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婆忙指挥着众人飞速将她伺候妥当了,又抓紧时间给她匀面,抢在众人涌进来之前飞快地将盖头盖在她头上,喜气洋洋地道:“刚刚好!”

安怡满眼都是红色,只能看到脚前方寸远的地方,突然之间,她忘了呼吸,感觉耳边的所有嘈杂声忽远忽近,让人很不真切。她紧张地把手埋在裙褶里,不让它们颤抖。

一双黑面粉底的靴子落到她眼里,她听见谢满棠在她身边语意带笑地回答不知是谁的问题:“我自是要待她好的。”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让安怡突然间安心下来,她也是要待他好的。

正文 第514章 新婚(二)

一路前行,一路喜色。

轿子到达棠国公府后,安怡听见有人嚷嚷着让踢轿门,便微微笑了起来,接着果然听见谢满棠轻轻踢了轿门一脚,她也跟着回了一脚,表示男不惧内,女不示弱。然后她听见谢满棠微不可觉地轻笑了一声,于是脸便热了起来。

下轿,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安怡拉着那根红色的绸带,盯着谢满棠的靴子,只管安安心心地跟在他后头往前走。谢满棠走得很慢很稳,遇到有台阶的地方就略停一停,纵然是隔着盖头,安怡也觉得他真是气度从容,没有一处不好看,没有一处有不妥。

一路上插科打诨的人不少,谢满棠难得好脾气好耐心地一一作答,将近新房时,欣欣趁着人不注意,悄悄和安怡咬了一耳朵:“公爷一直都在笑。”

安怡的唇角便又翘了起来,怎么都放不回去。谢满棠一直在笑,那便说明他是极开心的,她也是,好生欢喜。

缠了五彩丝线的秤杆轻轻挑起大红销金的盖头,安怡顿时紧张得不得了,前所未有的害羞,只能低垂着头,死死盯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全身僵硬极了。她想起自己也应该气度从容才能不输给谢满棠,怎奈那笑笑到一半就有收不回来的趋势,便又生恐给看热闹的三姑八婆瞧了去要胡说八道,说她不端庄,于是又赶紧打住,落到旁人眼中便是一副温柔害羞的模样。

房间里静了静,有人当头笑了一声,大声赞道:“新娘子好样貌!新郎官有福了!”于是各式各样的赞美声和好话便切切噪噪地响了起来,安怡竖着耳朵听,确认自己没有听到不和谐的声音,这才将心放落一半。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之前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的事和旁人没有关系,到了这尘埃落定的一刻,倒还十分渴望能得到大家的祝福和赞美,不想听见瞧见与之背驰的任何不好的声音和事情。

大抵是因为这幸福来之不易,所以她才倍感珍惜,所以她才会如此小心认真。安怡轻轻吐了一口气,惜福总是好的。淡淡的微风扑面而过,谢满棠潇洒利落地挨着她坐了下来,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他的大腿紧紧贴着她的腿,春衫轻薄,安怡很快就感受到他的体温和藏在肌肉下的力量喷薄而出,透过几层衣料撞击着她的肌肤,让她情不自禁地悄悄咽了口口水,手心满是细汗。

喜婆说着吉祥话,将二人的衣角系在一起,再送了夹生饺子上来喂给安怡,再问她:“生不生?”

安怡红着脸轻声道:“生。”

喜婆笑道:“没听清呢。”

安怡只好红着脸再说一句:“生。”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谢满棠借着袖子的遮挡,轻轻捏了安怡的手一下,安怡触电似让了一让,又快速抬起眼来瞅着他一笑,再飞快垂下眼,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满棠轻笑一声,志得意满地转过头去,冲着几个起哄最厉害的宗室子弟道:“差不多就得了啊。”

谁知那些人平日被他冷脸冷面地压着不敢吱声,这时候却是来找场子的,因为知道不管怎么闹,只要不是太出格,他便不能翻脸,于是闹得更凶,一会儿丢了个果子过来,要安怡喂给谢满棠吃,一会儿又扔一粒花生过来,要谢满棠亲手剥了喂给安怡。

安怡配合得很,他们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谢满棠笑道:“怎么这时候这样的胆小了?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别怕,既然进了我家的门,便是我家的人,他们谁要是敢对你不敬,你只管和我说,看我收拾他们!”

屋子里顿时静默下来,这话虽是应景的玩笑话,又何尝不是一种宣言和警告?那些瞧不起安怡,觉得安怡不配做这个国公夫人的,只管听好了,谁要是敢欺负安怡,就给他等着瞧。

那几个二愣子最先反应过来,不依不饶地道:“哥哥这是故意说给我们听呢,俗话说得好,新婚三日无大小,开个玩笑怎么了?就这样的护着,男子汉大丈夫,也不怕被人笑话。”

谢满棠厚颜无耻地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连家小都护不住,才要被人笑话呢。你们谁是护不住家小,还不怕被人笑话的?站出来!我叫他大哥!”

他语气轻快,难得的没有皮笑肉不笑,而是笑得十分灿烂,我就护着她了,你们要怎么样?满足之感溢于言表。众人哪里有看不出来的?于是即便心中对这桩婚事不以为然,便也赶紧收敛起来,凑趣捧哏,闹得不可开交。

闹了一回,忽然听得有人跑进来道:“天大的好消息!黄老逆贼死了,被小柳将军一箭穿喉!”

新房里的人顿时沸腾起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自己的欢喜和对柳七的羡慕。安怡也替柳七高兴,当初柳七不肯留京,非得去阵前争军功,想必为的就是这扬眉吐气的一日,如今他总算是得偿所愿,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谢满棠也很是高兴,大声招呼下人:“去拿一坛子酒来,咱们在场的人都喝一杯,敬祝圣上万寿无疆,大丰江山永固!”

啧,安怡真是对这个男人刮目相看。之前柳七去前线,他留在京中做琐事,她曾问过他是否羡慕柳七,想不想去阵前一争长短,他很淡定地说人世间这么多好事,哪儿能都占全了?他现在拥有的就已经很好。可这会儿他这表现,固然是真心为了好友兼兄弟欢喜,但新婚之日仍然不忘皇宫里的那一位,更不忘家国安危,传到宫里头去,岂不又要出名了?真是高调嚣张,不过她喜欢。

在新房里喝这种酒固然有点胡闹,但涉及到这种事情就没有人敢表示反对。只是喝完一杯之后若要再继续,就显得太假太虚伪,热血上头的青年子弟们要求转移战场,谢满棠看看时辰差不多,也就顺水推舟,跟着众人去了外头。

女眷们陪着安怡说了一会儿话,外头就又传了消息进来,皇帝下旨进了谢满棠的爵位,从此这里不再是国公府,而是郡王府。

正文 第515章 新婚(三)

事实上,真要论起来,谢满棠的父亲既然封了郑王,那么递等承爵,他就应该是郡王。可是由于各种各样复杂的原因,他就算是这一辈的宗室子弟中最为耀眼夺目的那一个,始终也只得封了个国公。安怡想,郑王妃和谢满棠嘴里虽然不说,心里一定也很期盼能够更上一级以正声名的吧,如今可算是皆大欢喜了。

突然有人娇笑了一声:“弟妹真是好福气,进门就做了郡王妃。这样的好运气,可算是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安怡抬眼瞧去,但见是个长脸丹凤眼、厚嘴唇、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依稀记得这是吴王家的世子妃,也就是谢满棠的堂嫂,将来也是要做郡王妃的。因见那妇人面上虽然在笑,眼里却颇多酸意,心里便明白了,这些人一定在想,若是这旨意下来早些,她这个四品官的女儿未必能做得了郡王妃,偏巧她就有了这样的好福气。

因为她有了这样的好福气,这些原来还可以高高在上地俯瞰着她的人,一下子就只能和她平起平坐了,当然是一件让人不太舒服的事。可是这些人也真可笑,他们才是真正的运气好,得祖荫顺顺当当做了这个郡王,谢满棠付出这么多才能将原本属于他的那一份拿回来,这也值得眼红发酸?

安怡微笑着道:“承蒙您吉言,多谢您啦,不知您是……”故意装作不认识这妇人,转头探询地看向一旁的钱婆子。

吴王世子妃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她在连太后面前见过安怡几次,在外头永昌侯府等地方又见过安怡一两次,她就不信安怡认不得她。安怡这样做,明显就是给她脸色看,当下冷笑着道:“弟妹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见过的。日后那神针之术虽然不能荒废了,但人情世故要学着理起来才是。”

言下之意是安怡还没怎么的呢,就先抖起来了,神医了不起么?不会当家理财还做什么郡王府的女主人?这话是要说给宗室里的其他女眷们听的,不然怎么好孤立吓唬这个才飞上枝头装凤凰的麻雀鸟。

这厢钱婆子已经含着笑把吴王世子妃的身份说给安怡听了,安怡便站起身来与她行了个礼,甜甜一笑:“原来是嫂嫂。也只有自家人,才会这样的高抬我。”趁便和其他宗室妇女挨着见了礼:“福气再好也要长辈们帮持,日后还要请各位伯母婶娘嫂子们多多担待指点。”

有吴王世子妃这样的酸人,就有知礼明理的正常人。安怡的运气再好,又和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呢?说到底,就算是谢满棠不做这个郡王,这种好事也落不到自己的头上去,何况谢满棠手里有权得宠,安怡成日在连太后跟前晃悠,安保良也是深得信任的实权派,得罪他们做什么?

当即就有更长一辈的人和蔼慈祥地含着笑道:“满珠媳妇,你做嫂子的不兴这样吓唬你弟妹。她还是新嫁娘呢,吓坏了可要怎么好?”

吴王世子叫谢满珠,这满珠媳妇指的当然就是吴王世子妃。吴王世子妃心里实在很不服气,却不敢和长辈犟嘴,只得板着脸生闷气。这时候有那聪明伶俐的出来一搅和,气氛就又恢复如初。

既然进爵,宫中必然有赏赐,众人说笑一回,开始八宫中都赏赐了些什么好东西。这才得知,除了传统的金银珠玉锦缎之类的东西外,另外还赏赐了一个出产丰裕的皇庄,甚至连安怡的郡王妃服饰都一并赏下来了,可见宫中那位是早有思量的,留到今日不过是想要锦上添花罢了。众人少不得又是一阵思量,安怡的确是够幸运,但能走到今日也不是偶然。于是那什么谢满棠若是早些进爵,安怡未必就能做上这郡王妃的想法是一点都没了。

奉承的越发热情,看不惯的也适时保持了缄默,安怡很是满意。当家理财什么的,她会害怕吗?这些年里安家的家财就是她一手掌着打理的,人情世故没关系,她会看病也会看人,谢满棠张狂自有他张狂起来的道理,郑王妃温和也有温和的好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清楚得很。

说话间,外头开了宴席,管事婆子进来招呼众人出去吃酒坐席,却听一人在门外娇笑着道:“我来迟了。”

蜀王妃笑眯眯地走进来,整个人就是神清气爽,衣带生风。宗室里都知道她多年的老对头朱侧妃病得就要死了,她当然是十分开心的,便故意问她:“明知道今日侄儿成亲,你这个做婶娘的偏要拖到这时候才来,是何道理?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饶你!”

蜀王妃“吃吃”地笑着,朝安怡使了个“你都懂得的”的眼神,道:“没办法啊,家里事多,什么都离不得我,一时半会儿不在就要闹翻天,我便来迟啦。”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和安怡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和众人一起去外头坐了席。

喜婆上来帮安怡松头发:“郡王妃先用些糕点充饥吧,等到席终还有些时辰呢。”

安怡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便将最沉的几样发饰去了,放松头皮,再去吃那海棠糕。钱婆子笑着和她介绍:“这海棠糕一口一个,是王妃特意吩咐做下的,方便您用。”

安怡真心实意地道:“多谢王妃牵挂着了。之前她们都讲我有福气,可不是么,这样的婆婆哪里去找?”

一家子人相处,最紧要的就是知道好歹,钱婆子等人便都满意地笑了起来。柳婆子进来道:“蜀王妃来了,说是掉了什么东西在这里。”

不过是借口罢了,安怡慢条斯理地洗了手,再擦干净手,方道:“请进来。”

蜀王妃只带了一个心腹嬷嬷走进来,先夸张地赞了安怡一回,才左右看看喜婆、钱婆子等人,道:“我有几句话要和侄儿媳妇说,不知方便么?”

好笑,说这人不知趣还真不知趣,这是什么时候?她的大喜日子。这不长眼的婆娘跑到这里来耍花样,那是真正招人厌憎。安怡皮笑肉不笑地道:“当然方便,这里没有外人,伯母只管说。究竟是什么事,这样的急呢?”

正文 第516章 新婚(四)

蜀王妃含着笑看了身后的嬷嬷一眼,那嬷嬷便郑重其事地捧上一只扁圆的锦盒,再将锦盒打开放在安怡面前。锦盒里装的是一套品质极佳的羊脂玉钗环,便是安怡见惯了好东西,也忍不住暗赞了一声。

蜀王妃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得意,微笑着道:“这是我给侄儿媳妇的新婚贺礼。”

安怡淡淡一笑:“想必之前府上已经送过一遭了,没有同一件事收两次礼的道理。伯母还是收回去吧。”

蜀王妃便道:“各是各的,这是伯母给你的添妆。咱们女人,日后要用着这些东西的地方可多了,快别和我客气。”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又在宫里贵人前晃过的,自然知道什么是好东西,现在她双手奉上,不动心才怪!

安怡非常坚决地道:“我不能收,伯母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蜀王妃笑道:“其实是这样的,昨日小茹那孩子跑到府上去,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事后听说很是惭愧。这个虽说是给你的添妆,也有赔礼的意思在里头。”

就知道要扯上这件事。安怡垂了眼笑而不语,只听蜀王妃继续道:“小茹天真烂漫,朱侧妃好不容易才得了她,难免更多了几分娇惯。我们王爷又从来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有些话,我这个做嫡母的也不好说。去年冬天朱侧妃病了之后,我是到处延请名医给她瞧病,就连太医院里也是三番五次地拿了我们王爷的帖子去……可惜,十个大夫倒有八九个说是心病。”

蜀王妃停下来,狡猾地看着安怡挑唆道:“虽说是家丑不可外扬,但你不是外人,何况去年冬天的那些流言也扰到了你。这都是我们侧妃的不是,我早和她说让她出来说说话,不要拖累到无辜的人,可惜她性子倔强,不肯听。”

安怡直视着蜀王妃平静地道:“并没有扰到我。只是小茹跑到我家里大哭大闹,今日伯母也带着重礼亲自上了门,这是想要做什么呢?”见蜀王妃还要嗦,便微微抬手止住她:“说句不客气的话,今日是我的好日子,实在无暇他顾。”

蜀王妃见她不高兴,并不知难而退,眼里反倒闪过一丝喜色,愁眉苦脸地道:“我自是知道这种时候不方便来扰你,只是我们侧妃病得厉害,我若不来求你,只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怎么好?”

不过是欲擒故纵之术而已,蜀王妃本来就是想让她不要给朱侧妃看病。谁家真心想要求人帮忙看病,会先让个不懂事的傻孩子跑到人家里大闹一场,再挑着人家大喜的日子跑到人家新房里说这个?居心叵测,偏来传到外头却可以让蜀王妃的名声更好。不然怎会四处请托人帮忙把小茹带到她面前来呢?不然怎会重礼相送,冒着被她迁怒发火的风险也硬着头皮在这样的日子来请大夫?

如若朱侧妃真的死了,贤惠名声是蜀王妃,恶名是她安怡的,谁让她见死不救呢?安怡冷笑一声,道:“伯母的意思是,要请我去帮朱侧妃瞧病?”

咦,好像弄巧成拙了?蜀王妃转转眼珠子,小心翼翼地道:“虽然很急,但也不是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我们做长辈的,再不体贴也要为你们考虑一二,你才刚成亲,新娘子三日回门,未回门之前是不能出门的……”又将那锦盒往安怡面前递了递:“先前皇后娘娘让我给你寻几件蜀地的好物来,我那里还有许多,改日给你送来。”

这是发现风向不对,干脆重金收买了,只要她拖延一二,拖到朱侧妃病得不能再医就可以了,到时候她照样可以上门给朱侧妃瞧病全了她的医名,只是朱侧妃病得太重,无力回天而已。这样一来,两个人的名声都全了,死了的正是两个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朱侧妃。

只要朱侧妃死了,从此蜀王府太平,从此安怡也太平,没有人再会想起朱侧妃与安九之间的故事,当然也就会淡忘了安九和安怡之间的流言,皆大欢喜。

安怡静静地看着蜀王妃不说话,蜀王妃被她看得心里发虚冒冷汗,便强笑着站起身来:“看我话多的,可不好再耽搁了,也是侄儿媳妇好性子才能容得下我,不然好几个老亲王妃都是嫌我嗦的。改日我带你去拜见一下族里的长辈,也好堵一堵满珠媳妇的嘴。”

不但有金钱,还有人情功夫,只要她肯,什么都可以得到。安怡灿烂一笑:“如此,那便要多谢伯母了。”并没有再将锦盒推回去。

蜀王妃大喜过望,既然安怡肯帮忙,那便省却了她自己动手,只需安静等待就可以把对手拖死,又何必留了痕迹招得王爷厌憎?于是欢欢喜喜地走了出去,就连送东西过来的小丫头不小心碰着了她,她也没生气。

安怡将锦盒交给兰嫂:“收起来。”

钱婆子在一旁瞧着听着,觉得很有几分不对劲,想提醒安怡两句,又觉得交浅言深,在新王妃面前不够资格说这个话,遂暗自记下来,准备悄悄说给谢满棠知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股冷风透过帘缝吹了进来,将一对喜烛吹得晃了晃,兰嫂等人顿时大为紧张,钱婆子赶紧使人关门,兰嫂则跑上前去挡着风,都是口里念念有词,只怕喜烛燃不到头不吉利。

外间沙沙地下起雨来,清新的泥土味儿四面八方地侵袭而来,钱婆子笑道:“哎呀,春雨贵如油,连着干了这些天,可巧的咱们郡王爷和郡王妃成亲就下了雨,真是个好兆头。”

好听话永远不嫌多,兰嫂和喜婆等人都跟着附和。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这些人就要和她朝夕相对,安怡含着笑,静静地看着钱婆子等人忙活,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又温暖又熨帖,舒服极了。

柳婆子笑嘻嘻地领着人进来布置席面,钱婆子问道:“外头可是散了?”

柳婆子笑道:“这雨下得真正及时,郡王爷被人灌了不少酒,王妃正着急呢,可巧的就下了雨,客人们便散了。”

安怡顿时大为紧张,这意味着谢妖怪要入洞房了啊!

正文 第517章 他来了!

安怡忙紧张地理了理衣裙,再正一正簪钗,低不可闻地问兰嫂:“这个妆容太浓厚了,要不然我抓紧洗一洗?”

兰嫂赶紧阻止她:“新娘子都是这样的,要洗也要等会儿再洗。”

可是这副尊容让人着实有点难以承受,刚才谢满棠揭盖头的时候她可没瞧见他有任何惊艳的模样。洗是不洗?安怡真心觉得自己好生无聊,之前她可从未在这上头操过心。还未拿定主意并付诸行动,外头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和丫头婆子的问好声。

他来了!安怡才想到这个事实,兰嫂已经抓着她的手将她一下子拉了起来站着,看上去就好像是她格外温顺地等着夫君回房,并准备贴身伺候一样的。

钱婆子等人都十分满意,新郡王妃很懂事,底下的人就要轻松很多了。

谢满棠走进房来,瞧见安怡低眉垂眼地站着等他,不由十分意外,随即微微一笑,挥手示意众人下去。

喜婆连忙看向钱婆子:“可是这个合卺酒……”

谢满棠只管目光灼灼地看着安怡,不耐烦地扔了一句:“难道我和王妃不懂得喝酒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哪里还敢多说?钱婆子一把将喜婆拉了下去,再将不知所措的兰嫂和欣欣一并扯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了安怡和谢满棠两个人,以及一对燃得亮堂堂的红烛和一桌丰盛的酒菜,再有就是一张红得刺眼的大床。

安怡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边,想和谢满棠说两句什么,却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是她口拙要端架子,而是她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谢妖怪的眼睛从进来起就一直没离开过她,盯得她实在很难受,很紧张。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托起她的下颌,安怡被迫和谢满棠对视。她发誓,她此生再也没有见过比谢满棠更生得好,更有魅力,更有气质的男人了,特别是今夜,他实在是,好极了。

在这个弥漫着泥土清香和雨香,海棠花香的春夜里,面前的男人冠绝如玉,挺拔如松,他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就已经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更不要说,他那样专注温柔地看着她,就好像是在温柔体贴地抚慰着她的灵魂。

安怡轻轻叹了口气,觉得就连他呼吸里的酒气也是香的,她决定和他说上两句表示关心体贴的话,譬如说,问问他有没有喝多,需不需要服用她特制的醒酒丸,可惜,她才刚张开口,谢满棠便低头朝她吻了下来。

就好像是久旱的土地突然逢了甘霖一样的,他的唇滚烫火热,差不多是凶悍暴虐地和她争抢着她口里的空气,全然是一副恨不得将她的唇瓣和舌头全部吃下去的样子。

安怡先是觉得害怕,随即又觉得喘不过气来,全身发软,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袖子,贴着他依靠着他才能不让自己坠落下去。这样的热情,也不知是忍了多久,有点吓人,但真的很让人欢喜和惊喜,安怡反被动为主动,凶狠地吻了回去。朦朦胧胧中,她依稀听见谢满棠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她很凶地咬了他的嘴唇一下,提醒他不要走神,谢满棠很快就又以其他方式给她还了回来。

情到深处,安怡知道他和她的身体都已经有了变化,她听见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他的身体也越来越滚烫,他的动作有点粗鲁又带着十足的急切,就仿佛是想要把储存了很多年的精力发泄出来,却又找不到途径似的隐忍,于是他越发痛苦越发渴望,她也越发紧张越发欢喜。

难道今夜要在没有喝合卺酒的情况下就空着肚子先洞房?耳垂被某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酥麻感顿时刺激得安怡全身微颤,她连忙侧身想要躲开:“别,好痒。”因为害怕给外头的人听见,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原本圆润的嗓音里便多了几分媚人的低哑。

谢满棠瞳孔一缩,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再低下头一口噙住安怡的颈窝,她哪儿****他就专挑哪儿弄。直到两个人都觉得再也忍受不住了,他才长出一口气,把她用力拉开,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沙哑着嗓子低声道:“先饶你一命,赶紧来喝合卺酒,少了这一步总不太好。”

婚姻大事非同儿戏,特别是婚礼里的这些步骤全都少不得,必须按部就班地依次进行,如此,方可算是吉利。安怡倒也没觉得他中途撤退有多扫兴,觉得有点小失望倒是真的,经过刚才的激情,她已经有些衣衫不整,想起自己刚才主动回应了他,而且好像还很热情疯狂,她就又有些害羞,便不肯抬头去看谢满棠,低着头轻讽道:“不是说你喝太多了的?都给你准备了醒酒丸,谁知你就是骗人的。”

谢满棠看着面前娇羞地低垂着头的安怡,心满意足而痛快,压低了声音凑在她耳边道:“我只骗他们不骗你,况且骗他们也是为了你。若我今夜被灌醉了抬进来,明日起来你还不知给我多少脸色看呢。刚才停下来也是为了你,若是饿坏了你,那可怎么好?长夜漫漫,总要让你吃饱喝足才好做事。”

太讨厌了这个人!之前看他面瘫冷脸,没想到今夜真是露出禽兽本色来了。安怡送了谢满棠一记白眼,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在里头:“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么?”

谢满棠笑嘻嘻地递了一杯酒给她:“我怎样?难道今日送你的新婚礼物你不喜欢?”

他说的当然是她突然就从国公夫人变成了郡王妃的事。虽然并不是只有给对方尊贵的身份地位才能表达真情,但他送给她的这份礼足可表达他对她的珍重和认真。安怡自然说不出他不好的地方,便恨恨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酒杯不大,装的就是一口酒的量,安怡才喝了半口,谢满棠就将她拉了过去,硬将她杯中剩下的半口酒喝了,再将他杯中的半杯酒喂给她,在她耳边轻声道:“管它甘甜苦辣酸,共饮一杯酒,如此,才算得是真正的合卺酒,才算得是真正的夫妻。安怡,从今以后,你我一体。”

正文 第518章 先熟悉熟悉

安怡低下头去,许久才抬起头来看着谢满棠,眼睛湿漉漉地道:“我记住了,我会与你甘苦与共。”

谢满棠笑着揉揉她的后脑,轻声道:“好姑娘。”

安怡将头靠在他胸前,轻轻环抱住他的腰,低声道:“我觉得好像是在做梦一样的。”

“你原本就是在做梦。”谢满棠笑着把安怡抱起来,轻快地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再将她放下,低头俯瞰着她低笑道:“我也是。”

他的酒量再好,也终究是喝得不少,语气表情动作比之平日更多了几分放纵之意,一会儿要喂安怡吃菜,一会儿又要安怡喂他,甚至于在安怡咬着半个饺子的时候还张口去抢,一来二去,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吃饭,安怡勉强混了个半饱就放了筷子,谢满棠拿起桌前一个银铃轻轻一晃,丫头婆子便从外顺序而入,静悄悄地将桌上的饭菜撤了,打扫干净,再送了一桶香喷喷的热水进来。

安怡又开始紧张,她探询地看向谢满棠:“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谢满棠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笑看着她,故意问道:“你说呢?”

安怡绞着裙带,道:“我先洗。”见谢满棠笑而不语,便道:“你总不会和我抢吧?”

谢满棠理所当然地道:“当然不会。不过是一桶水而已,洗了再让人送就是。你先洗了也好,方便。”

方便什么啊?安怡觉得所有的血都往脸上涌,再看谢满棠目光灼灼、不怀好意的样子,忍不住嗔道:“你这个坏人。”

谢满棠哈哈大笑起来,猛地起身上前,将她抱起来就要往澡桶里扔。要见鬼了,若是她身上的衣裳都给水浸透了,这些丫头仆妇们要怎么看她?只怕郑王妃再宽厚,也要说她荒唐胡闹吧?安怡赶紧抱住他的脖子低声央求:“不要,我自己来。”

谢满棠不放她,仰着头轻声问她:“只是这样就算了?”

“那要如何?”安怡没想过自己的新婚之夜居然能有这么多的状况和花样,忍不住也有些期待了。

谢满棠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她,一副全看你悟性的样子。

安怡便低头在他唇上啄了啄:“这样可以么?”

谢满棠摇头:“不够。”

安怡就又咬了他一口。

“还是不够。”谢满棠的大手从她的腰间缓缓往上,一直移到她的衣带前:“我来伺候你吧。”

“不要!”安怡紧张的瞪圆了眼睛,死死抓住衣带,怎么搞的,比第一次还要紧张害怕,难道是因为太喜欢了?

谢满棠好心情地笑了起来:“那你稍后帮我洗。”

“你想得美!”安怡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他,谢满棠阴险地笑着,手指灵活地去解她的衣带裙带,安怡按这里,他便去解那里,全然没有半点手软的意思。安怡算是看出来了,他势在必得,只好轻骂一声:“登徒子。”

谢满棠含笑看着她不语,漂亮的黑眼睛里满是爱*欲。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好不容易等到羊入虎口,自是要吃饱喝足才肯放手,怎么吃喝也是有讲究的,便是一盘菜,也要讲究个色香味俱全,若是摆盘意境上佳,那便更是人间美味了。今日这一次,他怎么也要吃个够才是。

安怡被他看得脚底发凉,低下头微不可见地轻轻点头:“那你不可胡来,不然传到外头去,你倒是没什么,我就要见不得人了。”

其实她这样胆大妄为的人,哪里会在意几个丫头婆子的闲言碎语?所顾忌的不过是郑王妃而已,也是,婆媳相处,总要处处小心谨慎些才好,互相体贴着,才可处得长久。她是对的,谢满棠看向安怡的眼神里就又多了几分炽热:“你放心,我说过不会让你为难。”

安怡才刚感叹这男人就是体贴,就又听他补了一句:“便是要荒唐胡来,我也要挑个自由自在的好地方,狮子山下咱们那个温泉庄子就不错,你觉着呢?”

安怡真心和他没什么可说的了,便推他出去:“我要洗浴了。”人已走到屏风前头,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他,媚眼如丝地道:“你可不许偷看。”

谢满棠哑然失笑,这狡诈的小东西,这不是故意勾着他去看么?要说这女人不是在有意勾引他,打死他也不信,不过他真是喜欢极了。他索性坐下来,隔着素白的屏风,看屏风后的美人解衣入浴,美人玲珑纤美的身形投影在素白的屏风上,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谢满棠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不敢看了,便哑声催促安怡:“快些!明日一早还要早起呢。”

“好。”安怡忍着笑,仍然不紧不慢地从浴桶中起身,慢悠悠地擦去水珠,再慢悠悠地披上轻薄的丝袍。不就是斗法么,他可以强横霸道不要脸,她也有自己的法子,这一生,她总要想方设法把他引得半点不得闲去看去想其他人。

安怡裹杂了一身氤氲的水汽出去,笑嘻嘻地走到谢满棠身边坐下,见谢某人的爪子搭过来,便拿起摇铃轻轻晃动,丫头婆子便又垂着头鱼贯而入换水清理。谢满棠摇头叹了口气,背着众人捏了她腰间的痒痒肉一下,痒得安怡差点纵身而起,然则当了下人的面不敢造次,只能生生忍住。这一回合,二人算是斗了个平手。

等到下人退出,房门关好,谢满棠便懒洋洋地站起身来伸开两臂:“到你兑现诺言了。”

安怡抿着唇走上前去轻轻替他解开腰带,再缓缓褪去外裳,中衣,她知道他一直在看着她,她偏不去看他,只是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直到剩下最后一件里衣,她才停下手来,有些迟疑地看向谢满棠。

谢满棠微笑着,挑衅道:“继续啊。”

安怡虚张声势:“有胆你自己来!”

谢满棠一怔,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没胆,你有胆,你要不要试试?”

安怡还没反应过来,手便被他抓起放在了他的某个地方,灼热滚烫硬挺,她犹如触电似的拼命想要缩回去,他却死死抓住她的手不放,语气轻快地笑道:“先熟悉熟悉吧。”

正文 第519章 喜极而泣

红绡帐中,安怡捧着谢满棠的脸,将他转了对着烛火的方向,微笑着赞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谢满棠的表情,只恐某人不乐意被她比作花而陡然发作。

谢满棠懒洋洋地躺着不动,任由安怡将他翻来翻去,只眯了眼盯着安怡看,被她戏弄也不过是勾起唇角笑笑而已。但这笑容却令得安怡十分忐忑不安,她赶紧松手缩到被子里去:“不玩了。”

谢满棠慢吞吞地撑起上身侧对着她,将手抓了一绺她的长发凑到鼻端轻轻一嗅,沉声道:“玩够了么?没玩够继续玩。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啊。”

安怡将被子拉起到眼睛下面,小心讨好地朝他笑道:“玩够了,玩够了的。”

谢满棠便邪魅一笑:“那该我玩了吧。”

安怡义正辞严地道:“你什么意思?玩?”

谢满棠翻身撑在她上方,俯瞰着她十分严肃地道:“我们来办正事吧,拖是拖不过去的,虽然我知道你有点害怕,但是我会让你忘了什么是害怕。”爱到极乐便会忘了恐惧,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终于要开始了,安怡紧张地咬紧了牙关,其实,他的耐心之好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之外,她实在是没什么不满意的了,那便来吧。

谢满棠见她那双一直紧紧攥着被子的手松开,并摊平放到她身子的两侧,睫毛微微颤抖着,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幽深发亮,红唇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饱满红润,便知道她已经准备好了,这是无言的邀请。

谢满棠并不急,先温柔地描摹了一遍安怡的眉眼,再将手指停在她的唇上,微微用力地碾过,低头下去,温柔地噙住那两瓣花儿一样娇嫩鲜艳的唇瓣,再强势地撬开她的牙关,邀她与他一起共舞。

他那么沉,这样紧紧地贴着她压着她,让人心慌中又带着一种难言难耐的渴求,安怡喘不过气来,便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肩头,头晕脑胀地任由他为所欲为。

好不容易他终于放开了她已经被他吮吸得肿胀的唇,新鲜空气夹杂着满室的暗香席卷而来,安怡舒服地吸了一口气。不过是一瞬之间,耳边和颈窝处便又传来那种熟悉的、令人震颤害怕的酥麻感,她紧紧抓住他的肩头,低声叹息:“谢满棠,谢阿蛮……”

谢满棠并不回答她,而是顺着她漂亮的锁骨一直往下亲吻,丝滑的被子被掀开扔到一旁,两个人之间便只剩下两层轻薄的丝袍,安怡的呼吸和肌肤都变得滚烫起来,她慌乱地去推谢满棠,谢满棠霸道地将她紧紧压下,再用牙齿轻轻解开了她的衣带。

衣带本来就系得不紧,又是上好滑爽的丝绸,带子一解开便自动滑了下去,白如凝脂的肌肤上浮现出一层浅浅淡淡的粉红色来,就如春天早晨的海棠花一样娇艳美丽。谢满棠瞳孔微缩,眼睛亮如星子,沉默地饱览着眼前的美景,他早知道安怡肌肤如雪,骨骼清秀,也知道她的身材很好很美,却没想到能这样的好。简直看了就再挪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