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雅得很热。”
“晚上很凉。”杰森皱眉，十一沉默不语，把咖啡放到他书桌上。
“我下去喝水，顺便给你煮一杯咖啡。”
杰森英俊的脸在灯光下浮起傻傻的笑，有点呆，竟然像个毛头小伙子，突然害羞起来。十一唇角一抿，杰森突然恼怒起这么忸怩的自己，他定了定心神，拉着十一坐下来。［4］
“十一，刚才白夜和我说过你的情况，我们回岛上找老巫婆，她说不定有法子救你。”
“白夜还说什么了？”
“就是这事啊，你别固执了，回去一趟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杰森拉过她的手，用力地包着，男人的大手把女人的手全部都包围着，暖暖的温度透过掌心传递给她。
“杰森，我得的又不是绝症，近期也死不了，不着急回去。”十一说道，别开眼光，正好落在电脑屏幕上，那是第一恐怖组织的内部命令系统，上面很清楚地写着一行字。［e］
破坏黑手党在墨西哥所有的基地，把他们在资料都透露给政府军——杰森。
“又开战了？”
“那个混蛋敢这么伤害你，我绝不会放过他。”杰森口气阴冷，“他以为我们都是好欺负的不成。”
十一神情有点恍惚，她沉声道：“杰森，别把私人恩怨和大局搅和了，你不用为我做什么，这件事，我会亲自处理。”
“我再糊涂，也不会乱来，这是大小两个腹黑决定的。”杰森胡乱地揉了揉自己金色的头发，懊恼中又有点无辜，“我只是执行。”
楚离和小奶包决定的事情，一般是全票通过的，没人会有异议。［n］
两人又聊了些话，杰森说道叶薇，十一微有恍惚，转而淡淡道，“叶三说，先不要打扰叶薇。”
两人同时沉默了。
十一站起来，“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十一！”杰森喊住她，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他沉声说道，“这次回来，你好像有点不同了。”
“当然，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杰森有点你恼怒，“老巫婆那样的脸我们都觉得无所谓，更何况是你，你心里是不是有事？”
她虽然和过去一样冰冷，沉默寡言，可发呆的时间多了，总无情绪的眼睛里偶尔会有迷茫和伤痛，好似藏了无数的事。［h］
可她一件都没有和别人说起。
他心里如火烧般，他脾气本就急，看着她这样闷不吭声，他更是急，又不舍得大声吼她，要很压抑才压住心中燃起的怒火。
“是发生了点事，我暂时无法释怀。”十一很诚实。
“是谁，墨晔？”杰森心中突一慌。
十一摇头，“是我自己。［！］”
她顿了顿，看着杰森说道，“杰森，别对我太好，不值得。”
她走到门口，身后却传来杰森恼火的声音，“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
十一脚步一顿，没说什么，打开房门离开。
这一夜，府邸中无眠的人，很多，恐怕除了程安雅和叶三少，其余人都没睡好。
第二天，程安雅去唤十一才发现，她已不辞而别，桌子上留着一张信笺，简单地写了五个字，抱歉，我走了。
无称呼，不知对谁说。
杰森几乎揉碎了这张信笺，眸中火光闪烁，十一，十一…我还是留不住你，是吗？
程安雅和叶琛等人不知要说什么，白夜拽着杰森回了房，这时候，恐怕也只有白夜能够安抚他的怒火。［g］
东欧。
今年的冬季来得特别的早，十一月中旬开始，有局部地区已开始下起飘雪。东欧的冬季长达六个月，偶尔长达八个月，不仅严寒，而且漫长。
旧地重游，十一心情极为复杂。
从炎热的利雅得，一下子到了严冬的俄罗斯，一身短袖，短裤已经换成了羊绒衫，暖色风衣，她系着一条灰色的围巾，一头长发在风雪中乱舞。［k］
这里是当年她和墨晔相遇的地方，如果没有和他相遇，没有那十天，她也许不会这么恨她的狠心。
其实，换了一个角度，如果哪天容颜也中了毒，需要一个活人给她解毒，楚离也会二话不说，不择手段找到那个人，为容颜解毒。
她肯定不会觉得残忍，只会觉得应该，因为救活的人是容颜，而另外一人和她素不相识，生死和她无关。可若当药引的人是她，感觉又不相同。
若她不知墨晔是五年前的他，也许，她也不会恨他，只会愤怒，发泄，远远不及恨的程度。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f］
五年前，这里是东欧恐怖分子的大本营，五年后，这里已变成一个小村庄，因靠着河流，居住的人也多，恐怖分子大本营破落后，这里很显然就空无了。
小村庄的房子看起来还很新，她琢磨着是这两年才建立起来的，世界素裹银装，特有的俄罗斯建筑尖端都覆盖了一层淡淡的冰雪。
狂风刮过，如刀刺脸。
十一站在村庄外面，五年前的往事如电影在脑海中闪过，她神色平静，心中却翻江倒海，自那次以后，她没有回来过。
没想到这地方变化这么大，五年前这一带不算繁华，如今也不算，但变了一个样貌，以前是动乱，死亡的象征，如今则是安宁，平静的福地。［e］
她来的日子不对，风雪太大了，山路都被堵了，她暂时出不去，天寒地冻，难不成又要找一个冰冷的地方度过几天？
这和五年前的情况颇为相似。
她很想去看一看她和墨晔住过的那间黑屋，也不知道在不在，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今晚天色已经黑了，风雪又太大，说到底她还是血肉之躯，不该逞强。
迎面走来一对老夫妻，穿着黑色的暖大衣，带着黑色的帽子，戴着黑色的围巾，整个人都包裹得密不透风，两人的低声轻语什么，一条毛色雪白的雪橇犬乖巧地在走在老夫妻的身边，身后的雪橇上拉着一个大箱子。
十一站在风雪中看他们走近，她考虑着，要不要进村庄借宿？
两位老人走近十一，老太太惊诧一声，主动问她，“你也是迷路的旅者吗？”
也？
十一疑惑，不知这对夫妻为何要和她说话，她一个人站在风雪中很像迷路的旅者吗？她怕原来的模样会吓人，所以戴了一张人皮面具，不算很漂亮，但模样很清秀，一看就是东方人。
老太太见她许久不说话，以为她听不懂俄罗斯话，正要再说，十一用俄语回答，“是的，我迷路了。”
“你是不是来找人的？”老人又问。
十一诧异，点了点头。
“真可怜，你要找的人在我们家。”老太太说道，双手抓着十一的手臂，连声说可怜，什么走散了，迷路了，吵架的情侣，听得十一云里雾里，不知她在说什么。
“你先和我们回家吧。”老太太说，一脸慈爱。
十一想，他们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这样也好，今晚有个落脚的地方，于是她说道，“好！”
*
猜猜她会碰到谁…
523 安东尼和小七
老夫妻的房子在靠近河边，是一幢两层的小楼，房子前面的河已凝结成冰，放眼看过，冰天雪地，白雪皑皑，这一路上，老夫妻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她知道大概。［5］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问。
十一差点脱口而出说十一，这儿偏僻，村民生活又淳朴，她的名字不大为人知，但转念一想，也有不妥，一时找不到什么名字搪塞，她说道，“我在家排行第七，家人叫我小七。”
老巫婆七个最得意的子弟，她和叶薇最小，她比叶薇小两个月，论排行，的确是第七。
一天前，山庄里来了一名男子，据说他和恋人本来一起来旅行，无奈遇上暴风雪，两人走散了，男子在雪地里找了她很久，都没有找到，他正好遇上老夫妻，便开口借宿，老夫妻心底善良，收容了他。［b］
据男子说，他一定要留在这里，直到找到他走散的恋人，老夫妻一生无女无儿，难得有个人心里也开心，承诺他想要住多久都可以。
冰天雪地中，这样的故事很多，以前在挪威的冰雪王国中也经常听到这样的故事，只不过，挪威的环境下，这样的故事多了一丝浪漫的色彩，因为有冰雪女王的浪漫故事的衬托，而这里，四处荒凉，总觉得反而多了点凄凉的气息。
老夫妻开门，愉快地吆喝了声，屋里走出一名男子，穿着厚厚的黑衣大衣，围着一条灰色的围巾。模样看起来不大，长得很秀气，有一双天蓝色的眼睛，此人脸生得很俊秀，长得却很高，衣服太厚看不真切，但应该是标准的衣架子。一头浓密的头发剪短，人看起来很精神。
他和老夫妻打招呼后就过来搬那个箱子，和十一打了一个照面，男子秀气的眉骤然拧起，寒芒掠过，宛若暗黑王者，气势逼人。［i］
十一冷眉看他，一点也不畏惧，两人在前院，眸光如电，谁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十一到了今时今日，遇见什么样难缠的人物她已无惧，她能笃定，没人再能伤害她。
彼此好似都在审判着对方的身份。
老夫妻激动地和那男子说着十一，问他是不是他走失的情人，两人的围巾款式差不多，颜色几乎一样，老夫妻怎么看都想情侣系列的。
男子摇头，再看十一一眼，搬动雪橇上的箱子进了房间。
老夫妻无条件收容他，这样的粗活他自动来做，总不会让两位老人来。老夫妻知是误会，也不介意，热情地招呼十一进屋子。［4］
十一颔首，随着二老进了屋里。
室内有暖气，暖和了不少，扑面一阵暖气，老太太很快给她倒了一杯热牛奶，她知她在雪地中走了很长时间，身子一定很冷。
十一客气地道了谢，低头喝牛奶，的确舒服很多。
“他叫什么名字？”那男子随着老人在厨房忙碌，箱子装的是食材，他正分类放好，十一趁机问老太太。
老太太说道，“（Anthony）安东尼。”
十一眸光看向厨房的方向，沉默不语，安东尼么？
窗外，白雪皑皑，室内，却暖和如春。
安东尼和老人把箱子中的食材放到冰箱里便出来，老人随手脱了自己的大衣，甩落大衣上的雪花，把大衣随手挂在大厅的衣架上。
老太太也脱了大衣拍落雪花，把大衣挂起来，不出门的话，无需穿得太厚，老人畏冷，换了比较薄的风衣。［5］两人都生得很高，年岁大了，身材保养得都还不错，穿风衣的样子很好看。
安东尼的房间在楼下，他出来后和十一点头致意后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七，你不热吗？我年轻时的衣服还有，我给你找一件。”老太太很热情地问，十一想了想，点头，老太太便带她上楼。
“我以为这些衣服要陪葬了，没想到能排上用场。”老太太一边上楼，一边说道。
他们刚上楼，安东尼便从房间出来，他换了一件米白色圆领的羊绒衫，一条休闲裤，男子身材很好，简单的搭配在他身上显得很有气派，好似上流社会的贵族，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很是迷人。
老人显然很喜欢安东尼，拉着他话家常，问他今日出去找到他失散的恋人没有，安东尼眼光随意扫过楼上，淡淡地摇头。［j］
老人拍着肩膀安慰他，年轻人，别放弃，总会有希望的。
安东尼轻轻一笑，点头。
“库尔先生，你们怎么遇上她的？”安东尼沉声问。
库尔先生把遇见十一的情况说了一遍，“一个女孩子家站在风雪里发呆真可怜，她的神情就像迷路的小姑娘，我们见她和你戴着差不多一样的围巾，给人感觉也相似，我们还以为她是你的情人。”
可惜，是一个误会。
“我和她给人的感觉很相似。”
库尔先生哈哈大笑，反手指着窗外的白雪。
老人不知是怎么取悦了他，安东尼突然哈哈大笑。［1］
十一随老太太上楼，老太太问她，楼上楼下都有客房，问她要住哪儿，十一想楼上是两位老人住的，也许不方便，她便说楼下。
老太太点头，让她现在沙发上坐着，她在小衣服间里给她找衣服。
“小七，你话很少，小姑娘要多笑笑，活泼一点很讨人喜欢哦。”老太太一边给她找衣服，一边说道。
十一一愣，回答，“冷，牙齿打颤。”
老太太笑，道了声怪不得。
十一随意看着房间，墙壁上有夫妻的结婚照，那是几十年前的黑白结婚照了，相片中的两人都很年轻，老太太五官出众，老人年轻英俊，很般配。
没一会儿，老太太扯出一个大皮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好几年衣服来，有裙子，有大衣，又裤子，还有小配件，都是年轻小姑娘穿的。［z］
衣服已有些年龄了，但颜色很华丽，很多款式是几十年前流行的，现在看来有些过时了，但还是很漂亮，只是…
十一为难了。
这些衣服的颜色，都显得花哨了点。
她素来喜爱白，灰，黑三色，这些花花绿绿的，她不是很喜欢，但她没有拂逆老太太的好意，挑了一件最素的短外套换上，正好和她的衣服相衬。
老太太让她那几条裙子试一试，十一匆忙摇头，她不穿裙子，老太太连喊可惜，十一默，这些裙子好多看起来都是过去宴会所穿的礼服，她哪能穿啊，会被笑死的。
挑了几件长袖上衣和长裤便随着老太太下楼。
还在楼梯口她就看见楼下的窗前站着一个男人，身材颀长，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踩空了楼梯，老太太连喊小心，安东尼回过头，只看见十一抱着衣服，垂着头，长长的头发遮去了她半边脸颊。［%］
“没事吧？”老太太关心地问。
十一摇头，她一直垂着头，由老太太带她到楼下的客房，房间就在安东尼的对面。
老太太想给她收拾房间，十一阻止，“我自己来。”
老太太点头，叮咛了快点收拾好就出来，家里好久没有这么多人了，老太太喜欢热闹。
十一点头。
她出去，十一关上门，眸光顿沉，那人的背影…那人的背影…
惊鸿一瞥，她大震，很似墨晔。
她回想起来，刚突然打了一个照面，他的气度也极似墨晔，脸可以改变，眸色也可以改变，身材和气质却变不了，刚听他的声音，墨晔是低沉富有磁性的男低音，他则是华丽的男中音。［%］
但若是她愿意，她也可以改变声音，甚至无需要变声器。
十一摇摇头，她想太多了么？墨晔受了枪伤，孟莲莹也受了重伤，她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痊愈，以墨晔对她的呵护，又怎么跑来这么远的地方。
他也没有理由…
十一眸光冷凝，不管有无可能，她都不能掉以轻心。
床头有梳妆镜，十一坐到镜子前，镜子里的她，不算很美，但很秀气，眉清目秀，皮肤白皙，叶薇素来精致的人皮面具，她受了她影响，也不能忍受太难看的脸皮。长发秀美，除了眉梢间的冰冷，一点也看不出过去自己的影子…
如果…
十一心头沉了沉，闭上眼睛，人和人之间，若想认出，脸上再挡着几张人皮面具都没必要，唯一要变的，就是自己的气质。［e］
镜子中脸，渐渐有了变化，本是冰冷的脸庞，渐生几分暖意，眉梢弯弯，漆黑的眸如黑葡萄般，带着盈盈轻笑，唇角勾起…
略有点僵硬，十一笑脸一收。
其实，她要伪装成另外一个人，完完全全没有十一的影子，很容易，当初叶薇调皮想要看她去诱、惑男人是什么感觉，她为了满足叶薇的好奇，也照做了。
风情万种不输给叶薇，笑容甜美，动作轻佻，都是很标准。
但一想到外面那个人有可能是墨晔，她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对着镜子笑…一次，两次，三次…
总是觉得不自然，她努力的想起自己上一次伪装成别人到底是什么时候了，一年前的事了，门上传来敲门上，十一以为是老太太，她想到安东尼还未听过自己的声音，她此刻若变了声音…老太太会不会起疑？不管了，总之不能用自己的声音。［8］
“请进！”
门被推开，十一一愣，安东尼高大的身影倚在门口，秀气的脸挂着少许笑意，“库尔太太在叫你。”
十一拳头倏地握紧，又慢慢地打开，也露出笑容，“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