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朱利安诺的父亲也跟着附和:"对啊,朱诺和玛格丽特一起去吧,你看你都没什么同龄的朋友。"

朱利安诺扫过父亲的脸,无奈那家伙已经兴致勃勃地叫司机送他们过去,然后安德鲁从他们面前走过,露出状似和蔼其实劣质的笑容。

车子里,玛格丽特依然不停地问朱利安诺问题,而朱利安诺想的只是:这个女孩能不能安静一点,我只想自己打网球而已。

当他走进球场,对着网那边的玛格丽特发了几个球,可怜的姑娘站在原地动都没有动过,终于忍受不了他的漠视将球拍扔向朱利安诺然后跑了出去。

啊,烦人的人终于走了,可是自己打球的心情也完全被破坏了。

于是拎起球袋准备回去,当走过一个个球场的时候,他听见爽朗的笑声。

"嘿,拉斐尔--下次你要聪明一点,怎么能把两个女朋友都约到附近呢?"

"我已经知道我错了......"

"哦,你错在哪里?"

"我不该招惹女人,他们反复无常......还是菲耶你最好了!"

隔着拦网,朱利安诺看见菲耶坐在球场边的休息椅上,一条腿抬起来架在椅子上系着鞋带,他的腿精壮同时修长,饱含着爆发力却又有着别样的美感,十五岁还未到达发育高峰期的身体有着单薄的脆弱却又充满力度的线条,他的运动裤不是很紧,抬起的腿间可以隐约看见那让人遐想的私处......

等到朱利安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觉无论怎样费力,他都没有办法将目光挪开。

就像中了毒一样,而他却不知道解药在哪里。

情之初 下

周一早晨的报纸让朱利安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发生在高速公路上的某个车祸名单上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强尼阿弗莱特,如果没有看见照片也许他对这条新闻将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他记得,这个人是菲耶的教练。在澳网之前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教练,朱利安诺能够想象这对那个叫菲耶的男孩意味着什么。

"怎么了,朱诺,你刚才的样子真像父亲看见金融震荡消息时的表情。"安德鲁在这个时候执着咖啡杯,用发现新大陆的表情说。

"不关你的事情。"朱利安诺将奶黄面包塞进嘴里,背起球袋便走了出去。

"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安德鲁吹了一声口哨,继续悠闲地享用自己的早餐。

今天的训练朱利安诺知道自己心不在焉。

不知道那个男孩知道自己教练出事了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伤心的......难过的......说不定哭了,因为他看起来是那种善良又心软的烂好人......

而今天的莫什里教练也同样地心不在焉,基本上过了没有十分钟就会打一次电话,而每次说着说着就会和对方吵了起来。

直到这一天的训练结束,朱利安诺才弄明白莫什里争吵的对象是谁。

"天啊,老柯那家伙的脑袋真是和平常人不一样啊,他竟然因为自己的学生训练的时候一个月迟到了三次就和对方解约!我见过那孩子,非常有潜力,他竟然就这样把自己的学生给开除了?"

"那么‘一个月迟到三次就解约'这一点有放在合约里面吗?"朱利安诺一面收拾球袋一面问,对训练都无法真心实意的人就算有‘天赋'最终还是会被浪费掉。

"这个,应该是有写在合约里吧。"莫什里顿了顿回答道。

"如果一个月的训练迟到三次,我也会炒了你的。"朱利安诺拎起球袋朝球场外走去,而莫什里被他这句话憋得差点没有昏过去。

当司机来接他们的时候,朱利安诺蓦地开口问:"你的那位叫做‘老柯'的朋友是很棒的教练吗?比起你来呢?"

"虽然他脾气烂到让人头疼......我们两一见面就吵个不停......但是......他是个很好的教练......"莫什里以为朱利安诺还会再说些什么,但是他只是转过头去看着车窗外不再说话。

回到家,朱利安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电脑搜索了那个名叫柯奇让雷蒙特尼教练的资料,这个教练看来非常严厉,同时也很有经验,是不少网坛名将的启蒙老师。朱利安诺将菲耶的比赛录像打包交给司机让他寄到了柯奇家,可是就在司机回复说录像已经寄出去的瞬间,朱利安诺有些后悔了。

我干什么要管那么多呢,我和那个叫菲耶的男孩连话都没有说过。

为什么自己要那么热衷于别人的事情?为什么自己那么担心他没有找到一个好教练?为什么自己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像个傻瓜?

大概一个礼拜之后,朱利安诺便听莫什里说老柯已经做了一个叫菲耶的孩子的教练,那一刻,朱利安诺感觉自己悬着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有一个好教练,你会进步的更快的,然后快一点......快一点赶上我......

"你今天看起来很高兴。"餐桌对面的安德鲁笑着说。

看起来很高兴?朱利安诺愣了愣,能够从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表情,也只有他的疯子哥哥安德鲁能够办到了。"你有观察我的时间不如把你那该死的论文赶完然后滚回曼切斯特去。"朱利安诺不紧不慢地回答。

就在朱利安诺慢慢将那个孩子的事情放下时,莫什里告诉自己下个周末,老柯会带着他的学生来与自己打练习赛。

朱利安诺听到莫什里的话不由得发呆,他要来了吗?他就能和他打球了?他承认自己的心中有一些小欣喜,甚至一想到周末能够和他面对面站在一起都有些心跳加快......

他熬过了四天,周末终于到来。他在前一天晚上便将球袋收拾好,调整了球拍拉线,就连运动鞋也好好地擦了一遍。

早晨当他穿上运动T恤之后,还站在镜子前照了半天,直到等吃早饭等不及的安德鲁走进来,用诙谐的语气说:"我亲爱的朱诺,你看起来就像是要去约会自己暗恋许久的女孩。"

"我今天有练习赛。"朱利安诺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朝客厅走去。

"哦,对方是哪个网坛小美女啊?"安德鲁不死心地跟在朱利安诺身后,像一只鼻涕虫一样,当然这是朱利安诺的比喻。

"对方是男的。"

"男孩?"安德鲁看着弟弟气冲冲跑下楼去,笑着说,"你确定你没有感觉心跳加速万分期待与他的见面外加特别担心自己看起来不够帅气?"

朱利安诺拉开球袋,直接将网球扔了出去,安德鲁差一点就被那一球打到毁容。

他以为刨去安德鲁不说,这一天也许是他期待的一天,但是当他来到球场的时候,莫什里却告诉他菲耶从家里出来时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弄伤了脚踝。

"他严重吗?"这是朱利安诺听见这个消息问的第一句话。

"听说只是肿了,正在医院里等拍片的结果,不管怎样一个星期肯定不能练习。"

"哪家医院?"

莫什里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朱利安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对网球以外的事情这么关心,"我没问......"

朱利安诺转身离开。

"你去哪里?"莫什里问。

"回家。"尽管朱利安诺是这样回答的,但是他还是让司机将车子开到了十几个街区以外的地方。

那是一桩米色的房子,应该说这片小区的房子都是米色的。

他站在窗外,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那个男孩侧躺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机里的比赛录像,脸上难掩寂寞的神色。

朱利安诺感觉自己差一点就要敲响那扇窗子,可是他的手伸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的心脏跳得飞快,他知道他肯定说不出任何话来,他就像一只受惊的动物,飞快地转身,拉开车门,躲了起来。

回到家,他冲上楼去关上房门,坐在自己的床上将脑袋埋在膝盖里。

朱利安诺,你在不安什么?你在担心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你变得不再像自己了?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那个男孩只是没有来练习赛而已,自己竟然会失望得有一点想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陶德管家来喊自己吃晚饭,朱利安诺只是喊了一声没有胃口便将自己锁在了房门中。

他躺在床上,看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天花板,再不想让别人左右自己了!朱利安诺猛地起身,将柜子里所有的录像带拿出来扔进球袋里--他要把它们统统扔掉,然后忘记一切,继续做心里面只有网球的朱利安诺。

当他背着那个球袋路过父亲的书房时,隐隐听见里面传来音乐的声音,醇厚的女声低吟,他轻轻将门推开,看见父亲在书桌前闭着双眼,神色那么的温柔,双手摆出拥抱的姿势,跟着音乐慢慢地移动......

Some say love it is a river

That drowns the tender reed

Some say love it is a razor

That leaves your soul to bleed

Some say love it is a hunger

An endless aching need

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

And you it''s only seed

It''s the heart afraid of breaking

That never learns to dance

It''s the dream afraid of waking

That never takes the chance

It''s the one who won''t be taken

Who cannot seem to give

And the soul afraid of dying

That never learns to live

And the night has been too lonely

And the road has been too long.

And you think that love is only

For the lucky and the strong.

Just remember in the winter

Far beneath the bitter snow

Lies the seed that with the sun''s love,

In the spring, bees a rose

朱利安诺的眼睛有一些发酸,他忽然想起母亲没有过世前,每当父亲在家吃完晚饭,母亲便会将脑袋靠在父亲的肩上,两人拥抱着随着这首曲子缓缓地旋转着,似乎永无止境。

朱利安诺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托着所有的冰凌嗤啦啦融化开来......他忽然间明白他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牵着某个人,沿着那一条路,一直一直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就像他的父亲母亲......

第二天的早餐,朱利安诺刚坐下来,一旁的安德鲁便开始用取笑的语气说:"哎呀,看来你昨天的‘约会'彻底失败了。"

朱利安诺没有理他,径自吃完了盘子里全部的东西,然后慢条斯理喝下最后一口牛奶,他伸出手指敲了敲安德鲁面前的桌子,看着对方从晨报中露出脑袋来。

"无论如何都要大学毕业,拉尔斯家就靠你了。"

"诶?"

"因为我有即使舍弃这个姓氏也要达到的目标。"朱利安诺没有理会安德鲁张得越来越大的嘴巴,拎起球袋朝着门外走去。

朱利安诺拨开眼前的碎发,颠了颠肩上的球拍--没有人看见他微微上扬的唇角。

我在等你,等你越来越接近我,但是你要小心,因为一旦到达了我的领域,我会抓住你,让你再没有机会离开。

半生约 上

今天是澳网少年组比赛的第二轮,克劳德有些轻松的完败了对手,走进会场的洗手间,打开水龙捧起水泼在脸上。

身后的卫生间门后传来小声说话的声音。

"天啊,我一定是傻瓜,他打出近身球的时候我应该反手抽击才对......还有那一球我应该打个对角球不然就不会被他吊高球了......啊......我真是傻瓜......傻瓜......"

克劳德回身莞尔一笑,看来是一个输了球的伙计在里面反省呢。

啊......真想像门那边的伙计那样执着于成败啊,对于网球,自己并不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所以就算赢过自己的对手也没有特别的喜悦,至于输球......输了就输了呗......无论人生还是比赛都是有起有伏有输有赢,何必太放在心上?

正悠哉地想着,卫生间的门打开了,克劳德本来以为这个"听"起来相当认真执着的朋友应该长着一张......怎么说呢......至少不是像眼前这样的娃娃脸,特别是他的嘴唇,明明从眼睛里能够看出紧张的情绪,可是微微上翘的嘴角看起来就像是在微笑一样。

他明显看起来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没有将靠在洗手池边的克劳德放在眼睛里,而是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振奋精神般喊了一声:"加油!"然后便走了出去。

克劳德微微愣了愣,他从镜子里看见的不只是紧张的神色,还有认真,那是克劳德一直以来所没有......

走出洗手间,克劳德迎上了自己的教练克拉克蒙特,听起来就像超人克拉克肯特,所以很多时候,每当蒙特教练被他悠哉游哉的性格激得快发疯的时候,克劳德便会露出十五岁孩子没有的成熟笑容缓缓说:"有像您这样的超人在我身边,我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这一次,超人教练希望他能去观看下一场比赛,托比华伦威尔对战玛蒂尔德西多夫。

"他们很厉害吗?"克劳德问完这一句话便看见超人教练开始发绿的脸,看来自己问了一个相当白痴的问题。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具备将你打败的水平。"超人一字一句用近乎警告的语气说。

克劳德知道自己非去不可了。

来到球场,克劳德发现对战的两个人中有一个就是刚才自己遇见的娃娃脸,原来他的名字是托比啊......"他不是输了比赛吗?"克劳德指着托比问超人教练。

"输了?怎么会?"超人瞥了克劳德一眼说,"他上一场比赛淘汰了帕尔斯--要知道你在练习赛的时候还输给了那孩子呢!"

克劳德耸了耸肩膀,回过头假装关注比赛,希望超人教练不要碎碎念才好。

托比的唇角给人以微笑的错觉,仿佛对战玛蒂尔德游刃有余,但是克劳德能从赛场上的情势看出来这两人的水平旗鼓相当。

本来只是抱着看一看的心情的克劳德,不由得被这场比赛完全吸引住了。

当观众们以为玛蒂尔德的扣杀就要得分时,托比一跃而起,挥拍击向弹入空中的那一球,克劳德感觉自己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一直向上--向上--当拍框与球相碰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烈地震颤,然而托比奋力救起的那一球却没有过网,那一瞬间克劳德的思绪就像那颗球,下坠着失落。

克劳德不由自主地直起腰,看着球场上的托比将球落在边线上调动着玛蒂尔德左右奔跑,心中暗自赞叹和自己一般大的男孩竟然能做到这样高水平的控球,克劳德知道他有多认真,多么的倾尽全力,但是作为对手的玛蒂尔德是同龄选手中的佼佼者,托比还是在最后一盘的抢七中输掉了。

比赛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克劳德呆住了,他问自己那个男孩为什么会输呢?他有些不敢相信那结果,然后他回过神来,按了按自己的眼睛,哈,你在干什么克劳德,这是比赛......有输就会有赢,而且并不是最认真的人就一定会赢......但是真的......好可惜......

克劳德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几步,还是有不由得回过头来,看见那男孩低着头,没有去擦额头上的汗水,只是呆板地收拾着球拍,那样的身影,让克劳德莫名地心疼起来。

远远看见那个叫托比的孩子再次走进洗手间,克劳德露出一抹笑意,向超人打了声招呼便跟在了托比身后,果然托比闷闷地走了进去,将洗手间的门打开把自己关了进去,克劳德隔着门,微笑着忽略了其他人怪异的视线,本来以为可以听见托比新一轮的自我反省,但是却意外地听见微微哽咽抽泣的声音。

唉呀呀,男孩子哭什么呢?克劳德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拉开隔壁的门,走进去,站上马桶,趴在墙头,果然看见那孩子轻轻颤抖的身体。

"嗨--你在哭吗?"克劳德用自以为状似和蔼的表情问。

对方抬起头来,眼睛还是湿漉漉的,盯着克劳德露出的半张脸呆了呆,脱口而出一句让克劳德自尊心极度受损的话:"啊--你是变态吗--"

"变态--"克劳德扬了扬眉毛,"变态才不会关心一个输了球的小孩躲在厕所哭呢!"

"你自己还不是小孩!"托比站了起来,顿时离克劳德的半张脸更近了。

"好吧,我们都是小孩--"没办法,在真正的小孩面前如果不做一点妥协的话,你会发现自己没办法和他们沟通,"为什么哭呢?只是输了比赛而已。"

"如果你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但是最后你还是输了,你不会难过吗?"托比看了克劳德一眼,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克劳德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不了解这样的感受......

因为我还没有认真过。

下一轮,克劳德输给了扎克马非,然后结束了自己的澳网征程,但是就一个十五岁的选手来说,他的表现似乎还算不错。

回到纽约的第二个周末,超人教练给自己安排了一个练习对象,千叮万嘱要他一定好好好把握这样的对战机会,增长经验,等等等等......虽然克劳德吃进去的甜甜圈也许都比听进去的单词要多,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练习对象竟然是那个叫托比华伦威尔的男孩。

"要是输给我的话可不要又躲在厕所里流眼泪啊......"克劳德站在网前对自己的练习对象说了这样一句自认为拉近距离的开场白。

被踩中痛脚的托比只是微笑着(虽然克劳德觉得他的表情根本算不上是微笑)说:"你不可能赢过我。"

这场练习赛的结果就像托比所说,克劳德输了。

但是克劳德不否认,每当他对上托比的眼睛,看着他将球落在自己不可能追上的地方,自己竟然出乎意料地用力地追过去,然后感受着那一球从自己的球拍边擦过的遗憾。

超人教练和托比的教练聊天的时候便有气无力地说:"唉,克劳德的天赋真的不输于托比,只是他缺少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哦,是什么?"克劳德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将脑袋凑过去问。

"你自己知道是什么。"超人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便招呼托比和他的教练一起去吃午餐。

"但是世上有那么多事值得我去关注,我怎样才能只专注于一样呢?"克劳德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