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一尊雕像一般，盯着凌乱的大床，看了许久，才捡起浴袍，裹在身上，然后拿了烟盒，走到落地窗前。
她还没从大楼里出来。
他盯着楼下，大口大口的抽着烟。
一支烟，快要抽完时，楼下终于出现了她的身影。
他想，他刚刚下手那么重，应该是撕裂了她的身体，所以她才会走路走得那么艰难。
她应该是想尽快离开，可她走了两步，许是太难受，停了下来。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抬脚离开，视线却落在了曾经，她被他甩掉后，夜里悄悄来他楼下守着时，站过的那盏路灯。
她是想起，曾经守在那里的自己了吧？
她看了很久很久，就低下了脑袋。
他以为她这是要走了，可他没想到，她竟然打开包，从里面拿了一盒药，拆开，然后没就水，直接放进嘴里，昂头生吞进了腹中。
PS：猜猜是什么药？
第974章 吃药（九）
韩知返掐着烟的指尖，忍不住加大了力道。
她是怎么了？竟然吃药？生病了？这几天他频繁的见她，也没看出来她哪里不舒服啊？
韩知返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凌乱的床，然后眉心就缓缓地蹙了起来。
他和她刚做完那档子事，所以，她吃的是…事后药？
若不是晗晗这个意外，他并不是那么想要孩子的。
以前，他和她在一次亲密时，他不做措施，本就抱着让她怀孕，然后再打掉的报复心态去的。
可他和她的这几次，他没有这样的想法，但应该是曾经留下的习惯使然，让他忘记了做避孕措施。
事后她记着吃药，是好事一桩，毕竟闹出人命后，少不了又是麻烦…
说来也是奇怪，最近他变得很陌生，一点也不像自己，很多有关她的事情，发生的都如他所愿，可他没有半点高兴和轻松地成分，然而有的却是说不出来的沉闷和压抑。
就像是此刻，她吃了事后药，他该松一口气的，可他却有点说不出来的小烦躁。
她是怕再有个孩子，和他更加牵扯不清，所以才吃事后药的吧？
韩知返将烟举到嘴边，狠狠地吸了一口，随着漂亮的烟雾，从鼻息里喷出，他看见在楼下站了好一阵儿的她，抬起脚，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冲着小区门口的方向走去。
她走的很缓慢，像是随时都会软倒在地上一般。
韩知返望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忽然停止了吐烟的举动，发起了愣。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才请眨了眨眼皮，回过神来。
已经深夜里，公寓里只有他一人，周围的环境格外的安静。
静的他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从自己心脏的跳动里，清楚地听懂了一个信息：他刚刚在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时，他竟然在担心她，担心她摔倒，担心她那样的状态不能安全的到家，担心她走到半路昏倒在地上…
她是害死离离凶手的亲手女儿啊，他怎么可以担心她啊…他应该恨她，厌恶她啊！
越是这样想着，韩知返越是心底发慌，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他的指尖一颤，烟就直直的掉落在了脚边。
他想，他不能再这么想下去了，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场折磨，他应该去找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吃喝玩乐，将关于她的一切，彻彻底底的抛出脑海！
想着，韩知返就抬起脚，踩灭了脚边的烟，然后转身进了浴室，洗澡，更衣，一边拿着手机挨个呼叫自己平日里鬼混的那群狐朋狗友，一边找了车钥匙，慢慢悠悠的晃出公寓，下楼，开着车子，往小区门外驶去。
拨出第四个电话时，韩知返恰好开出了小区门口。
他单手控着方向盘，转弯，沿着空荡荡的街道，踩了油门。
电话被接通，里面传来朋友睡意朦胧的声音：“韩少爷，深更半夜打电话，有什么事呀？”
第975章 吃药（十）
韩知返刚想回一句“约你出去花天酒地，享受人间天堂的待遇”，可贫里贫气的话，刚到嘴边，他就透过挡风玻璃，看到前面不远处路边倒着的熟悉身影。
是她？
韩知返几乎没有犹豫，就踩了刹车。
车子停下，他将手机往旁边一丢，就推开车门，奔向了路边。
脸色苍白的程未晚，倒在地上，闭着眼睛，动也不动。
韩知返弯身，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小脸，看她睫毛都没颤抖的迹象，这才连忙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匆匆的奔到车边，拉开车门，将她塞进去，然后连安全带都没系，就握着方向盘，冲着最近的医院飞速开去。
快开到医院时，韩知返才听见被自己随手扔在副驾驶座的手机里，传来的朋友声音：“韩少爷？您逗我玩的，是不是？韩少爷，有您这样的吗？大半夜把人吵醒，一句话不说，您什么意思？韩少爷？！”
韩知返透过后视镜，一边频繁的看后车座上昏迷不醒的程未晚，一边拿起手机，嫌烦的回了句“你给我闭嘴”。
“我靠！韩少爷，是您给我打的电话，您让我闭嘴…”
开进医院，韩知返随便找了个地方，停稳车，就抱着程未晚，踏进了急诊楼。
里里外外折腾了大概二十分钟后，程未晚被送进了病房。
医生说她没什么事，就是最近没有休息好，体力不支陷入昏迷了，输完液，明天就可以离开医院。
韩知返没说话，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医生留了句“有事按呼叫铃”，离开了病房。
韩知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头看了一眼病床上昏睡的程未晚。
他掏出手机，想给管家打个电话，过来照顾她，然而，他刚解锁了屏幕，又打消了念头，将手机收起来后，他就走到窗前，盯着窗外的夜色看了起来。
病房里静的都能听见输液管里液体滴答的声响。
他一声一声的数着，在不知道数到第一百多少次时，他转头，望了一眼输液瓶。
还有大半瓶液体，他收回视线时，目光划过了她的面容，他不受控制的停了下来。
她的睫毛，还是那么长，只是她眼窝下面，黑青的颜色，有些重。
他记得，她以前是没有黑眼圈的，她时常熬夜写稿子，熬狠的时候，都是通宵，她为此还很骄傲，得意洋洋的跟她讲，像她这样天生丽质，熬夜不长黑眼圈的人，很少很少。
她记忆中，她的唇色是那种很淡很漂亮的红，可现在，她的唇色一直都是苍白的。
她真的瘦了很多，手腕细的，他一用力都能折断。
韩知返不知道自己到底盯着程未晚看了多久，直到她的手机响起，他才收回视线，绕着病房找了一圈，然后走到床头柜前，打开她的包，从里面掏出了手机。
竟然是她订的闹铃。
她半夜起床写小说的习惯，还是没改？
韩知返随手关了她的闹铃，将手机丢回包里时，他看见了一个药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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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6章 退让（一）
他认出那是她在他公寓楼下，拿出的那个药盒。
药盒上的字很长，不是他以为的事后药。
韩知返对药物并不了解，他不是特别清楚药盒上的名字，具体治疗什么。
他以为她是最近身体哪里不舒服，随手将药盒拿起来，看向印在背面的简单说明书。
扫到用途那一行文字时，他才找到了重点：抑郁症。
这是…抗抑郁症类的药物？
韩知返大脑瞬间空白，他盯着药盒上的字，毫无意识的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抬起头，望向了躺在床上昏睡的程未晚。
她…是得了抑郁症，一直都在服药？
多久了？轻度抑郁症，还是重度抑郁症？
韩知返捏着药盒的指尖，随着这些想法，闪过他的大脑，禁不住缓缓地加大了力道。
难怪，他最近见她时，她时不时地会盯着一个地方呆住，仿佛没魂一般，良久都不回神。
他以为，她是在想什么事情，现在看来，不是他想的那样，她就是在发呆…
他记得，以前的她，也很安静，但是是那种恬静的安静，可现在她的安静更趋向于死气沉沉。
他以为，是她生了孩子，性格有些改变，没想到，竟是抑郁症…
“晗晗…晗晗…”寂静无声的病房里，忽然传来很轻微的声音。
韩知返回神，定睛望去，看到程未晚的眼角，有眼泪淌了出来。
“晗晗…晗晗…”她嘴里翻来覆去，喃喃叫着的只有这两个字。
她的眼泪越流越多，叫到最后，昏迷中的她，很小声很小声的哭泣了起来。
“晗晗，你不能丢下妈妈…晗晗…”哭了一会儿的她，忽然又碎碎念起了话。
“…晗晗，你不能丢下妈妈，他们都丢下了妈妈…你不能再丢下妈妈了…晗晗…妈妈只有你一个人了…”
说到这里的她，大抵是太难过了，很想痛哭一场，可就算是在昏迷的梦中，她还是没能肆意的哭出来。
韩知返望着压抑挣扎的程未晚，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不上不下，噎的他格外难受。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从疼痛中缓过神来时，她已经安静了下来，睫毛湿漉漉的，眼角还挂着泪珠。
输液瓶里的液体，已经见底了。
韩知返吞咽了一口唾沫，将药盒放回程未晚的包里，然后俯身，按了床头柜上的呼叫铃。
护士很快赶了过来，帮程未晚拔了针头。
等护士离开后，韩知返在床边站了一小会儿，转身走出病房，离开了医院。
已是深夜，韩知返站在路边，点了一根烟，打了几个刚刚被自己骚扰醒来朋友的电话，挂断后，他又点了一支烟，抽到一半时，他掐灭烟头，上车，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韩知返就起床了。
管家准备好了早餐，见他下楼，立刻帮他拉开了餐椅。
坐下后，韩知返伸手接过管家递上来的一碗粥，喝了没两口，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停了下来。
第977章 退让（二）
他盯着碗里的瘦肉粥，看了片刻，仿似什么都不在意的人一般，侧头对着一旁站着的管家出声：“给她打个电话，让她今天记得来医院。”
管家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韩知返口中的“她”是谁，然后连忙应了一声“是”，就急匆匆的跑去客厅，拿座机拨打电话了。
韩知返先到的医院，医生已经准备给程晗做检查了，韩知返过来后，签了字，没多久，程晗就被送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门刚关上没多久，程未晚就到了。
她问了一句：“晗晗呢？”
管家将情况如实的告诉她后，她就没了声音。
她应该是不想和他站的太近，看了一眼紧闭的手术室门，就选了一个远一点的窗前，站了起来。
有电话进来，是公司打来的，韩知返想起今天有个合作要签，急忙接听。
他在电话里，和这个项目的合作人，聊了许久。
挂断后，他往窗前瞄了一眼，看到程未晚望着窗外的目光有些发直发木。
韩知返收起手机的动作一顿，盯着程未晚看了好一会儿，才将手机揣回了兜里。
将近中午的时候，程晗从手术室里出来。
“小少爷终于出来了…”管家对着旁边的奶妈，嘀咕了一句，然后就奔向了手术室门口。
站在窗前愣神的程未晚，迅速的回头，在看到病床的程晗时，她立刻迈步，走了过去。
程晗被推进了无菌病房。
因为有专业人照顾，把家属拦在了病房外。
罗医生摘下口罩，对着韩知返简单的描述了一下目前的情况，结束后，他刚准备离开，程未晚就拦了他:“我可以进去看晗晗吗？”
罗医生面露犹豫。
站在他面前的韩知返，微微低头望了一眼程未晚，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般，过了片刻，抬眸对着罗医生无声的点了一下头。
接收到韩知返的授意，罗医生将原本要拒绝的话，咽进了腹中：“可以，不过，进去之前，您需要先穿无菌服。”
可能是手术室注射了药物的缘故，程晗一直都在昏睡。
程未晚守在旁边，盯着程晗目不转睛的瞧着。?
韩知返站在外面，透过窗户，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神情，不再像是刚刚那样站在窗前时死板呆滞，而是变得温柔宠溺。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这几天来，除了在程晗面前，程未晚几乎都没怎么笑过。
韩知返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儿，下楼，在花园里抽了两根烟。
再回到楼上时，程未晚已经从病房里出来了。
她低着头，正在包里翻东西，并没有发现他。
很快，她就从包里拿出了昨晚他看到的那盒药，然后取了几粒药，塞进嘴里。
她的动作很熟练，像是吃了一段时间这个药了…这么说来，她其实患了很久的抑郁症？
韩知返没往程晗病房前走去，而是退进了电梯里。
走出住院楼，他在太阳下站了站，就掏出车钥匙，开了车门，踩着油门，开离了医院。
第978章 退让（三）
韩知返并不清楚自己具体要去哪里，上了主路后，他就随着车流，漫无目的的往前开。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街道上流浪了多久，直到车辆越来越多，车速越来越慢，道路拥堵的几乎前进不得时，他才迟缓的发现，已经到了傍晚的下班点。
车子快没油了，韩知返在最近的出口下了主路，然后拐进了路边的一家加油站。
加满油，韩知返没回主路上，而是左右看了一会儿，踩着油门，往前行驶了约莫两米远，停在了一家办公楼下。
办公楼的灯，都亮着。
透过宽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有人影在里面走来走去。
应该是路段太堵，很多人想要错过高峰期，都还留在公司里加班。
韩知返没想着来这里，来了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想走可又不想走，他纠结的坐在车里，抽了一根烟又一根烟。
夜幕渐渐降临，不远处街道上的鸣笛声越来越少，办公室里的灯，一盏接着一盏的开始熄灭。
在整个办公楼，只剩下寥寥可数的几盏灯还亮着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
是林慕青，程未晚最好的朋友。
林慕青拿着手机，应该是在叫车，韩知返透过车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在她经过自己车前时，神使鬼差般的按了一下鸣笛声。
许是这道鸣笛声，来得太突然，林慕青吓了一跳，手机险些摔落在地上。
因为车窗紧闭着，他听不到她在外面说了点什么，但从她动着的唇形中，他可以辨认出，她应该是在骂他神经病之类的话。
韩知返没介意，又按了一次鸣笛。
站在车头前的林慕青，不耐烦的转头看来。
透过挡风玻璃，他和她的视线碰触在一起。
不过短短的两秒钟，林慕青的脸色，立刻变得凶神恶煞了起来。
林慕青几乎一秒都不愿意多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连车都不叫了，大步流星的冲着路边走去。
韩知返急忙推开车门下车，冲着林慕青快速的追去。
林慕青大概知道他在追她，步子很快，可她穿了高跟鞋，到底是比不过他的速度，她走的兴许是累了，忽的停了下来，转头冲着他就没好口气的开了口：“韩总，你拿着我，已经逼的晚晚把晗晗都给你了，你现在找我来，又要做什么？难不成你还不肯放过晚晚？你非要眼睁睁的看着她真的被你逼死了，你是不是才肯罢休？！”
韩知返被林慕青这样不客气的态度，搞得也有点恼火，他微皱了皱眉，眼底有着一抹不悦闪过。
看到他这副模样，林慕青气焰本能的弱了下来。
她到底还是有些怕连累晚晚的…
林慕青吞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小了很多：“韩总，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拿着我对晚晚做什么过分的事了，你再这样，我跟晚晚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我现在已经很对不起她了，你知不知道，她家就在我楼上，我都好几天不敢去看她…”
第979章 退让（四）
林慕青性子急，话越说越快，也越说越激动，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从出现在她眼前，到现在都还没开过口的韩知返，忽然出了声：“她目前的情况，是不是很糟糕？”
林慕青一愣，过了两秒，就有点紧张的出了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晚晚出什么事了吗？”
她怎么不知道呢？难不成是晚晚故意瞒着她？
想着，林慕青就快速的拿起手机，开始翻找程未晚的电话。
没等她拨出程未晚的电话，韩知返又开了口：“我指的是她的身体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