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冷着脸从谢满棠身边仰着头走过去,谢满棠立刻往身后退了一步,道路狭窄,他这一退就算是把路给堵死了,另一边是湖,安怡要么就出声请他让路,要么就从水面上飞过去,要不然就不要过去。

二人衣裳交错间,彼此呼吸纠缠,他身上的淡淡青草味和她的淡淡药草香交混在一起,混合成一种十分好闻、却又让人脸红心跳的味道。安怡的心揪成了一小团,捏紧拳头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给谢满棠行了个礼:“见过谢大人。”

谢满棠气得胸口都疼了,她仗着的不就是他喜欢她么?他突然很是怀念从前那个不管他脸色多么难看,她也会不管不顾地厚着脸皮缠上来讨好卖乖的安怡了。那时候她有求于他,真是很听话,隔三差五地总能吃着她亲手做的小菜和点心,也能经常得到她精心炮制的稀奇古怪的药,每当她弄的那些药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时,每当其他人用赞叹的口气提起她的精湛医术时,他口里不说,心里却是十分欢喜的。

现在呢?谢满棠想起死去的黄昭,再想起莫天安送的那些药,以及今日安保良带来的那些礼品,忍不住怒火中烧,怪腔怪调地道:“你家就穷成这个样子了,送人礼物都要问旁人要了么?”

安怡不明所以:“什么?”纵然才被看守的士兵刮去一层浮财,之前她开在永平府的药铺也因为受黄氏叛乱的影响而颗粒无收,但她之前存下的大宗财物和要紧的药材书籍都还藏得好好儿的,崔如卿已经搬回去了,并不会对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谢满棠深知安家的财物和人情往来等大事都是安怡一手操办的,才不信她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既然把莫天安送过去的东西都送到他这里来了,那就是故意气他的。见安怡装糊涂,越发生气:“你若无钱,只管使人来说,或是空手上门,或是带些自制的糕点,难道谁还敢说一声不是?你把那些东西送过来,是欺负我没见过好东西么?”

安怡见他越说越生气,仔细一想,就知道应该是安保良和崔如卿准备的礼物出了问题。可是这京里的惯例,哪家不是把旁人送的礼品挑挑拣拣,再拿去送给下一家?不然都把旁人送的礼品藏起来,另外准备礼品去送人,那还不把家底全部都掏空了?所以谢满棠这是在挑刺。

他既然在挑礼物的刺,那她就依着这个来回答他,安怡定了定神,很是诚恳地道:“礼物是家父和崔管事准备的,家父因为敬重大人,感激大人,恨不得把家底都掏空了。但他很久未在京中,对京中的有些风俗人情是生疏了,想来是有不敬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大人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谢满棠更生气了,敢情她第一次正式上他家的门,这礼物居然不是她精心挑选的?当即冷笑一声:“我当然不会与安县令一般见识,但我要问你,安怡,你可有心?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安怡被他问住了,她可有心?她当然是有心的,特别是对他,又不是她犯了多大的错不可原谅,所以他这样的问,难免让她有些伤心。

谢满棠见她垂着眼不回答,气得肝疼,恨不得将她直接推到池子里去了事!这回他一定不会救她,才不管她会不会淹死呢!手抖了几回,到底舍不得,便恨恨地想,若不是天凉水寒,若不是她身上有伤,若不是怕给郑王妃知道惹麻烦,他一准儿淹死她!正恨恨间,只听安怡沉声道:“你问我可有心,那我也要问你,你可有心?”

谢满棠不想回答她这个掉份儿的问题,便倨傲地“哼”了一声,冷笑道:“是我在问你!”

安怡皱起眉头看着他:“你问我也好,我问你也罢。你就说吧,你究竟想要我怎样?”

他究竟想要她怎么样?谢满棠目光炯炯地盯着安怡看了半晌,淡淡地道:“你以为呢?”

安怡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他道:“我承认我那天是犯了蠢,不该冒险。可是我要问你,若是我当时毫不犹豫地选择要取黄昭的命,你可还敢立在我身侧?”

他和黄昭能一样吗?他就巴不得她能不眨眼地弄死黄昭,再毒死莫天安才好。谢满棠拒绝回答安怡的问题:“不要问我这种蠢问题,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就说吧,想不想我原谅你?”

他鼓着腮,好像是很臭屁的样子,其实也和安愉生气撒娇没两样。但安愉比他讨喜多了,他天生就是个招人厌恨的,安怡侧开头,淡淡地道:“我还真不知道。我现在就想知道,是不是我犯了错,你就一定要用弄疼我,让我疼的方式来让我记住教训?难道我疼了,你就很好受?你这样的爱惜我承受不起!”

正文 第396章 我们和好吧

(第五更,快要累死啦,你们快给我注入力量啊)

怎么会这样?好像罪不可赦的人反而是自己?谢满棠眨了眨眼睛,心里已经有点发虚了,却还强撑着不肯服输:“我只是轻轻拍了几下,又没给你造成实质的伤害。”

小样儿,看我不抓住机会好生收拾你一顿,你还没完没了了。次次都这样霸道不讲理,不知道服软,还要不要过日子了?天天吵架生气好了。安怡蹙着眉道:“什么才叫实质性的伤害?非得把我伤口弄裂,弄出血来,让我疼死了,你就心满意足了?我可没有这样特殊的嗜好,被人这样折腾还觉得是对的,还觉得他对我真好。”抬起手用力戳着谢满棠的胸口:“你有吗?有吗?要不要我试一下?”

谢满棠心虚地又退了两步,外强中干地小声道:“你还把我给弄晕过呢。怎么不见你手下留情?”

安怡又用力戳了他一下:“那时候和现在一样?你救我,来瞧我,我满心欢喜,你却突然给我那么一下,再热的心也得凉了。”边说,眼眶就红了,颇多委屈。

谢满棠的喉结动了一下,不自然地转过脸看着远处道:“就算我这件事做得不妥,也不能抹杀你就是个蠢蛋,不爱惜自己的事实。”

还要强撑着死要面子是吧?安怡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谢满棠哪里准许她走,当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低不可闻地道:“就算我们都有错,我们别吵了,和好吧?”

他这样的性子,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十分不易,但不再抓住机会端一端架子,他还要得寸进尺。安怡学着他的样子看着远处道:“你若不挑刺,真心实意求和,我当然是乐意的。若是你总要挑刺,那就算了。”

“算了?你敢!”谢满棠咬着牙飞快地道:“若你从此后不要再去永生堂,也不要再给永生堂制药,我就不提了。你想开医馆药铺什么的,咱们自己开!你想要怎样,只管说!”

看着很凶,实际上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她,就怕她拒绝。反正她也要找机会和莫天安说清楚的,安怡很爽快地道:“可以。”

可以?居然这样轻松就答应了?谢满棠狐疑地看着安怡,本来以为要花费大力气才能做到,她居然这样简单就答应了?不对,一定是缓兵之计,或者就是蕴藏着新的阴谋!要不然,就是黄昭那柄剑上有毒,让她神智不清了?谢满棠小心翼翼地道:“你没有事吧?”

安怡见他满脸狐疑、小心翼翼的,完全没有平时冷酷狂拽的样子,心情总算是要好了一点:“吓着你啦?”

谢满棠惊觉自己失态,立时把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推了回去,倨傲地抬起下巴哼哼道:“你以为我是谁呢?这么容易就吓着我了?”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安怡:“别以为随便说说我就信了,我要看实际行动,光是好话糊弄不了我。”

安怡认真道:“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给我时间,我一定会把这事儿解决好。”

谢满棠的唇角已经翘起来了,却还拼命拉着脸道:“你说话不算数的时候多了去!”

还有完没完了!给他一个笑就又得瑟起来了。安怡也拉下脸道:“不信就算了!王妃和我娘还等着我去吃饭呢,我没闲工夫和你瞎扯。”说完就推了他一把:“别挡着我的路!”

谢满棠板着脸飞速扣住安怡的手,低下头对上她的眼睛沉声道:“要多久?”

安怡见他眼睛里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却还死劲耷拉着两只嘴角,知道他好面子要端架子,偏就不成全他:“什么要多久?”

谢满棠十分恼怒,死撑着不肯问出来,憋着一口气揪住安怡的衣领,将她提起作势要往湖里头扔:“你说不说?你说不说?不说把你扔湖里去!”

安怡斜睨着他,恶狠狠地道:“扔吧,扔吧,我正想洗个澡呢。我倒要瞧瞧你继上次弄我的伤口之后,还能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来。这次别想我原谅你!”

谢满棠拿她没辙,只好收手威胁:“你还想不想去见你师父了?”

安怡拽住他袖口道:“你不会这样狠心吧?”

谢满棠恶声恶气的:“我就是这样的狠心!不信你试试?”

二人目光相接间,如千丝缠绕,难分难舍,安怡压低了声音道:“你舍得?”

那声音低沉婉转,略带点儿情浓时节的沙哑,音尾还带着个钩子,“轰”的一下,谢满棠的头脸犹如被火烧了一样,又热又烫,一双眼睛只管盯着安怡,收也收不回来,揪着安怡衣领的那双手也越握越紧,简直恨不得将她嵌入到自己的骨血里去才好。

安怡只觉得气短心慌,好像怎么越来越喘不上气了,眼前还有些冒星星,忍不住从医学的角度去分析,她这是病了?还是中毒了?她不会喜欢谢某人到这个地步吧?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谢满棠的脸越来越近,满脸的焦急:“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怎么了?安怡恍然大悟,用力了他的手一把:“要被你勒死了!”

谢满棠又羞又恼,骤然松手,冷着脸道:“看你以后还敢气我。”

安怡原本就没站稳,不防他突然松手,险些跌进湖去,手忙脚乱间抓住了谢满棠的袖子,只听“刺啦”一声脆响,谢满棠的半截袖子就落进了她手里,露出里头一截精工细作的朱红色丝绸里衣。

谢满棠忙将她紧紧扶住,恨恨地点点她的额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安怡盯着他那件精工细作的朱红色丝绸里衣,好奇地道:“敢问大人为什么这样偏好朱红色的丝绸里衣?”

谢满棠神色极不自然地抬眼看向远处:“难道你没听说过丝绸里衣对于箭矢伤害有一定的防御作用吗?这么多人嫉恨我,我总要防备一二才是。”

“哦。”这个安怡听说过,但也不是非得朱红色的丝绸里衣才能行吧?人家其他大多数人用的就是白色丝绸什么的。分明就是臭屁,他一定知道,他穿这样的红色非常好看,这种人叫闷骚。

正文 第397章 多吃点

(呼呼,累得像条狗,第六更)

谢满棠见安怡笑得不善,有些羞恼地趁机捏了安怡白嫩如玉的小脸一把:“哦什么哦?你是鹅啊?呆头鹅!上次我也没用多大的力气,就是想让你记住教训而已,居然和我赌气这么久。”

“是谁在生气呢,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爱倒打一耙,就别在我面前现了。”安怡不高兴地拍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给人瞧见乱说一气,难道对你我很好?”

“是你撕了我的衣服,又不是我撕了你的衣服。”谢满棠冷笑:“你以为,经过那日的事情后,谁还会以为你和我是清白的?抱也抱了,搂也搂了,莫非你还想嫁旁的人?就算你想嫁,也要看人家乐不乐意。”有没有那个胆子啊?嗯?

那天黄昭将她掷出车厢,谢满棠接住她,抱着她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过后又拉着她看看这里看看那里的,又吼又骂又笑又蹭的,整个动作都是当众进行的,想瞒都瞒不过去,除非那些人当时全都瞎了。虽然这样,安怡还是不满意谢满棠的恶劣态度,便冲他嚷嚷:“你好好和我说话会少块肉么?”

谢满棠僵了僵,撇开眼道:“是你活该。”

还谈不谈了?怎么又绕回原地了?安怡默不作声地往前走。谢满棠侧过身子拦住她的去路,眼睛看着别处道:“没我的命令,没人敢往这边来。”

安怡鄙夷地道:“敢问谢大人,欲盖弥彰这个词怎么解释?”

谢满棠抽了抽眉脚:“问你正事呢,你扯这个做什么?快说你要多久才能解决那个麻烦?”

分明就是他乱扯一气的好吧,安怡伸出一根手指。

一天?谢满棠大喜,却故意皱眉道:“怎么可能这样的快?你怎么也得把事情交割清楚吧。”

安怡摇头:“一个月。最少得一个月。”

想到她还会和莫天安至少面对面呆上一个月,谢满棠顿时觉得心好塞,面上却半点不显,淡淡地道:“不管有多少事,十天半月的总够交割清楚了吧?你要是觉得为难,我让人去和他谈。”

安怡认真道:“不,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如果莫天安不要跨过这一步,她和他至少还可以再合作一段时日。既然他已经和最先之前不一样了,也就到了她该走的时候。

什么是她和莫天安之间的事?分明是他和莫天安之间的事吧。何必和她较真,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谢满棠淡定地理了理袖子:“好了,去吧,甘草在前头等着你。我去前头陪陪你爹。”

安怡不放他走:“那我师父他们……”

谢满棠挑了挑眉:“安心等着!”言罢扬长而去,就是不给安怡一个妥当答案。

让你傲!让你拽!让你走路摔跤,今晚拉肚子!安怡撇撇嘴,穿过湖边这一段遍布湖石的小路,果然瞧见甘草乖巧地站在隐蔽处等着她,见她出来,甘草便微笑着迎上去:“都怪婢子糊涂,让您久等了。”

安怡有些不自然地抚摸了一下犹自热着的脸,含含糊糊地混了过去:“没什么,就怕王妃等急了。”

甘草却丝毫不担心:“您别担心,因为王妃身子不太好,早上要多睡一会儿,相对的,府里的午饭吃得也要晚一些,咱们这时候过去刚好赶上。”

那么,之前匆匆忙忙引着她去吃饭,其实就是听了谢满棠的安排,故意留了余地让她和谢满棠在此私会吧?安怡想起谢满棠的“不经意”与“偶遇”作派,由不得暗自鄙夷,某人真是太虚伪了。好像他特意找机会和她求和很丢脸似的,也多亏是她心宽似海,不和他计较,哼哼,等将来她再慢慢收拾他,有得他的苦头吃。

到了主院,果然席面才刚设好,不过堪堪十来道精致的素菜,郑王妃抱歉地道:“正逢国丧,我生着病未能入宫为皇后娘娘哭灵就已经很是不妥了,但难得贵客临门,总要款待一二。素菜无酒,还望你们不要嫌弃。”

薛氏今日所受的礼遇已经远超她的预期之外,更是没有想到郑王妃身在病中居然还不怕麻烦地留她们用饭,心里十分感激,又怎会挑剔菜是素的,没有酒?便十分诚恳地道:“是我们给府上添了麻烦,多谢王妃盛情款待,不胜感激。”

郑王妃笑得温厚:“日后要常来常往的,休要如此客气。”

薛氏虽然觉着有些奇怪,但她从来是个心宽的,更善于往宽处想,就理所当然地认为,郑王妃这话的意思是说,将来安保良一定会升官的,安怡也要经常来给郑王妃针灸诊治,到时候两家人难免会有来往,太客气了就会很累。于是很认真地道:“王妃虽然宽厚,我们却不能忘了本分,不然就是骄狂自大。”

郑王妃知道薛氏是真正的老实人,也不再提这些,热情招呼安家母女吃喝。她病着,加上平日饭量也不是很好,不过是应景动动筷子罢了,更多时候还是陪在一旁,听安怡与薛氏二人用饭,劝安怡多吃一点:“年轻姑娘不要总想要苗条,还该多吃一点,这样身体底子才好。”

安怡有些食不下咽,身体底子好了做什么用啊?好吧,她想多了,郑王妃这么正经严肃温和的人,哪儿能想那么远呢?但是翠婆婆真是很忠心地执行郑王妃的命令,不停给安怡布菜,真心想要把她喂胖的样子,由不得她不多想。

好容易吃完了这餐饭,众人端茶漱口之际,小丫头进来贴在郑王妃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安怡给薛氏使眼色,示意她们该走了。

却听郑王妃道:“听说你们族里为了小安受伤生病不能出诊之事闹了不愉快?”

果然丑事传千里,薛氏窘得脸红耳赤:“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

郑王妃和气地打断她的话:“不要急,我都知道了。小安受伤生病是太后娘娘和圣上尽都知悉的,误会不了。只是不知情的外人这样纠缠着也是烦,想要出城去静养两日就去吧。听说你们府里得用的下人所剩不多,我拨几个得用的给你们先使着,将来买了合适的又还我。”

正文 第398章 喜讯

(第七更)

“这怎么好意思?”薛氏急得不行,哪有这样来谢恩的?买了合适的奴仆又还回来,只是委婉的说法而已,若无意外,这些人是要跟着他们一辈子了。又吃又喝又拿,走亲戚也不过如此了。

翠婆婆笑道:“安太太,我们王妃是个实诚人,既然之前说了要与您姐妹相处,那就是诚心诚意的,您只管受着,真要拒绝了那才是伤我们王妃的心呢。”

薛氏口拙,只得求救地看向安怡,安怡猜着这应当是谢满棠的意思。安保良入京为官,她可能会得封诰,家里的人手确实不够用的,必须有几个能撑得起来的仆从下人才行,便朝薛氏轻轻颔首。

薛氏只好应了,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报答郑王妃才好,便实心实意地说了几句好话,郑王妃微笑着听了,道:“你有空了经常过来,我这里来往的人不多,平时也想找个年龄相仿的人说说话。”

薛氏与安怡告辞而去,郑王妃疲惫地躺回榻上,由着甘草给她捏腿去乏。

翠婆婆在一旁道:“您要是累了,全没必要强撑着,都知道您是病人,安太太是宽厚人,不会多说什么。小安大夫就更不会多话了。”就算是想说也不敢多说,两家人差距这么大,安怡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分才会遇着这样好的人家。

郑王妃与翠婆婆多年主仆,深知其性情,她又是个眼盲之人,六识就更为敏锐,当即便听出翠婆婆言语里的不以为然之意,便叹道:“你不懂,真要做亲,就要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彼此尊重着才是长久相处之道。不然总会生出些不快之意来,难免生了嫌隙。何况,安家也不见得就是完全高攀了,我仔细想过,这门亲事自有它的好处。有时候,吃亏就是占便宜。”

翠婆婆一凛,忙道:“王妃说得是,老奴都谨记在心里头了,日后断然不敢不对安太太与安姑娘不敬。”

郑王妃一笑:“小安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然阿蛮也看不上她。”转头去问低头捶腿的甘草:“公爷可是见过小安了?”

聪明的下人应该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甘草自不会把谢满棠私会安怡的事说给郑王妃知道,只微笑着道:“婢子领着小安大夫从药房过来时,在半道上恰好遇着了公爷。公爷之前好像心情很不好,但问过小安大夫王妃的病情无碍后就笑了。”

郑王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那个儿子这些日子真是忙得脚不沾地,今日人都已经出去了又匆匆折回来,不用想也知道所为何来。棠国公府这么大,他偏就能在半道上巧遇着安怡,说上几句话心情就好了,当然不只是因为听说她这个当娘的病情不太重,最要紧的是在交流她的病情时那两个人和好了,不然也不会让她给安家派遣家奴。

如此周到,可见是对这门亲事真正满意上心并喜欢。

这样好不好呢?好像这桩婚事超出她的想象太多,也和京中其他人家的婚事走势不太一样。郑王妃歪在枕头上想了半晌,微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算了吧,就这样好了,只要他喜欢就好。

垂花门外,薛氏看着面前一溜四个看上去就很精干的婆子并四个衣帽光鲜的小厮急得手心直冒汗。这么多人怎么养啊?想到自家那个被火烧了一半的小房子,还有被搜刮空了的家底,以及安怡那几个深受黄氏叛乱影响而颗粒无收的药铺子,薛氏简直快要绝望了。却还记得这是在国公府里,不能丢了脸面,强笑着将他们交给兰嫂和赵青领着,自己准备招呼安保良和安怡到车上去商量这事儿。

谁知领人过来的梁丰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笑道:“听说安大人要送安姑娘出城静养,恰好我们这边也有人要出城办事,就一并送过去了吧。”

实在太过殷勤了!薛氏的脸都笑僵了,有种即便卖身也不能偿还这份人情的担忧感,安怡含着笑低着头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指望不上,她只得求助地看向安保良,希望由当家的出来应对好这件事。

安保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很淡定地同梁丰道:“有劳梁管事,还请你替我与国公爷道一声谢,这份人情安某都记在心头了。”

竟然是要全部收下的样子,薛氏眼前一黑,不敢相信地看向安保良,实在不能确信面前这个男人居然会是那个昨日还念叨着:“安怡当家不容易,不能浪费。”然后把鱼吃得只剩骨头渣子的男人。

安保良瞪了她一眼,表示让她别丢人。不过就是几个下人么?老爷这就要发达了,房子会有的,金钱会有的,地位会有的,仆从也会多多的,到时候双倍地还回来,行了吧?

薛氏及时稳住了,笑得脸酸的由着兰嫂和小丫头扶到车上去,正发愁要怎么安置这几个人,就听安怡毫不客气地安排上了:“你们几个跟着我们一起出城,你们几个跟着太太一起回家。”

薛氏急得只管朝安怡使眼色,安怡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娘就不要跟我一起出城了。也不知道师父他们住得远不远,去了能不能当天赶回来,家里祖母和弟弟都需要人照料,咱们不能都走个精光。您回去后就只管把人交给崔如卿,其他都不用您管。谁要不听话就留着,等我回来处理。”见薛氏又添了几分急色,便笑道:“您放心,谢大人既然能将他们挑出来,他们就必然不敢不敬咱们家。”

安保良钻进车来低声道:“就是,你急个什么?这不过是有人送几个下人罢了,将来若是有人送宅子并田地什么的来,你岂不是要吓死?”

薛氏这回反应极快,眼睛亮亮地道:“老爷这是……?”

安保良强压住脸上的喜色,小声道:“老爷我很快就要升官啦,圣旨最迟明后天就能下来。”又喜气洋洋地看向安怡:“你也很快就是乡君了,圣旨已经拟好了的。”

正文 第399章 难道你不愿意?

(第八更,明天继续有加更,求订阅,求订阅)

安保良捋着胡须道:“好像是布政使司左参议,司山东道。”又眯了眼郑重地道:“圣旨还未下来之前都是虚的,切记慎言。”

安怡抿唇笑了起来,调侃道:“知道了,爹爹千万慎重。”

安保良有些得意地道:“别小看你爹,你爹我除了胆大心细之外也不是草包。”言下之意就是他除了给皇帝偷出黄氏那本养私兵的名册、搜罗黄氏的谋逆罪证外,还另外做了什么大事。

安怡讨他的欢心:“爹爹还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安保良故作淡然地道:“也没什么,就是从昌黎逃出来后,我把这些年在边关所见的民生民防总结了一下,认真写了个奏本递上去。圣上看了觉得很不错。”

薛氏连声念佛:“不枉老爷那么辛苦,总算是有所回报了。”

安保良慨叹道:“这些年苦了你们。”饱含深情地看向安怡:“特别是怡儿,爹爹欠你良多,你却从未嫌弃过爹爹无能。”

嫌弃过的,真的很是嫌弃过的,只是觉得这个家不能少了他,才一直拼命忍着而已。安怡有些心虚地抬眼望天:“天色不早了,还要出城去接肖老先生他们,去得晚了不好。听说路上还是有点不太平的。”

“说得是。”安保良催薛氏下车:“你赶紧去吧,挺直腰杆拿出派头来,不要让人看扁了,日后还有的是福享呢。将来我也给你挣个夫人当一当。”眼瞅着薛氏下了车,他自己久久盯着车门的方向一动不动。

安怡悄悄看了一眼,只见安保良黝黑清瘦的脸颊上挂着两颗浑浊的眼泪,暗叹一声,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假装毫无所觉。

马车往前行了约有盏茶功夫,安保良才平复了情绪,转头看着安怡笑道:“方才见了棠国公,他和我提亲了。”

这么快?安怡怔怔地道:“可是难道不应该三媒六证,由郑王妃亲口与父母亲提么?”

安保良笑道:“那是自然的,但现在皇后娘娘新逝,说这些不太好。他是先向我表示了结亲的意愿,接下来一切都会按着规矩来。你放心,爹爹就你一个女儿,不能委屈了你。”

安怡不满:“您怎么不问我乐意不乐意?”

安保良奇怪地道:“难道你不乐意?”

这是什么话,比不问还要让人伤心,难道她想嫁他就这么明显?安怡气闷,索性不说话,脸却悄悄热了。

安保良见她垂着眼不说话,知道她是害羞了,忍不住想,还真奇怪,这个女儿居然会害羞,他一直以为她会和从前谈论陈知善的事一样的理直气壮,毫不掩饰呢。看来不是不会害羞,而是因为人不同罢了。

安保良厚道,不忍心再让安怡难堪,便拿出礼单给安怡瞧:“你来瞧一瞧,方才梁丰把给咱们家的礼送上来时,我瞧着里头有个盒子还是咱们家送的。”

安怡想到谢满棠之前也曾为礼物的事和她置气,只是吵着吵着两个人就都忘了这事儿,心中也有些好奇,便接过礼单仔细斟酌,发现里头有一对白玉璧显得特别扎眼,于是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这京里的大户人家中,每家总有一些比较出名的珍宝,乃至于让人瞧见或是听说这件东西,就知道来自何方,所以这对白玉璧应该是属于莫侯府比较有名的宝贝。从礼物的流动合理性来说,只要不是把同一件东西送回去给送礼的人家就不算错,因此还是谢满棠和莫天安的问题。

送礼的莫天安没安好心,明知她家已经被搜刮光了,一时拿不出合适的礼物,却又需要来棠国公府拜谢救命之恩,所以特意弄了这么一对玉璧给谢满棠看。而收礼的谢满棠是个记性很好的小心眼,他故意把这东西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也是暗示安保良把这对玉璧送还给莫天安,给莫天安没脸的意思。

这两个人可真是让人头疼,安怡已经想得到她即将面临的困难了,莫天安一定不会轻易放她走的。

安保良见安怡皱起眉头,以为这份礼单果然有大问题,不由紧张地道:“这对玉璧有什么问题么?我是觉着贵重,才放进去的。”

安怡把礼单收起来,笑道:“没有什么问题。咱们回去后爹爹也备一份厚礼,再将这玉璧一起送回去给莫五公子就好了,就说这礼物太贵重,咱们家受之有愧。”

安保良也不算笨,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奥妙所在,有些懊恼地一拍脑袋:“是我糊涂了。”

安怡想起谢满棠的指控,微微笑道:“也不是,爹爹本来就不熟悉这京中的人情往来,怪我躲懒没放在心上。”其实换了她也未必知道这玉璧是在谢满棠那里挂了号的。

父女俩和和美美地说着家常,将近傍晚时终于到了地头。吴菁等人却是被安置在狮子山附近的一处庄园里,和狮子山满目及地的各式华美庄园比起来,谢满棠的这处庄园显得略普通了些,种的不是赏景的各类花木,而是有收成能换钱的各种果树,其中犹以柑橘为多。

国公府的管事和庄头交代过后,庄头恭恭敬敬地迎了安怡父女进去,只见一路满是红黄可爱的柑橘挂在绿莹莹的树叶间,看上去硕果累累,很是赏心悦目。

安怡是知道狮子山有温泉,附近有地热,能种出柑橘之类的南方水果来,她不但看过摸过还尝过,所以并不觉得奇怪。安保良却是只听说过,不曾有机会亲眼看见过,不由得很是感叹地小声道:“难怪人家说人比人气死人。”

安怡给他逗得笑了:“爹爹将来也努力在这里混个园子来养老呀。”

安保良踌躇满志:“你就等着瞧吧。”

正说得高兴间,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裙中年女子从柑橘林中缓步走了出来,气质高华,举止娴雅。庄头远远就行礼下去:“吴姑姑是出来散步的么?”

吴菁温和笑道:“是,坐得乏了,出来走走。”

“师父!”安怡小声喊了一句,然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快步跑到吴菁面前,仰着脸眼睛亮亮地看着吴菁,又喊了一声:“师父。”

正文 第400章 师徒叙话

(出差中,不知道能更多少,总之尽力就是了,先送上第一更)

“来啦?”吴菁怜爱地摸摸安怡的头发,客气地和安保良打了个招呼:“安大人看上去身体好多了。”

安保良捋着胡子笑得憨厚:“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倒是大实话,吴菁笑着牵了安怡的手往里走:“今日天色已晚,不回去的了吧?”

安怡用力点头:“是。爹爹明日一早带着肖老先生回去,我留在这里陪师父住些日子。”又四处张望:“师叔祖呢?”

吴菁道:“在前头暖亭里和肖老先生一起下棋呢。”

走了没多久,果然听见叩真子在和人吵架,口口声声都是在骂肖伐耍赖:“我说,肖老头儿,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大把年纪了也好意思耍赖?不就是一盘棋么?至于吗?”

肖伐怒道:“分明是你自己悔棋耍赖不成,反倒要转过头来冤枉老夫!果然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什么都占全了,不和你下了!”

叩真子偏就不让他走:“你说走就要走么?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儿?走,你我去找人断一断!”

安保良转身就要走,拉住庄头急吼吼地问:“哪里可以更衣?”

庄头不明所以,见他很急,以为真的很急,便叫了一童子过来引他入厕。安保良抱歉地朝安怡笑了笑,转眼间就走得没了影踪。安怡奇怪道:“难道是坏了肚子?”

吴菁笑而不语,紧接着肖伐怒气冲冲地从橘树林里走出来,叩真子紧随其后,死死拽住他的袖子往地上坠,一脸的无赖相,见了众人也不害羞,笑嘻嘻地和安怡打招呼:“小安安,你来啦?”

安怡虽然早就被她看穿了身世,却仍然不习惯被她这样当着肖伐叫她原来的名字,便有些紧张地扭着手指看了眼肖伐,又喊了声:“师叔祖。”

幸亏肖伐并不以为奇,笑嘻嘻地捋着胡子打量着安怡道:“姑娘越发风采出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