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何决晃了晃,抬手捂住额头。

乔暖掰开他的手,查看伤势,却见他手掌一片鲜红,血沿着额头上狰狞的伤口蜿蜒往下,慢慢地流到了眼角。

“你们快去喊人啊!快喊人啊!”乔暖朝身边吓傻了的众人大喊,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腔。周围人如梦初醒,甘忆连忙掏手机打电话,其他反应过来的学生也都跑出去叫人。

何决进手术室后,乔暖给何决的妈妈打了一个电话,拨号的时候,手兀自微微颤抖。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静静等着,摊开手发现指甲缝里还有没洗干净的血迹,已经氧化成了暗红色。

甘忆坐在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而周小虹则是靠着墙壁,时不时地来回走动。

不一会儿,接到消息的翟明匆匆赶来,弯腰手撑着膝盖喘了半天的气,呼吸稍微缓过来之后,问周小虹:“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刚进去,应该问题不大。”

“打架的人呢?”

“在外面车上等着。╗”

翟明擦了擦额上的薄汗,见乔暖木然地坐在长椅上看着手掌,走过去蹲下,握住她的手,“乔暖?”

乔暖呆呆地看了他一眼。

“放心,不会有事。”

乔暖看了看被握住的手,轻轻挣开。

她的动作充满了抗拒的意味,翟明不禁皱了皱眉。注意到了翟明动作的周小虹,则是像是触电一般立即别过了目光。

“何决是挡着乔暖才受的伤,所以乔暖有点怕。”甘忆解释。

“别怕,我会好好处理,”翟明站起来拍了拍乔暖的肩,“我先去车上问问。”

翟明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手术室们打开,护士扶着何决慢慢地走了出来。何决头上包着一圈绷带,脸色则苍白得吓人。

乔暖连忙迎上去,问:“医生,他要不要紧?”

“没什么大事,就微血管破裂,出血有点吓人,缝了三针。玻璃碴子都清干净了,还好没进到眼睛里去。打几天消炎针就好了…”

乔暖松了口气,兀自觉得心有余悸。

何决进病房没多久,何妈妈就赶到了,见何决面无血色得躺在那里,心疼得不行,上前几步抓住他的手,“我听你赵伯母说你来了b市,怎么都来一个星期了电话都不给我打一个,还出了这么大的事。”

“没多大事。”

“眼睛都差点瞎了还没多大事,你也不考虑我接到乔暖电话时担惊受怕的心情。”

周小虹去缴医药费了,乔暖则和甘忆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何妈妈和何决聊了一会儿,确认何决没事了才松开手,看向站在一旁的乔暖,“乔暖啊,你是姐姐,怎么会让何决这个当弟弟的发生这么危险的事呢?”

“对不起,张阿姨,是我的错…”

“不关你的事。”何决打断她。

何妈妈向乔暖投去探询的目光,乔暖嘴角往上扯了扯,“是我的问题,身为辅导员没能管好营里的学生。”

“说是舀啤酒瓶子砸的?这才多大啊就喝酒。”何妈妈的语气虽然不重,但是句句都暗藏锋芒。

“是最后一天,老师们有事都不在,确实管不住。”

“那你们管事的老师去了哪里?”

“妈!”何决出声,“乔暖只是做兼职的,你为难她干什么,管事的是钱正风,你应该去问他怎么带的学生。”

何妈妈目光闪了闪,勾起一个笑,“乔暖你别在意,我太担心小决了,绝对没有为难你的意思。”

乔暖勾了勾嘴角,“不会,确实是我管理不力。”

正说话间,翟明推门进来,见到何妈妈,顿了一秒,立即笑着迎上前伸出手:“是何决的家长吧?”

何妈妈浅浅地握了握,问:“你是?”

“我是冬令营的负责人…”翟明介绍完自己又和何妈妈寒暄一番,突然转向乔暖,说:“小乔,你去帮我给何决买点水果。”

乔暖“哦”一声,明白翟明是想让她们回避,便拉着甘忆走出了病房。

甘忆先回了车上,乔暖买了几斤苹果和香蕉,又在外面晃荡了很久,估摸着何妈妈和翟明应该谈好赔偿的问题了,这才慢腾腾地往回走。

翟明站在病房外面吸烟,见乔暖回来了,笑了笑,“你把水果先放进去吧,出来我跟你说点事儿。”

最终乔暖跟着翟明出了医院,到了一个小广场上。天冷,广场上没几个人。乔暖缩了缩脖子,问:“什么事?”

“你跟何决是什么关系?”

“算是我弟弟,怎么了?”

“他妈妈,也就是张女士…跟七中关系不浅。”

乔暖立即猜到翟明要说什么,心里陡然一沉,率先摇了摇头,“这个事我说不上话,何决都劝不动他妈妈。”

“你不肯帮我?”

“翟总,你别为难我。”

“上次你不肯签字我可以理解,但是这次是为什么,你只需要去跟张女士说一说,至于成不成,都不怪你。”

“何决是为了我才受的伤,我怎么好意思去要求张阿姨,她做什么决定我都没权利干涉。”乔暖仰头看着翟明,语气坚决。

翟明沉默良久,再开口时语气已有些冰冷,“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肯帮我?’

“不是不肯,是无能为力。”

“乔暖,我很失望。”

乔暖咬了咬唇,转过头轻声说:“翟总,我听见你和周小虹的对话了。”

翟明迅速地眯起眼睛。

“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说,你太世故,我太单纯,说不定反而可以。可是现在我觉得,恐怕不行。我们的路太不一样,你放不下你的猜忌,什么事都可以成为你的砝码。可是我…我…”她无法再说下去,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没打算非得走到这一步,摊开来让彼此都难堪。可是“较真”,大约是她这一辈子都改不掉的陋习了。

翟明很久都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烟,叼在嘴里,舀出打火机,然而半天都没打燃。他把烟往地上使劲一扔,暗骂一句,“你他妈不相信我是真喜欢你?”

乔暖觉得鼻子一酸,心里沉甸甸的,却什么都说不出。

翟明没等到她回答,也不再说什么了,“你是留在这里还是回酒店?”

“我,我想陪陪何决。”

“那行,我把工资结给你,你方便了就去酒店把行李收一下。你就留在这里吧,不用跟团回w市。”

“翟总…谢谢你…对不起。”

“行了行了,咱俩谁都不欠谁。我就是不该招你进来,简直就一扫把星。这趟白做了别说赚,不亏钱就谢天谢地了…走吧,送你回医院。”

回病房时,张阿姨已经不在了。何决听到开门的声音,忙伸手打开了床边的台灯。

乔暖走到床边坐下,“还没睡?”

何决没答,看了看她的脸色,问:“心情不好?”

“嗯…又失恋了。”

“…”

乔暖笑了笑,目光有些黯淡,“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都只差点头同意了,还能功亏一篑。”

何决没说话,静了片刻,抬眼看着乔暖,“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乔暖看着神情严肃的何决,“…你,你别这个表情,我有点怕,什么事?不是要我以身相许吧?”

“…”何决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轻声说,“你答应我,以后不要随便喜欢一个人。”

乔暖眨了眨眼,“就这?”

“嗯。”

“你奋不顾身舍身取义,就只跟我提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

“嗯。”

“哈哈总感觉我赚了,反正你又不知道我是不是随便。”

“我会知道的。”何决认真地说。

乔暖又眨了眨眼,莫名有点不敢继续插科打诨下去了,无奈地说:“好啦好啦…我去加个陪床?”

何决往旁边挪了挪,“就睡这里。”

乔暖看了看空出大半的床位,“我怕半夜压到你。”

“不要紧,别麻烦了。”

“好吧,谁让你是病人。”

乔暖去简单洗漱了一下,关了病房的大灯,轻手轻脚地在何决身边躺下。

何决关了台灯,病房一时静下来。何决呼吸很快就平稳下来,陷入睡眠。

乔暖睡不着,又不敢太大动作翻身,半个小时之后依然干瞪眼,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决翻了一个身,侧躺着,呼吸一下子就近在耳边。乔暖感觉耳畔一阵发麻,想要往旁边挪一挪,谁知何决突然伸手,将她的腰环住。

乔暖顿时全身都僵住,半晌后轻轻地握住何决的手臂,想将他拉开。然而何决抱得有点紧,一时竟拉不开。她怕吵醒他,又不敢太大动作。

就这样僵持了片刻,何决又往她旁边凑了凑。乔暖感觉自己的侧脸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地蹭了一下。她立即意识到那是何决的嘴唇,脸噌地一下烧了起来,她连忙将脑袋往旁边移了一下,扭头看了看何决。他双眼紧闭,呼吸沉稳,显是睡得很熟。

乔暖松了口气,心想何决这一系列动作大约都是因为睡迷糊了。

她不禁想到那天早上撞上何决遗精的事,又想起那晚在湖边何决让她感到危险的压迫感。显然何决已经开始经事,在男女之妨方面,自己真的是大意了。

总以为何决还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鬼头,忽视了他在生理心理方面的成长。但其实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也正在渐渐变得更有力量。假以时日,他就能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不再需要自己的支持和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