,优雅美丽,心中神往,不知不觉间便跟着比划起来。后头又因好奇,几次看了姑姑施针,这两日抄书累时就翻房中的针灸术书来瞧。早前姑姑说要我们记住怎么给毛毛急救,我就更上了心……姑姑若是不信,可以查。”

见吴菁还是冷淡不语,便又压低了声音,低了头道:“是我的不是,不该没得姑姑允许就学了姑姑手势,看了针灸术书,姑姑若是不喜我所为,我日后再不做就是了,只求姑姑不要赶我走。”就是不肯收她为徒,也不要赶走她吧,不然她哪里再去得这机会学医偷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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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章 被人看穿

吴菁冷笑道:“赶走你与否,要看你是否说了实话。你说你只要看我怎么做,做上一遍,你就能学会?”

安怡为难道:“不敢说学会,只能算是形似吧。”从前祖父常夸她聪慧,祖母却常骂她蠢笨,父亲对她视而不见,家中姐妹也没什么人与她相交,总背着她窃窃私语,弄得她不知自己究竟是蠢还是聪慧。遇到那个人后,他盛赞她聪慧能干,她也就当了真,直到被骗被绑再至无辜送命,她才知道自己其实是极蠢笨的。可到了这一刻,她又发现自己真的并不算蠢笨,只是从前的聪明没有用对地方而已。

吴菁道:“闲话少说,我做你看,若是你做不到,那便是说了假话,休怪我无情。”也不管安怡答应与否,直接就拿了手中金针飞快地往人模上穿刺,口里道:“你记好了,这是急救中风病人之术,我只做一遍。”

安怡顿时觉得周遭一片寂静,再次回到之前的空灵状态。等待吴菁收针便梦游一般地按照她之前的动作依次去刺人模指尖十宣穴,急刺人中、百会,再刺大椎、陶道……

这是老天爷可怜自己这手金针之技后继无人,特意把安怡送到自己面前的吧?可怜安怡在自己面前这么多年,自己竟从不曾发现其天赋,不然这时也可独当一面了。吴菁闭了闭眼,拼命压下狂喜之情,严厉地道:“好,这一关算你过了。你说你看了些书,都是些什么书?”

安怡道:“有金针赋,扁鹊神应针灸玉龙经。”

吴菁随意抽了其中几节内容相询,见安怡俱都一一道来,连绊都不打一个,流畅无比,由不得更是喜不自禁,勉强忍住了,故作淡然地道:“好,我信你的话了。你是真的喜欢学医?”

安怡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吴菁放开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悄悄擦去掌心里的汗,声音里有她自己都不曾发现的颤抖:“不止是为了给你弟弟治病应急?”

安怡摇头:“不止。我只盼着将来有朝一日,我能闻名于天下,像姑姑一样救人之所急,扶危救困。”还有要灭仇人、恶人于无形,叫那些负了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安怡偷看了吴菁一眼,见吴菁唇角轻轻翘起,显然对她这话很是满意,一直挂着的那颗心这才略安稳了些。她早知道吴菁是个善良人,肯定会喜欢这番说辞。

“哈哈哈……”此时,一直静看好戏的那个女道士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吴菁和安怡俱都回了魂。吴菁不满地扫了那道士一眼,转过脸严肃地对着安怡道:“你听好看好,我再教你一遍,什么时候你觉得你熟了,敢下针了,便可给你弟弟施针了。”

这次指导却不似之前,吴菁每次下针都要详细述说一番,又要考校安怡,见安怡确实掌握了才道:“可以了。”

安怡得寸进尺,厚着脸皮道:“姑姑,我家中祖母年迈,还请姑姑再将适才那急救中风之术教与我。”见吴菁神色淡淡的,本以为不能成,谁知吴菁接下来却又认真教导了她。

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专心,那女道士看得无聊,索性趴在桌上睡了一觉。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晚,安怡猛然惊觉过来,匆忙收拾干净,与吴菁告别,福身道谢归还银针。

吴菁道:“这银针暂且借你使,你自收着就好。”

安怡并不推脱,再三谢过辞去。

吴菁目送她走远,忍不住摇头叹息:“真是没有想到,她竟有如此天赋。”心中已是开始思量,如何才能顺理成章地将安怡收归门下做了爱徒,再将一身本领尽数传与她。

女道士不雅地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懒洋洋地问道:“她就是你前些日子从城外救回来的那个姑娘?”

“嗯。”吴菁抬起早已冰凉的茶水猛饮一口,叹道:“知善那孩子没什么天赋,任他再勤奋也不过就是个比一般稍好些的大夫罢了,要有大成只怕极难。这小姑娘十分有天赋,错过她,我这辈子怕是找不到更好的衣钵传人了。只可惜她这官家小姐的身份是个障碍。”

士农工商,工技排在第三,又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一说,在官宦人家眼中医者始终不入流,更不要说是女子抛头露面行医。官宦人家的男子擅医爱医都只能算作业余爱好,不能当成主业,更何论这官宦人家的女儿?便是安怡喜欢,只怕安县丞和安老太、安太太也是不许的。

女道士笑道:“不过一个被贬斥排挤的芝麻小官,都快要穷死了,连孩子都养不活,要靠故人之情送到你这里来抄书抵债混饭吃,还死要面子强撑着。算个什么?何必将他乐意不乐意放在心上?别和我说,你想要收个徒弟还收不成。”

吴菁道:“他家要不做着这芝麻小官,兴许还没那么多讲究呢。抄书混饭吃尚可说是帮我的忙,但真正与我学医抛头露面问诊治病,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到底也是那孩子的长辈,他一个拗着不肯,那孩子也是没法子的,我也不能强按牛头饮水。”说到这里,想到自己好容易找到个聪慧有天赋的,若是不能收为亲传弟子实在遗憾,便有些兴趣缺缺。

“就这么喜欢?”女道士看了她的脸色,由不得抚掌笑道:“我和你打个赌,这小姑娘只怕是已拿定了主意非做你弟子不可了。”

吴菁听她说得肯定,由不得来了几分兴趣,笑道:“师叔又在捉弄我。”

女道士道:“我说能行就能行,你要是不信,咱们赌一赌?你若输了就把你祖师爷当初给你的那个酒方给我如何?”

吴菁笑道:“有什么不能行!”

“你晓得的,你祖师爷两样本事最好,一是医术,一是相术。你师父得了医术真传,我却是得了相术真传。这个呢,也是讲究天赋的,你师叔我不才,正是那相术算命的天才,出山这些年来还从未看错过。”女道士将手中的拂尘一挽,凑到吴菁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吴菁面上顿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诧异道:“师叔所言是真?她,她当真……”当真是那冤死之人重生于短命早夭的安大姑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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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章 家事纷扰(上)

见吴菁惊诧莫名,女道士得意一笑:“我何曾在这种事情上说过假话?你不记得当初你让我给那个人相面时我是怎么说的?现下有没有实现呢?她是否贵极重极?你道我适才何故在这小姑娘大言不惭地说那句‘我只盼着将来有朝一日,我能闻名于天下,像姑姑一样救人之所急’时要大笑三声?就是因为我看穿了她,所以忍不住想要笑啊。”

吴菁扶额叹了口气,低声道:“真是没想到那孩子是个短命的。”她从小长于师门,后来又在京中贵人身边呆了近二十年,见识不比寻常人等,深知这世上既有自家师叔这样奇葩的存在就会有安怡这样的存在,所以惊诧过后也并不觉得有多可怕。先替丝毫不知亲生女儿已死并换了人做的薛氏难过了一回,又追问女道士:“那依着师叔看,这女子心性如何?”

女道士道:“从前自是不差的,温厚良善,所以才能有此福报。只是人总有迷途之时,她心中有恨,金针可救人也可害人,她要与你学医,主要为的是什么,你当清楚。是否教她,你还当想清楚了再行其事。”

吴菁的心情瞬间又往下跌落了些,盯着女道士不依道:“师叔不是看人相面极准?如何不知她心性?”

“老天既让她回来,自是有它的道理。我这种多口舌之人从来都没什么好下场,年纪轻轻就白了发老成这个样子,现下更是身患恶疾,再多说两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死翘翘了。”女道士再不肯多说,拖着步子打着呵欠往后一躺,大声道:“谭嫂,谭嫂,快做好吃的来孝敬老人家!”

吴菁苦笑一声,看着窗外的暮色发起了呆。

“怡儿,吴姑姑没说什么吧?”见安怡归家,薛氏紧张地把她拉到一旁,小声解释道:“你找个机会和她解释一下,不是不给她诊费,真是没钱了。你弟弟这个病非得要用那最好的羚羊角,一两银子一钱,一日便要吃三钱,又说必须得吃好,不能减量……”

“这么贵?”安怡吃了一惊,她从前只知道羚羊角贵,却不知这么贵。或许说,是从前不觉得一两银子一钱的药有多贵,只因吃得起,如今穷了才觉得真是贵得离谱。一日吃三钱,也就是说,毛毛一天光吃羚羊角便要吃掉三两银子,六天就要吃掉十八两银子,这几乎是安保良一个季度的收入!还是满打满算,月俸加各式隐形收入才能有这么多。

薛氏红了眼圈,声音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我们哪有那么多钱?你爹和祖母四处赊借也没能寻来,药铺里头是坚决不肯再赊欠了,好容易才凑齐了三两银子,买了三钱。也只够吃到明日早上的。这会儿你爹又出去求人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借回银子来。”

安怡沉默下来,她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薛氏也不是那随时都要找人诉苦的性子,这样拉着她说这许久,只怕是还有其他意思在里面。

果然薛氏将泪擦干后,为难又希冀地道:“怡儿,我听隔壁祝主簿的太太说,这药进价当得只要一半。我想着,吴姑姑始终是做这一行的,能不能请她帮帮忙,问问那上一层的药商?”

任何人的帮助都是有限的,之前这一家子人已经欠了吴菁太多人情和钱,且人家还特意给自己找了这么个活,抄书誊方子再供一顿饭,这得多大的人情?只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的情。现在请吴菁帮忙也无可厚非,问题是拿不出钱,那就是又要人家垫钱。虽是急需,但这也太得寸进尺了,有多少情分够磨?安怡皱起眉头,道:“那药钱呢?再请吴姑姑垫着?谁去开口?就是吴姑姑开的药方,她不会不知道这药很贵。她若是有心相帮,不用咱们开口就会主动提出来,既然她提也不曾提,那就是要么不想帮,要么有难处。咱们再上前去逼人家,那就是不要脸了。”

薛氏悲苦地道:“娘也知道不该,但真是没法儿了,叫我怎么办?”疼在儿身,痛在娘心,何况是关乎毛毛一辈子的大事?若是此时不治断根,将来落下个癫痫的毛病就是害了一生。之前安保良母子去了药铺求赊,不但未成,反倒受辱,只好把吴菁当成救命稻草了。

安怡叹了口气,只觉得贴身藏着的那陈知善给的二两碎银烫得人受不了。遂一咬牙,暗道这钱本就是陈知善给安大姑娘的,就合该用到安家人身上,至于自己那件事,还是以后再另寻他法吧。但她不敢说真话,不然安家人这么穷困,知道她有钱却不拿出来,而是私藏了这么久,还不知会怎么看她呢,何况安家人似是借钱成了习惯,再把主意打到陈知善一个当不了家,做不了主的少年郎头上去,那叫什么事。

打定主意后,安怡将薛氏拉到一旁,把那小小的旧荷包塞给薛氏:“这是我方才和陈知善借的,约莫得有二两银子,先拿去给毛毛买药。”

薛氏立时收了眼泪,道:“你和他借的?”

“是,我之前想着家里需要钱,就厚着脸皮问他借了。他也没得多少,荷包都搜干净了。他家里管得严,这已经是倾尽所有了。”安怡想起自己耳朵上还有一对金丁香,看模样是京城紫薇楼出品的,做工十分精细,要比外头的寻常金饰贵上许多,就又伸手去取:“这个金丁香上头镶着珍珠呢,想必也能换得些银子,能凑多少就先凑着。”

薛氏矛盾地看着那金丁香,目光闪了又闪,十分的犹豫,最终道:“不行,不能动它!非是万不得已不能动它,还是先等你爹回来再看看吧。”

安怡听薛氏连接说了三次不行,不由多看了这金丁香两眼。这金丁香看得出是旧物,之前她见这家穷成这样,自己却戴着金丁香,还以为是安大姑娘十分厉害,拼命留下来的,这会儿看来似乎也不是这么回事。便追问道:“为什么不行?这是死物,可比不得毛毛的病重要。”

薛氏欲言又止,道:“总之没到这个地步。”然后就固执地抿紧了嘴,进去寻安老太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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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章 家事纷扰(中)

安老太早在屋子里把这母女俩的对话全都听在耳里,见她们进去,耷拉着眼皮轻轻拍着怀里的毛毛,淡淡地道:“我都听见了。”

薛氏见她只是说听见了,并不表态,微微有些着急:“老太太……”

安老太瞅了安怡一眼,讽刺道:“居然懂得用脑子了,晓得这人不好求。我先就说过,吴菁再好也不是咱家人,没得日日借钱不还,人家还不厌烦的道理。小孩子都懂的事情,你这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官小姐竟然不懂?”

前面那句话是挖苦安怡却赞同安怡说法的,后面这话却是针对薛氏说的,且说得十分重,把平时对薛氏的所有不满和看不惯全都表露了出来。薛氏无言以对,只得羞惭的暗自垂泪。

撇过安老太毒舌不管,她认为不能再厚着脸皮去逼求吴菁这个观点颇让安怡对她高看了几分,觉着老太太也不是除了刁钻蛮横刻薄外就一无是处的。可是自安怡来到这家里,薛氏就一直都无条件地护着她,所以她也不能不管薛氏,任由薛氏被老太太欺负,安怡清清嗓子,道:“母亲也是急坏了。”

安老太嗤笑了一声,懒得再说话,心不在焉地转头看向院门,只盼着安保良能寻着法子并速速归来。

安老太笑声里蕴含的轻蔑太过刺耳,薛氏越发苍白沉默,怔怔地看着渐渐黑了的窗子,眼里透出几分死气来。之前婆媳争吵,安老太话里话外都是怪她没养好胎,才叫毛毛早产,才叫毛毛有了这病。若是毛毛当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她只好把这命给了他……

安怡在一旁瞧着,算是把这婆媳二人之间那份浓重的怨气看清楚了七八分。想必当初安老太千方百计娶了薛氏这么个媳妇,是抱了极大希望的,希望出身良好的媳妇能兴家旺家,带着全家走向另一个高度,好在族人面前扬眉吐气。但她选中了薛氏的出身,却没有料到薛氏的性情。

擅长坐在家中读书写字,观花吟诗做女红的薛氏和年轻守寡,以一己之力杀出重围,靠着几亩薄田和两间半烂房子就能给婆婆送终,再把儿子抚养成人中了进士做了官的安老太比起来太过懦弱无能。薛氏不但不能管好家事,拿捏不住小妾,甚至于生儿育女这个为人媳妇的根本也不能好好完成,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却又是早产,还多病。

看这情形,毛毛若真有个什么,这家里只怕要出大事,必须得提醒一下安保良,不然就要家破人亡了。安怡默不作声地起了身,悄悄往外。

吉利独自藏在厨房里躲清静,因要省灯油,也不掌灯,就黑乎乎地坐在灶边。见安怡进去寻灯笼,明知灯笼在哪里也不提醒,任由安怡摸了一手灰。安怡寻来寻去寻不着,只得问道:“姨娘,灯笼在哪里?”

吉利对着她从来都是没有好气的,冷冷道:“我哪知道?姑娘不是能干得很的么?怎地这种小事也要来问奴?”

这样的当口,她倒有心思来挑衅自己,果然是事不关己。安怡冷笑着露出一排雪白的牙:“不知?当真不知?家中急需用钱,想必姨娘年轻貌美还值得几两银子,就不知祖母会不会给姨娘寻个好去处。”真实的情形是,妾就是妾,若真走到那一步,安老太定然只求银价高而不管吉利的死活,谁肯出银子就给谁,而娼寮给的价就是最高的。

就着那点残存的暮光,吉利似是看到安怡的白牙闪着冷光,由不得打了个轻颤,冷笑道:“大姑娘莫来吓唬奴,奴又没犯错,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太太和老爷怎会莫名就卖了奴?”她虽嘴硬,却里里外外都透着心虚,她明白得很,安老太买她来就是因为安家需要儿子传宗接代,因此也完全可能为了给孙子治病卖了她。

“是么?”安怡笑了一笑,回头继续摸灯笼,摸着了灯笼就自行离去,独留吉利一个人在黑暗里。

吉利握紧拳头,任由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安怡的话自然不假,可若是在卖她之前毛毛就死了呢?以薛氏的身子来说肯定不能再生,安保良这么穷,也不可能再纳妾,那母子俩就都只能盼着自己的肚子鼓起来,自己也就能保住现有的地位,甚至于更高一些!吉利兴奋地猛吸了口气,随即却又想到还有另一种可能,安老太兴许会卖了她将银子去换另一个更年轻体壮的进门!毕竟自己进门五年却无所出。

安怡,你给我等着瞧!你要叫我不好过,我也让你不好过。吉利起身,摸黑用力扒开灶灰,从灶灰最底下取出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小陶罐。

县衙门口挂着的两个纸灯笼散发出的光穿透蒙蒙雨雾,把安保良单薄孤独的身影拉得老长,平白给这雨夜添了几分凄冷。

“爹爹。”兴许是自己也曾经败得很彻底的缘故,站在墙根下的安怡看着这一幕,不由对这失败潦倒、拼命挣扎的中年男人多了几分同情。

安保良抹了把顺着脸颊往下流,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水一把,勉强朝着安怡笑了一笑:“你怎地出来了?”

安怡踮起脚把伞遮在他头上,轻声道:“见天黑了爹爹还没回来,不放心,出来接一接。”

奔波许久才借到一两多碎银,心里身上俱都发寒的安保良顿时觉得温暖了几分,眼泪夺眶而出。生怕给安怡瞧到,赶紧侧脸悄悄将袖子擦了,嘶声道:“天黑下雨的,你一个女孩子出来做什么?吃饭了么?”

安怡假装没看到他的眼泪,摇头道:“没吃,祖母和母亲在生气,姨娘也没心思做饭,我看母亲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只怕是把弟弟生病的事全怪在自己头上了,有些想不开。爹爹回去后记得好生宽慰娘,也劝劝祖母不要逼得太紧,只要人好好的,总能想到办法,不然这个家可要散了。”

“嗯。”安保良忍不住多看了安怡两眼,觉着以往懵懂不知事的女儿突然间就变得聪慧通透了许多,竟似是完全换了个人。

安怡见他不住打量自己,晓得他犯了疑,但当此时,也顾不得遮掩藏拙,转而问起安保良:“爹可借着钱了?”

安保良沉默不答,轻轻推开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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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章 家事纷扰(下)

安老太听见声响,忙摸索着点亮了油灯,疾声道:“如何?”薛氏也满怀期待地站起身看过来,待看清楚安保良愧疚躲闪的眼神后,婆媳二人都重重地坐了回去。

薛氏忽地打开发髻,发狠道:“剪了这头发换钱!”

“哼!剪了头发能见人?那头发能值多少银子呢?你没本事也就算了,还要逼得我儿见不得人?”安老太气呼呼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道:“都是讨债鬼!”

安怡把金耳钉递过去:“不要吵了,拿这个去换钱吧,兴许熬过这两日去就会有法子了也不一定。”

安老太更怒:“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动这金丁香!”

安保良垂着眼道:“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咱们家也不是从前的样子了,也许……”

也许什么?安怡竖起耳朵正等着听八卦,却见吉利垂着眼走进来,先给安老太和安保良行了个礼,又给薛氏福了一福,低声道:“老太太,老爷,太太,贱妾进门时老太太给了股银簪,太太给了只银钗,算起来得有一两多银子重,本是想留着将来送终用的,现下家里既是急需,贱妾就先拿出来用,还望太太不要嫌少。”

安老太等人顿时大为吃惊,随即安保良和安老太眼里都露出了感动和意外,薛氏则默默地垂了眼。吉利看到他母子二人的反应,挑衅地朝安怡瞥了一眼,安保良的性子她知道,最是重情重义,经她做了这一折,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卖她了。而她,不过是把明面上的那点子钱拿出来而已。想来将来家境稍许宽裕些,安保良定会加倍还她。所以安怡母女这一场是输定了。

安怡收到吉利挑衅的目光,不气反笑。好聪明的吉利,一两多银子就解决了自身的危机,还令得安老太母子感激涕零,难怪得从前安大姑娘会被她算计得爹不亲祖母不爱的。

吉利见安怡反倒笑了,一时有些摸不透她的想法,又见薛氏迟迟不来接银钗和银簪,就蹙起眉头哀哀切切地道:“太太不接贱妾的银子,莫非是嫌少么?”

毛毛吃一顿药便要让夫君、婆婆的心向这狡诈恶毒的妇人偏一大截,再不会有比这女人更会算计的了。薛氏自不会相信吉利是好心,只看着吉利手里的银簪银钗,恶心得说不出话来。

“太太……”吉利作势还要哀求,安怡已经上前接了簪钗,温言道:“没想到姨娘这样深明大义,太太都高兴傻了。咱们毛毛又可多一顿药了。”却不把银簪钗给薛氏,而是给了安老太,微笑道:“我从前不懂事,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难得姨娘不和我计较,这样的疼弟弟,舍得把自己好容易存下的私房钱拿出来给弟弟买药……这般行径世上少见,不管是谁知道了,只怕都要夸赞一声爹爹好福气,随便买进门的妾也如此深明大义,能急主家之所急。说来也是老太太慧眼识人。”

吉利越发摸不着头脑,这大姑娘怎地反倒为她说起好话来?每句都是赞,但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呢?却见安保良眼里的亮光渐渐淡了下来,起身拉着安老太低语了两句。吉利心里一抖,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安老太掂掂那银簪钗,又看看薛氏和安保良,随手还了吉利:“罢了,传出去难听得很。”安家的嫡子生病,要靠买来的贱妾拿首饰出来帮着医治,这是要叫安保良的脸面往哪里搁呢?其实按老太太的想法,吉利人都是安家的,她的钱也就是安家的,哪里有这么多说法?什么也比不过孙子更要紧。可是安保良说了,这点钱不足解燃眉之急,何必枉自丢了名声?

薛氏目光微闪,悄悄看了眼安老太,安老太淡淡道:“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先做饭来吃,早睡早起,明日好解决这事。”

“老太太……”吉利还想再说,安老太已然沉了脸道:“还不赶紧下去做饭?”见吉利退下,才板着脸朝安怡道:“明日你去医馆告半日假,陪我上趟街。”

安保良羞惭地道:“娘……”

安老太闭了眼,冷淡地道:“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你只记着,日后但凡要给人银钱花用时,多想想家中的老小。当时倒是为了义气大方了,这时候谁替你来养儿子呢?”说完自进了黑黝黝的里间。

吉利算计落空,恨得牙痒,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里,只用力瞪着安怡。安怡轻飘飘地笑看了她一眼,淡然回头去劝安保良和薛氏:“爹娘去歇着吧。”

次日清早,安怡赶早往医馆里请了半日假,回家先帮着薛氏给毛毛喂过了药,见安老太收拾好了就扶她出门,问道:“祖母,要往哪边走?”

“当铺!”安老太黑着脸,用力将拐杖往地上发泄似地戳,戳得青石板路当当响。安怡见她这样,猜着今日要当的这东西对于她来说必然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果然走到半路,一直沉默的安老太终于哑着嗓子道:“这是你曾祖父留下的传家之宝,当初我费尽心力才保存下来,若不是……”闭目长叹一声,用力顿了顿拐杖,扬起声音道:“只盼你弟弟将来能光宗耀祖,也不枉我这样为他谋算一场。”

安怡顺着她的心思宽慰道:“会的,会的。”

不多时,祖孙二人行至昌黎县城里唯一的当铺,安老太轻车熟路地阴沉着脸往高高的柜台前站定了,用拐杖一敲柜台,沉声道:“当当!”

一个伙计懒洋洋地自柜台后站起身来,对着安老太露出几分敷衍的笑意:“老太太此番要当什么?”

安老太沉着脸道:“叫你们朝奉来!”

朝奉就是当铺里的掌柜,掌柜晓得是大买卖,立即赶了出来。安老太将手往那掌柜面前一摊,露出旧锦帕包着,鸡蛋大小、温润无瑕的一块美玉,生气似地道:“我要当这个。”

掌柜的笑眯眯地摩挲着手里的美玉,漫不经心地道:“老太太活当还是死当?”

安老太拧起眉毛道:“死当?你倒想得美呢,这是我祖传之物,自是活当!”

掌柜的便随意将那玉佩往柜台上一扔,淡淡地道:“十两银子!”

“什么!”安老太仿佛被人踩了一脚,一跳八丈高,愤怒地道:“你怎不叫我白送你?”

正文 第16章 当铺被抢

“老太太,非是小人为难你。活当便宜些,死当要贵些,这是规矩。况且您瞧,这玉佩此处有条裂纹,怕是什么时候不小心磕着了。”掌柜的虚虚一指,微笑着道:“雕工更是不值一提,看在安县丞面上,再加三两。若是死当呢,我顶着被东家骂上一顿,给您五十两银子。”

“胡说八道,哪有什么裂纹?”安老太直摇头:“不死当,不死当,太少了。”

掌柜的将玉佩往她面前一推,和气地道:“那就不成了,要不老太太您试试别家?”

别家?这鬼地方就他一家独霸,哪里还有别家?这分明是趁火打劫!安老太气得直打哆嗦却没办法,有心想要赌气拿着玉佩走人,家里的独苗孙子又等着买药救命,若是依了这奸商又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且十三两银子,真正是连给毛毛买药都还不够。

安怡把这掌柜眼里的贪婪与算计看得清清楚楚,当下冷冷地道:“大朝奉,这玉佩少说也要值个几百两银子,当铺虽是一本万利,却也没有这样宰人的。不当算了,咱们豁出脸面不要去寻人抵押了借钱也胜过这样被宰。”

安老太经她提醒,立时来了精神,中气十足地道:“对,对,我拿去寻陈大户或是县太爷。”说着就要去收那玉佩。

“也行。”那掌柜的毫不在意地作势要往里走。

安老太晓得此刻比的就是气势,当下拿了玉佩也往外走,因还等着掌柜的喊她回去再谈价,也就没收回怀中。谁想还不到门前,两个穿红着绿的大汉突地自外头快步走进来,劈手就将她手里的玉佩夺了去,口里嚷嚷道:“欠债还钱!安保良欠了咱们的钱总也不还,暂且就将这玉佩抵债了!”

变故突起,安老太与安怡俱是吓了一大跳,待回过味来,立时上前去夺玉佩。安怡反应快,匆忙间抓住了玉佩上的旧络子就坚决不松手;安老太彪悍,就着手里的藤木拐杖往两个大汉身上招呼,大声骂道:“哪来的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劫官家女眷!不怕吃官司么?”

那两个大汉只一推就将安怡推倒在地,又一下就夺了安老太的拐杖扔去老远,大声道:“怕!怕!安县丞只怕比我们还要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借了我们的钱自然要还!还不起就该拿东西来抵债。他老婆女儿是官眷咱们不敢动,住的房舍又是县衙的不能卖,不是只有拿这东西抵债了么?”

这是传家宝,也是毛毛的救命钱,岂能不明不白给他们拿走?安老太瞪大老眼扑上去只管死死抱住拿玉佩的那个大汉的胳膊,凄厉地尖声叫道:“谁晓得你们是哪里的强盗!还我玉佩!还我玉佩!这是救命钱!”

那穿红袍的大汉冷笑着去扒她的手,道:“强盗?!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城东叫王虎的便是!从老子这里借了钱敢不还的还没生!”言罢将安老太一推,拿着玉佩扬长而去。

安老太的头撞在门框上,碰得头破血流的,却也顾不得了,只张着手朝街上凄厉大喊痛哭:“强盗!还我的玉佩来!没天理啊,没天理!”不等安怡过来扶住她,她已经双眼往上一翻,眼歪嘴斜地往地上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祖母,祖母!”这是中风的征兆啊!安怡想到医书上所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小心将安老太放平,拼命掐着安老太的人中,却始终不见她有任何反应,只得向当铺里看热闹的掌柜和伙计求救:“帮帮我们!我弟弟在家等着这钱买药救命呢。”

谁知那掌柜和伙计只是摇头,反倒劝她:“安姑娘,既是令尊欠了他们的钱,那便不要多说了,赶紧去把欠条拿回来就好。”

安怡见他们铁了心不肯相助,只得又看向四周围观的人,还未开口便听有人轻声道:“难怪这安县丞越过越穷,原来是招惹了这放印子钱的王虎。他也是糊涂了,这王虎岂是好相与的?这城里谁敢招惹他?”

“那王虎乃是飞龙关黄家的表亲,自来横行霸道惯了,就是县太爷也不放在眼里的。前些日子才有人给他逼得家破人亡,也没人敢出来吱一声。安县丞这是穷疯了才会去惹他。”

安县丞借了印子钱?安怡欲哭无泪,难道他不知道那句话么?印子钱,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还;几辈子,还不完!他倒好,不但穷得四处赊账还欠了高利贷!且听这些人的意思,这王虎还是个惹不得的土豪。

安怡只好请求离她最近的一个看热闹的妇人:“这位大婶,求您帮我去县衙寻一寻安县丞,就说我祖母摔倒晕过去了,让他赶紧过来。”又请一个年轻小伙子:“麻烦小哥替我往医馆跑一趟,请吴姑姑来救治,可否?”

那妇人和小伙子本要往人群里藏,但被安怡直接找上也只得无奈地应了。安怡连忙道谢,此时那当铺掌柜和伙计见一群人全围在自己门前闹哄哄的,担心安老太会有个三长两短的死在这里晦气,忙主动提供了一条春凳并热茶水,准备上前帮安怡把安老太扶起放在春凳上。

“多谢各位街坊邻里热情相助。”安怡赶紧朝众人福了一福,婉拒道:“我日常听说,老人突然晕厥倒地不好随意搬动的,万一不幸是中风,处置不当就难得好了。”

众人晓得她经常在吴菁的医馆里走动,听她这样说来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更不敢轻举妄动惹了麻烦,便只在一旁围观。也不知是那去替安怡传信的人失了信,还是安怡担心安老太的病情而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安怡越等越急,只怕耽搁久了会让安老太成个半身不遂或是死掉,那才叫雪上加霜。

可巧的,昨日吴菁教导过她如何急救中风病人,自己也在人模上练习了很久,应当不会认错穴位。左思右想,安怡颤抖着手把昨日吴菁给的那个针盒取了出来,决定先给安老太做急救。

众人见安怡取出银针,便都窃窃私语起来,说什么的都有,最多的是质疑。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眉目英俊,着青衫的挺拔少年十分感兴趣地在一旁看着热闹,把这起事件听得清清楚楚,遇到不明白处还不忘向周围人打听一两句,待听完了安家的故事,青衫少年摇摇头,抱臂道:“小姑娘,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人命,别乱来啊,出了事谁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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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章 初次行针

“就是。姑娘还是再等等吧。”当铺掌柜最怕安老太死在他铺子里,见有人出声,赶紧附和。

要是可以,她也不想的。安怡茫然地看了那少年一眼,有些张皇地抬头往街口处看去,万分希望能瞧见吴菁或是陈知善的身影,但她什么都没看到,就算是离这里最近的安保良也迟迟没有现身。等不得了,安怡决然地抓起安老太的手,先刺指尖十宣穴放血,再急刺人中、百会,再刺大椎、陶道……

一套针法行下来,安怡只觉得汗湿背衫,手指僵硬得险些要抽筋。先做了一个深呼吸,向不远处看得呆了的当铺伙计央求道:“烦劳给我一杯温水。”

那伙计忙不迭地递过半杯水,安怡小心翼翼地将安老太扶起喂她喝水。只见安老太喉头微微动了两下,将一口温水啜饮下去,安怡喜极而泣,哽咽着喊了声:“祖母?”

安老太长出一口气,慢吞吞地朝她挥了挥手,疲惫的半闭着眼,哑着嗓子道:“我没事。”

围观众人顿时“哄”地一声响,四散开来。青衫少年笑笑,同身边的小厮道:“看不出来,人虽小,却还是有两下子的。就不知那奇葩县丞是个什么样儿的。”见周围人走了也不肯走,还站在那里等着要看安保良。

小厮知道自家公子爱看热闹爱八卦的性子又犯了,少不得去拖他,苦劝道:“公子,正事要紧,您要想知道,办完正事咱们再去看,小的包准给您打听到。”

少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小厮走了。

这时安老太已经缓过气来,使劲抓住安怡的手急慌慌地道:“快去找你爹,告诉他玉佩给人抢走了!”又道:“你别自己去寻他们,小心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