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康道:“谁说要逐佛啦?”一种宗教占据绝对的地位,对国家的发展是很不利的,也不利于宗教自身的发展。何况在西夏,寺院上层的僧人,可不是个个都是高僧大德,因为没有外部竞争的压力,寺院本身也容易不思进取。没有竞争,哪里来的进步?

对全真教来说,这又是提供了一个大好的机会了!以往想在西夏扩大影响,是与寺院抢信徒,寺院有贵族的支持,使得难度很大。现在完颜康提供了这么一个机会,对于想弘道的修士来说,这是很难拒绝的。

李德馨仔细考虑了一下曾经李德任的做法,也是对寺院进行一定的限制而已。只要不是灭佛,只是对僧侣内的不合格者进行清洗,这个她也是可以接受的。不过有一件事情是需要说明的:“此事我是做不了主的。”

完颜康道:“我与蒙古之约,事出无奈,需得保密,故而不对令兄讲。此事涉及贵国,怎么能不通知于你?我也会与令兄说明,令兄需要道长们。”李德馨苦皱眉头,不久,有些狐疑地道:“太清净无为,我可不大喜欢,喜欢的人也不会多。”佛教能在西夏发展得这般势大,除了上层扶植之外,也是因为它适合西夏。道家这么多年没有这么大的发展,或许就是不适合呢?

完颜康摇头道:“我可以做信差,你要想听听讲道,不妨与马真人聊上一聊。”

李德馨道:“好。”

马钰对李德馨打个稽首,两人于蒲团上对坐,开始讲道。丘处机憋了一阵儿,才说:“欧阳锋想要窃取《九阴真经》,被黄老邪关在了桃花岛上,不久破阵而出,人也受了伤。此时大约已经养好伤了。”

“好,”完颜康微笑道,“多谢道长提醒。”态度端的是真诚有礼,搞得丘处机一头雾水,怀疑他有什么阴谋。王处一却是又传了一句话:“洪前辈想与你见上一面。”

完颜康依旧是微笑:“好。”笑得王处一也有些毛骨悚然,干脆立到马钰身后去了。

马钰冲淡平和,对道家却是钻研道理颇深,不喜欢清净无为?没关系,除了清净无为,道家还有许多道理的。还有人喜欢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的吧?听了大半日,李德馨对道家略消了抵触之情,其实逍遥派便与道家一脉相通,不过西夏佛教风气深厚,道家不显罢了。对嵬名氏来说,两教竞争,也不是一件坏事。

此后李德馨又听道数日,明白完颜康想插手西夏事务,却也知道他这提议是很不错的。他便是不对你讲,暗中支持全真教传教,你又能如何?这手棋下的,也是妙,也是狠。却又让人无可奈何。

完颜康随手布下一枚棋子,却又迎来了一个哭笑不得的消息——金国之新君遣使来通好!新君承认了周国,十分务实地要求金与周也“互不攻伐”。

完颜康:…现世报来得可真快!才噎得西夏不得不吞饵,自己就被人捏着鼻子灌药了。

第122章心变了

面对金君实际上的求和,完颜康并没有马上做出决定,而是下令款待使者,等史天倪回来之后,再问端底。史天倪回来得并不慢,在马钰派遣弟子携带了李德馨的书信,与完颜康的使者一同出发去寻找李德任的时候,他便回来了。

带着仆仆风尘,史天倪的精神非常好。入得府内,行礼如仪,他的弟弟此时正在完颜康的身边,兄弟二人的目光一触即开,交换了只有彼此才明白的意思。史天倪心意舒展,汇报了所见所闻:“金主有励精图治之意,士民有效忠之心。有投效宋国之人转返故国。”

此言一出,举座色变。即使现在西夏问题才是排在前列的,汴京是迟早要打的,如果让他得人心,打起来的阻力会大呀!当初金国朝廷不靠谱的时候,拿下河北中都可要轻松得多。

史天倪描述完这些之后,却愉快地宣布:“所以,金国快完了。”

徒单衡道:“不要说笑!”

史天倪并不怕他,从容道:“这些人,且不说怀有投机之心的人。真是忠贞之士,必有他们自己的信念,就像徒单大人,不是吗?可是,这样有自己想法的人,金国新君,他驾驭得了吗?一旦让这些人失望,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那可谁都说不好。金国却再也经不起动荡了。”

小小地刺了徒单衡一句,史天倪没有停歇,直接指出了:“他们必然会内乱的,国势会被再次削弱,这是谁都阻止不了的。诚然,金君比起他的父亲要明白得多,做事也有条理得多,奈何金国早已病入膏盲,回天乏术了。起秦皇汉武于地下,或许可以。古往今来如秦皇汉武的有几人?”

完颜康与徒单衡是对金君了解较深的人,听他这样分析,也知道这是中肯的。

史天倪歇了一口气,继续道:“超出他能应付的敌人也太多,周围皆敌国,而他力弱。宋国诸帝陵寝在彼,必然想要收复故土。金国能‘还’吗?蒙古与金国有世仇,他们又接壤了。大周,真的要与他做友邻吗?”他没提西夏,西夏现在自身难保。

徒单衡沉默了。

自上京路被调到陕西的耶律阿旺道:“可惜了,现在西夏有事,一时腾不出手来。”兵是有的,两线开战后勤就要吃紧,还要担心两线作战腹地空虚,为人所趁。硬拼也可以,现在却还不是拼着国力做豪赌的时候。

史天泽看看哥哥,又看看诸位比他资历深的前辈们,识趣地没有开口,心中却想:早晚腾出手来,怕什么呢?便是宋国,也一体收拾了,这有什么难的?

史天倪道:“那也不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总还能顶一阵的,顶到我们腾出手来,”也许是说得太畅快了,他问了一句,“不知西夏之事如何?”

如所有初入职场的人一样,难免会某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史天倪说了这老长的一段,心潮澎湃,发问便有些不太客气。老成者咳嗽了一声,刺激得他冷静了好些,脸上不见了得意之情。完颜康却笑了,谁都有这样的时候,完颜康自己脑残的时候可比这蠢多了。笑着说了一句:“我意送全真教入西夏。”

史天倪有点夸张地赞叹了一句,又说:“李德任当初心太急,要是这么缓缓地来未尝不可。西夏心里还有傲气,否则依附大周,他们更自在。”

他的眼光很好,“西夏心里还有傲气”是说到点子上去了,徒单衡赞同地道:“对西夏,如今必须继续怀柔。即便安下钉子,对李德任还是不可逼迫的。”反正最后,现实会给李德任再上一课,西夏的国运,也差不多了呢。

完颜康敲敲扶手:“现在说金国议和的事。”

史天倪说了许多很有见地的话,众人一致望向他,反将正使老学士闪在了一边。史天倪当仁不让地道:“答应又何妨?反正金国是要完蛋的,等他们被逼得要跳河的时候,就会想起来投奔咱们啦。名正言顺入汴京,不好么?”

完颜康望向徒单衡,徒单衡心里痛苦挣扎了一阵,缓缓地点头:“如此,甚好。到时候,可收金国的传国之玺了。”中间有许多细微的操作,卡时间,梳理关系网,在关键的时候推一把。诸如此类。

和议,就此决定。完颜康没有提出额外诸如岁贡之类的条件,现在的金国,再压榨它就扛不住了。两国很快地互通了文书,完颜康虽然还是称周王,但是府内学士在执行的时候,将自己与金国皇帝放到平等的位置上。金君也捏着鼻子认了。

已经与两个邻国约定“互不攻伐”了,完颜康发现,他表面上没有敌人了,但是暗地里又对谁都不放心。连西夏,也不能确定李德任现在的心理状态,只有尽力安抚。

忽然又想起来,还有欧阳锋这个定时炸弹在外面!虽不惧他,可也是个麻烦。又思洪七公传话要见,派人联络了全真教,于城外约见洪七公。

河水汤汤,完颜康先到了岸边,随从十余人皆乘马,纵有严令,还是在不远处候着,不肯远离。不多时,洪七公衣衫单薄地背着一只朱红的大葫芦过来了。侍卫们颇为紧张地戒备着,看着他以不正常的速度很快地靠近。

洪七公此来,不过是为心底一点点介意。他对临安的宋帝也没多少敬意,直呼“皇帝小儿”,心里却终有一点大宋情节。眼看完颜康不姓完颜了,不为金国效命,明明是件好事,却又自立了个什么大“周”!洪七公哭笑不得,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明白,大家不是一路人。想到与完颜康毕竟相识一场,总要有始有终,便起了见一面的主意。

看到完颜康赴约,洪七公也是心生感慨,到了跟前,叹道:“没想到还能见上这一面。”

完颜康道:“为什么不呢?”

洪七公眼里,身份地位皆是浮云:“哪怕你身负武功,也不喜欢江湖,不喜欢江湖人。”他此来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忧心忡忡。完颜康处决了彭连虎等江洋大盗,作为正义侠士,洪七公是乐见其成的。但是完颜康对江湖人的不喜,不止是对黑道,对白道也殊无善意。如今大权在握,他要怎么对待江湖人?洪七公需要踩踩点。

完颜康笑了,带着一种释然:“现在没那么讨厌了。”

这个答案出乎洪七公的预料:“为什么呢?老叫花要是没看错,你应该很想让江湖人都回家种地去。”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胆战心惊,想着怎么从亡国的阴影里挣脱出来。这个时候,再有江湖人在我面前添乱,不照着道儿走,我只想拍死他。”

“原来是现在腰杆子硬啦,不用担心啦。”

完颜康道:“并不是。”

“那是什么呢?”

“更早的时候,我也想做大侠来着,”唔,穿越前的事儿了,“江湖,有少年人的梦。有人想玉堂金马,有人便想快意恩仇。如果不许少年人做梦,让他们生来就循规蹈矩,今天和明天一个样,八岁和八十岁一个样,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这世界未免太没有意思了。何况,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成少侠的,比如我。所以,给人留点梦想,有什么不好?我也有过讨厌别人约束的时候,有过想风雪夜匹马载酒斗群豪的年纪,那时候谁(班主任)要管我,我给他从头到脚起遍了难听的绰号。我不该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至少不要那么像。”

“你话没说完。”洪七公并不好糊弄。

“对,没说完。爬墙上树,可以,只要不是为了偷看隔壁姑娘换衣服。但是不能拆房子,尤其不能拆别人的房子。”

这样的结果比洪七公预料得好太多,再者白道中人也不兴拆房子。他便有了说笑的心思:“拆房子的已经被你拆啦,谁还敢呢?”完颜康也笑了:“先前多有得罪。”

洪七公摆摆手:“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谁没有年少的时候?我年轻的时候说话也很冲。险些忘了一件要紧事。”说起西毒来。完颜康道:“等您的时候,我想到了办法,没关系的。”洪七公见他挺有把握的样子,不再多言,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背起葫芦放心地走了。

然而还是放心得太早了,过不数日,江湖上又传出流言来,道是梅超风曾在中都赵王府后花园里埋有遗藏。比起奇门遁甲能困死人的桃花岛,赵王府后花园的山洞无疑是一个更让江湖人愿意相信的藏宝地点!黑风双煞,九阴真经!洪七公知道,这里根本不可能有九阴真经,别人却不知道。丐帮传出话来,说这流言是假的,信者寥寥。

陷阱已经设下,在抓获了不少江洋大盗之后,西毒落入网中。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何况动用了火器营?

远在陕西的完颜康同时接到了两个好消息:一、西毒完了,二、兴庆府收了回来。

在两件事情上,完颜康采取了同一种态度——退让。西毒的隐患除了,火器营收队,不再用来诱捕江湖人,除非有江洋大盗犯案。助李德任收回兴庆府,便下令交回所控之西夏国土,斫答“助夏主稳固所辖之地”之后,缓缓撤回陕西。

斫答等人回归之日,便是李德馨等人还夏之时。

第123章 继续变

有带路党,一切好商量。勇义军的快速推进,既得益于自身准备精良、训练有素,西夏方面的指路也有不小的功劳。因为有了李德任方的默许,斫答等人才能够在尽少动用自己暗桩的情况下,快速了解西夏事态,免得暗桩掀出来彼此脸上难看。

推进与回撤速度令完颜康颇为满意,更让他满意的是,眼看西夏内乱虚弱、有机可趁,斫答等人还是依令退回了。他们回来的时候,春耕也将结束,完颜康正有空闲,决定亲迎以示郑重。这是立国之后第一次较大规模的出征,并且是凯旋而归,表示一下是必须的。

在那之前,完颜康先见李德馨。在客套的场景之前,是私下的会面,地点是当初李德旺初到时被接见的地方。西墙上,一整幅的舆图。李德馨曾到此一游,对这里并不陌生,忍不住往墙上又看了一眼,图上的线条与标记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多了一倍!

西夏皇宫里地图也不少,李德馨自己也有不少收藏,却都比不上这一幅精细,也比不上它疆域的广大。西夏地狭,以己为中心,周边各国自边境往外,越来越粗糙,许多地方仅知其名而已,至于如何布置,是全不知晓的。这里不仅标记了,还有种种颜色与线条,旁注密密麻麻的小字。只是离得有些远。李德馨看不清楚而已。

勇义军回撤的事情,李德馨是知道的,两位兄长的信件里别有密语,一一译来,却是勇义军并没有做别的事情。他们曾经担心,周国会借传道之事,插入西夏事务,此时也是风平浪静的。

与兴庆府一同移交的,还有昔日的上皇,兄妹三人的父亲。李德旺出于担心,将父兄见面的场景复述给了妹妹——彼时他正守在门外。回忆起李德旺的描述,李德馨露出一丝苦笑。

她父亲直往人心口上捅刀子:“大夏有死的君主、有被废的君主,没有引外敌扶植登位的君主。嵬名氏要亡了吗?”她的大哥也毫不示弱:“祖先避往地斤泽可以求活,我如何不可?”

其实,兄妹几人都知道,父亲说的才是对的。一逃一回,李德任的气势便弱了,勇义军一进一出,西夏的心态也发生了改变。其实,没有这一逃一回,西夏的局也已经很艰难了——蒙古的压力太大了。短短二十年,它从一个四分五裂的穷地方,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庞然大物,这个庞然大物又催生出了周国。两个都比以前所有的敌手可怕。

他们的可怕不止是在疆域广阔、士卒勇猛上,也不在百姓富足上,还在西夏如果一个老年,步入了衰弱。元昊能镇住的部族,李德任未必能做到,寺院亦如是。

而引入另一种宗教、引入外国势力,对于李德任来说是突破的一步险棋,能借此削弱、清洗部族与寺院的经济、军事力量,西夏便能涅槃,否则,就苟延残喘到死。周国还顾及一丝颜面,蒙古则是直接兵临城下,外力都比他强,壮大自身才是制衡的根本,要壮大,就必须对国内的势力下手。

完颜康给了李德任一粒药丸,不管里面裹的是什么,哪怕饮鸠止渴,李德任都得吞下去。作最后一搏,不行,那便在占据主动的时候作依附,争取更多的筹码。天下这盘棋,西夏已经下不动了,只能冒险一试,到最后,再认命。

宫变之后,李德馨以为自己已经看明白了,上皇复位告诉她,并没有。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上皇复位、国家内战,都不是最大的冲击。最大的冲击,仅仅是一幅舆图而已。

“天下!”李德馨脱口而出。

完颜康有些惊讶,他原本有些话要说了,听到“天下”,顺着李德馨的目光望去,含笑点头:“天下。”

李德馨问道:“我能再看仔细一些吗?”

完颜康作了个“请”的手势,李德馨脚步又快又沉地走了过去,将舆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回,伸出手掌按在西夏的部分上,喃喃地道:“大夏大夏,原来这般小。”

完颜康耐心地等她看完,轻轻地道:“天下很大。”

李德馨没有接话,只是低头告辞。

徒单衡一直在冷眼旁观两人的互动,他原是想周、夏联姻的,随着事态的变化,感觉到了西夏的衰弱,他又改变了主意。西夏,无论如何都是最先完蛋的那一个,这个层次的较量,计谋或许会起一定作用,决定的因素,终究还是力量!西夏内乱,让原本在迷雾中的徒单衡突然看清了这个事实——西夏要完,它的残余势力需要找一个新的、可以最低限度保证他们利益的主人。

根本不必在西夏浪费联姻!

他想不明白,李德馨第一次到来的时候,完颜康还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反而是自己很想赞同联姻。完颜康当时目露一点惆怅之色,全不见一般男子见到心仪之人的气势。年轻男子有心仪之人,总是会有平常有一些不同的,或者话多,或者话少,更多的是通过种种举动,引人注意。

这些完颜康全没有!

这才多久?怎么就这样了呢?

徒单衡想不明白,干脆直接问了:“殿下看上她了?”

可怜完颜康自穿越以来,心思就没放到过姑娘身上。如今遇到一个存在感颇强的姑娘,略合了自己的胃口,心弦稍动便被说破,不由有了些羞恼之意。老脸一红,咳嗽了一声:“难道不行吗?”

出乎意料地,徒单衡给了他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答应:“不行。”小伙子看上姑娘,死心塌地时会痛快承认,若有若无时被说破才会脸红。姑娘家若有若无时被说破只会否认,死心塌地时才是脸红。还没有色令智昏,徒单衡放心大胆地向完颜康提出抗议。

完颜康真的诧异了:“为什么?她有哪里不好?”

徒单衡淡定地点点头:“男人么,我懂。除了当年三王爷那样只要看到漂亮的就走不动道的,多少是有那么一点小心思的。无非是年轻的时候喜欢有味道一点的,显得自己能驾驭这样的女人,是成熟了。待到功成名就后,就喜欢天真单纯又活泼的了,觉得像找回了青春。” 将完颜康归入了“不愁不忧事业有成老男人一类”所以会喜欢活泼少女。

完颜康开始卷袖子,徒单衡并不害怕被拍打,完颜康打人,需要卷袖子吗?不过是表明个态度而已。所以徒单衡也慢条厮理地吐出两个字:“外戚!先前是我想错啦,想着西夏兵马也是悍勇,或可拉拢一用,却忘了,它的国力也在衰弱。大周最先并吞的,不是金便是夏。现在看来,西夏支撑不了多久了,蒙古人怎么会留下它?两害相权取其轻,李德任多半还是要投咱们的。作为一个外力,西夏靠得住的时候还是不错的,可一旦并入大周,西夏的母后,厉害得很!”

完颜康放下袖子,平静地道:“难道你信不过我吗?”

徒单衡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看上她了,不过从国家来看,这样不好。”

完颜康试图给他讲道理:“她是活的。”

徒单衡故意说:“也没人让您娶个死的呀,您要娶,臣等都不能答应的。”

完颜康道:“我不要娶块木头!”

徒单衡犹豫了一下,道:“其实,当初中都人也很不明白,赵王为什么会喜欢块棉花。”

完颜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徒单衡坚定地说了下去:“后来拜见太后,总觉得与中都传闻不一样。中都贵妇见过太后的非止一人,总不能全都撒谎。她是被您领出来的,臣说的对吗?”

“我养亲妈已经很吃力了。”完颜康有些不堪回首地说。

“您眼里只有西夏公主是活的,焉知昔日中都人眼里,太后也不过是个美丽的木偶而已呢?您这么说话,天下的少女们会委屈的。不能因为您看不到,就说人家是木头。”徒单衡感性了起来,他总是知道怎么样能戳到完颜康无法否认的点上去。

完颜康避开了这一点,面无表情地道:“我活到现在,若是连自己的婚事也不能做主。不能痛快做人,则长久以来,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以前年轻不懂事,直到此刻臣才明白圣人说的‘一言丧邦’是什么意思。”徒单衡毫不退让。

完颜康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沉默了。

徒单衡缓声道:“以上不过是恪尽臣职而已。下面的话是对忽都说的——她知道你的心意吗?”

完颜康石化了。

徒单衡见好就收,他明白完颜康的这种状态。此时不能再施压,否则会适得其反,道理讲一讲,让他自己想是最好的。

不从作纠缠,徒单衡说起西夏的事情——“李德任就要顶不住了,西夏积弊比当初的金国还要深。如果没有意外,它会是最先亡的。”徒单衡因西夏内乱之事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分析起情况来愈发犀利了。

完颜康没精打彩地道:“所以呢?”

“要让西夏汉化,”作为一个女真人,说出“汉化”二字来,显得分外的怪异,“女真、契丹,相融甚久,唯有党项总与中原相离。将来的大周,绝不能允许有这样的存在。”

完颜康打起了精神来:“这可算是将李德任给…”

徒单衡没让他将话说完,斩钉截铁地道:“天地不仁。圣人不仁。”

完颜康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了。”西夏的汉化是必须的,正如当初灵夏之地汉族的番化一样。

“那可要消化好久了。”完颜康低语道。

徒单衡道:“或许也不用太久。只要有事做,西夏兵马会随处飘泊,不聚在一处就会被影响。殿下想,铁木真还能活多久?他一死,局势会有一变,少不得再动干戈。当今要务,乃是休养生息,备战。”

这个问题完颜康也想过很多次了,当你的对手是个老年人的时候,就难免会想到他的寿数。这是一本小说,剧情还被蝴蝶了,没有了主角光环加持保护的铁木真,是实打实被完颜洪烈的刺客重伤过的。受伤的时候年纪也不小了,恢复能力不如年轻时,那么他还能活多久?

完颜康道:“不能指望对手自己死绝,做事最终还是要靠我们自己的。”

徒单衡道:“确是如此。”

此后数日,两人有默契地没有再提西夏公主的话题。直到说完这一年的科举事,乡试已毕,确定会试主考与题目。徒单衡虽未被指派为主考,却要考虑万一铁木真最近死了,重新洗牌需要再出动兵马,粮草器械的积蓄问题。

就在徒单衡认为,再给他三年时间,北方元气便能恢复大半,不用每次出兵都过于精打细算,不敢调动太多兵马的时候,西夏有讣闻传来——李德任遇刺身亡!

徒单衡:…卧槽!

第124章 西夏亡

李遵顼作为一个考中状元的学霸,虽然这个状元的含金量因为西夏的规模而有些低,毕竟是学霸。哪怕高分低能,身上总有闪光之处。作为一个打爆了老板自己上的学霸,他身上的闪光点还不算很少。父子之间最后一次对话,反射出他的智慧。

嵬名氏还在,李德任先死了,死于反扑。西夏,也露出了危险的苗头。李德任原本是回到了兴庆府,送上皇归天,紧接着,他再次借机清理起不服从的势力。做这种事情,他一向小心,上次如此,这次也如此。

但是,人的要求与标准总是不一样的,李德任认为的宽容,在其他人眼里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权利和利益受损,是摆在面前的事实。上一次清洗的时候,并没有引起这么大的反弹,盖因是父子内斗,金国也不曾直接出兵。这一次却是勇义军出现在了兴庆府。

怎能令人信服?

有没有他国直接出现,还代表着一个事实:获胜方的实力。依靠别人的帮助才能取胜,代表你的实力并不强大。如今的西夏,论起实力,比起李德任继位的时候要好不少,那是从整体论。分开来说,实力的增长是要与部族分润的。部族的力量也在增长!

更何况,蒙古人也不是吃素的。

质朴,不代表傻,且铁木真自起兵至今,也收拢了各族投奔于他,想做一番大事业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教也教会了。铁木真原就是胸有城府之人,观群雕殴斗且能悟出兵法来,何况有人献计献策?早在没有各族幕僚之前,他便收养了西夏宗室之子,取名察罕。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图谋西夏?

他布局可比完颜康早多了。

此时不趁乱行事,就不是铁木真了。

于是,攻夏之战,在因完颜康搅乱了北方而延迟之后,再次被提上了议程。蒙军自两条山脉中间穿过,兵锋直指兴庆府。此时,兴庆府还在乱着。

李德旺能看得清大势,性情却并不刚强,李德任死后,他勉强控制住了兴庆府的局势,却没有拦住部分部族的出逃。出逃的部族,因李德旺兄弟与周国关系的亲密,没有选择向东,而是向西,投奔了蒙古人!

对,投谁不是投呢?完颜康想得挺美,李德任终会因蒙古人的步步紧逼而投入自己,但是其他人呢?

彼时马钰才离开兴庆府,沿途听说兴庆府有变,匆忙赶回,给李德旺吃了一颗定心丸。李德旺重新整顿起支持自己的势力,勉强维持住了局势,遣使飞马往陕西报讯。

“废物!废物!”徒单衡气得捶桌!原以为西夏已经稳定了,自己也能腾出手来了。现在好了,日子又要紧巴巴的了。

完颜康却笑了:“我好像总是会遇到意外。不过也没有什么,咱们不是说过的吗?做事最终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徒单衡抚胸:“没想靠他们,可这也太会添乱了。”

完颜康道:“也不算太乱,至少,西夏快到手了。拿不到一个,也能拿到半个。”

徒单衡刺了他一句道:“西夏的公主怎么办呢?”

完颜康垂下眼睑:“你愿意为她守西夏吗?”

徒单衡被噎到了,半晌,方道:“道义上可要做得好看些呀。”

完颜康道:“兴庆府要援军,就得让咱们过境。西夏内乱,兴庆府终究要强一些。蒙古插手之后,兴庆府又要弱些。这是灭国之战,兴庆府会拼命,会拖延得久。但是,一旦我们插手,结果会是分掉西夏,而后相持。”

徒单衡恢复了平静:“我知道西夏会完,没想到完得这么快!殿下,击鼓召将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