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决对这种活动并无兴趣,不过碰巧那天宿舍停电,而联谊会在户外的草坪上举行。他就坐在最外围的地方看着那些闹腾的节目,随后注意到和他一样百无聊赖的周雨桐。

周雨桐觉察到何决的目光,便坐到他身边与他攀谈起来。聊得算不上热络但也算是投契,便互相留了号码。

 

此后经常会一起去参加一些讲座,或者碰上好的电影,一起结个伴。

何决参加了三个社团,平日时间并不算多,和周雨桐见面也并不频繁。饶是如此,三个月下来,他和周雨桐的绯闻也还是传遍了两院。

今次是一起去社区做义工,周雨桐是学校一个公益社团的成员,周末一般都会参加相应的公益活动。

由于端午在即,社区都在帮忙扫除。一扫除就是一个下午,从社区出来时,已是华灯初上。

 

两个人就近吃了晚餐,慢慢地往回走,

“前几天看了福斯特的小说《Maurice》,虽然是同性恋的题材,不过依然感触良多。”周雨桐声音轻轻柔柔的,如夏夜的晚风一般。

“知道有这部电影,一直没看。”

“电影处理得很好,”周雨桐微微一笑,“且不论休·格兰特和鲁珀特~格雷夫斯的高超演技,单是油画一样精致的画面和每一段绝妙的配乐就很引人入胜。”

 

路旁一盏一盏白玉兰形状的台灯投下融合的光,走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下的周雨桐,脚步轻盈,也如同浮在水上的一朵白莲一般。

“何决,其实一直觉得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周雨桐侧过目光,将话题一转,“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坐在最边上,明明是参加联谊会,却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好像你对周围的环境并不在意,任何的人诋毁或者赞美都不能让你动摇分毫——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的心一直都不在这里。”

 

何决目光微微一敛,双手插|进口袋里,没有说话。

“你非常清楚在什么场合投入什么情绪,也很会运用不同的方式跟不同的人打交道。不过这些…都不是你真正的样子。真正的你,其实是一个很难接近的人。”

何决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听说你打算修心理学的双学位。”

周雨桐轻轻一笑,“我可以把这视作你对我对你所做判断的肯定吗?”

何决淡淡笑了笑,未置可否。

 

“不知道在你看来,我又是怎样的人呢?”周雨桐的目光含着隐隐的期待,因此灯光下显得特别明亮。

何决静了很久,才轻声说,“和你在一起感觉很平静。”

周雨桐吐了吐舌头,“这么说的话,好像情况有点糟糕啊。”

“怎么说?”

周雨桐走到何决身前,转过身慢慢倒行,“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有。”

 

“若是喜欢的话,其实并不能时时刻刻都觉得平静。因为爱情往往都伴随着很多激烈的情绪,妒忌、占有,甚至是憎恨。”

何决垂下目光。他隐隐觉察到周雨桐今天和平时不一样,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意味。

“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很平静,除了因为我本身并不会给人造成侵略感,还因为…”周雨桐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何决。

 

她的碎发被风轻轻吹起,眼中微光流转,没有说话,却仿佛含着万语千言。

相识接近四个多月,对于周雨桐,他算不上多么了解,但非常清楚她是一个非常好的女生。对于自己的爱好非常执着,喜欢看书和思考,讨厌虚伪的交际,对于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思考,从不盲目趋同。这样的一个女生,却又非常谦逊,任何人与她相处,都不会产生恶感。缺点也有,却只是白璧微瑕。

 

然而…如周雨桐所言,他并没有对她产生好感以外更进一步的感情。诚然他非常,非常希望自己绝望而无处放置的感情能够得到转移。

很多次,在电影院的深夜,在湖堤的清晨,在广场上鸽羽飞舞的黄昏,他都会仔细聆听自己的心跳,看自己有没有因为这样一个女生而失常半分。

然而似乎,爱上一个人的这种能力,对他而言已经消失很久了。

走到至今,他也清楚自己这样不表达亦不拒绝的行为太过糟糕,既然不能给周雨桐期待的结局,就停在这里或许更加适宜。

 

“我很早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比我意识到时更早。”

周雨桐的目光顿时黯下去,“是上次来找你的那个B大的女生?”

“不,不是。”何决轻轻叹了口气,“我其实并不想说这些,对你而言这不公平。”

“你们没能在一起?”

“已经分手一年了。”

“原来是因为这样,”周雨桐露出有些悲伤的笑容,“如果你是其他的任何人,我都有信心自己有一天能够取代那个女生的位置。可是偏偏是你…”周雨桐的声音低了下去。

 

“对不起,主观上,我也希望是这样。但是你肯定接受不了这样的主观愿望…”

“没错,你还是挺了解我,不知道我该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何决将周雨桐送回到了宿舍楼下,路的后半段两个人并没有交谈,周雨桐的情绪也最终慢慢地平复了。

道别之后,周雨桐转身往楼里走去,走出两步之后,却突然停住,回过身定定地看着何决,“你知道那部电影最打动我的一句台词是什么吗?”她的眼神清澈而忧伤,含着隐隐的微光。

 

暑假的时候,何决仍然没有回W市。他找了份家教的兼职,每天下午上四个小时的课,拿的薪水虽然算不上什么,倒也是个很新鲜的体验。

教的学生是一个高一升高二的男生,理化生非常差。男生长得高高瘦瘦,一看就是在学校里非常受欢迎的类型。脾气并不是很好,每次能静下心来学习的时间非常少。

八月中旬的时候,何决去他家上课,在他家小区楼下,却发现他在跟一个女生吵架。

“我他妈为了你天天补课,结果到头来你还是喜欢一班的那个小白脸?”

“你别这么说他。”

 

“他抢了老子女朋友老子还说不得了?他妈的老子没去宰了他就算不错了。他哪点比我好,啊?他比我帅,比我有钱,还是比我更他妈受得了你的公主脾气?”

女生没说话,一直在低头哭泣。

“我告诉你了,老子在的一天你就别想离开老子身边。你他妈少给我动什么心思,你当我们这一年来都是白好了吗,啊?老子是正儿八经跟你一辈子,你瞧不起老子成绩差,老子认真学还不行吗?”男生说完,将抽泣女生一把搂进怀里,“我不是有意要凶你的宝贝儿,我看那小白脸跟在你身边我就来气。你想过吗,你要是跟我分开了我得怎么办,你是想让我去死吗?”

 

这男生硬充成熟的话其实生嫩得好笑,却每一句都实打实砸在人心里。

“你想过吗,你要是跟我分开了我得怎么办,你是想让我去死吗?”

何决于是想到了和周雨桐最后一次见面时,她站在宿舍楼下说的话,“Cliff对Maurice说,‘ I would have gone through life half-awake,if you had the decency to leave me alone’.”

那个瞬间何决看到了周雨桐眼中隐隐的泪光,他便突然想到了和乔暖分手时,那痛苦不堪的一幕。

 

原来过了一年多,他依然无法从这样的无望中走出来。

他以为,远离她的城市,不去想她这个人,就能够让自己逐渐地淡忘,直到走入下一段感情。

然而事实证明他不能。

那些刻意尘封的片段,只要一个契机就能再次鲜活如初,在他周围的空气中散落她的笑声,和她说过的每一个词语,如同剪辑高超的蒙太奇,见过一次,便终生念念不忘。

 

这段感情从来不是过去时,而是永无止境的进行时。贯穿了他整个落满尘埃的少年时光,又一路义无反顾地扑向未知的终点。

I would have gone through life half-awake,if you had the decency to leave me alone.

如果你丢下我,我将在半梦半醒间度过余生。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今天更得有些晚了…白天上了一天的课,昨晚失眠的缘故,今天一整天头都特别疼,昏沉得难受_(:з」∠)_

 

强烈推荐《莫里斯的情人》,非常好看的电影。小说的话,国内只有文洁若老师翻译的版本。

 

 

 

 

64

 

64、番外四·长夏 ...

 

 

乔暖出校门的时候,对面附小的一个小姑娘正朝着这边跑过来,她连忙停住脚步往旁边让了让,谁知道气喘喘小姑娘停在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对面拽。

“喂等等!我认识你吗?”

小姑娘一遍使劲拽她一遍解释,“何,何决脑袋摔破啦!”

乔暖怔了怔,再回过神时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附小的校门。

小姑娘一路把她拉到了教学楼底下——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人,小姑娘大声喊:“何决姐姐来了,你们快让开!”

 

小鬼头们齐刷刷地让出一条道来,乔暖挤进人群,只见何决蹲在地上,捂着脑袋,手上全是血。他对面站着一个和他差不多的男生,估计是吓着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捂住嘴哆哆嗦嗦的,眼睛里一泡眼泪,想哭又不敢。

乔暖被这场景吓了一跳,然而看周围都是和何决一般大的小鬼,没有一个能拿决定的人,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们老师呢?” 

“老师都去开会了!”小鬼头们叽叽喳喳地回答。 

 

乔暖指了指刚刚拉她过来的小姑娘,“你快去喊你们班主任过来!”吩咐完之后,乔暖蹲到何决面前,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查看伤口,何决从从臂弯里露出一只清澈的眼睛看着她。

“疼不疼?头晕不晕?”乔暖不禁放低声音。

何决摇了摇头。乔暖把书包递给站在他对面的男生,然后躬下|身让何决爬上来,背着他往医务室去。怕是脑震荡,乔暖不敢走太快。一群孩子跟在后面,叽叽喳喳地问何决要不要紧,替她抱着书包的小鬼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到医务室之后,校医连忙将何决放到床上,替他止血。乔暖用医务室的电话给家里打了电话。 不多时,何决的班主任谭老师赶来了。她先问了校医相关问题,知道乔妈妈马上就来,松了口气,坐到何决床边,问他觉得感觉怎样。何决轻轻地摇了摇头,没说话。而一直安静憋泪的那孩子,在看到谭老师之后,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谭老师脸一黑,也猜到了何决出事和这孩子脱不了关系,厉声说:“怎么回事?!”

那孩子哭得更大声,然而不管谭老师怎么追问,就是不肯说话。谭老师指了指方才拉乔暖过来的女孩儿,“云瑶,你来说,怎么回事?”

 

“我们当时在大扫除,何决和许赫一起擦玻璃,不知道怎么回事吵起来了,许赫说何决的爸爸被狐狸精勾走了,何决就很生气,和许赫打起来了,打着打着,许赫就把何决从桌子上推下去了。”

乔暖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忙去看何决,然而他手臂遮住眼睛,任何表情都看不出来。谭老师开始教训许赫,没过过久,乔妈妈就赶到了。

到了医院,何决进去放射室拍片没多久,许赫的妈妈也赶到了。她上来把孩子胖揍了一顿,然后不住地向乔妈妈道歉。

乔妈妈本来一肚子气,看许妈妈教训得厉害,许赫又哭得凄惨,气也不知不觉消了一半,挥了挥手,说:“看医生怎么说吧。”

 

没多久结果就出来了,并不算严重,只是额头磕到了桌子角,出血有点吓人,然后有一点轻微脑震荡。

最后许妈妈付了全额的医药费,让许赫道了歉,和老师沟通了一下,就把许赫拎回家了。谭老师让何决多休息几天,先不忙去上课,交代完了也离开了。最后剩下乔暖、乔妈妈和绑着绷带的何决。乔妈妈抹了抹泪,领着何决往回走。

何决一直没说话,也不喊疼。乔暖走在他旁边,不时地去探究他的表情,然而他倔强得无懈可击。

即使不想承认真的是心疼他,然而这种情绪还是在心里不断地蔓延。乔暖忍不住默默地伸出手,握住何决冰冷的手。何决挣扎,然而没有挣脱,最后只好作罢。

他的手非常冷,手背上还沾着灰尘和干涸的血渍。在乔暖握住的时候,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垂下头,在四合的夜幕里表情不明。

 

吃过晚饭之后,乔暖下去买西瓜。看着冰柜里的橘子汽水黄澄澄的,忍不住买了一瓶。她拎着西瓜回到家,发现何决并不在屋里。

乔暖将西瓜放在桌上,探身看向厨房,“妈,小决呢?”

“他到天台上乘凉去了。”

乔暖切了西瓜,拿盘子装了几瓣,拎着汽水到天台上去找何决。

何决坐在凉椅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乔暖蹑手蹑脚走过去,将冰凉的汽水瓶子贴到他脸上。何决吓了一跳,忙回过头来。

 

“喝汽水。”乔暖将汽水瓶子地给他,在他半边的水泥地上坐下。屁股刚一沾地就发现烫得不行,连忙起来,换成蹲的姿势。她端着盘子一边吃西瓜一边问:“还疼不疼?”

何决默默地喝着汽水,摇了摇头。

乔暖嘿嘿笑了一下,“你上次和人打架的时候,还才这么高,“她伸手比了一个高度,“还是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还记得吗?”

何决没说话。

了解何决的性格,乔暖也不介意,“你打起来架来还挺凶的,不过…有些事情真的不值得你动拳头。即使把人揍趴下了,会说闲话的人还是会说。”

 

乔暖把瓜皮丢在一边,仰头看着默默喝着汽水的何决,“以后别为了这种事情打架啦,你不知道我妈接到我电话的时候都吓死了。”

何决将汽水剩下的汽水喝完,轻轻地“嗯”了一声。

乔暖把盘子递过去,“吃西瓜。”

楼外树上传来一阵一阵的蝉鸣,微醺的空气里满是家家户户炊烟和食物的香味。乔暖看着何决有点乖巧又有些倔强的样子,忍不住想到了他三年前的样子。

 

那个时候何决的父母在闹离婚,每天都吵得惊天动地,家里的东西都砸了,没一件是完整的。有天乔暖放学回家,就看见何决抱着书包蹲在门口,一脸木然的表情,门后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才七岁的何决个子小小的,脸白白净净,眼睛清澈,让人…一看见就恨不得冲上去捏两把。

而乔暖也确实是这么干的…

其实何决没上小学之前,乔暖一直都爱逗着他玩,但是上学之后的何决,已经没那么好“欺负”了,她那些想把何决搓扁捏圆的行径,一律遭到了坚决的反抗。于是她只能遗憾作罢,今天这个机会,还真是难得,哈哈。

 

何决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拂开她的手,瞪了她一眼,“干吗?”

乔暖嘿嘿一笑,“去我家吃饭么小鬼,你很久没去了。”

“不去。”

“不要害羞嘛。”乔暖说着,将何决一把拉起来,朝着自己家里拽去,其行径活脱脱一女流氓。

乔妈妈对何决的到来表示非常欢迎,她一直嫌弃乔暖越大越讨人嫌,如今来了个乖乖巧巧的小孩儿,干涸已久的母性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而乔暖沾何决的光,比平时多吃了两个菜。

 

饭后,乔暖看何决拉着书包带子,一副将走却又舍不得的表情,心里又莫名地觉得有些心疼。有家却回不了,那个家早已经被冰冷的恶意占。

最最重要的是…何决这张脸一露出委屈的表情,简直能让人心都化了。

于是她假装无意地问了一句,“你作业写了没?”

果然何决停下动作,摇了摇头,眼神里的期盼根本藏都藏不住。

乔暖轻轻咳嗽一声,“和我一起写吧。”

 

两个人将桌子擦干净,铺开作业本,拧开台灯,开始静静地写作业。乔暖发现何决是个特别认真的孩子,做完数学题还会验算一遍,比她这个粗枝大叶的不知道要心细多少倍。

写完化学作业之后,乔暖伸了个懒腰,去冰箱里拿了袋喜之郎,拆开来分给何决一半。何决怔了怔,低声说了句“谢谢”。

作业写完之后,乔暖发现何决不舍的情绪又增加了几分。

 

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听起来不那么明显的挽留借口:“小鬼,想不想看流星雨?我们晚上在天台上睡,半夜就能看到流星雨了。”

“有什么好看的。”

“你明明就很想看,眼神出卖你了哟,给你三分钟时间回去拿换洗的衣服,过来洗澡咱们去天台!”说着煞有介事地开始计时。

果然何决立即放下书包朝对门跑去,不一会儿就拿着衣服过来了。

当然流星雨什么的都是骗人的,不过…在蚊帐下睡得香沉的何决,看起来也不太会计较她的谎言。

 

此后何决到乔暖家里吃饭睡觉渐渐成了一种习惯,每次写作业时的零食,除了果冻,还有咪咪虾条、哇哈哈、大白兔或者薄荷糖,林林总总。跟着何决,乔暖感觉自己零食量也都增大了。

后来何决的爸妈终于还是离婚了,那段时间的何决尤其不愿意亲近人。总是睡得不安稳,半夜的时候常常起夜。乔暖也是在那个时候练就了一听到动静就立即醒过来,抬手准确无误第一时间打开台灯的神技。

 

很快夏天就过去了,而何决也似乎渐渐成了乔暖家的一员,乔暖卧室里加了一张小床,添了一张书桌,他们再也不用挤在餐桌上写作业了。后来一个储物室被收拾出来,凿了窗户出来充当客房,虽然常客其实是何决。

再后来,何决的妈妈去了B市,何决就回到自己家里睡,只是客房依然习惯性地为他收拾干净。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三年。

在乔暖眼中,何决依然是三年前蹲在门口无家可归的小孩,有着倔强而清澈的眼神。

而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这样别扭而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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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番外五·小剧场2 ...

 

 

【05起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