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对完颜康道:“回去之后,不要只着练剑,多琢磨琢磨这些人啊事儿的。光有武功,不行的。纵是盖世英雄,也要小心鬼蜮伎俩。”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完颜康问道:“您老何出此言呢?”

老者嘿嘿一笑:“你可知道,这会宁曾经来过一位大人物的?”

完颜康有些无聊地道:“本朝太祖便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大人物,怕是多了去了罢?”

老者冷笑道:“我说的,可是太祖都爱敬的人呢,他是契丹人,唉,那可真是个英雄…”完颜康“啊”了一声。老者道:“你道太祖灭了契丹,便不会爱敬契丹的英雄了么?这位英雄,是宋国长大的,宋人多奸诈,哼,辽人也坏,倒比宋人好些…宋国的武林人,个个脑子长包!”

他说的便是北宋末年萧峰的故事了,经他解说,完颜康才知道,他这一脉,乃是昔年一位敬佩萧峰的武林高手传下的。这位高手经萧峰一事,十分沮丧,北上归隐,不履中土,晚年收了个弟子,便是这老者。

老者讲的故事倒还罢了,完颜康知道,中原武林最后营救萧峰的。他嘲讽的本事却让完颜康刮目相看:“从来没听说一介武夫能动摇国本的!没有兵马钱粮、土地人材,就想复国?慕容家从根子上都是徒有其表的疯子。能被这拙劣计谋骗了,少林寺还是念经去罢,傻子不适合过问军国大事的。汪剑通更是恶心,乞丐头子做出皇帝的心机来了。这些人,面上奉你做大侠,心里却脏得很,巴不得你有个错,他们就开起武林大会来,越光彩的大侠,踩起来才越痛快!仿佛他就比你高贵了。害得你身败名裂妻离子散,只要说一句‘是我错啦,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要将过往都抹去,你不原谅他就是你心胸狭窄。该刺配充军的货色,忒看得起自己,真有用,皇帝大臣就都该是武林高手来做了!坐天下,是靠脑子的,坐牢才是靠拳头!”

唐括铉怕他说得兴起妄议朝政,想拦他一拦,轻声道:“不是说大理段氏…”

“呸!小国寡民,所以他们只有巴掌大的地方,权臣快把他们玩死了。”

唐括铉一抹汗,完颜洪烈却说:“您这般见识果然高明。”

完颜康又是另一种想法:【卧槽!我还计较什么亲爹后爹啊?计较明白了又有屁用?我钻的什么牛角尖?在别人画的圈里打转,不是傻逼么?钻这牛角尖,萧峰那么牛逼的人都死了,我还能活吗?日!没活路了!什么大宋大金,都给老子滚蛋吧!造反算了!不自立门户好意思说自己是穿的吗?】想到完颜洪烈所言“该要别人听你的,你怎么听别人的了?”一时间大彻大悟:【我一个穿来的,本来就对什么宋金什么三纲五常看不顺眼,不是应该我改造他们吗?把宋金变成一国不就结了?】遂阴蓄反志。这又是完颜洪烈想不到的了。

老者道:“少灌米汤,不去不去!”一顿,“哎呀,看着就心烦,来来来,我教你些本门心法,强身健体,够用就行。学完了,不许再来烦我!”说罢,也不避着完颜洪烈,径向完颜康传授口诀。

须臾,完颜康背完,老者心下讶异,忍不住问:“都记下了?”

“嗯。”

老者以其聪慧,虽不欲随行,倒想指点他一二,给他打好内力的基础:“你且试试,我为你护法。”

完颜康诚恳地摇头:“我练不来。”

老者大惊:“怎么会?我看你悟性很好,记性也好的,怎么会练不来内功?这个有气感是会慢些的,以你的悟性,我看一月之内,必有所感。”

完颜康苦笑:“这不对呀,怎么冥想就能出气感呢?”你真的不是骗子吗?知道警察叔叔抓了多少冒充气功大师的骗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1】这一条是真的有。同姓不婚,异姓不养。同时又有规定,如果小孩子没满三岁,是可以养作自己的儿子,跟养父的姓。

被心机boy蒙混的某人,由于具备不错的科学知识和理论素养,所以完全不能理解内功系统。等他理解了再说吧233333333333

老头我编的,此人嘴贱,评论事情带有严重的主观色彩。他师父是个“我对这个阴暗的江湖失望了”的设定,徒弟是顺手拣的,教出来就这德行了。老头自己就是个“我看透了这个鱼唇的世界了”的万年老中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我就是想写个护着小王爷的师门而已,抢个制高点,不让有别人当他师父对他指手划脚。

小王爷心路历程如下:

“你穿到金代末期啦~”

“我要救亡图存。”

“穿成了杨康~”

“日!反了!”

反得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多谢心机王爷提醒。

小王爷最大的悲剧是现在生理年龄太小,心理年龄却不小了,装傻过不了心理关,认真起来…过不了外貌关。丁点儿大,说啥别人都当他傲娇。悲剧。

PS:完颜洪烈的心理,是我根据原著里杨康的表现倒推出来的。

杨康杀欧阳克,因为他调戏了穆念慈,杀的时候是为了老婆。杀完了,不是光明正大逃跑,而是“杀都杀了,怎么样从这个结果里得到好处?比如白驼山一代只有一个传人,欧阳克死了,那我就能拜他叔叔为师了,还可以把他的死推到全真教头上,让欧阳锋弄死全真教,免得丘处机来找我的晦气”。结果已经造成,别想有的没有的了,赶紧想想怎么样才能利益最大化吧。

第8章 丘处机

完颜康原本并没有想到内力的问题,小说么,虚构的,看个情节人物,代入爽一下的也就完了。谁知道它会成真呢?【早知有今日,我就打飞的去掐着作者的脖子让他改设定了!】经络他是懂的,中医他是明白的。可是!内力是个什么鬼?!!!这玩艺儿它不科学啊!!!那些个行功口诀,拆开了,字字认得,合起来,句句背得,每个词的意思他都明白,可就是不知道要怎么练!

【如果靠意念就能够成功的话,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学渣狗?】违背科学原理的事情,真的很难搞懂!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心存侥幸的,以为或许能…等这白衣老者讲完了要领,他就又变成了一个讲文明树新风、懂科学爱理性的好少年了。

白衣老者并不肯信:“你还没练,如何知道不成?”

完颜康道:“每句话都懂,却又不知从何练起。”

老者不信邪:“你练!”

完颜康无奈,依言坐下,盘膝打坐,摆个五心向天的姿势。他的身体柔韧度很好,摆姿势摆得似模似样。老者道:“我给你打一道真气,你试一试,顺着真气运行一周天,你自家体会。”

这样也行。完颜康不理解真气,是想不明白原理,譬如一个人,牙牙学语的时候,哪里管什么语法句型?先学,再讲系统。

老者掌心贴向他:“凝神,留意。是不是有点暖烘烘的?”

“这么热的天,谁靠一块儿都暖和。”

这老者一向只有他噎人,没有人噎他,头一回被噎了个结实。怒道:“闭嘴!给我练!”

“练毛啊?”完颜康的口气也不太好,他虽不重视武艺,没想成为盖世高手,也不想自己在武侠世界里居然是个连内功也无法理解的笨蛋!哪怕不稀罕学,也不能是因为自己学不会!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你就是学不会!

一向对自己经受过系统的现代教育训练出来的逻辑思维与科学理性的理解能力颇为自豪,万没想到却因此败在了“内力无法用科学解释”上,完颜康科学地懵逼.JPG.

老者见状也是不解:练剑这般快,悟性很好,真个天才,半天能有气感也未可知。纵然一时半会练不出来,也当有所悟,怎么说不懂呢?问道:“哪里不明白?”完颜康道:“没有一处不明白的,就是练不出。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打搅您了,真是不好意思。”怒气过后,他很快恢复了冷静——我又不要去华山论剑,有没有内力,有什么要紧?

完颜洪烈初时焦急,渐渐生出疑惑来:康儿这般聪敏,宫中文武师傅这许多,皆说他闻一知十、一教就会。便是唐括统领教授剑法,也说他是奇材。怎么到了这老头儿这里,就怎么也学不会了呢?一定是这老头不好!

他自认是个极讲理的人,孩子学不好,等闲不会怨老师,大不了捉了老师给儿子补课——完颜康也没给过他埋怨老师的机会。他三哥完颜洪熙家的次子,与完颜康同年,至今数不对一百个数,完颜康已经能做算经上的题目了!算术比他这个当爹的还好!唐括铉教剑法,要配合步法,九宫八卦的方位计算,从来没有错过!

我儿子数学这么好,怎么可能练不会内功?一定是老师不对!

完颜洪烈心里,对这个老者就低看了一眼。他城府颇深,脸上也不显,因唐括铉的面子,对这老者还很客气:“想来是康儿还小,于经脉之类还不甚了解,以至于有误。”

老者皱眉,忽然道:“收拾行李,去中都!我非看着他练成了不可!”

唐括铉先被完颜康自承弄不明白内功这件事情弄糊涂了,他心里,完颜康不应该有任何学不会的东西。继而被师父的决定惊呆了,这老者明明不愿去中都,且对本门武学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的。怎么会突然改了主意?却不知道老者是起了好奇好胜之心:我可以不在意,你怎么能一点也学不会呢?

完颜洪烈却踌躇了,这老者自有徒弟,也不用他养,纵要他养,也花不了几个钱。然他教不会儿子,要来何用?岂不是平白耽误康儿的时间?丘处机那个贼道虽然可恶,本事还是有的,过一二年,丘处机来了,康儿的好师父也有了,哪用这老头?

完颜康于武艺是可有可无的,练不成内力,他也不觉得可惜。他还是觉得,多了解一些时事政治更有用,不如将心思放到军国大事上面去。老者要去中都,他也不在意,哪里都不差老头这一口饭。何况,本门武学,走的是轻灵的路子,唐括铉的性情与本门武功不甚相合,活似充话费送的,根本没拣合不合适,不如这老者演示教授得好。完颜康需要一个师门,有了师门练一练武强身健体,以后征战也是加分项。练武是要花时间的,同样的时间,当然想要更高的效率。

完颜康打着小九九,果断答应了:“您的住处,有什么偏好么?”

完颜康答应了,完颜洪烈不好拂了他的意,也附和:“正是,您说将出来,小王即便命人准备。”老者指着唐括铉,不在乎地道:“王府是不能收留我的,我住他那儿就行。”

完颜洪烈奇道:“这话从何说起?王府虽小,屋子总还是有两间的。”

老者冷冷地道:“我姓大。”

完颜洪烈愈发不解:“姓大又…海陵王?”

老者讥讽地道:“不然呢?”

完颜洪烈哑然。海陵王完颜亮。此人弑君自立,淫乱的事情做了不知凡几,最过分一件是召完颜雍的妻子乌林答氏入京,乌林答氏为不连累丈夫,随使者启程,中途自杀。完颜雍造反,自立为帝。金国现在的皇帝完颜璟,便是完颜雍与乌林答氏的亲孙子。完颜亮的生母姓大,生母为人还好,完颜亮却是个疯子!【1】完颜康听老者一说,表情也变得有点奇怪。

老者这古怪脾气,也有了解释。他的师父便是个矛盾的人,他的出身也矛盾得紧。从太后家变成废帝舅家,这种变化培育出一个哲学家来也不稀奇。

完颜洪烈对完颜亮灭宋的志向却很佩服,对老者的态度也好了起来,微笑道:“交给我办就好!”当晚,完颜洪烈又问这老者的名字与谱系。这老者名叫撒哈林,与完颜亮的生母血缘已远。

完颜洪烈虽然带回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却是完颜康要带的,完颜康又与他“达成了协议”,最大的心病解决了,完颜洪烈心情倒是不错。完颜康回来见李元妃,李元妃可再没从眼里看出“冷透了”来。

完颜康随撒哈林习武,剑法日渐娴熟。只有这内力,无论撒哈林如何解释,总是弄不明白。日月匆匆,总有一年半了,再笨的徒弟,也该有点气感了,完颜康却无半丝长进。不论是截气入体让他感受,还是完颜洪烈弄来了针灸铜人让他了解人体之穴道经脉,他总是说:“这不对。”

撒哈林被他绕得快要用不出内力来了,有时甚至会想:他说的也有道理,这内力是不是我臆想?乃是虚幻之物?气从哪里来?天气之气又是什么?混沌之气的源头是什么?

走火入魔的前一刻,撒哈林终于放弃了:“罢罢罢,我本来就不看重什么武艺的,怎么又起了这个好奇心了呢?不练就不练了罢,或许就是天意,你爱练剑,就练个剑,练不出内力来,也不用强求。哎,我师父总说,习武的,只有一个好人。可惜已经死了。咱们就随意吧。”

他很随意,另一个人却很认真。丘处机算算时日,过来授徒,却被完颜康顶了回去:“我有师父了,岂能背叛师门?”

丘处机没有怔太久,将压迫性的目光扫向完颜洪烈和包惜弱:“这是怎么回事?二位今日必要给贫道一个交代!贫道说收徒,并不是与你们打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1】完颜亮是真的有这个,!抢人老婆也是真的。这个不是编的完颜亮的业绩包括:杀了之前的上司——皇帝,然后把金太宗系子孙全砍光了,保守估计整个完颜宗室被他砍了百人以上。

他要伐宋,嫡母劝他别作死,他把嫡母杀了(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他亲妈跟嫡母看起来关系至少没那么坏,亲妈还为嫡母说话,但是完颜亮强行开启了宫斗模式,代妈斗嫡母)。

然后伐宋,被南宋一个进士出身的虞允文虐成狗(当时宋军主将被罢免,没人主事,虞允文是临时接手的)。

他还真的…把许多人的老婆抢进宫里来(还都封妃了),把人丈夫杀了,还搞过母女PLAY,姐妹PLAY,然后乱一下伦什么的…完颜雍老婆被抢,恨得不要不要的,趁他南侵,在背后造反了。完颜雍在位29年,没再立过皇后。哎…

说起来,他在女真搞汉化,整理了女真比较混乱的各项制度,也是个能干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疯。

老头的身世,照例是我编的。

第9章 气走了

丘处机算好了时间,估摸着杨铁心的儿子可以习武了,便往中都赶来。他厌恶完颜洪烈,对包惜弱不能守节更是看不过眼,曾要将她毙于剑下。本不欲与他们打交道,只想教杨康武功,到十八岁上,与江南七怪的徒弟比试一场。

他的师兄弟们都不赞成他作赌斗,劝他认输。他却是个轻易不会认输的性子,并不听劝,一意要让自己的徒弟击败了郭靖。这个小王爷他先前见过一面,聪明是有的,礼貌也不错,唯有一样不能令他满意:看重荣华富贵,真不是我辈中人!也罢,当时年幼,怕书读得不多,于气节并不明了,如今长大了一些,不如再问他一问。

一年多不见,这小王爷越比一年多前长高了一些,身上能挂的东西也就更多了。中都生活日渐奢靡,金主屡禁而不能止,便是他自己,也会忍不住多打扮打扮这个心爱的孙子。是以丘处机见到完颜康的时候,他浑身上下的物件更添了几样,哪一种都够普通人家好几年生活的,令丘处机两眼直要冒出火来。

待要收他为徒,授他武艺,完颜康更是一口回绝:“我有师父了。”态度并不激烈,正是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让丘处机怒到了极致。转而质问起完颜洪烈与包惜弱来,这种事情,一定与这二人脱不了干系!

完颜洪烈冤得很!他做过的坏事数不过来,这一件却真不是他的缘故。依着他,更想让完颜康跟丘处机学些武艺。也许是丘处机曾经给他的心理阴影太大,他始终认为丘处机本事比较高。

丘处机一问,他便道:“道长行踪飘乎不定,小王便为康儿寻了个师父,先打下底子,以免显得愚笨,教道长不喜。只是教些皮毛,免得您不耐烦,论起本事来,他实不如道长的。”他与唐括铉师徒有君臣的名份,哪里用管什么师徒?不能改投他门?太傅太师都能换得,怎么习武的师父就换不得了?纵使不换,多几个师傅,又有谁敢说什么?

完颜康眼角上挑,斜了完颜洪烈一眼,依旧是气死人的轻飘飘的语气:“师父怎么能随便说要便不要了?本事好与不好的,又有什么关系?谁个家里穷,就管邻居叫爹了?”

一句话噎了三个人。包惜弱心思敏感,先便不自在。完颜洪烈想到自己不是他亲生,他亲爹正是个穷鬼,也是心惊。最矛盾是丘处机,想这徒弟能说出这般话来,竟是固守本分的,真是意外之喜,然则越是这样,又越不会拜自己为师了,则与江南七怪的赌约,又要如何是好?

包惜弱险些昏倒,对完颜康道:“康儿,你不要胡言乱语。丘道长收你做徒弟,是天大的好事。”

完颜康踱到一张椅子前坐下了,足尖够不到地面,在下摆的下面露出两只绣着金线、镶着珍珠的靴子来。微仰着下巴,对丘处机道:“我见过道长,在去年三月。道长问我要不要随你学武,我便说了,不要。道长何以如此锲而不舍?”这样子正是丘处机最看不上的纨绔子弟。

完颜洪烈急道:“你师父师祖并不…”

“我乐意,”完颜康截口道,“爹你好奇怪,为什么我一定要学武艺?”

这个问题去年就讨论过了,完颜洪烈并没有辩赢,如今更是说不赢他了。无论是包惜弱还是完颜洪烈都很想强压着他拜师,完颜康的骨头却硬得很:“我什么时候有‘听话’这个缺点了?嗯?”

完颜洪烈心塞欲死,包惜弱干脆昏过去了,完颜洪烈急得喊人:“快请大夫来。”完颜康情知包惜弱没有大碍,说一句:“爹,你去看好妈,我跟这位道长好好说。”把完颜洪烈给愁得恨不能有分身术。妻儿他都放不下!他最怕的,无过于儿子被拐走,儿子走了,老婆也要留不住了!杨铁心已死,能拐儿子的只有丘处机。完颜康不理会丘处机当然很好,可丘处机不好打发!而包惜弱又…

完颜康无奈 ,跳下椅子,将完颜洪烈推走:“想来这位道长不会不在意全观上下的度牒的。”他心里对丘处机很有气。丘处机看他那眼神里透着挑剔、不满、对他这富贵打扮的厌恶,还不告诉他身世,到现在僵住了,也不肯说,逻辑死透了!这年月,师父权威极高,多一个脑子有病的师父瞎指挥,是嫌日子过得太顺么?想让我不抵触你,你要让我对你的有点信心才行啊!你这么在赵王府来去自如强买强卖,有没有考虑过你师门的安危啊?

完颜洪烈道:“度牒?”僧道皆有度牒,盖因僧道可以免除税赋徭役,这是从国家身上割肉,当然要国家的允许。全真教上下,可有不少金国人。完颜康说度牒,完颜洪烈便明白了,这是要以全真教上下之安危相要胁。

【真不愧是我儿子!】完颜洪烈心里暗赞,这主意他也早便想到,然而碍于全真教势力不小,又在陕西,地势复杂、种种势力盘根错节,不好因此一事而兴兵。却又假意道:“康儿,要讲礼貌,不要随便威胁人。道长,贵派上下,不会全是道长这般高手吧?”吓他一吓,也是无妨的。

丘处机心里也是一突,吃不太准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也有顾忌,扔下一句:“好自为之。”恨恨拂袖而去。他得回去想办法,不能连累师门。才踏出厅门,迎面来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拎着一瓶酒,晃晃悠悠地道:“道士是要来骗我的徒孙吗?”

老者正是撒哈林。

撒哈林是被乌也和特斯哈搬来的救兵。两人自会宁至中都,语言又不甚通,什么都不懂,全赖完颜康对他们亲厚,看护得周全,又指定了管家教他们汉话,令识字读书。两人心里对完颜康都感激得紧,见小王爷受人逼迫,急忙跑去请了撒哈林来。

丘处机一片好心,听到个“骗”字登时火冒三丈:“你这狗贼又是哪个?!”

撒哈林冷冷地道:“来和我徒弟抢弟子,还弄不明白我是谁,怨不得没能拐骗得了小王爷!看你傻,不忍心欺负你,你走吧。”撒哈林之嘴贱将亲朋世交得罪了个干净,激怒暴脾气的丘处机,不过是信手拈来。

丘处机再忍不得,“呛啷”一声,长剑出鞘,直指撒哈林。眼见便要打起来,完颜康又踱了出来。他不知道撒哈林武功之深浅,却记得才出场的人物里,丘处机的武功是最高的,越到后来高手出现得越多,他才成了观众心目里的菜瓜。事实上,丘处机的武力值设定颇高。完颜康担心撒哈林吃亏。

完颜洪烈见状,将完颜康拉到身后,完颜康皱一皱眉,挤了出来:“办这事儿,你还不如我呢。”

完颜康从容往二人中间走去,两人都不欲伤他,一齐住手,互相瞪着眼,又一起看向完颜康。完颜康先向撒哈林行礼:“太师父。”又瞪乌也与特斯哈:“怎么把老人家请来了?还不请太师父入内歇息?”最后才向丘处机诚恳地道:“我不知道长为何非要收我做徒弟,我现在确是没功夫。”丘处机怒道:“难道不是因为贪图这王府富贵么?”

完颜康觉得丘处机很奇怪:“我是赵王世子,这一切本来就是我的,我恪守本分,又没有僭越。道长管享用自己的东西叫贪图?那世人皆贪!”你能抓住重点吗?张口贪图富贵,闭口要固穷,你跟王府世子说这个…你把逻辑喂谁了?

丘处机听他这般说,心中大是不乐。冷声道:“视荣华富贵为本份,如何不是贪恋享乐?”他心里早将杨康视作自己的弟子了,说话便带上教训的语气,委实令人不快。完颜康没穿越前的上司,都没他这派头!官越大,脾气越好。从小到大的老师,都是“园丁”,他人聪明,成绩好,娇嫩的花朵还没受过这样的气哩。

完颜康一挑眉,作了个送客的手势:“你说是,就是吧,请,话不投机半句多,以后再也不用见了。”哪怕我要造大金国的反,也不会跟你走的!

丘处机是被完颜康气走的,临走前狠狠瞪了完颜洪烈一眼。

终日打雁,倒叫雁雏啄了眼,丘处机进退维谷,眼睛瞪得老大,实是想不到这般大的孩童怎么会这般狠毒奸狡,出此绝户计。他本是侠士,又不能将个孩童如何,若是成人,打杀了是替天行道,杀孩童却有悖侠义之道。且不能不顾全真派的安危,唯今之计,只有暂时离开,再作打算。

纵身跃上墙头,丘处机留下了一句:“我还会再回来的!”

第10章 六王爷

丘处机走了,赵王府并没有轻松下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惹上了丘处机,完颜洪烈在一时痛快过后又有些发愁。

包惜弱更是卧床不起,想到丘处机杀人的样子,就是一阵心惊。病中见到完颜洪烈,便含泪道:“王爷,那位丘道长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他今天走了,明天还会来的,他是盯上康儿了。康儿与他硬犟,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可一定要想个办法呀。”

完颜洪烈也犹豫,完颜康的绝户计说得轻松,真个逼反了全真教,他也是要担干系的。他所谋者大,并不想添此一敌,额头一抽:“唉,我又何尝不知道丘处机不是好人?”

包惜弱道:“康儿如今只认一个师父,可如何是好?他在宫里、宫里,不是也有许多老师教导的吗?也没见那些老师彼此不答允啊!丘道长虽然厉害,对康儿倒不会有恶意,康儿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许诺要教康儿的。”

完颜洪烈毅然道:“我与唐括铉说!唐括铉不阻拦,想来康儿…康儿再没有旁的理由好搪塞了。”包惜弱闻言,催促道:“那王爷先将此事办妥罢,否则、否则我心里总是不能平静的。便是王爷,也不能高枕无忧呀。”

不巧唐括铉因得金主这信任,派他出了一趟差使,正不在中都,此事只有暂时搁置。完颜洪烈心情变差了,包惜弱亦是担心,完颜洪烈便允诺与完颜康谈谈,讲明厉害——全真教也不好轻动。

两位心情不好,连带全府上下都心惊胆战的。唯二不受影响的,便是撒哈林和完颜康了。完颜洪烈找到完颜康的时候,他正在和撒哈林斗嘴。完颜洪烈对撒哈林面上功夫还做得很周到,道声打扰:“有事要与康儿讲。”

完颜康起身叫一声“爹”,问包惜弱的身体。完颜洪烈道:“你还惦记着你妈呢。”完颜康笑道:“我这不是想办法除她的心病么?总是见着那道士,她的心病能好?”

此言有理,却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讲,完颜洪烈对乌也、特斯哈喝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二童受惊,不禁惴惴。完颜康笑道:“爹,他们俩已经跟了我了,谁都不能动他们。不管为了谁。不止是他,我师门也不许人威胁。”

完颜洪烈心尖一颤:“康儿?”完颜康道:“先前的奶妈妈走便走了,她走得还算体面,现在过得也还好。对吧?现在我身边的人,有什么不好,您告诉我。可别再先让人不见了,再给我个不痛不痒的解释。他们俩,谁都别想带走。”

二仆心下不安,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被从小王爷身边带走。赵王府主子少,人口单纯,纵有下人勾心斗角,比之其他府邸,也是清净自在的。撒哈林却看得明白,问题大概是出在女主人身上。王妃看似无能,赵王一颗心全在她身上,大事未必由她,小事必会令她如愿。王妃的见识,也关心不了什么大事,能关心的,也就是丈夫和儿子了。

撒哈林的经验,王妃的话,在府里是管用的。她要处置小王爷身边什么人,还真能办得了。动手的虽是王爷,事情的结果,却是王妃的心愿。

撒哈林幼小之时,家族得海陵王青眼,生活优裕,对这些事情一看即明。王妃根本不用动脑子,只要觉得不快活了,自有王爷善后。小王爷聪敏慧颖,却练不出内功,王爷已是不满,有道士来闹,王妃又心中不安。王爷是要有所行动了。拿他身边的人杀鸡儆猴,敲打儿子,是高门里惯用的小手段。小王爷大概也看明白了,七八岁,狗都嫌,为维护“自己人”敢跟父母叫板了。

孩子脾气,令撒哈林心头一暖:小王爷这心性,可真是讨人喜欢呀。有人护着,谁会不欢喜呢?

完颜洪烈狼狈地道:“知道了。”

撒哈林故意说完颜康:“年纪不大,操心不少,我劝你呀,得过且过算了。这年月,没了谁不能活?你就是担心太多!”

完颜康没好气地说:“我最担心的是你哪天被道士打死了。那道士最恨金人,您老口上还不饶人。爹,你真要让他当我的师父?你们要是都没办法,我就跟他走吧?我在这里,他每过来,你们就要受一回惊吓,真是让我不忍心。说好了,我跟他走,必会走丢,到时候他要来找你们,我就再护不得你们了。”

撒哈林淡定地道:“哦。那我给你画张地图,会宁老林里等你。”

完颜洪烈被两人挤兑个半死,怒道:“我能有什么办法?逼反了全真派,你道圣上不会发怒么?本来蒙古人就够麻烦了,西夏也不安生,山东、陕西、河南河北,盗匪原就不少。再来一个全真道,唉!放到十年前,我哪会将全真道放在眼里?”

完颜康不耐烦地道:“等下我跟妈说。”完颜洪烈急道:“你别吓着她。”完颜康道:“她还用我吓吗?以后丘处机还会来的,拜了师,他就更有理由过来了。一见他,妈就想起他会杀人,你有办法吗?”完颜洪烈深恨自己无能为力,发誓必要重金聘些武林高手来才好。完颜康道:“您去陪妈吧,我的事儿,我自己弄,并不会麻烦到您。”

完颜洪烈深深地看了撒哈林一眼,转身离去。他知道,完颜康说的都是实情。无论拜不拜师,丘处机只要盯上了赵王府,就会时常光顾。撒哈林还不肯放过他,背后扬声道:“王爷,有空侍太座的疾,也去宫里侍一回疾罢。”完颜洪烈脚步一顿,走得更快了。

打发走了完颜洪烈,完颜康一脸的冷样,对乌也、特斯哈道:“你们以后都跟着我,别人的话,都不用听。”两人懵懵懂懂,只知道王爷脸色不好看,小王爷护着他们了。不用权衡,齐声道:“我们都听小王爷的。”

完颜康又说撒哈林:“您还是在府里住下吧。”撒哈林哼唧一声:“我可住不惯。”完颜康道:“好歹有命在。”

撒哈林道:“切,笑话。”

完颜康诚恳地道:“真的。您气人的本事比我高明多了。姓大的在朝里做官的也不算少了,就您不来,是有自知之明,怕得罪人吧?”

撒哈林脸上一僵,怒道:“气走道士的,可不是我。”

“我七岁,学坏了,必是有人教的。要杀我,他也须得等到我长大。你们可就不一样了。”

两人斗着嘴,撒哈林竟不能赢他,大为光火:“你将这聪明劲用到习武上,早成材了。”完颜康浑不在意:“我要成那个材做什么?”撒哈林道:“凡事,做了就要有成效,才不枉下的功夫。赵王看我可是不顺眼得紧。”

完颜康摇头道:“这个不怪您,是我没想明白。”撒哈林道:“赵王可不是这么想的。让你看医书,看了吗?”完颜康道:“我也懂一点医道的,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做点有用的,我的骑射功夫也不坏。千军万马里,个把高手,结果与常人又有何异?”

撒哈林道:“练武用不着,旁的也能用着。令堂玉体好像也不太好?你宫中长辈的年纪,嘿嘿。”完颜康一顿:“除非我将功夫都用在学医上,否则又有何用?还不如寻常一大夫呢。您看我在什么学问上争强好胜了?那些对我用处不大,不值当得。”

撒哈林越想越生气:“偏你有理!”完颜康道:“跟您学的么。”

“我可教不出你这样的徒弟来,你没理讲三分的本事呀,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