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摇头,沉吟片刻,“这个行业很残酷。金字塔下面,有太多人不断付出,却始终默默无闻。”

她看着他,“你一定觉得自己幸运,在行业的塔尖。”

他想了想,“神把我放在这个位置,我便做好我的工作。”

她笑起来。是,他的确非常敬业,不仅仅是做好自己的工作,甚至比剧组中任何一个人都要努力、勇敢,几乎很少用替身。

她说:“拍电影比我想象的要危险得多。你…不害怕吗?”

他微笑着看着她,像是在问,怕什么?

她说:“就算是你,也要常常被吊在半空,又要潜入水底,或者从火中跑过,还要从马上摔下。”她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你都已经那么有名气、那么大牌了,为什么还要亲自做那些危险动作?

他完全懂她没说出来的意思,笑道:“生命无常,谁都不知有没有明天。儿时我随父母在非洲生活,与猛兽幼仔亲密接触,从不畏惧。有一次在河边嬉戏,遭鳄鱼袭击,险些丧命。”

他说:“如果当时那只鳄鱼咬到的不是我的腿而是我的脖子,或者我父亲晚来了几秒钟,现在我就不会坐在这里同你说话了。”他微笑着。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他居然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而她从小到大只在画册和电视屏幕上见过鳄鱼。

“你不是一直说,最想要的是自由吗?阻碍你获得自由的最大敌人就是恐惧。总是需要安全感的人,是不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的。”他说,“如果背负着恐惧,那就什么事都不要做了。我们在世为人,就要珍惜时光,体验一切,恐惧会捆住你的手脚,让你畏缩不前。恐惧就是浪费生命。”

他又说:“命分贵贱吗?当然不。那么,为什么需要替身演员?如果我本人可以将一个动作完成得更好,为什么还要让别人去冒险?”

她低头沉思,心中无限感动。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听他们说,你去看过他,那个伤者。”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还捐了钱?”

“组里很多人都捐了。”

她叹了口气,“可是,很少有人会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并不真正关心别人,他们只是善于做出关心的样子。”

“是吗?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是昨天才出生的。”她看他一眼,语气里装满老练。

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她又叹气,“不过,你是不一样的,我知道。你在意别人的困境。”

“儿时听外婆教诲,要爱人如己。我尽力,但有时也难以做到。”

“爱人如己,出自《圣经》,我知道。还有,要勉励灰心的人,扶助软弱的人,也要向众人忍耐。对待众人,常要追求良善。”她微笑,“你是一个虔诚的人。”

“这些句子并非教条或者口号,而应是一种生活方式。”

“你的意思是,把积极向善的力量糅合到潜意识中?”

“一个人对待世界和人生的方式,由他内在的生命状态决定。内在的生命状态、一个人的生活态度,以及向善而生的观念,并不是阅读几本书或者领受几则教条便可成的,而是需要慢慢地实践、获知,并积累。”

静默片刻,他又说:“如果缺乏信念,生活只是一段一段的碎片。”

她静静地听着他说话,心底涌起温暖的感动。

他比她想象中的更美好而有力。他身处一个喧哗庞大而充满诱惑的世俗人间,却保持这样的温和内敛,保持着心底那份安宁自若。

在他身上,她看到觉悟、包容、和平,还有爱。

他是极为稀少而宝贵的人。这是她的直觉。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说道:“我的生活就是一段一段的碎片。我时常对生命意义何在感到迷惘。我们从一出生就被规定了,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所有人都走千篇一律的道路,读书、考试、毕业、升学,然后工作、结婚,就像完成一项又一项的人生任务。”

“这样能够让父母安心。”他说。

“是,每个人都在为父母而活。”

“父母生养我们。”

她转过脸看着他,“你呢?也为父母而活?”

他一时没说话。

她低下头,“你父母一定为你骄傲。”

他静了片刻,轻声说:“我是孤儿。”

她赫然一怔,抬头看他,静了一会儿,“对不起。”

“没关系。”他微笑,沉默少顷,又说:“我父母从事生化科研。我从小随他们辗转世界各地。九岁那年,在马耳他,实验室爆炸。外婆抚养我长大。”

她心中悲恸,泪意涌上眼眶。他却微笑着,仿佛在说一件小事。毕竟,二十年过去了。时间是良药。

“他们在天上看着你,见你有今日成就,一定宽慰。”

“他们一直期待我成为科学家。”

“你说过,职业无分贵贱。”

他笑笑,“的确。”

她心头涌过一丝伤感,又有惭愧。先前猜度他的心意,以为他向来顺风顺水,因而玩世不恭,什么都不当真,却不知他还有这样坎坷的身世。

她怔怔地想着心事,却听他轻轻岔开话题,“说说你,长大想做什么?”

她想了想,轻叹一声,“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想做什么。”

她说:“我不想像我的父母那样生活,太压抑,太固步自封,只求生活安定稳妥。我时常觉得他们并不相爱,只是在一起过日子而已。父亲工作忙碌,少顾家。母亲疑心重,两人时常争吵。换作是我,这样的婚姻不要也罢。”

他说:“很多无奈,或许等你长大才会明白。”

她苦笑道:“我渴望长大,同时也害怕长大。人越长大就越容易畏惧,畏惧自己的软弱,畏惧世俗的诱惑,畏惧有一天,终于长大,却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那一类大人。”

她又说:“我知道,如果不时刻警醒,人是很容易堕落,也很容易放弃的。不知不觉地,我们就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我痛恨那种在不知不觉中的消磨和改变,可是没办法,不知怎样阻挡那种堕落。在时间面前,谁都没办法。

“我渴望大的世界、宽广的道路、深厚激烈的感情,哪怕经历危险。就像那首歌唱的,像野兽一样奔跑,风在耳畔呼啸。

“有时我觉得自己走在一条空空的道路上,前前后后都没有人,漫漫黑夜没有尽头,捕捉不到任何光源,也不知何时天才会亮起来。

“虽然我不知道我要的东西是什么,在哪里,但我相信它们一定存在,并在某个地方等着我。我不能失掉信念。”

路灯下,他看着她皎洁的脸。她澄澈的眼眸中,充满早慧的光芒。

他沉默片刻,轻声低语道:“人生最重要的是信心。要相信,生命里一定有光。没有人会一直在黑暗中行走。”

他又说:“要珍惜当下的每一刻,珍惜心中美好的东西,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也无法夺走的。”

她轻轻点头,心中感激他的诚挚。很久很久,没有一个人可以这样聆听她的心声,并这样耐心地开导她。

他是真的关心她,并懂得她的人。

她垂下眼睛,慢慢微笑。

或许,他就是她生命中的光。

天上月淡星疏。

她知道自己会永远记得这样一个夜晚。

4

第二天一早,剧组不能开工。前一晚出了一桩大事:二十二岁的导演助理周小宁在舞会上喝了太多酒,醉得不省人事,醒来时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地躺在阴暗的楼梯间拐角,裙子被撕破,身上有血迹。

全组震惊。梦非尤为恐惧并后怕,那条楼梯她也经常行走,不敢想象这样的罪恶就发生在身边,更无法接受一个女孩会有如此悲惨的遭遇。

制片方欲压制此事,企图私下调解。但周小宁悲愤难当,宁可丢掉工作,也坚持报警。警方介入调查,问小周,舞会结束后是谁扶她离开?她再三回忆,竟然全不记得,由此怀疑是被人下了迷药。

既然事情出在舞会上,必定是剧组里的人所为。

全剧组人员被逐个盘查。人人都说当时混乱,未曾注意到是谁与小周一同离开。就连和小周同屋的场记亦只说自己在舞会一结束就回到房间,困极入睡,并不知道小周与谁在一起,何时回来。

小镇宾馆没有摄像监控设备,案子破不了。情急下,周小宁苦苦追忆,说是一高大男子对其施暴。警方问,有多高?她回答,一米八以上。

近百人的剧组,一米八以上男性说多不多,却也有二十来名,灯光组、摄影组、美术组、录音组,皆有高大成员。演员组中亦有两名身高超过一米八。就连组里的十来个司机,也有三四名符合标准。甚至,金副导演、费导,以及大明星席正修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

除了逐个排除,别无他法。普通工作人员都住双人标间,几乎每个被怀疑者都有同屋证明其在舞会结束后直接回到房间。费导则在舞会上就喝醉,被金副导演和制片人一起送回了房间。最后仅剩席正修一人缺少人证,因他住的是单间,并无室友,一时无法开脱。

警方问小周,席正修是否有嫌疑?周小宁心中实际清楚没有这样的可能,却仍低头沉默半晌,嘟囔着说:“不太确定。”

不太确定,就是保留那种可能性。

大家都觉得好笑。用那些场务工的粗话说,人家是影帝,要睡什么样的女人睡不到?无数女人倒贴着要给他睡呢,还用得着对女人下迷药再拖到楼梯间?你周小宁有多少姿色?

场工们对导演跟前的女孩子向来有成见,此时很有看好戏的心态。

警方办案不管席正修是不是明星,一切只讲证据。他们要求席正修说出自己舞会结束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他平静地说,去了宾馆对面的便利店买水和消夜。

然后呢?办案人员追问。

然后…他有了一瞬的犹疑。这一瞬的犹疑在所有人看来都稍稍有些反常。照理他不该心虚,为什么要犹豫?

梦非站在一旁,心里有些急。她一时无法理解,席正修为什么犹疑,为什么不简单而果断地告诉大家,那晚他和她一起在便利店门外吃消夜。

停顿持续了两秒,席正修的犹疑仍未结束。这时,梦非忍不住站出来,坦然说道:“我可以证明,席叔叔不是罪犯。”

众人目光惊异地齐刷刷地扫向女孩。

“舞会后,我去便利店买东西,碰到席叔叔,他也在买东西。”梦非说。

“买东西花了多少时间?”办案人员问。

“五六分钟。”

“然后你们就回宾馆了?”

“没有。我们在路边…坐了一会儿。”梦非说着,看了席正修一眼。

“坐了多久?”

正文 第18章 日暮苍山城破(3)

“…”梦非这时亦产生了一丝犹豫。小周姐姐醒来已是凌晨三点多,也就是说从午夜起直到凌晨三点,约有两三个小时都属作案时间。而她自己和席正修在便利店门外只坐了半小时,根本无法涵盖整个可疑时段。但她本能地觉得,若照实说出时间,无法立即结束席正修的麻烦。她心里清楚,做那件事的绝不可能是席正修,那么,稍微撒点谎也无关紧要吧?只是为了省去麻烦,又不会伤害谁。这么想着,那丝犹豫便消失了,她轻轻地回答:“挺久的。”

办案人员沉默了,看看席正修,又看看梦非。在场的其他人员也有了这样的沉默与拷问的目光。梦非并不傻,自然地反应过来他们在想什么。大冬天,大半夜,一男一女在路边逗留不归,还“挺久的”,意味着什么。

但此时她顾不得去考虑那些,只想快些为席正修开脱。这种肮脏的极不光彩的事情,哪怕只是例行排查,也是尽早脱身好。人言可畏,可以歪曲事实,更可以无中生有。所谓树大招风,像席正修这样的人物,哪怕只沾到丑闻的一点边,都很不妙。小报记者向来擅长捕风捉影。

这时她听到办案人员问:“挺久的,是多久?”

毕竟还是个十七岁的女生,面对警员威严的面孔,忽然有了一丝怯意,心一虚,话便多起来,“大概,两个多小时吧。”她说着,看了席正修一眼,心想你可别傻,可别反驳我。席正修脸上却是一贯的淡定自若。于是她继续说下去:“当时我们在路边一起吃消夜,聊得挺开心,不知不觉就聊得久了,后来才一起回宾馆。我确定席叔叔与那件事无关。”

办案人员盯着梦非,好似不信,又问一遍:“你确定你说的都是实情吗?”

梦非的心跳得如打鼓,但她强作镇定,抬起头看着对方的眼睛,小声而坚定地说:“我确定。”

案子最终还是没破。制片主任又提出,或许事情根本不是组里人做的,而是混进宾馆的生人。这小宾馆又没有门禁,犯案者此时或许已跑到十万八千里外,咱们这儿还在对自己人苦苦盘查。费导也说,是,一定不是组里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大家都互相认识,谁有这个胆子?

事情不了了之。但周小宁是无法继续工作了。剧组支付了一笔可观的赔偿金,送她离开。第二天便有新人加入剧组,担任导演助理的职位。一个老爷跟前的使唤丫头,一份端茶送水的工作,影视圈里有无数想要往上爬的女孩渴望这个不高但也不低的起点,不愁无人填补空缺。

这场风波很快平息了。组里人也渐渐淡忘了周小宁这个人,就好像她从不存在。同情心往往伴随着厌恶感。他人的悲剧不过是路边的风景。谁又真的在乎他人的不幸并感同身受?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这世界每天都有新的热闹上演。今天的戏落幕了,明天又有新戏上演。每个人都是演员,每个人也都是观众。自我的悲喜,在他人眼中,都不过是戏。大悲大喜会招来更多看客,但终归也只是看客。

5

周小宁事件发生后的好几天里,因为罪犯没有落网,梦非一直神经紧张。

一想到周小宁是喝了被投了迷药的酒,以至于神志不清,梦非就觉得万分后怕。她自己在舞会上也险些喝下一杯来路不明的酒。或许只差一点点,受害人就是她自己了。她简直不能想象这样的后果。她又想,幸亏当时叶闻达及时阻止了她喝那杯酒。可是、可是为什么叶闻达会适时出现并阻止她喝酒呢?这么准、这么巧,时机把握得那么好,难道投药的人是他?

梦非朝远处正在工作的叶闻达看去,却恰恰撞上了他的目光。他正似笑非笑地朝这边看着,就好像他一直这样看着她,等着她的目光迎上来,与他接洽。

梦非不胜窘迫,率先转开了视线。

叶闻达是喜欢她的吧?明明白白地当面表示,时时刻刻地暗中关注。可梦非不喜欢他。但无论如何,这个精明、老练、心思有点深邃的大男孩,不像是做那种事的人。

可究竟是谁呢?梦非观察着拍摄现场的每一个男人,只觉得似乎人人都可疑,又人人都不像。那些场务工人?灯光组高大的伙计?还是那几个摄影助理?摄影助理十分值得怀疑。他们曾不止一次招惹过导演助理和场记姐姐,说话从没正经过,只是那两位姐姐涵养好,委屈都放在肚子里。

梦非想着想着,忽然又觉得自己戴有色眼镜看人,十分欠公道。为什么只怀疑基层工作人员?为什么就不可能是导演或者副导演甚至制片人呢?甚至、甚至…是席正修?不。怎么可能,梦非自己笑起来,然后停止了猜想。这样猜下去是毫无意义的。就算把剧组里每一个男人都怀疑一遍,也还是抓不出罪犯的。往后也只有自己小心些了。

又过了几天,梦非渐渐把此事淡忘了。这天在拍摄休息间隙,她吃完饭和席正修坐在一起,忽然听到席正修轻声问:“你知道,那天凌晨我们离开便利店之后的两小时里我干了什么吗?”

梦非一时没听懂。什么之后的两小时?她转过头来看着席正修,脸上一片茫然。而他却并不看她,只闲闲望着远处,唇角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妙笑意,显得有些邪气。

那两小时!她忽然间反应过来了,一时心惊,脸唰一下白了。

他们回去之后的两小时!她作伪证的两小时!他在那段时间做了什么?难道不是回到宾馆房间睡觉吗?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他在暗示什么?

她恐惧地看着他。难道那件案子与他有关?别开玩笑了,绝对不会的!

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表情一片空白。这一刻的她,是完全被唬住了的一个小女孩。她不知自己在恐惧什么,是恐惧自己作了伪证并会因此受到惩罚,还是恐惧他竟然真的是罪犯?

不会的!这怎么可能?理智瞬间回来了。

与此同时,她看到他转过脸来对她微笑,“以后再也不要为你不知道的事情作证。”他说着抬起手,用指关节轻轻扣一下她的额头。

她瞬间释然了,无声地长吁一口气。当然不是他。他存心吓她。

她心有余悸地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眼神里有淡淡的责备,更多的则是温情、怜爱、包容,还有无尽的关怀和一点好气又好笑的无奈,像一位宠溺她的兄长。这一刻,她完全确定,他是无罪的,她的伪证无关紧要。只是,为什么他的眼中还有一丝忧愁?他那淡淡的责备,更多的是为了什么?

或许她是知道的。在那天自作主张为他作证的同时,她心里亦曾有过一丝疑惑:是否说得太多?两个多小时,是否太夸张?

那个属于他们两人的美好夜晚,在路灯与月光下的片刻倾谈,被夸大其词地说成了两个多小时,然后被拿到众人的目光下陈述、检视、论证,最终人尽皆知,仅为证明他本也不需要证明的清白。

是否会有隐患?是否为他带来麻烦?一个成年男子带着一个少女,深更半夜在街边逗留两个多小时。是否说得过去?

此事若被娱记知道,还不知会被写成怎样的花边新闻。这次不过是因为周小宁事件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所以暂无人质疑他们的故事。可是,“两个多小时”毕竟成为口实,若有人事后细细推敲,不见得没有麻烦。

这么久以来,他们各自都在压抑自己的感情,藏匿心中的爱意,可这次,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手捧出暧昧的证据。

她沉默着,心中有些惶恐和黯然。但她仍不后悔。她爱他,甘愿为他做一切事情。罪犯肯定不是他。何须浪费时间纠缠?她一句话,即可为他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也为整个剧组节省时间与成本。何错之有?

此时的梦非并不知道,这件事会对将来的他们造成怎样的影响。

后来,当那些无法控制的事情已然发生,当他们内心的秘密再不是秘密,而成为众人口中的谈资,当他们四面楚歌自救无力,她这次夸大的伪证,看起来不像在为他脱罪,反倒像为他们自己的有罪保留了佐证。

6

元旦后的第二周,梦非所在的中学要举办一场新年音乐节,有外国中学代表团前来交流访问。这算得上是学校的一件大事。

当初策划时,曾安排了一个由梦非和另一个女孩表演钢琴四手联弹的节目。梦非是音乐特长生,这项安排是去年夏天就定下的。两个女孩也曾数度排练。如果这次梦非不回去,这个节目只能取消。梦非心下不忍,因为两人曾为这个节目准备了很久,付出良多。于是她向费导请半天假,回学校演出这个节目,当天赶回来。

制片人当即表示反对,耽误半天的拍摄进度,损失至少数万。全组百来号人吃住行,时时都在产生费用。人人都要请假,剧组怎样运作?当初都是签了合同的。梦非有些失望,但觉得制片人这样说无可厚非。拍电影在制片人手里是一门生意,他当然需要考虑合同和钱,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费导却另有想法,仔细考虑后,仍觉得应该满足女孩小小的心愿。他说服了制片人,又连夜与统筹开会,调整拍摄计划,准梦非请假,并安排组里的车接送,下午出发,晚上演出,连夜赶回来。

不仅如此,费导还说:“将军陪公主跑一趟吧,去他们学校露露脸,轰动一下,也算一次宣传。现在电影最大的市场还是学生市场啊。”

梦非期待地看着席正修,没想到他竟点头微笑,爽快地说:“好。”

于是,一场中学校园里的新年音乐节变成了大事。电影《破城》的男女主角到访捧场,把媒体也引来了,梦非从未受过这种礼遇。校领导和全校师生齐齐地关注梦非,她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由于时间紧迫,梦非一到学校就和席正修一起出席一个简短的见面会,然后立即换上演出服登台演奏。《花之圆舞曲》,两个女孩的合奏十分完美。梦非发现自己在整个过程中毫不紧张,从未这样自信和从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