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对他心动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动心,我不会跟真动了感情的男人这样轻易地上床,那既然没动心,既然只是玩玩的对象,我有什么可怕的?

只有真正喜爱的人,才值得怕惧啊?

不想他走,追上去拉住他就是了!

她脚下一刻都没有犹豫,向着楼下追去,一直追到了公寓楼外,看见前面十几步远的地方,他越走越远的背影,他的身影之后,是青年湖的满湖银波,弯月悬在银波之上,光华让这眼前的景色显得分外柔美,而处在这景色中间的他则是她视线胶着的所在——怎么能让这样漂亮的男人从自己眼前消失?

怎么舍得他消失!

这无疑是在犯傻气,可是如果这一刻不追上去,以后只怕连冒傻气的机会都没有了,她在理性回归之前,追了上去,脚步声让他回过头来,看见羊洋,他眼露惊讶,脚下停了。

“别走。”羊洋追到他跟前,对他说道。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快点儿说,快点儿说,如果不快点儿说,只怕勇气就没了,这样穿着浴巾半夜出来追男人的犯傻就没有意义了,她伸出手,用力拉着国正则的胳膊,一股脑地说道:“别走,炮友也好,一夜情夜夜情也好,什么都行,我答应你,我不生气了,你——也别生气了,行吗?”

他显然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嘴唇微微张开,像是要说点儿什么,可是羊洋情绪正在激动之中,根本没理会他的神情,只是一径说道:“我有觉悟了,就按照你的游戏规则来玩,你觉得我们俩在一起会开心是吗?我也这样觉得,我喜欢你的性格,说话的样子,笑起来很有趣的神情,我统统都喜欢,所以我不再做过分的要求了,有需要的时候,我们就上床,上完床哪怕装作不认识,我也没关系了,你看这样行吗?我的觉悟够了吗?”

他没说话,沉默让羊洋激动的情绪有些不安,她抬起头看着他,见他脸上神情有些奇怪,像是很高兴,又像是有些失望,她不解地望着他,很长时间之后,他才伸出手来,在她脸颊上捏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说道:“回去吧。”

羊洋的心向下沉,回去?让我回去?

是不行了吗?

即使有了这样无理的觉悟,即使做了这样难堪的让步,也还是不行吗?

“就是——就是不要我了吗?”羊洋气苦地问道,所求不遂,她简直不能相信,凭什么啊,凭什么不行?是拿我逗闷子耍着玩吗?

如果不行,半夜三更地拿着红玫瑰出现在这里是什么另类身体锻炼法吗?

“我没这么说。”他低声对她道。

“不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要说就说明白,我这个人最讨厌拐弯抹角,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就算被拒绝,我也习惯了,我隔三差五就要被人拒绝几次,你要是以为我会被别人的拒绝伤害了,你就低估我了,我这个人身家背景身高样貌学历职业性格爱好没有一样值得我自卑,那些觉得我不好的,一定是不适合我的,所以你说明白吧,我不行吗?即使做了刚才那样过分的让步也还是不行吗?”她说完这些话,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他乌黑的眼睛盯着她,在她的目光里,他摇了摇头,然后伸出手来在她肩膀上轻轻揉了揉,催促道:“回去吧,别穿成这样站在外面。”

羊洋低了头,脸通红,嘴上说不受伤,其实伤得比她想象的还重,她看着自己穿着拖鞋的赤裸的脚,手挽着浴巾的边沿,她低声说道:“关你什么事,刚才给你甜头你不要,现在是我不要你了!所以你看,就算我现在解开浴巾,光着屁屁走在校园里,你也管不着…”

她听见他低低的笑声,有些不敢相信,抬起头,看见他果然在笑,那笑容让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脚照着他的小腿踢了一下生气地道:“笑什么笑!先前是你不要我,现在我告诉你,我也不要你了,我本来就不想玩什么炮友一夜情的,不是你勾引我,不是——不是因为是你,我才不会堕落得见到我妈就觉得自己丢脸!我现在就回去做我的好家儿女,以后打老公骂儿子供房子,过得幸幸福福的,坚决不再想起你——”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双眼盯着她,那目光里的一点儿什么让她后面的话咽了进去,听见他说:“所以这美好的画图里,没有我?”

“什么?”

“你关于将来的美好画图里,还是没有我?”

羊洋摇摇头,不懂地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懂算了,全都是我自作自受。”他的口气听去有些懊恼,眼睛看着她身上的浴袍,摇头说道:“快点儿进去吧,穿成这样站在外面,一会儿上了校园头条,会成笑柄的。”

“成了笑柄又怎么样?谁爱笑谁去笑,笑够了就不觉得好笑了,我年轻过,被男人迷得神魂颠倒过,就这样,就这么简单,谁爱笑就笑吧。”她说到这里,怨念地瞪了一眼国正则,狠狠地哼了一声,转身进楼去了。

关上公寓门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见他一直站在楼前的青石板路上,高高的身影在星光月影下,像一幅漂亮的剪影…

这漂亮的男人以后就是别人的啦,她想着,心痛得浑身无力,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半天都没有力气移动步子。

可是明天还有工作,实验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进展,老师一大早就会来检查,之后跟耿师兄带领的团队合作恐怕也要开始了,这样忙,还有时间站在这里为男人伤心,也真是够胸无大志的了——

还是好好休息,不然明天精神不济,被老师考问答不出来就糗大了,唯独恩师是绝对不能怠慢的。

她向床铺走过去,一头栽倒在上面,脸埋在枕头里,在国正则消失没有音讯这段时间,每次她躺在自己这张床上,那天上午跟他在这里发生的一幕一幕就仿佛如同放电影一般在她脑海中回想,激烈得近乎轻狂,简直就像狂猛的风暴一样,将人吞噬进欲望的狂风巨澜里,她会一点一点地回忆他对自己如何这样,如何那样,想着想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像要皲裂一般地痛楚,食髓知味,唉,如果以后再也抱不到那样完美的肉体了,还真的是人生一憾呢?

真没想到,清心寡欲抱守书斋这么多年,我竟然是个肉食系,而且还是超级没有节操的那种,细想想,其实我并没有立场怨怪国老师吧?

毕竟我惦记的,也只是他的肉体而已——

就如同他对我一样…

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一只羊和一只狼是大哥别笑二哥,全都是节操堪忧之士——

~~~~(>_<)~~~~

手机传来短信声,她伸手拿过来,看见发信人,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会吧,真的是国正则吗?他——他这是搞什么鬼啊?

刚刚不是拒绝自己了吗?这会儿又发什么短信啊?

睡了吗?

关你什么事?她怒气冲冲地回了一条。

把我从Q Q黑名单里放出来吧?我给你看点儿好玩的东西。他又发过来。

她心中有气,不想把他放出来,可是——可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呢?

羊洋纳闷地想,登陆Q Q,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然后发过去一条消息:什么好玩的东西?不好玩我接着拉黑你哦!

他好久没动静,过了一会儿传过来一张照片,羊洋看见那熟悉的圆顶圆柱子的建筑,就纳闷地问道:“干嘛?我在这里读过书啊,呆了四年呢。”

一会儿,又一张照片传过来,羊洋看见这张照片,心中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只见照片上似乎是自己正在开车,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侧脸向着窗外,窗外就是这圆顶圆柱子的建筑…

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我四年前在美国曾经见过你,这是那时候留下的照片,羊羊,你有印象吗?”

第十九章 故人

羊洋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愣愣地看着这张照片,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可是记忆中一片空白,仿佛从来不曾发生过这件事。

她拨打国正则的电话,他很快接听了,羊洋问:“我们曾经见过面吗?”

国正则的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在哪里?”

“波士顿。”

我度过四年的城市,沿着查尔斯河,我跟另外一个他曾经沿着河边跑步,每到周末在小船坞那里借一条小船,沿着BACK BAY向前航行,曾经以为那就是我一辈子的梦想,与他一起,并肩前行在人生之河上,可惜——

可惜那真的只是自己的一个梦而已…

虽然过去了好几年,可是现在想起来,伤口依然作痛,以为每天都生活在爱里,其实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美梦,梦醒了发现自己遍体鳞伤,羊洋感到心口又痛了,猛地切断回忆,问道:“你认得我吗?”

“不算认得,过了很久才想起来,我们曾经见过。”

原来是这样,这个运气啊,随便睡一下,竟然睡出一个故人来,早知道轻浮没有好结果,现在看来,老妈教自己当乖乖女果然是有道理的,可惜自己没有一直听妈妈的话,去了美国,离开她老人家眼前,脱线的本性立马败露…

“你想跟我叙旧吗?”羊洋问。

他轻声笑了一下,说了声不是。

“刚刚拒绝了我,这会儿又给我发这些照片,你想做什么啊?”羊洋真的琢磨不明白了,难道这个男人就是好这口吗?喜欢搞暧昧?

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搞暧昧呢?

一向是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没有犹豫过,暧昧这种思想和感情状态,她几乎从未涉及过,他喜欢这样吗?

不这样做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跟自己联系了?

为了那样漂亮的人,有些地方让步一下似乎也没什么的吧?搞暧昧吗?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擅长不擅长呢?

“我——以为你多少能想起来一些。”他轻声说。

羊洋嘻嘻笑了,说道:“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这车确实是我的,回国之前卖了,你跟我坐过这辆车吗?”

电话那边他很久没有说话,后来嗯了一声说道:“是,你曾经用这辆车载过我。”

“你是搭的顺风车吗?”羊洋问。

他嗯了一声,但是声音显然不太高兴,可惜羊洋没有听出来,接着说道:“我说呢,不然我肯定会记得你啊,我在哪里载的你?你为什么会搭我的顺风车啊?”

“我——我…算了,你都不记得,说这些有什么用。”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些气恼,啪地一下挂断了电话。

羊洋盯着手机,纳闷了好一会儿,心想这人什么毛病啊?搞什么,他是生气了吗?呦,在国外跟我见了一面,对我一见钟情了?

可悲的一只羊要是有这么大的魅力,这些年也不会惨兮兮地单身了,而世上被爱的女人都搂着爱人睡觉的夜晚,我穿着浴袍半身赤裸着去追男人都没有追回来,一见钟情,开玩笑的吧?

她愤愤地看着手机,越看越愤愤,心想这莫名其妙的国老师做人真的有问题,也许没把他追回来是件好事情,跟这么别扭的人就算做炮友,估计也会八字不合,两个人过得磕磕碰碰鸡飞蛋打的。

她一肚子闷气地上床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着,梦里做了个不太好的梦,梦见自己是羊,白白嫩嫩如花似玉的小绵羊一只,在大草原上跟另外一只帅帅的小公绵羊配成了一对,她好喜欢好喜欢这只帅帅的小公羊,最大的梦想就是天天跟他配对,然后大着肚肚生一堆小羊——

(*︾▽︾)

但是,突然有一天大草原上来了一只又漂亮又凶狠的大灰狼,撵走了她的公羊,抢走了自己小绵羊,天天逼着她配对,说不配对就要吞了自己——

我只喜欢我的公羊,不喜欢你,你逼我我也不会答应跟你配对的——她一边拒绝大灰狼,一边大声呼救,想要自己的心上羊听见了,救自己离开。

嘿嘿嘿,大灰狼阴沉地笑着,牙齿雪白锋利,很吓人——你不知道吧,一只羊,我就是你的那只公羊叫来的,他最讨厌配对了,也讨厌生什么小绵羊,你啊,不知道自己的自作多情有多招人烦吧?

不是的,我不是自作多情,我——我跟我的羊是两情相悦,我爱他,他也爱我…她流着泪说着,像是被逼入墙角的猎物在垂死挣扎。

呵呵,大灰狼来回地蹦跶着,她的绝望显然让他很欢脱,说出的话无情得令人心死——他虽然爱你,可是他并没有爱你到愿意为你放弃大草原上其他漂亮的小绵羊啊,你以为你是独一无二的吗,没有哦,你一点儿都不特别,他早就厌倦了,一直想要摆脱你,我就是他找来的终极解决办法…

说到这里,大灰狼纵身一跃,向着小绵羊扑过来,将她压在身下,一口一口地,将她吞了个干净…

第二天她的恩师黄先生带着人,在实验室里等了足足一个小时,羊洋还是没到,老人家震怒,拂袖离去。

等羊洋心急火燎地赶到的时候,实验室里只剩下洪云和李成渡,两个人全都面色惨白,毫无人色,对着羊洋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羊洋心中大叫糟了糟了,放了恩师的鸽子,这个篓子捅大了。

都怪该死的国正则,都怪一个晚上神魂颠倒的梦,可是最该怪的是自己,因为私事影响了公事,自己不但私情上操守堪忧,连职业操守都烂得几乎只剩下渣渣了,恩师多年来治学严谨,这次的事故只怕不是那么好搪塞过去的。

她一径冲到理科楼,老师的办公室在里面,坐着电梯上到六楼,小心翼翼地敲门,里面恩师说进来,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进去了,把门在身后关上,因为太丢人了,一时都不敢上前道歉。

作为国内工程材料领域里数一数二的权威,她恩师黄先生的为人跟他的地位相比,可谓敦厚诚实已极,对待门生故吏无不尽心,名不见经传的学生得他青眼,在学业和事业上无异于凭空插上了一对儿能腾空的羽翼,平时再努力再勤恳,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也得不到的项目经费支持和昂贵的实验设施,只要项目规划得到了黄先生的认可,不用后辈自己出马,黄先生一把年纪顶着满头白发就能直接去找校长,校长搞定再搞定部长,项目不过关,他就不休息,当领导的都挺怕这位老前辈,宁见老王,不见老黄,宁可去见阎王,也不想被老黄缠上,这是上任校长开玩笑时对黄先生的评语。

因为有这大树般的恩师遮蔽,所以羊洋才得乘凉,年纪轻轻就破格拿到了教授职称,年纪轻轻就有了自己的实验室,年纪轻轻就主持了很多同龄人想都不敢想的大项目,恩师对她,何止是千里马与伯乐的知遇之恩——

被承认被肯定被扶持是每个做科研的学者都梦寐以求的,兢兢业业皓首穷经所为何来?图的就是所学所求透过汗水成为现实,让梦想成为看得见摸得着的辉煌——

他是这样一个深得师道的前辈,所以学生故旧全都爱他,像早上羊洋闹出放老人家鸽子这种事,黄先生估计毕生都没有从自己学生身上经历过。

于是老人家现在的表情,挺不高兴。

羊洋站在老师面前,一脸惭愧地道歉道:“对不起老师,我昨天晚上出了点儿紧急的事,早上迟到了,十分抱歉。”

黄先生看着羊洋,这就是男先生女弟子的不便之处,要是个男学生,直接就问你出了什么紧急的事,可是女弟子的三急,作为老师终究不好随便问,而且给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弟子摆脸色的事情,黄先生敦厚朴实之人,也干不出来,于是就只是不高兴着,一时之间也没说话。

羊洋做弟子多年,深知弟子之道,恭恭敬敬地说道:“实验报告我已经给您打出来了,耐水性和弹性测试的进展都非常顺利,下个星期我就会去工厂做样本,实际的使用数据等我从工地回来,再拿给您过目。”

黄先生嗯了一声,羊洋的专业性和勤勉多少让老师气消了一些,黄先生虽然一心治学,但心思灵泛,并不是世务不通之辈,多少也了解这个女弟子到了适婚年龄却没有合适的伴侣,孑然一身,这终身大事不解决终究是个心病,一大早她没有准时出现在实验室,多少可能男朋友有关,老人家想帮忙,但是碍于身份,也不好随便开口,就抬起手,打算让羊洋回去。

哪知这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却响了。

他接了电话,听见那头的声音,脸就沉下来了,是老神兽?没听错吧,这老家伙没事儿给我打什么电话?

哼,黄先生想到这厮,鼻子里哼出一声笑,这个老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一定有事,我可得好好难为难为他…

虽然是大学同学,不过他跟老神兽一向不对付,起因当然是因为他俩在大学时,同时竞争班花,结果班花眼光差选了神兽,当了他几十年的夫人,虽然后来自己在研究生时候也遇到了现在的夫人,夫妻多年也十分恩爱,但是一想到老神兽,黄先生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对他当年追到班花之后得意洋洋的小人之举不能释怀。

老家伙已经坐上国内路桥的头把交椅了,他找我能有什么事?

羊洋看恩师脸色不太对,像是有点儿得意,又像是有点儿烦恼,就忍不住问:“老师怎么了?”

“一个老同学,说要过来坐坐,你也坐吧,他搞土木工程的,跟我们搞工程材料的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多接触接触,对你或许能有点儿启发。”

羊洋第一次听见老师这样随意的说话,有些惊讶,想笑又不敢笑,就低低地嗯了一声。

黄先生在办公室里等了半个小时,等得焦头烂额,坐立难安,好容易听见外面办公室门响,他走过去开了门,看见老神兽站在门外,见了自己,这厮大笑着伸出手来一把握住黄先生,一通摇晃说道:“哎呀,老黄,多长时间没见了啊?”

“十年?”黄先生说。

“十什么年啊,你这记性真是——上次科技厅不是刚见过?”

“谁说的,我没见到,肯定是你见到我了,没跟我打招呼。”黄先生指着椅子,对老神兽说;“坐吧,你——”说到这里,才发现老神兽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的后辈,黄先生奇怪地问道:“这是谁?”

“哦——”老神兽满脸带着笑,指着身后的年轻人说道:“这是我的弟子,国正则,正则,这位黄先生是我的同学,你拜见一下。”

第二十章 出差

黄先生看这个叫国正则的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依稀有老神兽年轻时的丰采,让黄先生想到班花一役的耻辱,就十分地不热络。

不想这个年轻人走上前来,执弟子礼,极为谦恭地对黄先生道:“黄先生好,阮先生经常跟我提起您,说起当年读书时,您就是同辈中最出色的人才,同学中他最佩服的就是黄先生,阮先生说人这辈子能遇到天才的机会太少了,有幸在少年时代跟黄先生同窗,让他受益良多。”

黄先生听得心都开花了,看了老神兽——不,老阮一眼,再看看这位国正则,哈哈大笑着说:“哪里哪里,这是你们阮先生过奖了,他才是天才,他学以致用,一身所学造福社会,是我辈学人的榜样。”

说到这里,指着自己身边楞得像个木头人的羊洋说道:“这是我的弟子羊洋,羊洋,这位阮先生是我的同学,也是水利水电学院的前辈,旁边的是他的学生国正则,你认识一下。”

羊洋嗯了一声,脸色有些白,说话的肌肉都僵了,她没看国正则,只对着阮先生施礼,声音极轻地说了句阮先生好。

阮先生笑着看了一眼羊洋,那神情让羊洋以为自己是不是脸上沾了米粒汤水什么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听见阮先生已经对自己的老师黄先生说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老黄,我们这边儿一个工程出了点纰漏,你派个专家帮我们去看看,行吗?”

黄先生想不到老阮竟然也有这一天,心中十分得意,哼哼,这些搞工程的整天牛哄哄的,不把实验室搞学问的书生看在眼里,现在总算知道没米就煮不成饭了吧?他心中高兴,就对一旁站着的羊洋说道:“既然这样,就让我这个女弟子帮你去看看。”

羊洋吓了一跳,问恩师道:“我——吗?”

黄先生不容置疑地肯定道:“就是你,下学期你也没课,车间样本的事情略微向后推推也行,赶不及我会让你师兄从团队抽几个人过来帮你,你去帮阮先生看看他们那边儿到底怎么了。”

羊洋不敢不答应,为难地看了一眼国正则,本能地觉得这事儿不太对,瞪着他不说话。

国正则见她看过来,乌黑的眼睛回视着她,冲她笑了一下。

这笑容让羊洋心中一动,不自主地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唉,为了他心血来潮,竟然深更半夜穿着浴巾就跑出去追他了,我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现在站在恩师的办公室里,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发的神经,就惭愧得无地自容,没有可控的理性,自己还做什么学问,搞什么科研?恩师对自己寄予了这么大的期望,自己到底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可恨时间不能倒流,能重来一遍该有多好?告诉国正则滚蛋,自己再也不会理会他,克制,潇洒,有理有据有节,这才是成功的职业女性该有的风范啊?

她扬起鼻子,抬起眼皮对着天花板,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全当没见过没有遇到过这个男人,眼睛乌溜溜地笑着放电什么的,不被他电到就好了嘛。

阮先生十分高兴地指着身后站着的国正则说道:“也好,这个工程是我这个学生负责的,二十多天前那边山体滑坡,他们前期的准备全都打了水漂,你们专家帮忙参谋一下,尽快找出解决的办法吧。”

“你放心,我这个弟子虽然是最年轻的,可是专业扎实,学问做得好,她去了跟我去了是一样的。”黄先生的评语让一旁的羊洋深感惭愧,连忙低声说了句不敢当,老师过奖了。

阮先生哈哈一笑说道:“老黄,你要是这么说起来,我这个弟子也不错哦,咱们是老了,可是现在年轻的一辈全都非同小可,接受东西方教育,眼界学养都比我们当年还要宽广扎实,你说你的弟子跟你有的一比,哈哈哈,这一点你就不如我了,我告诉你哦,我这个弟子比我厉害,我当年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有他本事大呢,哈哈,哈哈。”

这番话说得黄先生脸呱嗒一下就耷拉下来了,鼻子里又哼出一声笑,不客气地道:“你每次都这么说,说了几十年了,你毕业一个学生,就到处吹牛学生比你厉害,吹了几十年了,大家伙全都不信了——我跟你不一样,我说弟子好,那就是真的好,这方面我比你信用强多了。”

阮先生摇头说:“不对,不对,此言差矣,一叶障目以偏概全是不对的,我以前的学生在毕业的时候,我说他们比我强,那是实话哦,是都比我刚毕业那会儿强嘛,后来他们没做出来,那也是时也运也造成的,我在推荐信上可一点儿没说假话。正则是我从美国引进回来的亲传弟子,这次学校的优秀青年科技人才奖,我推荐了他,你等着看吧,假以时日,他一定是我们国内水利领域叫得上号的人物。”

黄先生脸上的肌肉跳了跳,眼睛盯着国正则,哼哼了句那就拭目以待吧。

阮先生跟黄先生又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临去的时候眼睛看着羊洋,神情古怪地呵呵笑了几下,让羊洋莫名其妙,黄先生被这笑声气得脸都白了,门在阮先生师徒身后关上,黄先生就气呼呼地道:“这个老神兽,太可气了。”

老神兽?

羊洋哑然而笑,用手捂着嘴,不敢出声。

“这是战书啊,战书,羊洋,你感觉到没有?”

“没有啊。”羊洋回答。

“也难怪,你不了解老神兽,这家伙从读书时就好胜心强,我说他费劲巴拉的带着弟子来找我干什么呢,原来是示威来了。”黄先生说到这里,哼了一声道:“学校的优秀青年科技人才奖,本来我只是让你去试试,现在就是志在必得了,我的弟子会输给他,简直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