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人,让他大吃一惊。

墨玦诧异,紫眸大睁,里面的女子疯狂地拍打玻璃门,癫狂暴戾,长发凌乱,身上有血,双眸布满血丝,整个人瘦得几乎只剩下皮包骨了,一点也看不出她曾经的美丽。她疯狂而绝望地拍打着,玻璃门上已经血迹斑斑,她的五官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着。

这一幕,他心胆俱寒,饶是他这么冷酷之人,心底也不免动了恻隐之人,但更多的,是震惊。[f]

十一?

怎么会?

说实话,他第一眼并没有认出她来,谁也不会把这副面容的她和十一起来,虽然瘦得变形,可五官的模子尚在,方能认出一二分来。

他没认出是从未想过,那个傲骨铮铮的女人此刻会狼狈成这副模样。

“克莱尔!”墨玦骤然大喝,暴怒转头,克莱尔并无跟着他下来,只有他一个人在地牢中,他的怒气在冷气中窜高。

他们对她做了什么?

叶薇梦见的,竟然全部是真实的。[m]

“啊…”十一疯狂尖叫,双眸充血地对着墨玦大喊,“墨晔,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墨玦输入密码,开了玻璃门,十一疯狂地朝他冲过来,挥拳就打,墨玦蹙眉,扣住她的手臂,连日来的挣扎,她所剩的力气已然不多,并无什么攻击力。墨玦很轻易就扣住她,若是换了平常有人敢这么打她,又不是叶薇,他早就反手拧断对方的胳膊,此刻不知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爱屋及乌,他没那么做,只是技巧地圈着她的手,制住她的身子。

她状若疯狂,身上也有一股异味,好些天不曾洗漱过,头发凌乱而干枯,宛若枯草,那张脸更没法看,身上的衣服血迹极多,旧的,新的皆有。[&]这股异味,夹着药水的味道,又混合了鲜血的腥气,极为难闻,几欲令人作呕,墨玦蹙眉,沉了眸,看着这名他不算熟悉的女人。

十一给他的印象,比较单薄,她和叶薇在一起,不如叶薇那么光芒四射,引人注目,这两人是很和谐的组合,一个锋芒毕露,一个隐忍内敛,性子南辕北辙。多数人会把注意力放在叶薇身上而忽略了他,他从一开始便是,她给他的印象是,此人是叶薇的好姐妹。

唯一一次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她追着墨晔,枪口对准他,远远的他只看见她沉思不语,本来在A市有机会动手破坏他们行动的她因一时的犹豫错失了机会。[7]

墨晔问他,那个女人是谁,他说十一。

墨晔说,奇怪的女人。

他不知他所说的奇怪在什么地方,也没去问,只是他哥哥对她好似有点不同,他一直知道墨晔喜欢孟莲灵,他以为他对新出现的女人有征服心罢了,一个能引起他哥哥注意的女人,这是他对十一最深的印象。

可为什么,她会变成此般模样呢?

似人,非人。

似鬼,非鬼。[。]

哥,你在做什么?

她所受的,似是非人折磨。

十一挣扎,骤然一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衣领,充血的眼睛带着悲伤和浓浓的恨,“墨晔,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上头的克莱尔大惊,这是十一这么多天来,除了疯狂哭喊外,第一次开口对人说话,她哑着嗓子一遍一遍地问,为什么?

这声音,悲伤中依然带着属于她的坚硬傲骨。

“我是墨玦!”墨玦垂眸,被她抓着的衣裳已出现血印,她的十指如枯柴,他蹙眉,伸手覆住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沉声道:“我是墨玦!”

十一挥开他的手,已好久没有触及到人体的温度,那些人给她注射毒药时都带着手套,眼神冰冷,连身体都是冰冷的,十一的神智好似恢复了些。[4]

她松开墨玦的手,突然又抓紧,“薇薇,薇薇呢?”

“她很好!”墨玦淡淡道,他察觉到她的手又松了,猩红的眸有一丝安定,他心脏好似被人用力一扯,钝痛,她都这样了,依然关心叶薇?

而叶薇,竟然梦见她现在所受的苦。

“怎么会这样?”墨玦沉声问,“为什么他们这么对你?”

“滚!”她轻吐一字,冰冷地下了逐客令,转过身子背对他,生理上的痛苦使得她轻颤。[q]

墨玦静静站在她身后,此刻他能做什么?

放了她?

许久,背后都无动静,十一很难受,生理上在折磨一点一滴地磨去她的菱角,削去她的尖锐,她试图想要保持庆幸,无奈…

身子里的毒素又开始蔓延,几种毒素开始博弈,冲突,撕扯着她的□□□,生生被人撕裂肌肉般的疼。

直袭神经,她骤然仰头,咆哮。

“啊…”她突然用力狠狠地撞向玻璃墙壁,又狠又猛,玻璃墙上瞬间浮现了血迹,墨玦蹙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克莱尔给她注射了什么,会让她变成这般模样?

他大奇,同一类人是比较了解同一类人的,像他们这样的人,若不是痛苦到无法忍受,绝对不会让自己疯狂,更不会在明知敌人就在身边还表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

然而,若是连他们都忍受不住的痛苦,又该是什么样的痛苦?

墨玦正想过去阻止他,突然听见脚步声,几乎是同时,十一回过神来,朝墨玦疯狂地攻击,五官彻底扭曲了,一边打,一边怒问,“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嗓子仿佛坏了,被生生地扯坏了,声音又低又沉,“墨晔,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的眼前已出现混乱,再一次把墨玦当成墨晔,出招威力不大,速度也不快,却那么固执地攻击,目光中的恨,浓烈得令人害怕。[e]

墨玦一边闪开,一边看向玻璃门外,墨晔已到了,他冷酷地站在外面,看着十一错认了人,疯狂地攻击墨玦,一声声喊着要杀了他。

墨玦凝眉,十一疯狂,墨晔冷酷的目光中有一丝一复杂,她总算和他说话了,虽然是认错了人,她从不问为什么他这么待她,这一次疯狂中却一声声问为什么。

口口声声说要杀了他。

杀他!

她恨他!

是啊,怎么会不恨呢,无缘无故把她折磨成此般模样,她怎么会不恨他。

“忘恩负义的东西!狼心狗肺…”十一失去理智,疯狂叫喊,每次出手都反伤自己一分,墨玦想制止她,却被她抓住领子疯狂地打,“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我好恨…当初没杀了你。”

墨玦震惊地看着疯狂的十一,骤然大喝 ,“十一,我不是墨晔。”

“是,你不是,我若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会留你,我早该杀了你。”十一即便是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说出来的话也很低又沉。

墨晔大惊,早该杀了他?她凭什么早该杀了他?她根本就没机会。

“农夫和蛇…哈哈哈哈…我怎么那么傻?”十一疯狂地笑,一巴掌狠狠地甩过来,墨玦急忙躲过,她似哭非哭,似悲非悲,“我恨你!”

墨玦受不住她这么癫狂的模样,抬手正要劈晕她,墨晔骤然握住他的手甩开,紧紧地扣住十一的肩膀,“什么意思?”

他终于察觉到十一不对劲,但一个疯癫的人说的话,如何能作真,他想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十一冷笑,一字一顿,“我恨你,墨晔,你最好别让我活着,否则…你的命早晚是我的。”

“我问你刚刚是什么意思?”墨晔骤喝。

十一讥笑,“为什么,你要在我身上注射毒素?”

“我问你刚在说的话什么意思?”

“为什么?”十一问,好似根本听不到他在说话。

“你想知道为什么,好,我告诉你。”心头的不安定和慌乱让他变得冷酷和残忍,“莲灵身上的毒,需要你的血配制解药。”

“莲灵…莲…”

471

“莲灵…莲…”十一双唇颤抖,神智似是清醒,又似更疯癫了,她想笑,唇角却掀不起来,连抓着墨晔的手都变得僵硬。[i]

本来愤怒扭曲的脸变得木讷和错愕,目光更是晦涩难辨。

“哥,就为了孟莲灵身上的毒,你…”墨玦大惊,难以置信,顿然想起十一特殊的体质,怪不得那阵子他老是问她十一的事,更让他不着痕迹向叶薇打听。

原来是看中她这样的体质。

对一个女人而已,这未免太残忍了点。

“孟莲灵…孟莲灵…”十一喃喃自语,缓缓地抬头看他,眸中似有泪,又似没有,抓着他的十指顿然扣紧,“你…和孟莲灵…呵呵…”

她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不是冷笑,也不是讥笑,而是一种什么都没有的空洞笑容,听得墨玦蹙眉,他这样的她很奇怪。[d]

谁也看不出来到底她现在想什么,墨晔和墨玦也不能,墨晔察觉到她的手上的僵硬,垂眸看她的手,大惊,竟然瘦得如此可怕,好似骷髅的手,没有一点点肉,只有一层枯萎皮肤包裹着她的十指,他来不及想太多,紧扣她的肩膀问:“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如今只想得到这个答案。[!]

十一似没听到,墨晔不顾她浑身是伤,用力摇晃她,十一头昏目眩,“她对你,很重要?”

墨玦似不忍墨晔说出什么狠心的话,有或许想要为他哥哥辩解,他说道:“十一,你别怪我哥,莲灵救过我哥,我们欠她一条命。”

“救过?”十一身子突然抽搐,好似心脏病要发作似的,在墨家兄弟以为她会昏死过去时,她却若无其事,顽强地屹立着,只是那神色,很可怖,挂着一种遗世的讥讽。

半晌,她痴痴地问,“除了恩人,她还是你的谁?”

她这样的神色,让他觉得心底越发烦躁和慌乱,显得不耐烦了,忽略了心底隐约而起的闷疼,粗着声音吼,“我未婚妻。[%]”

“未婚妻…哈哈…”十一又笑了,依然是刚刚那种毛骨悚然的笑声,她直视着墨晔的眼睛,好似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似的,她笑得空洞,也笑得疯狂。

好似把上天欠了她一辈子的笑容,在这一次笑尽了,笑得眼泪从眼角滑出,笑得墨晔心脏一阵阵抽痛,他不明白此刻的感觉到底是为何。

他却很清楚地认识到,他不喜她笑,一点也不喜欢,他宁愿她冷冰冰地看着他,充满仇恨地看着他,而不是这种…空洞苍白的疯狂笑声。[1]

她难道不知,这样的笑声会让一个心硬如石的男人都觉得…自己的残忍。

“别笑了!”墨晔骤然大喝,十一依然在笑,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可就是想要笑,看着墨晔好似看着一个傻瓜。

墨晔恼怒了,想要摔开她,却瞥见她手臂上的伤痕,硬生生地停下动作,厉声吼,“不准在笑了,听见没有?”

“你…笑话!”十一笑着,十指却紧紧地扣住他的手臂,指尖用力的几乎刺进他肉里。[8]

“回答我,刚刚那话什么意思?”墨晔沉声问,一手捏起十一的下巴,眸光阴鸷,命令,“说,把话说清楚,不准再笑。”

这么直视着她的脸,他才发觉,这张脸如失去了光泽的花瓣,一点一滴的枯萎,这是她吗?怎么变成这副样子,那些毒素把她身体变成什么模样了?

为何如此的可怕?

他突然胆颤,心生恐惧,她会死吗?为何他察觉不到她眼里的生气,为何他觉得她的生命在他的指尖慢慢地流逝,再也不能挽回。[@]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失去温度,同地下冷气同温。

“原来我还有价值,救你的女人…”十一空洞地笑着,摇摇头,缓缓地松开抓着墨晔的手,墨晔突然慌了,那感觉再也抓不住她,十一说道,“你不仅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你还有眼无珠,有心若无,墨晔…终有一天,你会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我没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有眼无珠,你倒说说看,我怎么忘恩负义,怎么狼心狗肺,怎么有眼无珠了?”墨晔冷笑,扣住她的肩膀力气加大,怒喝,“说!”

给他按了怎么多罪名,她必须说清楚,必须说清楚。[9]

墨玦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两人好似…好似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十一在怨他,可为什么?他哥哥和她根本就没交集,并不认识她,怎么听口气好似他哥哥曾经对她不起?

而且…

他看向墨晔,暗暗心焦,或许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他看着十一的眼光,如此的…不同,他从未见过他失控至此。

即便是孟莲灵当初毒发,几乎死亡也没见过他有过此般慌乱,愤怒的神色。[%]

他觉得奇怪,又说不上哪儿奇怪。

十一呵呵地笑,她头痛欲裂,讥讽道:“你自己去猜,去想,墨晔,我要你自己想起来…我要你亲自尝一尝这种滋味。”

她不说,凭什么要说?说了,又能如何?他会突然转变态度,她会少受点苦,也许,他会感恩戴德,乞她原谅,但那不是她要的。

她已遭了这么多罪,他却那般心安理得,凭什么?

再大的痛苦绝望她也经过,她还怕过什么?她已经无所谓了,她今天受得哭越多,受的罪越重,将来,反噬他的伤越重。[10]

他伤她如此理所当然,她为何要把这一切挑明?

她要墨晔自己想起来,自己去想她所遭遇的一切,想他的忘恩负义,想他的有眼无珠,若他想起来,她赢了,这种滋味会十倍百倍地还给他,若他想不起来,她也无所谓…

她,不稀罕他了!

让他为了他那所谓的未婚妻,做尽一切吧,和她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了…

她恨墨晔。

这段日子不明白为何要恨他,只知道他狠心,如此残狠,如今知道理由,竟然如此哭笑不得,为了他的女人…孟莲灵,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y]

天大的笑话。

她更清清楚楚地明白了自己的恨意。

“说!”墨晔大怒,“十一,别逼着我,你让我猜什么,想什么?说清楚。”

“滚!”十一骤然拂开他,又恢复了状若疯狂,“你给我滚,滚出我的视线,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墨晔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她,“不说清楚,别想我走。”

“傻子。”十一轻笑…

“哥,我们先离开吧。[z]”墨玦看不过去了,拉着墨晔要走,墨晔狠狠甩开他,不肯离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坚持一定要听十一的解释,只是固执地想要听她说。

他隐约知道,也许是他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

“你不说,我杀了叶薇。”逼不得已,墨晔使出杀手锏,神色冷酷,“叶薇就在岛上,你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吗?别逼我在你眼前杀了她。”

墨玦握紧拳头,十一神色木讷,“杀人,无需威胁,你杀不了她,除非…你不要墨玦。”

墨晔一震,该死的,被她说中了。

十一冷冷地瞥他,“滚!”

她已是第二次说滚了,再也忍受不了和他共处一处空间,墨晔阴鸷地抓着她的肩膀,冷声道:“我告诉你,我永远不会后悔,你慢慢等着,最好别死了。”

十一摇摇头,“你放心,我会活得好好的,亲眼看着你…万劫不复!”

她顿了顿,声音更硬了几分,“墨晔,终有一天,你会跪在我面前求饶,我等着!”

“绝不可能!”墨晔拂袖,狠狠地推开她,十一的身体哪儿经得起他这么大动作,连连后退,撞上玻璃墙,反弹回来,摔倒在地上。

她好累,身体里,心也累,索性不在起来,只是孤零零地躺在玻璃镜面上,听着他们离开的脚步声,听着门被关上的声音。

没有人能够忍受,一个人,孤独地待在封闭的空间里,幸好她童年时期就已忍受够这样的压抑和孤独,所以幽禁十几天,对她来说,不难忍受。

难于忍受的是,身体里,那些横行窜动的毒素。

十一身上的毒素又发作了,她卷着身子,不停地抽搐,这一次的疼痛竟然没有那么不堪忍受,她竟然呵呵地傻笑起来…

孟莲灵…

呵呵,墨晔,你真是傻子。

472

墨家兄弟出了地牢,墨晔问了克莱尔解药研制的进度,墨玦在一边静听着,片刻,两人一起出了别墅,墨玦一把揪着墨晔的领子,狠狠地把他顶在车子上,怒喝,“哥,你疯了是不是?”

墨晔缓缓伸手,扯落墨玦的手,整理被他弄乱的衣裳,冷了音色,“你怎么上来了?”

山上地牢的事一直是他亲自在管理,墨玦几年也不见得上来一次,今天突然听说他上来了,墨晔下意识以为他已发现十一。[a][t]

谁告诉他的?

墨玦蹙眉,亦沉了声音,“我心血来潮上来看看,没想到竟然看见这么精彩的一幕,哥,这种事你怎么做得出来?”

他自然不能告诉他是叶薇梦见了十一,梦里那个环境和地牢相似,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上来看看,没想到是真实的,若是墨晔也知道叶薇梦见过这里,难免不会起疑心,对叶薇的处境不利。[v]

他哥哥的性子,容不得有人破坏他的计划,不会看他情面。

“我以为谁走漏了风声,哼!”

“你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何必怕谁走漏风声,你连我也不告诉,瞒得真好。”墨玦的声音说不出的讽刺,定定地看着墨晔的眸子,“哥,你就不怕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