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利躺回去反复琢磨,最后咧嘴一笑,公子,敢如此大胆夜闯县丞小姐的香闺,身边还带了厉害侍卫,叫安怡这样彪悍的人也不敢声张的公子能有谁?不就是这些日子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黄昭么?安怡可真命好啊,居然能勾搭上这样的贵公子。不过,看似黄昭是在发脾气?突然又觉得身上一阵奇痒,吓得心思回笼,吩咐黄莺:“明日你背开其他人,悄悄去寻陈大夫抓两服保胎药,记得不要亲自出面,他认得你。你花几个钱,去东街雇个婆子替你跑这腿。”

次日,黄莺果然借口出去买东西悄悄提回了两副安胎药,吉利借口是从前剩下的药,饮下后果然觉得好多了。她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厨娘顾大嫂,顾大嫂把所有经过摸清后,一五一十地报给了安怡知晓,安怡只吩咐一句:“不用管她。”

安怡忐忑不安地等了整整四天,先怕黄昭气不过故意把她推出去,又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直到第四天傍晚,安保良兴高采烈地回了家,首先就是去寻安怡,欢喜道:“好事!今日县尊同我说了,联名替你向朝廷求封赏那件事不弄了!”

安怡松了口气,道:“可当真?”

安保良笑道:“当然是真的。”

安怡就又追问:“爹爹可知缘故?”

安保良道:“不知,前几天还闹得凶呢,不知怎地突然就偃旗息鼓了。你管呢,总之不提就对了!”前几天他隐隐听到一种说法,如果安怡病死了,正好报她是因为去疫区治病而染病身亡的,地方上能出个这样的典型模范,于官员们也算是件不大不小的露脸事。现在不许提这事儿,人家又都传说黄老将军看不上安怡,发话坚决不许安怡进门,然后安怡因此和黄昭大闹了一场,连黄昭也给她得罪了。于是曲县令和祝主簿都用同情的目光看了安保良一整天,都无从辩白,可气死他了。

黄昭虽然当时翻了脸,但终究是应了她所请,安怡看着妆盒里的木牌,莫名生出些怅惘来。黄家权重,已成朝廷心腹大患,今上迟早是要动他家的,如果那时安保良真的顺势跳出来,黄昭只怕会恨她入骨吧?

但不管怎么说,危机过去,她算是可以自由走动了。她病好的消息才一传出去,陈知善就亲自来请她:“西山朱家的儿媳难产,你随我跑一趟?”

救命如救火,安怡立即收拾妥当跟着陈知善出了门。她前脚刚走,一身道服的尤知章就在街上堵住了外出给吉利买零嘴的黄莺。

尤知章主动和黄莺打招呼:“这不是小黄莺么?你们姨娘如何了?”既然黄小公子已经吩咐不许人再在他面前提起安怡,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他这就要把安家搅个乱七八糟,彻底坏了安怡的名声!

黄莺双眼放光:“尤大夫!可算找到您了,我们姨娘这些天一直有些不舒服。”又疑惑地道:“您怎么改了这样的装扮?”

尤知章莫测高深地捋着他那几根稀疏的小胡子道:“我本来就是道家出身,算着你姨娘当有大难,所以特为来救她。”

(今日三更,这是第一更,第二更在下午1点,第三更在5点,各种支持请砸过来吧,O(∩_∩)O~)

正文 第70章 没有师兄了

兰嫂很生气地挡在安怡面前,恶狠狠地剜了站在城门口和人说话的男人一眼,什么人那,这样没规矩,盯着人家姑娘看得目不转睛的。

安怡见是个穿着寻常竹青色绸袍,年约二十多岁,身高体壮的男人,确认自己从前并不认识此人,便回头吩咐兰嫂:“不用管,走吧。”

“要不,你弄个幕笠戴上?”陈知善纠结得很,安怡还是和从前一样晒得黝黑的好些,这些天养白了实在是太引人注目,别人多看她一眼,他就觉得心头的肉给人挖了一块,又酸又痛又难受,偏还没有任何立场。

安怡摇头:“戴个幕笠像什么?到了山里我寻些草药涂上就好了。”

陈知善没法子,只好闷闷不乐地叫陈喜与他一左一右将安怡夹在中间,又让兰嫂在前头挡着,务必要叫人少看些去。

安怡见他这些日子憔悴瘦弱了许多,想到自己离开这么久,师父又迟迟不曾回来,他一个人支撑医馆也是不易,就没说他,如了他的意。

见安怡等人走远,站在城门口的年轻男子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守门的老卒与他相熟,嬉笑着小声道:“魏三爷,好看吧?但得小心看闪了眼,那可是黄小将军护着的人。”

原来这男子正是之前打算向安怡提亲的城南魏家的老三,魏之明。魏之明是个狠角色,在军中摸爬滚打若干年,又是黄家长子、黄昭长兄黄昆的心腹,平常难得把谁放在眼里,如黄昭这种天之骄子也并不能得他高看一眼,闻言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阴沉着脸大步进了城门。

安怡等人到了西山朱家时,朱家的儿媳已经晕厥过去许久了,母子都是生死一线,陈知善是个男子不好入产房,安怡便独自诊脉开药扎针,一力安排,等到孩子平安落地,产妇平安,大半日时光已经过去。

山里人家娶个媳妇不容易,母子平安更是大喜事,朱家人欢天喜地,宰鸡杀猪祷告天地,谢过送子娘娘和山神,一家老小跪在神龛前虔诚拜伏。安怡洗去手上的血腥味儿,和陈知善对了个眼神,二人极有默契地起身往外,招呼了兰嫂和陈喜牵马离去,并不惊动朱家人。

时近初冬,山中早已一片萧条,偶有一只胖兔子惊慌失措地从半人高的枯草里奔跳出来,再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逃窜。安怡兴致来了,拿出弹弓“啪”地一下射去,胖兔子中弹后又往前飞蹿了几下才匍匐倒地。

“姑娘好准头!”兰嫂赞了一声,灵巧地奔向前方去捡兔子。惊起一只野鸡,安怡抿唇一笑,又一射,野鸡怪叫着飞窜往前,落地挣扎。

陈知善忙喊陈喜快去捡,转头看向笑吟吟、意气风发的安怡,小心翼翼地把那在心里转了无数个来回的话说出了口:“安怡,从你去了永平开始,就有很多人说你的闲话。”

终于来了。安怡心里一沉,收了笑容,默默整理装弹弓和铜弹的鹿皮口袋:“人生了嘴,当然是要用来说话的。”

她不问都说些什么,目的就是要让陈知善接不下话去,但下了决心的人无论如何都是拦不住的,陈知善脸都憋红了,声音也是颤抖的,他甚至不敢看安怡,话还是照样的冲口而出:“你做的都是善事,他们不该这样说你。你一个未曾婚配的小姑娘家,被败坏了名声,日后可怎么办?什么黄昭,什么魏老三,在我看来,连你的一根手指都及不上!”

安怡无声地叹息一声,抬起头来看着陈知善,缓缓道:“师兄不要生气,左右我也没打算嫁人,随他们怎么说吧。”

“什么?你没打算嫁人?”陈知善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随即又想当然地认为,这是小姑娘不懂事的天真想法,便道:“别说傻话了!哪有不嫁人的姑娘?”

见安怡不置可否,只是平平淡淡地那么看着他,一双乌黑清亮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便突如其来地一阵心慌,瞬间乱了阵脚,忘乎所以地去拉安怡的手,语无伦次地道:“他们对你都不是真心的,都是别有用心,有人是看上你的医术和名声,有人是看上你的容貌。我不一样,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我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统统给你,我……”

安怡不等他说完,迅速抽开手,站得离他几尺远,轻声道:“师兄无需多言,你这些年来待我如同亲妹妹一样的好,我都牢牢记在心中。都是我不好,没有早些告诉师兄……”

陈知善的脑子“嗡”地一声巨响,轰得他六神无主,心烦意乱,他只顾呆呆地看着满脸拒绝之意的安怡,连她后面说些什么都听不见,心里想的都是她拒绝我了,她拒绝我了,她不喜欢我,她不乐意嫁给我,她看不上我,是呵,我说魏家老三和黄昭配不上她,连她一根手指都及不上,那只有一棵真心的我算什么呢?只怕是在别人眼里,连她一根头发丝都及不上吧。

“师兄?”安怡见陈知善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难看得无法形容,少不得有些担心,上前两步,小声道:“师兄,你别这样……”

陈知善却突然朝她露出一个惨笑,颤抖着惨白的嘴唇轻声道:“是我不自量力,给师妹添烦恼了。”言罢猛地转身,狠狠一抹眼睛,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安怡追了两步又站住,把她的马缰递给赶过来的陈喜:“我的马好些,赶紧追上去!”

陈喜不及多想,立即去追陈知善。

有了这个插曲,安怡的好心情被消耗殆尽,郁闷地在山道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拔了一根草茎用力嚼了又嚼。兰嫂提着兔子和野鸡过来,小心翼翼地递给她一把用手帕包着的暗红色小草:“姑娘,这璇玑草只有这么点,您是现在就捣烂取汁涂上?”

璇玑草是长在山野里的一种小草,有剧毒,牛马见到就会远远避开。却很少有人知道,将其和随处可见的铁线草一起捣烂取汁就能祛除毒性,成为极好的化妆品。肌肤触之会变成黑红,还能防晒嫩肤。

安怡掏出个小巧玲珑的白瓷擂钵捣药,沮丧地道:“我以后没有师兄了。”

兰嫂劝道:“陈公子是个软善性子,会想通的。”

安怡反问道:“十年以后?”这种事情,凡是被拒绝的都会很生气吧?即使不是生气,也会难受、难堪得不想理睬对方吧。

“……”兰嫂接不上话头,只好表示无语。

“噗……哈哈……”草丛深处传来一阵狂笑,安怡和兰嫂警觉地站起来:“谁?”

(大家五一快乐,这是第二更)

正文 第71章 美人面瘫了!

半人高的枯草后站起两个猎户装扮的人来,笑得最嚣张的那个长着一张娃娃脸,另一个则面无表情。正是许久不曾见到的柳七和谢满棠。

根据经验,这二人通常不会带着好事出现,安怡立即警觉地查看四周,兰嫂则不动声色地握住怀中暗藏的尖刀护到安怡面前。

柳七笑着瞟了眼兰嫂,往前踏了一步,同安怡道:“长进了啊,不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他的身上带着煞气,虽只是笑看一眼,却也给了兰嫂不少压力。兰嫂却硬生生顶住了,不但不往后退,反而往前近逼了一步。

以柳七的眼光,当然不难看出兰嫂其实和他们差了不少档次,不管是他或者是谢满棠,只需轻轻抬手就可以很容易地制住兰嫂和安怡。于是他很得意地动了手以兰嫂看不清的速度绕到她身后去抓安怡,手刚碰到安怡的袖子,就看到安怡朝他微笑,再接着,麻痒之感从指尖处隐隐传来,很快指尖就连知觉都没了。

柳七不由大惊失色:“你给我用了什么?”

安怡早已经拉着兰嫂躲开老远,警惕地拉开弹弓对着他二人道:“咱们只是路过的,从来素不相识,井水不犯河水。”她是告诉柳七和谢满棠,她不认识他们,他们不用担心她会坏他们的事。

眼看着麻痒之感犹如蚂蚁上身一样地迅速蔓延到肩膀处,柳七却不肯轻易饶她了,怒极反笑:“你不认识我们?我们倒是认识你的。不知尊师可好?竟然教导出了这样恶毒的弟子,出手就伤人,得建议她清理门户了。”

安怡根本不怕柳七,只顾盯着谢满棠,见他抱着手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眼里面上并未有敌意泄出,便气定神闲地笑道:“原来柳七哥还记得我,我只当您贵人多忘事,记不得咱们还有些交情了,不然怎会才见面就对我动手?看把我吓得,什么都没想就赶紧给您用了点药。”

“死丫头!真是学奸诈了!”柳七作势对安怡挥挥那只没有中毒的手,笑道:“也怪我自己,早前就吃过一次亏,现在还没吸取教训。”边说边胆怯地悄悄看向谢满棠,满脸都是这不怪我,只怪敌人太狡猾的意思。他记忆深处的安怡还是三年多前的那个小女孩,清水里下了药都尝不出来,谁会想到她这么快就深得她师父的真传,不动声色地就让他着了道?

谢满棠淡淡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安怡:“尊师可在?”

“家师有事远游未归,归期不定。”这么关心吴菁的去处,不会是有病或是有伤又要求医了吧?安怡肆无忌惮地将谢满棠和柳七二人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柳七完好无缺,谢满棠嘛,那张本来就美得天怒人怨,冷得冻得死人的美颜隔了三年多越发好看了些,记得当初她曾和闺中好友偷言,这是经过岁月洗练沉淀才能绽放出的光彩。

等等,好像有些不对劲?安怡皱起眉头再看,只差靠近了瞪大眼睛盯着看,谢满棠十分不自在地撇开眼,很不高兴地想提醒安怡此举太过失礼。突听柳七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顿时炸毛,恶狠狠地瞪向柳七,柳七偏不怕他,将好的那只手按住鼻尖做了怪脸。

安怡和兰嫂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谢满棠的眼神越发凌厉,面部表情却全部停止,比冷若冰霜还要冷若冰霜。柳七不怕死地继续做鬼脸,谢满棠索性别开眼不看他,紧紧抿着嘴看向远处。

他虽未发作,但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毫不掩饰地告诉别人,他生气了,非常非常生气,然后后果非常非常严重。柳七终于停止做鬼脸,小心翼翼地轻轻碰了碰他,谢满棠无比轻蔑寒凉地扫了他一眼,柳七顿时被冻成了冰渣渣,蔫巴巴地垂了头,看着自己中毒的那只手自言自语地道:“我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不如叫我就此被毒死了吧。”

谢满棠照旧面无表情,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安怡明白了,原来谢美人这是面瘫了,他不能笑,也不能做多余的表情,更不能多说话,否则就会暴露出什么眼睛一大一小,不能闭合啊,嘴斜眼歪啊之类的恐怖表情,那么美人的如花美颜自然也就被破坏了。看谢美人如此肯装并装得如此成功,他如何肯破坏掉自己的美好形象?所以只能尽量保持冷若冰霜和沉默寡言了。

这么说,他们找吴菁应当就是为了治这个病了,话说她还从来没有亲手治过这样的病例呢。从前跟着吴菁遇到过十多例,人家觉得事关颜面非同小可,不乐意给她这个学徒治,非得请吴菁亲自动手,她只好旁观。机会终于来了,安怡死死盯着谢美人的脸,暗想若是能把这样一张美颜给治好了那真是太有成就感了。但他们打扮成这个模样,不会又是在逃命吧?安怡想起突然出现和消失的黄昭,觉得自己多半没有猜错。是主动出言相帮呢还是躲远点的好?

柳七正欣赏谢满棠被安怡盯得既恼火又尴尬,还不好发作的窘相,就收到谢满棠的暗示。便一笑,道:“安大神医,你看出来了?”

安怡下意识地就想摇头,对上谢满棠冷森森的眼神,便又改了口,恶意道:“是看出了那么一点点。”

谢满棠鄙夷地扫了她一眼,十分霸气地又看了眼柳七。既然被人看出来,他也懒得装正常了,干脆不动声色,就以目光杀人。

柳七收到,立即招手叫安怡过去小声商量:“你别担心,我们不会给你惹事儿。只要你敢治,明日我们就敢光明正大去医馆求医,谁也找不上你的麻烦,还得吹捧着你些儿。”

安怡十分热情地道:“不用多说了,既然遇上,我就一定会尽力。”谢满棠既然已经看透了她,以他的手段,她就别想逃得掉。既如此,不如装装大方,后面也好说话。

(第三更到,明天继续三更,求支持啊)

正文 第72章 吹牛的学徒工

谢满棠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安怡见他这样相信她,不由惊了为了迅速恢复美貌,甚至于乐意给她试针。这得多爱自己这副皮囊啊,看他也不像这样的人啊,果然人不可貌相,真是能装。

柳七见他二人只靠眉来眼去就定下了章程,便朝安怡讨好地笑:“安大夫,安神医,先把这毒给我解了呗。”

安怡也不为难他,随手从药囊里取出一团草飞速地在擂钵里弄了几下,团成一团惨绿的药丸递过去:“吃了就好,要嚼服效果才好。”

柳七不信,怀疑地看着她。

安怡随手就要扔掉:“不要就算了。”

柳七犹豫不定地看向谢满棠,试图得到点暗示,谢美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抱手立在那里深沉地看向远处渐渐低垂下来的暮云。

“想来咱们也是老熟人了,你不会害我。”柳七叹了口气,接了药丸扔进嘴里,十分嫌弃地捏着鼻子咀嚼:“怎么一大股子草腥味儿?”

安怡笑道:“才制出来的新鲜药丸,当然有草腥味。”她给柳七用的是没有经过炮制的璇玑草汁,解毒的自然也就是铁线草。只不过璇玑草汁是抹在皮肤表层的,也只需用铁线草汁抹上就能解毒,但她讨厌柳七仗势欺人,见面就敢对她动手,怎么也得给他个教训,省得他下次见着她还敢乱来。

吃下去的当然没有直接抹上去的效果来得快,柳七等了片刻不见起效果,便追着安怡又要药丸,还很聪明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有提纯的……”

安怡笑道:“是有提纯的,但不在我身上,明日你来我给你。”不等柳七再纠缠,抬眼看看天际,道:“天快黑了,我不能久留,且光线不好也不方便施针。”

谢满棠立刻收了眺望的眼神,十分严肃地扫了眼正在闹的柳七,柳七赶紧收风,替他把诊状一一道来:“大约有半个多月了,连着熬了几个通宵,喝了不少浓茶,精神就不太好。发病那日是突然觉着右下眼皮似有异物,然后咽喉不畅,耳根酸软肿胀有包块,再接着就觉得右眼不能闭合,右边脸颊僵硬,右眉和右嘴角不听指挥,右眼干涩,视力减退,且口干。寻大夫看了,吃了几剂药,又施了两次针,没有效果,相反越来越严重,现在好像是右耳都产生杂音了,是不是?”

后面这句话是问谢满棠的,谢满棠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因为出现视力减退和右耳产生杂音的情况,他也不会这样着急。即便是现在安怡名声很火,他也不会忘记从前她辨错穴位的事情,学医有十年不出师之说,能指望她短短三年多就真成个神医?顶多算个熟练工而已。

安怡不知道谢满棠正在鄙视她,她心里满满都是对他的敬佩,真是难为他了,五官不受指挥,他还能强忍着时刻保持镇定,让人轻易看不出端倪来,真是不容易。此人心性肯定十分坚韧。她记得当初祖父曾告诫过她,心性坚韧之人,若非必要千万不要得罪,因为他能数十年如一日地重复一件事,只等着机会来临就一举摧垮你。所以谢美人不是个好惹的人。

安怡立刻变得热情了许多:“您请这边坐。”因为经常出诊,安怡和兰嫂的马上常备有坐毯、吃食以及针灸所需的一切物事。见安怡招呼谢满棠坐,兰嫂立刻机灵地把最好的一块坐毯取出铺在草厚干燥避风明亮的地方,又把银针等物全部一一摆好。

安怡净手、取针,第一针取合谷,针尖才挨着谢满棠的皮肤,他就打了个寒颤,不自禁地轻轻抖了一下。柳七见状,立即幸灾乐祸地朝安怡挤了挤眼,暗示谢某人其实很怕疼。病人不配合,其实也很难做,安怡停下来状似无意地道:“其实这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不过是劳累过度,风邪入体。”开始吹牛:“我从前治过好些人,少说也得有二三十个吧,最快的针灸三次就好了,这种病呢,越早治疗越好。”

“这么多?”谢满棠凌厉地朝安怡看去,怀疑之意十分明显。他一直觉得他这个病很少见,偏她一个学徒工,在这边远贫寒之地就能遇着这么多,人家还都能放心给她瞧,随便她在脸上乱下针,莫非真是吴菁的名头太响亮,让这些人都盲目崇拜到变傻子了?分明就是吹牛!

二人相隔太近,目光恰好对上,有一瞬间,两个人都觉得世界很安静,静到让人有些尴尬。谢满棠很快撇开目光,淡淡地哼了一声,要闭上眼睛,立即又想起自己的右眼其实不能闭合,这一闭眼还不知有多丢丑呢,于是采取面无表情的老办法,放空目光,直视前方。

“唔,这边天凉苦寒,人容易生这个病。且人家都知道我师父医术好,大老远的都赶来求医呢。”安怡随口胡诌,她的心跳得有点快,即便她自认为已经阅尽千帆,再不会轻易被打动,却还是被面前这具已近完美的皮相给吸引了。谢满棠的眼睛长得非常迷人,这个迷人不单只是讲形状眸色,而是里面蕴积的内容非常丰富,就像是一双暗黑色的漩涡,看不透底,却可以透到人的心底去,让人害怕却又忍不住想看。

谢满棠不再言语,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安怡又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再发话,就自动认为他这是在默默邀请她给他下针治病。于是一手扶住谢满棠微凉光滑的左手,睁大眼睛看准穴位,恶狠狠地朝他的合谷穴刺去。谢满棠轻轻一颤,佯作若无其事地呆坐不动,一针得手,安怡就松了口气,拿出气势道:“脱鞋。”

谢满棠生硬地瞪着安怡,柳七怕他发飙,连忙狗腿地替他脱去鞋袜,将他的脚捧到安怡面前讨好地道:“安神医,您请。他最近颜面受损,心中难免烦躁。”

安怡道:“理解,理解。”

谢满棠控制不住地想翻白眼,终又因觉得这种举动太过幼稚不符合他的身份,且面部实在不听指挥而作罢。

(今天继续三更)

正文 第73章 蠢货!

安怡忍笑,一本正经地取针刺入谢满棠的太冲穴,最后很霸气地捏住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毫不客气地分别刺其颊车、地仓、迎香、风池、承浆、阳白、攒竹、印堂、四白、翳风十穴。

她身上散发出的香味不同于其他女子的脂粉头油熏香之气,而是清清淡淡的草药香味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淡淡花香,让人闻之心旷气平。令得谢满棠因为不习惯被陌生女子近身接触而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那颗因为生病的不可知性而恐惧不安烦躁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他甚至于想,这香味不错,有宁神静气之用,若是这丫头治得好,稍后可以问她要方子。

柳七看着插得满脸金针,摊着一只手,光着一只脚的谢满棠,想到他平时总是莫测高深,冷着脸往外射刀子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实在太过好笑,实在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

谢满棠的腰背比之前还要挺直了那么几分,他不屑而平静地看着远方起伏的山峦,根本懒得理睬柳七,好像对方就是个无理取闹的白痴。

安怡却瞧着他那只放在右膝上的手已经紧握成拳,于是她十分严肃地站得离柳七这个不知死活的人远了些。片刻后,她又十分严肃地通知谢满棠:“差不多了,我要取针啦。”

谢满棠默默地把手递到她面前,安怡依次取下针,将金针收回针囊里,保持同样严肃的表情认真问他:“您感觉如何?”

谢满棠沉默了两息才缓缓道:“松快了些。多久能好?”

有效就好,看他刚才迟迟不说话,她还以为不成功呢。安怡暗里吐出一口气,道:“您拖的有些久了,如果疗效好,怎么也得四、五次吧,隔天一次,大概得十来天左右。要是疗效不好,那就不好说了。”

谢满棠立即拧起浓黑挺拔的眉毛,很有威胁性地逼视着她,虽未言语,安怡却明白他是在质问她,为什么疗效会不好?对待这样的人,当然是不能硬碰硬的,安怡很无辜地表示:“您之前找的一定也是好大夫,若是好治,早就好了,是不是?”她才不会告诉他,她一次也没治过呢,他就是第一个给她试针的!

她额头饱满美丽,肤色洁白细腻如玉,眼睛乌黑清透如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饱满红润的嘴唇微微翘着,神情无辜而讨巧,叫人不忍苛责。可惜的是,他三年前就认识这丫头,知道她是个什么德行,深知其心性之坚韧,胆子之肥,脸皮之厚远胜常人许多。装什么装?他又不是傻子。谢满棠撇开视线,不想再多看安怡一眼。

他散发出的不信任和轻蔑刺激了安怡,她干脆吓他一吓:“其实,这个病发展到后面,还会连话都说不清楚……”

谢满棠本就因病十分烦躁,失了平时的冷静自持,加上又不信任安怡,闻言顿时眼里喷出怒火,一字一顿地道:“若我如此,你会后悔。”

破功了!美人眼歪口斜的也不算太难看呢,只是更接近于妖人了!安怡隐隐有些兴奋,却装得比之前还要紧张害怕:“医者医病不医命,不是我害您生病的,您不能赖我……”

柳七挤到二人中间和稀泥:“不是说已经好转了吗?说不定再针两次就好了。”又缠安怡:“我的手还麻着呢,快给我解药。”

安怡扔了一把捣成一团糨糊的铁线草给他:“天快黑了,我得赶紧赶回去,来不及弄精细了,你先忍着吧,一个时辰服一次,天亮就会好转了。我回去就给你提炼解药清除余毒,你明日下午来医馆拿。”

柳七愁兮兮地看着那一团绿色的糨糊发了一会儿呆,见安怡和兰嫂真的收拾起东西就要走,眼珠子转了转,凑上去追着安怡轻声利诱:“我才从京城来哟。”

相信你就是傻子,分明是被黄家撵得四处逃窜了很久吧。安怡十分同情地作势要去解荷包掏银子,小声问他:“是不是你们犯了什么事啊?我记得你们从前可威风了,看你们穿的这是什么衣服?我这里还有些钱……”

看你们越混越惨了吧,原来是你们买我的药接济我,现在轮到我接济你们了。柳七被她寒碜了一把,忙道:“不是,我们这是微服出访!微服出访!你懂的。”

安怡立即收了荷包,道:“那我就放心了。”

柳七接着道:“我记得你从前向我打听过那个什么安家、田家、张家的,我当时了解得不太清楚,回去后又仔细打听了一下……”

安怡很感动地表示,真是没想到隔了这么久他还记得这件事,虽然她已经不需要了,但还是要对他表示十分的感谢。若是从前,她当然会被惑动,现在却不会了,只因这三年多来她手里有了钱,也有了话语权,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打着“替安保良打听一下京中局势,了解一下本家族人生活得如何”的旗号,去打听她所想知道的事情。虽然隔得远了些,安家人的事情打听得并不详细,那对狗男女的事儿也更不太好打听,但柳七怎么都不会比她更清楚。

柳七技穷,只得有气无力地道:“给我解药……”

安怡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她是看出柳七投鼠忌器,又不敢把她扣下威逼她,也不敢跟她去拿药。

“……”柳七不敢再多话,眼巴巴地目送安怡主仆二人走远。安怡走得远了,转头朝他二人一笑,叮嘱道:“没事儿的时候可用指甲重切患部,多休息,别劳累,可以事半功倍。”

谢满棠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叮嘱他。顿了顿,转过头,抬脚用力向纠结地拿着一团青草糊糊捏来捏去的柳七踢去,忍无可忍地冷声道:“蠢货!她让你吃屎你也吃么?直接搽上!”

柳七不信地挤了两滴汁液涂在手背上,然后兴高采烈地追着硬生生把两截粗制的猎户服穿出华服味道的谢满棠跑,讨好地问:“你怎么会知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谢满棠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蠢货!”还是没告诉他原因。

(第二更到)

正文 第74章 疑心生暗鬼

天色渐黑,吉利由黄莺从昌黎县城唯一的道观兴隆观里走出来。她脚步发虚,肚子显得特别大,动作也显得十分笨拙,脸上丝毫没有找到尤知章的喜悦,反而全是绝望和愤怒。

想起刚才尤知章说的那些可怕的话,黄莺胆战心惊地低声劝她:“姨娘,您不要多想,兴许道长是弄错了……”

“住口!”吉利用力掐住黄莺细瘦的胳膊,阴沉沉地瞪着她磨着牙道:“说,是不是你跟她们一伙儿来害我的?”

丫环谋害主家的子嗣,这得多大的罪名啊,她尽力照顾吉利不过是因为安老太说过,如果伺候得好就要奖赏她,但她真的不想搅进这么可怕的事情里啊!黄莺吓了个半死,顾不上手被吉利掐得生疼,腿一软就要给她下跪:“姨娘明鉴!奴婢冤枉啊!奴婢……”

街上行人虽少,却仍有人在,吉利生怕露出端倪给人瞧了去,忙紧紧捂住黄莺的嘴,低声威胁:“闭嘴!再嚎看我怎么收拾你。”

黄莺苦楚地抽噎着紧紧闭了嘴,忍着气将吉利扶上软轿,嘱咐轿夫走稳走慢些。主仆二人沉默地回了家,打发走轿夫,推门进去,安愉正和黄鹂在院子里游戏,见吉利挺着大肚子进来,想起之前姐姐曾交代过要远远避开姨娘,不要冲撞姨娘一事,便乖巧地拉了黄鹂远远让开。他的奶娘和薛氏立即警惕地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抱孩子,一个警惕地盯着吉利。

吉利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装模作样地走过去,趁着众人不注意,站在刚点起的灯笼下迅速对安愉做了个恐怖的鬼脸,见安愉惊得在奶娘怀里一纵,害怕地把头埋入奶娘怀里才心满意足地进了屋。

厨娘顾大嫂正在厨房里剁排骨,隔着窗子把经过看得一清二楚,冷嗤了一声,和一旁帮忙择菜的粗使婆子刘婆低声道:“啧,挺着这样大的肚子也不安分,还没生出来呢就敢吓唬小孩子,今日是去兴隆观烧香去了?”

刘婆笑道:“是,她们出门我就跟着的,一直看着她们进了兴隆观。那道童太可恶,不许我跟进去,我许他十个大钱,他才许我进去。就耽搁这么一会子功夫,就找不着人了。还是要问黄莺。”

顾大嫂笑道:“不就是十个大钱么?你要是抓住了那位的痛脚,姑娘就能给你十两银子!”

二人说笑一气,见黄莺来传话才停下专心做饭。

此时吉利的房里已经是乱成一片,衣裳枕头被子全被扔得一地都是,她还不肯停手,狰狞着脸咬着牙拿了剪子疯狂地剪着夹衣和棉衣,试图在里头找出什么害人的东西来。

尤知章说得对极,她的命不好,第一要怪亲生父母不疼她,年纪小小就把她卖出去换了钱;第二要怪她运气不好,跟了安保良这样倒霉且穷苦的人家,害得她吃尽了苦头;第三要怪安怡八字太硬,祸害人太厉害,挡了她的运势。

从前是她年轻不懂事,才会在怀上第一胎的时候轻易弄掉孩子。虽然当时她很聪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不但没有让渴望子嗣盼得几欲发狂的安老太和安保良太过责怪她,同时还借机栽赃给安怡,狠狠打击了薛氏和安怡一番,逼得这母女二人很长一段时间在家里抬不起头来。但始终运气不好,她也坏了身子,再轻易怀不上孩子。

运气的事没办法,既然她已经设法怀上了,安怡就不该既挡了她的运势又动手害她的孩子!她真后悔啊,真不该让黄莺去找陈知善抓安胎药的,真是鬼迷心窍了,人家等着要害她,又怎会因黄莺另请了个人去抓药就不上当了呢?

“一定是她把东西藏得太隐蔽了!你呆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来帮我找?”吉利双目赤红,恶狠狠地将剪烂了的新棉衣扔在地上,瞪着吓得藏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黄莺骂道:“你装什么死?是巴不得我倒了霉,你好攀高枝去?你等着,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和老爷说是你害的我,把你卖到窑子里去!”见黄莺要跪地求饶,生怕声音传出去给人知道,便又低声威胁:“你敢哭闹给人知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黄莺无奈,只得抖抖索索地上前去帮着吉利把屋子里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她直觉吉利是疯了,怎么那尤大夫说什么就信什么?太太和姑娘那边的人都是离她们远远的,这屋里的东西都是她亲手收的,吃食也是她和吉利亲手做的,药更是她买回来亲手熬的,哪里又有什么不干净的害人东西了?

二人忙活了许久也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吉利累得坐在一堆剪烂了的衣物中间喘粗气,恶狠狠地道:“她一定用的是什么无色无味的药物,说不定已经化了。”尤知章已经提醒过她了,若是房内找不到可疑之物,那一定就是安怡用了特制的药物,无色无味且会渐渐化掉。她相信安怡有这个本事,这几年来她是眼睁睁看着安怡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且偶尔在安怡门前晃一晃,也是经常看到里头无数神秘的瓶瓶罐罐和药丸,兰嫂还像条狗似的牢牢守在那里,不许人动也不许人看,能是什么好东西?

黄莺不敢搭话,只是发愁地被剪烂了的被褥等物道:“姨娘,您今夜怎么睡啊?”这时候去问薛氏要新被褥,问起来她怎么说?

吉利冷厉地看着黄莺道:“把你的给我睡!你去和黄鹂睡!”

黄莺小心翼翼地道:“要不然,您还是和老爷和老太太说说?”

吉利冷笑:“你是想害我吧?我才没那么傻。”现在孩子还在她腹中,害人的东西也没找到,安怡那丫头可不比从前好对付,一问证据在哪里,她怎么说?就凭尤知章几句话和说她脉相不好,有滑胎的可能?安老太和安保良一定会说她挑事,先就不会轻易饶她。

黄莺不敢再多话,默默把地上剪坏了的东西捡起来收入柜中藏好。吉利道:“把今日新开的药快些熬来!”不管怎样,她总得尽力保一保这孩子才是。尤知章说过,吃了这药好了也就好了,若是不好,呵呵,谁也别想逃掉!

(第三更到)

正文 第75章 安胎药

顾大嫂眼见黄莺提了一包药进来,知道是今日才抓回来的,故意问道:“你不舒服啊?”

黄莺忙扯出一个笑,道:“不是,是姨娘的安胎药。”

顾大嫂就和刘婆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刘婆上前去帮黄莺挪开灶上的锅:“姨娘的事情要紧,你先来。”

吉利有三个新要求:一不用厨房里的水(免得厨房里的水里有东西),二不要熬药时旁边有其他人(以免给人下手的机会),三不要让家里人知道得太多。在这样的情况下,黄莺哪里还敢在厨房里熬药?便陪着笑和顾大嫂商量:“姨娘那边离不得人,随时都要叫,你们都忙,不好给你们添麻烦。还请大嫂把那个茶炉子借给我,让我到姨娘门口去熬吧。”

“好说,好说。”顾大嫂热情得很,只是一时想不起那茶炉子放在哪里了,便问刘婆:“你记得么?前几天大姑娘还借去用来着。还回来了吗?”

刘婆道:“我也记不得了。得找找。”

黄莺的眼里一下子就涌出了泪花,这可怎么办呢?弄不回炉子,吉利不饶她,要叫她去和安怡要炉子?那不如杀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