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的后座一片昏暗。梦非感到自己的手忽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了。

她惊得一动不动,脑海中飞快地跳出一些模糊的字词,却无法连接成有逻辑的句子。她吓傻了,一时无力思考,慢慢转过脸来看着身边的人。

席正修也一动不动,盖着大衣靠在座椅里。他的大手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那滚烫的大手既有力又虚弱,既霸道又温柔。

他怎么了?她看着他。是太难受了,需要得到她的安慰?还是怕她担心,给她安慰,让她别紧张?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他这样握住她的手,含义远远超越了上述两种情况。

他一直闭着眼睛,仿佛陷入昏迷中。他是故意把那双明亮的眸子藏起来吗?闭着眼睛,就省去了许多问答、许多解释。他握她的手握得那么自然,那么不动声色,仿佛两人之间早有了约定。仿佛什么都不用说就彼此懂得。

这些日子以来埋伏在两人之间的暗涌终于在此刻喷发。

如果说在某一瞬间,有些一直混沌的事物忽然明朗,有些一直让人说不清的情愫忽然可以被命名,有些一直无法解释的问题忽然有了答案,那么此刻就是这样的一瞬间。在这一瞬间,梦非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忽然清楚了。

但又不是。仍有那么多的不清楚。一股哽咽涌上她的喉咙,她来不及去感知更多,来不及去分析现状,只知道那只紧握着她的手此时热得像团火。她觉得自己也像发烧了一般,心跳急剧加快,脸热辣辣地烫起来。

这样的拉手是不同于戏里的。戏里,他们拉过多次手,还有过更亲密的行为,在灯光下,在摄影机前。但这样暗中的、私下的、没有旁人眼睛目睹的拉手,性质是不同的。这不是将军在拉公主的手,于是这动作就成了妄为。

她知道自己仍然很清醒,却又有一层懵懂。她感到微微的恐惧,又有微微的快乐。她害怕他这样胆大妄为,同时又为之着迷,并期待下文。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期待,于是产生了罪恶感。

她忍不住去想,谁该为这件事的发生负责?需要负怎样的责?她又想,他这样一语不发地紧握她的手代表了什么?这样一个昏睡中的他、一个不清醒的他,是否能代表真正的他?这样的拉手是什么性质的?该做何解释?

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做出任何解释了。可她又需要怎样的解释呢?

车在夜色中的城郊小路上飞驰,周围都是昏暗的。她感到自己时而清醒,时而迷茫,时而痛苦,时而甜蜜。罪恶感在上升,体内的血液几近沸腾。他的热量通过那只手传导给她。她忽然有了一种向往,一种狂热的、非理性的、奉献的向往,一股渴望知道事情下一步会如何发展的激情。

今夜就跟随他去了吧,他想要怎样就怎样。她靠在他身边,闭上了眼睛。

12

车在宾馆门口停下。两人睁开眼睛的时候,都恍惚地怔了怔。这一场夜奔,仿佛已经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

司机打开了车里的灯。一瞬间,他们双双掉回某种现实。手和手一下子松开了。车门被打开,她扶着他下车。他仍然虚弱,但经冷风吹面,神智骤然清醒。一下车他就松开了她,不再与她有任何的身体接触。

司机道声晚安,把车开走了。他们两人穿过宾馆大厅,走进电梯。

没有人说话。小镇宾馆的电梯破旧狭窄,灰白的日光灯嘶嘶跳闪,有惊悚意味。泛着陈旧光泽的不锈钢门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响缓缓关上。

逼仄的空间里,他们挨得这么近,在这么清醒的状态下。

这是第一次,他们这样单独地直面彼此,在一个私密空间里。平日拍摄时众目睽睽下的搂抱不算;那天她去他房间找他签名与他聊天也不算;甚至刚才在车上,他在黑暗中紧握她的手都不算。刚才还有旁人在场,他也并不清醒,一切都是不作数的。而以前,他们彼此都是另一重身份,至少假扮着另一重身份,不像此刻,他们面对面,清醒而无法回避。小小的空间里忽然有了巨大的张力,性别的张力。

这么静,又这么近。他们找不到彼此的目光,只听着彼此的呼吸,感受着彼此的气场。他们像两只忽然陷入绝境的小动物,不知该拿自己怎么办,也不知该拿对方怎么办。

他们就那样静静站着,略有僵硬,对一切都无知无觉,过了许久才同时发现楼层的按钮一直都没按过,电梯一直在一楼停着。他们又同时伸手去按。

手指和手指碰撞在一起,带起一波激流。这和先前长时间握着又是不同的。这闪电般的碰触,这想要躲闪却无可躲闪的碰触,带来另一种陌生而微妙的感受。慌乱中,她抬起头,仍找不到他的目光。他的手比先前更烫了。

电梯摇晃着上升,终于到达。门开了,他们走出这封闭的空间。

梦非慌乱地喘息着,陪他走到了他的房间。

跟组的医务人员都还在拍摄现场待命,宾馆里没有人手。她在他的房门口,犹豫了短短一瞬,忽然决定留下来继续照顾他。

他什么都没说。她陪他走进去。身后那扇房门却一直敞开着,开得笔直笔直。大冷的天,像是谁都忘记了关上它。他们对某个原则心照不宣。

他脱了外套躺在床上,忽然乖顺得像个孩子。

她慢慢松弛下来。他们的角色又变了。此时,他是一个病人了。他完全像一个病人了。病人需要被照顾。病人的身份遮掩掉了许多其他的身份。现在,她是他的看护者了。看护者和病人的关系冲淡了其他的关系,冲淡了性别的张力。在这层正大光明的、无懈可击的关系中,许多禁忌可以被忽视。

她为他掖上被子,在他嘴里放进体温计,在他额头上敷上冰毛巾。他一直默默无言,只是看着她。他一动不动,但所有的感情都在那双眼睛里。

她像个小大人,忙忙碌碌地操持着,烧开水、换毛巾、泡板蓝根,又去自己房间拿来母亲给她带的甜橙,洗净后一片片切好放在果盘里。

她不能停下来。她必须不断地找事情做,以此来躲避他的目光,来维系看护者与病人的这层关系,来削弱两人之间渐渐暧昧的气场。

她不仅手上要忙着,嘴上也要忙着。

她说:“你烧至三十九度,有感冒症状,需要休息几天。我会问张姐,能否把这周的拍摄计划更改。”

她说:“药要按时吃。甜橙我帮你切好了,补充维C可加快康复。”

她说:“一壶热水放在桌上了。电话在这里,有急事拨零,呼叫服务台。”

她装出小大人的老练样子,细细叮嘱,不让自己停下。她害怕自己一旦停下,这种看护者与病人的关系就会瓦解,他们会落入另一种境地。她也害怕自己一旦停下,这个小大人形象就会毁灭,她会恢复成内心那个惶惑无助的少女。她害怕他会在这时说出什么话,而那个少女根本无法应对。

一句话,只要他说出一句温柔的情话,她一定当场缴械投降。

而这一切他又如何不明白?即便他烧得神智迷糊,仍是看得懂她。

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一切都安顿好了。她知道自己应该走了,再不走就不合情理了。但她仍然待在那里,四处观察还有些什么事情需要她来做,还有些什么样的理由可以让她留在这里,哪怕多一秒钟。

她伸手去试床头柜上那杯热水的温度,已经刚好能喝了。她又想,需要一根弯头吸管,这样他不用起身也能够喝水。

她拿起电话,想询问服务台。

他却突然伸过手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微微一怔,抬头看他,正迎上他的目光。他没有说话,但她看懂了他的眼神。

那眼神中的微微的霸道和专注让人心悸。而眼底的温情却渐渐浓厚起来,像在无言地对她诉说着一个秘密。她慢慢放下了电话。

他温柔而沉静地看着她。她在他的注视下,终于放下一切,停顿下来。

她被他握住手,脑海中是一片宁静的混沌。少顷,她轻轻抽动一下手,不能挣脱,便由他一直握着。他的手掌是滚烫的。她心里慌得一塌糊涂。

她知道,这一刻他们都是清醒的,在某种意义上,前所未有地清醒。

在此之前,他还从未流露过一丝软弱与渴求,一贯温和而冷静。这个夜晚,病痛和高烧削弱了他的意志,击溃了他自持的力量。

此时此刻,他的眼睛微微湿润,褐色的瞳仁迷离而忧伤。他们静静注视着彼此,目光与目光间,沧海横波,激流跌宕。

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好似已说了千言万语。

恍惚间,她感到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颤动,让她不由得想靠近他,甚至想在他身边躺下。她感受到这直接而单纯的欲望。

她被自己吓住了,几乎鲁莽地抽出手,霍然起身,匆匆说了句:“药在桌上,记得吃。”然后快步离开房间。

她走到外面,关上门。门咔哒一声锁住后,她手扶门把呆立在原地,一时无法动弹,只能闭上眼睛,深深吸气。

她一直努力支撑自己,但刚才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快要支持不住。

她怕自己再多留一刻,便会犯下滔天大罪。

13

她不知自己是怎样一路走回了房间。

一个她从不敢奢望的壮阔世界正在缓缓展开,迷雾中隐隐透出的,是神秘的爱情的轮廓,真正的爱情。

她知道自己在渴望着什么,理智上却不敢去承认。因为她知道那些禁忌,也知道许多故事从开头就注定了结局。

她试着回想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开头只有好奇。好奇生出了仰慕。仰慕生出了欲望。欲望生出了羞耻。羞耻,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曾经,她在心中呐喊,生活毫无起伏,毫无意义。如今,起伏来了,意义也来了。现在的问题是,这一切她是否真的敢要?

回到房间,她倒在床上,怔怔地回想着先前的事,从片场,到回程的车上,到他的房间,每一秒钟都值得回忆。

两人之间那若即若离、欲发又止的感觉让她内心无法安宁。

她按捺住拿起电话打给他的念头。

问候、安慰、叮嘱、无关紧要的话语,或者,直截了当的表白。不,都不可以。多么幼稚,多么脆弱,多么可笑。她不能去说那些。他也不会要听。

许多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许多话语,从一开始就不必说出口。

她翻过身来,从床头柜上扯过一张纸,趴在枕头上写下词句:

迷失的魂灵

在梦里见到他的眼睛

戴着枷锁的心

是一颗正在死去的恒星

她将纸张放入铁盒。

这时,她忽然想起了场记姐姐说过的那句话:就没见过拍不完的戏。

是的,世上没有过不去的苦难。同样,也没有不散的宴席。

这只是一个剧组。他们都只是演员。

有聚时,也必有散时。

想到这里,她难过起来。

正文 第16章 日暮苍山城破(1)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起初,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

他只觉得,与她接近,让自己的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愉快。

或许是最初那一声“叔叔”给了他错觉,让他觉得一切都是安全的。他只把她当成小孩子、小妹妹、小搭档,默默地关心她、守护她,在她需要的时候,开导她、安慰她。两个人就这样渐渐走近了。

或许是一种友谊,他想,年龄相差十二岁的两个人之间也是可以存在友谊的。可是,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谊吗?如果一男一女在最初相逢时什么感觉都没有,他们就不会一步步走近。如果他们对彼此有感觉并真的一步步走近,那他们之间产生的感情就绝不是友谊。

戏内,一场场生死不渝的海誓山盟。

戏外,一场场若无其事的笑语言欢。

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这波澜不兴的平静湖面下,隐藏着怎样的壮阔天地。

又或许,是他的潜意识在蒙蔽着自己,迟迟不去面对内心的真相,不去面对自己对这个十七岁女孩的真实感觉。

年底,影片《破城》的拍摄进程与花絮在娱乐新闻中频频出现。

娱乐记者采访导演费正魁,同时要求主创人员合影,加强宣传。

费导很高兴,拉来他的男女主角一起面对镜头。他自己站在中间,一边一个地搂着苏梦非和席正修。镁光灯频闪。

经过数月剧组生活的打磨,此时的梦非已相当老练。当记者问到任何与席正修有关的问题时,她都平静自控,避重就轻,丝毫不流露出内心的真实感受。娱乐圈的记者那么精明老道,只愁没有花边新闻可写。只要让他们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便可以添油加醋、大肆渲染。此时,梦非像个真正的演员,对着镜头从容地回答、得体地微笑。席正修脸上也是同样的微笑。这种微笑很标准、很安全,毫无破绽。他们藏起心事,做足了戏给这些相机镜头看。

他们都是好演员。有谁看得出在他们心底悄悄燃烧着的火焰?有谁看得出她的心已被点燃,已被灼烧得快要融化?他们暗恋着彼此,却都很彷徨,不知如何面对心中那团火种。是去熄灭它,还是任由它燃烧?

燃烧并非罪过,但会带来后果。那后果,他们未必承担得起。

他们之间横亘着无数的阻力,让彼此都痛苦不堪。

他们的官方合影被刊登在报纸与杂志上,又被放到网络上四处转载。苏梦非的知名度火速提升,那个微博账号已拥有百万粉丝。

顾芳芳发来短信,对梦非说:看到照片了,你真漂亮。

此时的梦非内心翻涌着各种滋味,已无力对答芳芳的这类短信,只回复了一句:生活常常不是我们在表面看到的样子。

芳芳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梦非对着手机屏幕呆了半晌,无声苦笑,无法作答。

她甚至想,若是她对席正修的暗恋被曝光,或者他明确表示自己的态度,让两人的关系明朗化,哪怕被全世界知道,哪怕受千夫所指,也好过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前者只是需要勇气,而后者,却是温火慢慢地煎熬。

从他发烧那夜算起,时间已过去了一周。

在这一周里,梦非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变化。可她又说不清这变化是什么。只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感受萦绕心头,令她感到担忧。

终于,她知道了变化是什么。在拍摄现场,除却演戏,他们不交流了。他似乎在刻意躲着她,避免同她过多接触。而她自己,似乎也在刻意回避他,从不正面对他投去目光,仿佛怕着什么、躲着什么。仿佛一个无言的约定,他们在公开场合不再聊天了,连目光的交会都没有了。

他们之间好像有了一个哑谜,一场不知由谁挑起的角逐与对峙。

一周过去了。第二周又过去了。时间一久,梦非沉不住气了。

他似乎真的打算就此疏远她,并对那晚在握住她手的事情保持沉默,不做任何解释。在梦非看来,这样的沉默显得有些无耻。

他似乎已经把那件事忘了,又像在说,有什么可解释的?那晚我烧糊涂了。

梦非知道,席正修心里是有她的,如此疏远显然是刻意为之。他在害怕什么,回避什么呢?

然而,最让梦非难过的是,这样的隔绝对席正修来说似乎不算什么。他总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甚至偶尔还会同组里的其他年轻女孩谈笑几句。可她做不到他那样潇洒。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满腔心事不知如何排解。

她不由得伤感。他比她大整整十二岁。她还未成年,他已到而立之年。她知道他喜欢她。可这种喜欢,是一种禁忌。更何况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的职业和身份让他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感,不轻易展露自己的内心。他对待一切都太过理性。这份感情注定是被束缚的、被压抑的。

十七岁的梦非,从来不知道人生还有这样的痛苦和烦恼。来这个剧组之前,她人生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数学试卷上的三道大题。

她不知道该拿这种情绪怎么办,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

她告诉自己,必须戒掉这种烦恼,戒掉他。她不允许自己身上出现那些小女生的陋习:妄想、善妒、黏人,什么都要问清楚为什么。

她应该潇洒。他不理她,那她也不要去理他。

既然他不主动说话,那她也绝不主动说话,除了拍戏,绝不要和他有半分的私下交流,语言的、眼神的、气场的交流,都不要。

要学习他的样子,将情感与理智割裂开来。

为了让自己能够坚持,她和自己玩一个游戏:一天没有主动理过他,回来就在日历上把那个日子涂黑,像是完成一项任务。

日历上的黑圈圈涂到第七个,她熬不住了,却又不想放弃已有成就。

梦非就这样患得患失,进退维谷。直到她开始用“小时”来记录,分分秒秒地忍耐。这克制如此辛苦,几乎要耗尽她全身的能量。

只为维系那一点可笑的自尊心。

2

元旦,剧组放假半天。

制片组为鼓舞士气,晚上包了宾馆餐厅的场地,开新年舞会。

难得有机会打扮,组里的姐姐妹妹都约好穿晚装出席。

梦非向来朴素,从不为吃穿花心思,自然没有合适的衣裙,准备就穿牛仔裤和T恤出席。同屋的张姐拿出两件晚装给她看,一件绛色,一件黑色。

“选一件吧。”张姐递给她,“舞会不穿裙子怎么行?”

见梦非犹豫,张姐笑,“我猜你喜欢黑色。就从未见你穿过红色的衣服。”

梦非抿嘴一笑,没说话。张姐说中她心事。

张姐又说:“我还敢穿红戴绿呢,你才多大,怎么就喜欢黑白灰?”

“要不你试试这件红的吧,艳丽活泼,衬你肤色。”张姐把那条绛色裙子放到梦非身前比划。梦非个子和张姐一般高,张姐的束身晚装给她穿正合身。

梦非望着镜中的自己,那抹红裙衬得她皮肤雪白、长发乌亮。

真是漂亮,她心里暗叹着,又惊讶张姐竟会在外出拍戏的行李中放进如此时髦的衣裙,就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舞会。三十七岁的张姐常把“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挂在嘴边,显然是没少为此吃苦头,却还这般起劲地张罗衣饰行头,仿佛随时准备迎接任何约会或艳遇。

梦非笑着把裙子还给张姐,“我还是穿那件黑色的吧。”

餐厅的桌椅重新摆放,稍稍布置,改头换面,真像个派对。姑娘们都打扮得十分俏丽,个个袒肩露背。

梦非穿着黑色晚装出来的时候,人们纷纷惊讶打量。

她化了些淡妆,盘起了头发,穿一双半跟鞋,配那身黑裙,突然变成了大姑娘。哥哥姐姐们都逗她,“呵,这是谁呀,哪儿来的小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