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去灭火!”她开口,对那人说道。
“好啊。”那人爽快地点头。
那是本来乱成一片的人群,现在却开始凝聚起来。普通的士兵,八部族人,还有混血的异术族人,所有人都循着同样的步伐,齐心而动。
原本的恐惧,开始渐渐散去。
然而,困住红莲的障壁破碎了开来。火焰携着愤怒,涌向了众人。
“冰封阵!”数个混血的异术族人同时发动了契约。
火焰却只是稍稍打了个转,冰阵瞬间溶化,消失无踪。火焰奔流,仿佛要复仇一般,狂暴地袭来。
丽雅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那种灼热的气息,却一闪而过。她睁开眼睛,红莲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
火焰,不安地舞动着,挣扎着想摆脱主人的操纵。
“发动契约,什么都好……快……”红莲抬头,道。
“静壁影障!”
火焰瞬间被封在了无形的墙壁中。
此时,留在切利安要塞的守军将领赶到,看到这番情景,毫不犹豫地拔刀。
“叛贼!早知你血统有异!受死吧!”
“放肆!你敢违背明王的命令!”白甲的士兵也纷纷拔刀。
“哼!我乃影王麾下!谁要服从那伪王的命令!”将领喊道。
本来被控制的局势,又开始剑拔弩张。切利安之内,本来就有两派势力。平时,碍于护法神力,一直都是明王一方占据优势。而现在,王后与明王决裂的事情还未处理完毕,这种微妙的平衡早已打破。加之种种突变,人心本就不稳。
眼看双方就要动手。红莲苦笑一下,开口道,“我服罪……”
众人微微一惊,停下了各自的举动。
红莲努力地站起来,痛苦蔓延在身体的每一寸。自己只是勉强压制失控,这些火焰,随时都可能再次袭人。没有人可以阻止自己。身为怪物,只能伤人而已……若是如此,还不如被杀。这样一来,至少能避免一场无谓的斗争。
那将领的脸上有了一抹快意。“好!叛贼,我就拿你祭奠平原上众将士的英灵!”
平原?红莲安静地笑。那个时候,早就应该被杀的。一次次,为“明王”所救的自己,明知道自己只能伤害他人,却又是为什么这么拼命要活下来呢?又是为了什么,要走出那片月海?……这样也好……至少这个结局,是自己选择的……
“住手!”娇柔的声音,带着难言的坚定。那一刻,丽雅毫不犹豫地伸出了双手,挡在了红莲身前。
没有人料到这个柔弱的女子会在那刻挺身而出。
“无关的人退下!”那将领吼道。
丽雅看着她,全无惧意。
“丽雅小姐……”红莲说不出自己的感受,“……”
丽雅深吸一口气,大声道,“谁也不能伤害战鬼殿下!”
“什么力量都没有的女人!你能做什么!不自量力!”将领吼道。
“我是没有任何力量!”丽雅含着泪落,声音却坚定无比,“即使没有力量,也有自己的手脚!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战鬼殿下不是叛贼!即使我死了也绝不退开一步!”
这样的话,让周围一片安静。
“带着兽神大陆的血液,也敢说不是叛贼!”将领反驳。
“不是!我有眼睛,我自己会看!我不是八部、不是贵族也不是士兵,我只是平民,而我看到的,是对平民拔刀的您!”丽雅的语气锐利。
将领不禁哑口。
丽雅的确什么都不是,虽跟随王后,却没有任何封号。充其量,只能算是平民。身为大陆武将,对一介平民拔刀,将会为人不齿。
身边的人突然沸腾起来。
丽雅依旧站着笔直,第一次,她为自己身为平民感到骄傲。
“谢谢你,丽雅小姐……”红莲的声音,静静地响起,“但是,请让开吧。我的确不是战鬼纯血……”
“不是纯血又怎样?!”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
“就是,我们也不是纯血!不是纯血就是叛贼?!”有人应合。
“说得好!混血又怎样,是伙伴就好了嘛!”另外的声音加入了进来,汇在了一起。
……
那是不断扩大的声音,如同雷鸣一般,响彻在心底。
红莲突然觉得奇怪。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什么?血统吗?……那么,不是纯血,又怎样?
走出月海之后,看到的还不够多吗?即使是兽神大陆的混血又怎样。一直包容着自己的昀函长老,相信着自己的王明和李欣,还有这些愿意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所有的一切,和自己是什么血统的,又有什么关系?
还记得,那回响于灵魂之内的声音……
『光明之神,将眷顾大陆的每一个生灵。』
即使是这样的自己,也被眷顾了吗?
“废话少说!伪王之流,果然擅于蛊惑人心!不要受到迷惑了,上!”将领耐不住性子,喊道。
周围的士兵却有了迟疑。
那一刻,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住手!”
众人罢手,转头,就看见了那年幼的影王。
影王的神情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威严。
“王。”
人群中,有人行礼,有人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影王看着他们,朗声道,“我以明神大陆影王之名下令,从此刻起,凡在切利安之内拔刀械斗之人,皆以谋逆犯上之罪论处!”
听到这样的命令,众人皆惊。特别是那将领,满是不信地看着影王。
众所周知,现在这个情况,是推翻明王,取而代之的最好机会。但这个孩子,却下了那种命令。就像是放弃了自己的帝位一般。
“王,这些逆贼不容姑息!”将领进言,而影王身后的几位内侍大臣也纷纷应合。
“逆贼?”影王开口,“我与明王议和,共同镇守冰障海。从一开始,就是盟友。明王领军抗击外敌,此时此刻,是捍卫大陆,守护明神子民。而站在这里的,是明王麾下的战士,八部的部众,逆贼之说,从何而来!”
这样的话,让人无法反驳。
“如今,八部力量被封,王后行踪不明。我麾下诸臣,自当助盟友一臂之力。而今拔刀相向,僭毁契约,是视大陆安危于不顾,更是背信弃义!”影王说着,语气老成霸道,“我乃明王,奇亚·莱修之后。今日,大人若真要追究逆贼之罪,便先毁我父王英雄之号,再僭我影王之名!”
那将领当即单膝跪下,“臣不敢。”
影王抬头,看着众人,“今日之事,我向各位致歉。贵我两方契约仍在,以此为证!”
说完,他从士兵手中拿过军刀,在手腕上划下一道血口。嫣红的鲜血,染在雪亮的刀锋上,有着说不出的肃穆。
他将军刀插在地上,表情没有丝毫动容。
一瞬之间,一切的不安都被压制。那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身上散发的威严,让所有人折服。
红莲不禁微笑。然而,体内的火焰又开始躁动。无形的障壁又一次破碎,火焰盘桓,奔流不息。红莲努力克制自己,咬牙忍耐着。
丽雅一惊,手握紧的时候,手心那颗衰亡的火种让她一下子反应过来。“火种!”丽雅大声喊道,“谁有火种?”
所有人面面相觑。
火种在同一刻衰亡,已经没有任何余留了。
正当火焰愈发狂暴的时候。突然有人喊道,“试试这个吧!”
那是一颗金红的火种,但是,又和以往的火种有略微的不同。那潜伏在石头表面下的火焰更为炽烈,也更为耀眼。
丽雅没有多想,拿过了那颗火种,交给了红莲。
火种没入红莲体内的瞬间,一切归于平和。
红莲缓下了呼吸,表情显得轻松。
众人不禁欢呼起来。
“成功了!”奇工族人的叫喊更为兴奋,“亚火种,终于成功了!”
“亚火种?”
众人不解。
奇工族人笑道,“明王在几日之前,嘱咐奇工部族,模仿火种形态,炼制亚火种!明神庇佑,我们成功了!”
红莲站起了身子,感觉着自己的心跳慢慢平复。亚火种,竟然会想到制造这种东西。明王的心思,早已不仅仅限于明神大陆了……
笑意,染进了红莲的眼睛。
“光明之神,将眷顾每一个生灵……”
……
以释然之名
光辉中,意珅笑道,“炎魔炙魂。”
火焰顿生,四散奔流。
……
……
异术契约!
李欣一惊。这个家伙竟然还模仿汛昕的异术契约!
“九契!”她立刻喊道。
一旁的玖凛也冲了过来,喊道:“暗盾!”
暗盾刚刚展开,那些七彩的幻兽鳞又一次聚集。猖狂的火焰,席卷在周围。身边漂浮着幻兽鳞,清除了所有被己方发动的契约。
思绪纠结,让李欣有些手足无措。一边施展护法之力,一边发动契约,幻兽一族竟然可以做到……他模仿的力量果然是不完整的。若是自己的护法之力,那么方圆数百米内就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发动。但是,这也表示,九契也会一并被封印。这是对兽神大陆毫无效果的术法,是最不划算的战术。
她不能那么做,但是,现在,她该怎么做?
眼看着那些那些火焰袭向自己,脑海开始变得空白。然而,那些火焰刚要触及她,却绕了开来,袭向了其它人。
这里,拥有力量的人只有玖凛和其他几个异术混血,而现在,他们被幻兽鳞束缚着,根本不可能面对这样的情况。
李欣一咬牙,就算是下下之选,就算意珅别有阴谋,她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她下定决心的那个刹那,一种震撼众生的力量充斥四野。那些火焰在触及众人的一瞬间,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李欣站得笔直,看着面前的意珅。频繁地发动力量,让她有点疲惫了。因为紧张,现在的她并没有感到寒冷,但是手脚却开始渐渐麻木,感觉也变的迟钝。
然而,她的气势丝毫没有减弱。淡淡的光辉笼在她的周身,无声地宣布着她的愤怒。
意珅无法再发动任何异术的力量,他微微一笑,看着面前那仅穿着单薄睡衣的娇弱女子。周围所有的人都因那种力量跪下了身子,四周一片寂静。
“不愧是明神的护法……”他轻松地说道,“我的模仿,尚不及您的一成威力。”
李欣全身都紧张的戒备着。现在,她是唯一一个能自由活动的人,而她更清楚的是,自己是个无能的文盲……
意珅慢慢地走过去,他笑得胜券在握。只要李欣一解除力量,他就会立刻发动契约攻击其他人。而李欣若是继续使用护法之力,这里,则没有任何人能起身应敌。他已经赢了。
他知道的事情,李欣也知道。这就是五子棋的活三充四,她的死局。
“若是能得到您的帮助,攻占明神大陆,易如反掌。真可惜啊,您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提议……”意珅双手环胸,笑道。
“好冷的笑话。”李欣不屑。
意珅叹口气,七色的鳞片从他身上脱出,漂浮在四周,将夜色染成了七彩。空中还有稀少的羽虫,静静飞舞着。
“真是可惜啊……”意珅轻轻挥手。
瞬间,所有的鳞片都向李欣飞去。
李欣想闪开,但那些鳞片包围着她,她无路可退。幻兽鳞,会占据身体,吸取力量……这一刻,她有些毛骨悚然。
“解除术法!”她听到汛昕的声音。拼劲了力气,他这样吼道。
解除术法,她就能等人来救?但是,她做不到……
“王后!解除术法!”昀函也喊道。
接着,声音越来越多。
她看着渐渐逼近的幻兽鳞,不知该如何是好。
“让幻兽鳞占据了身体,你就不再是你!你还能保护谁?!”汛昕强忍着身体的痛楚,喊道。
李欣一怔。牺牲了自己,也救不了任何人……那么,她该怎么做?
很奇怪的,脑海中响起了带着笑意的声音:一定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一定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以为自己什么都做得到的李欣了,相信吧……相信这样天真的念头吧……
瞬间,她解除了自己的力量,护法之力消失,幻兽鳞一拥而上。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咬着牙等待。
下一刻,她被拉进了陌生的怀抱。她睁眼,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愣住了。
“汛昕……”她有些茫然地开口。
“不要动!”汛昕皱眉,口气不善地说道。
李欣清楚地看见,原本攻击她的幻兽鳞,现在全部附着在汛昕的身上。七彩的光辉诡异,慢慢渗进了他的皮肤。
“你有病啊!你也会被幻兽鳞操纵,跟刚才有什么区别?!”李欣无法控制情绪,她瞪着汛昕,喊道。
痛楚,让汛昕的脸色苍白,他的声音微颤,“当然……即使我被操纵了,凭护法神力,要杀我也不难……”
她一怔,竟无法再说出任何话来。
“汛昕族长,你还真是让人难以理解啊……”意珅的声音变得严肃,再没有一丝笑意。
汛昕抬头,看着他。身上的幻兽鳞愈发深入,痛楚,直入骨髓。不过,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痛楚。他笑一下,道,“……汛昕?……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意珅当即笑了起来,“哼!好!……你继续,在成为我的傀儡之后,继续这样嘴硬好了!”
说完,他开始发动契约。而余下的幻兽鳞,依然模仿着李欣的力量,压制其他人的反击。
汛昕努力站直了身子,七色的鳞片已经没入了他的肌肤,在他体内扩散。
李欣看着他。心里的感受,复杂无比。她突然开始想,他一直以来,过着的,是怎样生活?勉强发动九种契约,虚耗自己的生命力和青春。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到了生死关头,都不能报出自己的名字。这是为了族落,为了他所谓的八部尊严。明明跟她命里不合,但却替她承受了痛苦。原因,也只是他被控制,收拾起来会比较容易。这是为了大陆,为了他所谓的八部的天职……
她的身边,是有很多很多伙伴在支持着的。无论她做什么,都有愿意相信她的人。她虽然是才意识到,但那种安心而又满足的感觉,无法言喻。那么,他呢?他们是同一类人,除了自己,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人。可以不择手段,即使伤害的人是自己,都一定要达到目的;放不下自己的骄傲和固执,甚至伤害到他人都不自觉……他们竟是如此的相似。只是,他的身边,有谁?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长久以来,她对汛昕的敌视,是因为他们太相似了。看着他,就好像是在看着另一个自己……而她,在潜意识里,比任何人都讨厌自己……
寒冷,让她轻轻颤抖着。那一个瞬间,她几乎能理解汛昕所做过的一切了。失去一切的信任,伤害到最不想伤害的人,这是她最害怕的事情。她已经亲身领受了……而现在,他是不是也困在同样的恐惧中,无力摆脱呢?
“汛昕!”她突然上去,一把拉住了他,“你给我撑住!我不想欠你人情!”
汛昕转头看着她,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用眼神表示不满。
意珅皱眉。他挥手,“无用的傀儡,少碍事!”
幻兽鳞的光辉一下子增强,汛昕跪下了身子,喉咙里呛出血来。
“汛昕!”李欣紧张地开口。
“先照顾好您自己吧,王后!”意珅冷笑。幻兽鳞再一次聚集在李欣的身边。
李欣的眼神中,全无畏惧,相反的,是深切的憎恶。
局势一触即发,突然,温暖的风从背后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