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该记得她的奇葩特性。

“怎么了?”她挑起眉。

“你还有项优点。”在她期待的眼神中,他慢吞吞地说,“脸皮特别厚。”

她瞪大眼睛的假让他看不下去,一言戳穿,“我看你不但不委屈,反而认为脸皮厚很光荣。”

徐陶笑了笑,也拿起杯子喝茶,竹心映得一盏皆碧。有瞬间程清和觉得她变陌生了,尽管仍是这张脸,可坐在面前的不是他认识的徐陶。好在也就瞬间,等她扬眉一笑,那个熟悉的徐陶又回来了,“就当是吧。还有第五个优点,想知道吗?”他刚要点头,她飞快地说,“不告诉你。”

海胆很甜,富贵虾鲜美,牛肉入口即化,然而太贵了。每次服务员彬彬有礼报菜名,替他俩倒茶泡水换骨碟,程清和都会在心里默默计算,到底有多少附加在菜金上。

徐陶握着杯子,“你啊-”简直不忍心说了,程忠国怎么在养儿子,明明一个有钱人,却斤斤计较,十分损坏高富帅的形象,很有必要给他洗洗脑。她清清嗓子,“去年,我辞职后,过了段没有目标的生活,每天睡醒了吃,吃饱了睡,直到买了那辆车。”

“我走进店里,售车顾问是位漂亮的姑娘,她说,诶你不要碰。”

“我觉得她的态度有问题,我很生气,偏要碰。我拍桌子叫她的上司来,说我要买车,你们赶紧炒掉她。”

“你……神经病啊,要面子不要里子。”程清和绝对不赞成这种行为,“她自己能有多少钱,还看不起人。你跟她去吵?所有贵品店都势利,区别只在于有的露出来有的装得好。”

徐陶一摊手,“管他呢,反正后来我又找到目标,金钱的意义。我那会的举动那么讨厌,可他们拿我没办法,只能哄着我,我特别高兴。”

程清和看着她,像看不可救药的患者,她看回去,“清和,你不开心。”

“可怜我?”

“是挺可怜的。有没有很想做的事?我陪你。”

他突然记起那颗晃来晃去的小红痣,殷红的一点,在脖颈后面,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她,关于它的存在。

她目不转睛看着他,偶尔睫毛微微一颤。

他猛地侧过头,敲了敲桌子,“买单。”

服务员试完三次,满是歉意地笑问,“不好意思先生,这张卡可能消磁了,暂时刷不出来。”

程清和心一沉,钱包里有钱,几百块。他不用抬头,也能猜到对面的她的表情。事实上,被她不幸言中了。他认为还可以努力一把,“我是长原的程清和,能签单吗?”

服务员仍是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我们和长原没协议。程总如果有合作意向,我们的营销经理明天可以上门拜访,但是今天真的不行。”

他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了,也不敢去想,只听到她拿出卡,结了账。

走到外头,又呼吸到新鲜的空气,程清和才又开口,“把你卡号给我,明天打到你账上。”

徐陶轻轻一拍他的背,“得了,别计较这些,你跟我,谁跟谁,你请我请都一样。别放心上,啊?”

她跟赵从周也这么说?程清和闷闷不乐。

“昨晚赵从周说下次他请,不过,天晓得他什么时候能有钱?”她抬头对他一笑,“也许明天我就要走了,那顿饭也就说说罢了。”

“你-什么时候走?”

“还没定,千里迢迢跑来,总得容我玩几天。虽然我们的缘分尽了,但我还是祝你心想事成,一尝大权在握的滋味。”她朝他吐吐舌头,“看得出来,你挺想重用我,没事,会有机会的,我们还年轻。”

算……是吧。只是不知道几时能够说服赵刚,第一个突破点特别困难,以后的应该会容易些。人跟人不一样,对待君子有君子的方式,对待爱财的、贪权的,也有对他们的方式。最难的在最后,那是一座大山,沉重得足以压垮他。

她停下脚步,他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

星光下她的脸格外柔和。

他以为她要说什么,然而她却没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好半天,她才一跺脚,“蚊子!”

她把胳膊伸给他看,那里有个蚊子咬出来的包,花草多的地方无法避免。程清和安慰着她,却有些怀疑,难道-她在暗示他去吻她?而他,竟然没有领会?可是,怎么可能?他很想问她,但怎么问?那么,她生气了吗?

☆、第十二章

程忠国是个什么样的人?

能人。他把长原从连年亏损的小厂拉扯成行业中响当当的前三,全无后台背景,其间的辛苦和劳累,凡有社会阅历的人都料想得到。

好人。长原转制,却没变成他程家一言堂,持股员工多达两千人,更不必说因长原而衍生的第三产业安置了多少家属。发了财,程忠国也没变,衣着朴素,从不大吃大喝,丧妻多年没传出桃色新闻,简直是企业家中的异类,清心寡欲到了极致。

“烦人。”赵从周啧一声,“他老人家的控制欲非一般的厉害。不说别的,我小时候成绩中不溜秋,他一直怂恿我爸实行棍棒教育,说男孩不打不成器。我爸跃跃欲试,幸亏我妈镇压得住,说要敢动我一根头发,跟他没完。到现在我爸还时常觉得我妈误事,影响我成为杰出青年。可说良心话,我哪里比别人差?”

徐陶真心实意地认同,“你是挺好的。”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赵从周没挣大钱,可该有的他都有,个人收入虽然少,勉强糊口也够。有父亲打下的基础,他只要不发神经去玩投资,这辈子靠利息养得起家庭。

他俩穿行在公墓中。徐陶提及要给爷爷奶奶扫墓,赵从周自告奋勇前来相陪。

不是扫墓的季节,公墓里静悄悄,地面积满枯枝败叶。风吹过,青松翠柏呜呜有声,温暖的光斑透过树枝摇摆不定。徐陶多少年没来过,要到公墓管理处查登记才知道具体位置所在,还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只为风吹雨打,墓碑上的名讳早已褪色。

赵从周折了根柏枝,认认真真打扫完才放下白玫瑰。按理徐陶才是本家,但赵从周力气大,把她按在旁边,把事情抢在前面做了。徐陶扪心自问,绝做不到他这样不怕脏不怕累,也只能送给他几个微笑当谢礼。

等徐陶行完礼,赵从周也上前鞠三个躬。他端详着墓碑,低声和她说,“现在才感觉你跟我们一样,是在这儿生活过的人。”

徐陶无语。

“总觉得你特别能干,人又洒脱,连程老头那么对你,都能忍住不生气,简直不像人。”赵从周说,“像仙女,从天而降。”

徐陶更无语,好半天才迸出一句,“多谢夸奖。”

“伯父伯母呢?他们搬到外地后没回来过?”在赵从周认知中,扫墓祭拜之类的传统仪式都是父母辈的事,他作为小辈只需要跟在后面就行。

“是。”徐陶也有两分感慨,“他们很早就分手,各自有了新的家庭,我跟母亲。分得不太愉快,多年没有联系,我也不清楚父亲如今在哪里。”收到赵从周同情的眼光,她笑着摇头,“没事,我宁可他们分开,免得每天吵架闹得谁都不开心。”她又看了眼墓碑,“对我来说,抓住当下才重要。赵从周,我没有明天,只有今天。”

“明日何其多”先生上前,伸开双臂搂住她的肩,把她的脸按在自己胸口,一言不发。他俩一路找来,他身上出了薄汗,这会汗是止了,但胸膛暖烘烘的,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徐陶啼笑皆非,“我不是诉苦……喂你真的不用这么慈祥。”

赵从周松开怀抱,做了个伤心欲绝的表情,“慈祥?我这么英俊的人?”

徐陶忍不住要笑,她一肘捅在他腹上,不动声色看着他捧腹做无声呐喊状,“赵英俊,得了吧你-像我这样爱财的女人,才不会看上你这种穷光蛋。”“赵英俊”的脸皱成一团,可以代言何为“苦”,“亲爱的,你再考虑考虑,我会发财的,我绝对是支潜力股。”徐陶憋着笑,“不,我现在就要钱,我喜欢珠宝,我要大房子。”

“赵英俊”捧着她的手哀求道,“别,我会有出息……”话没说完,他看到有人来了,终于玩不下去。那人大概是公墓区的杂工,看到这有对年青男女,好奇地打量个没完,还是徐陶比较淡定,没事人往外走。赵从周追上去,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说,他会不会以为我们是狐狸精?”

“是有一只公狐狸。”徐陶一本正经地说,“还挺会寻开心的。”

“晚上请你吃饭?欠你一顿饭。”

“别-欠什么的太隆重了。程平和约了我,想一起吗?”徐陶看着赵从周的为难,“以你们两家的交情,婚姻不成也可以做普通朋友。多了解一下彼此也不是坏事,说不定会发现优点。”

赵从周心知徐陶总是要离开的,能聚到一起吃饭的机会不多了,而且每次赵刚同程清和闹矛盾,都是程平和通风报信加调和,他欠她不少情,即使为这个也应该请她吃饭还礼。他咬咬牙,“今晚我请,你们想吃什么?”徐陶报了几个餐馆名,赵从周心惊肉跳,“停!停!请问你从哪知道这些地方的?那些地方是吃饭的吗?错!它们是吃钱的!我知道有个好地方,包管你们吃得放心又满意。不过,陶陶,你能不能发次脾气?受了委屈发脾气是应该的,在遇到无理责难时,我们都没帮你。”

“发脾气能扭转事实?”

“不能。”赵从周飞快补充,“可人有七情六欲,闷在心里多难受。”

徐陶停下,赵从周立马跟着停下,一脸倾听状。她说,“我是商人,逐利而行,无利不为。”他听得稀里糊涂,下意识接上一句,“晚上我带你们去个性价比最高的好地方,想吃什么都有。”

这个好地方是乔军跟他合开的洗车店,想吃什么都有是指他买的几十样菜,“山药、土豆、红薯、青菜、白菜、豆苗、鸭血、鸡蛋、……凡是菜场有的菜我都买了。”赵从周给客人们看他的双手,整个下午择菜、洗菜、切菜,泡在水里时间太长,指尖皱巴巴的。

“肉呢?”徐陶迅速发现问题。

“有!汤底是肉骨头炖的。”赵从周用汤勺在锅里搅了下,众人努力睁大眼睛,看到一点肉渣,不由同时切一声,这也叫有肉!

程清和掏出手机,打算预订晚饭,拉大队换地方。赵从周反应也很快,“怎么,看不起我的辛勤劳动?”他抖了抖双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乔军帮腔说,“来了就是客,坐坐,喝什么?我们这有可乐雪碧粒粒橙。”见状程平和上前帮忙,摆开一次性杯子,“徐陶,你喝什么?”

只为欠了一顿饭,程清和过意不去,原是要补给徐陶,但她执意一起吃,他也只好勉为其难跟了来。徐陶当先坐下,他无可奈何也跟着坐下,随即被发到手里的筷子惊了下,两根不同样长短也罢了,还各向外弯,能挟菜吗?

赵从周早有安排,一人一把“不锈钢”大汤勺,采购自菜场地摊。做工之粗糙,材料之可疑,也是程清和生平第一次见。赵从周还在那里热情介绍,“十块钱五把,我洗过了,还用开水烫过,保管干净。”

乔军咳了声,“今天我们聚在一起,主要是因为徐陶的到来,那个……”他求助地看向赵从周,后者接口道,“她给我们这小地方带来了活力与快乐,让我们敬她一杯。”

大家举杯碰了碰,不管怎么样,吃火锅的气氛就是比较欢快。虽然环境不怎么样,全靠一台旧空调声嘶力竭地打低温度,但提到徐陶,连程清和的嘴角也泛起了一丝笑意。

“徐陶,你怎么想到来我们这?”乔军从赵从周嘴里听过几百遍徐陶的名字,今天见到活的,还坐在一起吃饭,对这位漂亮能干的“女博士”好奇大增。

“闲着没事干,有人介绍工作就来了。”徐陶笑答,“来后发现挺有趣,也算找到一点工作的感觉,还挺高兴,脑袋没生锈。”

程平和说,“哪里,要是你的脑袋会生锈,那我的不知道是什么了,石头?生铁?”

“我也没什么厉害,就是干活的时间长了,见过的比你多一点。”

程平和不语,只看着她笑,还是赵从周插嘴,“一个个太谦虚,按你们说的,公司不用发绩效奖金了!反正不是生锈的就是石头、生铁。程总,你说我说得是不是?你们都不合格的话,别人更不合格,省好大一笔绩效奖金。”

程清和一直试图拉直两根筷子,听到他的话刚要开口,啪的一声筷子断了。乔军连忙去拿了双新的给他,程清和道谢接过来,发现这双新倒是新,但有毛刺。他脸微微一抽,第二次开始今晚筷子修理工程,过了会才道,“这是公司内务,外人不必操心。”

乔军咳了声道,“来来来,这个红薯下在肉汤里挺好吃的。”他捞了块,想放到程清和碗里,谁知后者眼明手快伸筷一挡,红薯掉在一次性台布上。乔军一愣,徐陶泰然自若挟起吃了,“根据三秒理论,细菌在三秒内还没来得及污染食物。”

程清和哼道,“歪理。”

徐陶哈哈一笑,“行了,程清和,别端着了。这里不是你的堂妹就是你的老同学,就我一个外人,你们好意思抛下我光顾自己斗嘴?我又不是你的下属了,肯跟你吃饭已经不错,还肯帮你打圆场-你简直应该偷笑。”

程清和不语。

程平和一个机伶,端起杯子,“我敬你。”和徐陶轻轻碰了碰杯,她问,“徐陶,依你看,我们公司的管理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

“长原没有管理。”徐陶说,“特别有趣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它竟然运转得还不错。”见程清和兄妹和赵从周都在“瞪”她,她更觉得有趣了-被长原束缚着,他们气闷,但遇到外来的批评却又受不了,“好吧我错了,它还有管理的,过去的、老一套的、家长式的。”

乔军又咳了声,“吃菜吃菜!”

程清和扔下筷子,“感冒的人自己注意!”

乔军愕然,迟迟艾艾地说,“我没感冒,这不是不知道怎么办,干咳一声好分散大家注意……”赵从周笑道,“别解释了,情商低的人没办法理解你的苦心……”程平和连忙接话,“对,吃菜吃菜。”

大家闷头吃菜。

好半天程清和突然道,“既然你觉得长原没管理,干吗不立马走?”

徐陶正在捞里面的红薯,闻言道,“但是长原的人很可爱,我舍不得马上走。而且,”她沉吟着说,“世上的事有难有易,我很想试试自己能做到哪步,可惜董事长出手更快。”

其余四人想到程忠国的雷厉风行,徐陶是受害者,顿时闭嘴。

只有徐陶仍兴致勃勃,“我是帮人的小天使。”

给缺爱的以温暖,给怯懦的以勇气,给爱财、贪权的以金钱和权力。到晚上,徐陶好事做到底,见了当天的第三批客人。

杨卫华略为不安,“素不相识,董事长来那回也没帮你说话,好像有点……无功不受禄。”

“小事情,对我来说还是比较容易办到的,正好有个朋友在做留学咨询。”徐陶微笑,“如果杨总过意不去,那帮我一个忙好了。”

杨卫华清楚这笔钱不小,徐陶也不会无所求,但听她这么说出来,心里还是一凛,她要干嘛?

徐陶跟没注意到他的变化似的,轻描淡写地说,“下次小老板和高层起争执,杨总帮忙做调解。这个忙可以帮吗?”

杨卫华松口气,想起那些流言,徐陶跟程清和早有恋爱关系,也许这还是程清和的意思,只是青年人面嫩,下不了台自己开口。他笑道,“什么话!我看着程总长大,我应该做的,哪说得到帮忙。”

“那就好。”

☆、第十三章

程清和的肠胃跟赵从周提供的食物不兼容,回到家就开始拉肚子,整晚往返在床和厕所之间,第二天挂着黑眼圈吃早饭。

程家的规矩,三餐都得正常吃。

程忠国爱做面食。上年纪的人不贪睡,清晨五点起来和面,到程清和起床,两人份的手擀面已经完工。

面条筋道,肉丁、豆干丁拌的卤,红艳艳铺满一层辣油,面上洒了点碧绿的小葱。

程清和感觉到肠道在不争气地胡乱收缩,对这份重油浓酱的美食,它是拒绝的,而它对清粥小菜的呼喊被硬压下去。他拿起筷子,和父亲面对面享用早餐。

程忠国青年时期过于操心劳力,面容早被风霜侵蚀,但他在任何场合都身板挺直,十足的当家人风范。相较之下,程清和尽管相貌俊美,看着却太嫩,大部分时候不得不沉着脸,免得被人看轻-刚到长原上班的第一年,很多供应商和客户当他是新来的实习生,绣花枕头一包草可以任使唤的那种。

程忠国大口吃完,若有所思打量儿子。赵刚参观完程清和的“实验地”,赞不绝口,“有样子,有规范,我看能行,可以考虑量产。”程清和跟一个留美归来的博士签了合同,研发超纯洗剂。博士以技术入股,程清和负责场地、设备、等等。

这事程忠国早就知道,但总觉得不牢靠,毛头小伙能干出啥?多半被所谓的留美博士给骗了。见过的人多了,美国大学任教过?说不定就挂个幌子,蒙他们没喝洋墨水的。他没认真阻拦程清和,都从年青过来的,怎么不懂燃烧在血液里的对建功立业的渴望。不过,如果赵刚说行,说不定还真行。

程清和长得更像妈,但宽厚的肩膀,唇形,处处又有父亲的痕迹。除了脾气稍显暴躁,其他样样要比同龄年青人要强,程忠国想起赵刚的儿子,那坨糊不上墙的烂泥,不能不庆幸自己早早发现苗头,果断把程清和从小送去全寄宿学校。老话说得好,不严不出材。他创下的小王国,不是给人败的。

程清和艰难地往嘴里塞面条,胃也开始作反。额头后背都是汗,装着被辣到去倒了杯温水,程清和背着父亲做了个深呼吸,暗暗警告自己万万不能吐。

在程忠国眼里,吃不下也得吃,吃了才有力气干活。

“是不是还在怪我炒掉那个姓徐的姑娘?”冷不防程忠国问。

程清和握紧杯子,下意识地回答,“没有。”

“我跟马主任打过招呼,不是她不好,是我们公司里老员工太麻烦,容不得新人。而且像她那种人才,落到我们这里太委屈。”程忠国缓缓道,“当然这是表面的原因,实情你也知道,对原料采购大家都窝着火。过去一年,光在煤的采购上你就拿走集团两个亿,等于该进股东口袋的分红少了两个亿,他们能不急?再搞贸易公司,还派专人负责?把大家逼急了,没好处。”

程清和站在原地,低低应了声,“嗯。”

“买地建厂,先不急,这几年冒进的企业倒了多少,把市场摸清楚再动。”

市场……不会等在那里。程清和垂下眼帘,又应了声。该说的都在那晚说过,厂里对员工的福利太好,养出一批懒汉,迟到、早退、假加班,仗着彼此是亲戚什么都敢。管理层呢,也没有以身作则的想法,好处不能少,出力的时候缩在后头。要动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太难,他才有了别的念头。

程忠国觉得该说的都说了,现在的世道,反是老子向儿子解释。他皱眉道,“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吃完快去上班。”

没等程清和回答,程忠国已经离席而去。直到楼上传来一声关门声,程清和才扑到水槽边大吐特吐,胃抽成了一团,他忍得太辛苦,满背的冷汗。

上午是程忠国看文件办公的时间,基本上在房里不出来,但也说不定听到动静会下来察看。程清和抹掉睫毛上的泪花,抓紧时间收拾“现场”,把吃剩的大半碗面也倒掉。扔掉垃圾,他快步走向车子,经过公交站台时捎上了程平和。

“你的脸色很差。”程平和建议,“不如休息一天?”

程清和摇头,只要看程平和的样子就知道她没被简易火锅打倒,但话说回,昨晚数他吃得最少,为什么生病的是他,难道是赵从周的心不甘情不愿不知不觉无形地发散到菜里?

这想法太离谱,程清和默默笑了下,近墨者黑,和徐陶打多交道,他竟学会了胡思乱想。

还好不像她那样想到什么说什么。他高兴得太早,下一刻就发现自己正在胡说八道,“赵从周这小子,一眼又一眼瞪过来,在汤里下了眼毒专整我?”

程清和刷地闭上嘴。

程平和听说他上吐下泻,虽然她没症状,但难保徐陶没事,发了条短信去问候,想了想,又给赵从周也发了条。

“我没事,你们保重。”徐陶的回复来得很快。

赵从周那边如石沉大海,无声无息。

勤快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勤快,而懒散的,春夏秋冬都宜眠。

徐陶一早已经起来和人开电话会议,“对,这事不好办,还不止钱的问题。我说过,他们目前的矛盾仍是内部小矛盾,一旦有事,他们就会放下内部矛盾一致对外。”

她一边活动手脚一边听电话对面的议论。

“不用管,我们做我们的,等时机成熟,一步步来,不急。”徐陶笑了笑,“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目前:等。不是我的功劳,他们的性格决定走向。对,都写在自己的脸上。他?不用告诉他。不怕,遇到就遇到,又不是做贼,我不怕。”

“是-他比照片上还要英俊,本人不上相。行了,这边的事讨论结束,热身完毕,该谈正事。”她看了眼屏幕上的表格,“按照昨天的进度表,华盛那边……”

会议很简短,20分钟后结束,徐陶意犹未尽,闭眼靠着椅背沉思。还不能动,她擅长等待,就是这点耐心支撑她度过漫长的求学期。她从来不怀疑花在每项学习上的精力和时间,那些都是磨砺和积累。

想到短信,她嘴角泛起笑意,不知道那个可怜的人怎么回事,明明别人都没事,难道赵从周的眼睛还会下毒,单独针对他?而赵从周,瞪谁谁倒,厉害!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