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周末还是暑假的缘故,虽然今天下了暴雨,旅社的房间竟然还是挺紧张的,只剩下一个四人间,一个单间,和两个人双人间,倒是八人间还剩下不少。

沈纪年本来想开两个单间的,但只剩下一个了。

童言靠在前台,摆摆手说:“那开个双人间好了,不是正好有空的吗?免得跟别人挤,也不方便。”

盛夏点点头。

沈纪年盯着她看了会儿,“确定?”

“啊,不然呢?”她疑惑看他,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了吗?

在外面,哪那么多讲究。

沈纪年扯了扯唇角,推了两个人的身份证过去,“帮我们开个双人间。”

前台小姐姐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了下,蓦地笑了,“请稍等。”

定好房间,时间还早,本来打算上去玩两局狼人杀或者打会儿牌什么的消磨时间。

有人忽然提议说,“附近有家酒吧,亲戚家在那边做事,你们要不要过去玩会儿?我们可以不喝酒,那边儿有棋牌室,还有电玩室,也能玩儿。”

“远吗?”

“就两条街,步行大概十分钟吧!”

最后几个人一合计,“走!”

带上盛夏和沈纪年,一行十个人。

大概今天的确诸事不顺吧!

盛夏碰见温珠了,温珠新交了个男朋友,对方是个社会人士,比陆也帅,比陆也身材好,比陆也狠,比陆也混得开,比陆也会哄女孩子开心,有点儿风流浪荡的那一类人。

盛夏不是很喜欢的一类人。

偏偏温珠的新男朋友盛夏还认识,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G镇电玩厅横冲直撞的那波人中打头的那一个,那天沈纪年也在,要不是他揽着她躲过了人群,盛夏没被人冲撞到,不然那天铁定又是一起冲突。

温珠在抽烟,手里夹着一根细长的烟卷,皱着眉神色寂寥地吞云吐雾的样子,很有种装逼的蛋疼感。虽然交了一个处处比陆也好的男朋友,但她一点儿都不开心。

盛夏可没有搭理她的心思,不是很巧的是,提议说来这里的那位仁兄的亲戚,就是温珠的新男友,于是直接喊了声,“表哥!”

两拨人,互相看过去。

温珠转过来先看见盛夏,那位表哥先看见了童言。

哦,忘了说,盛夏之所以会认得那位表哥,不只是因为电玩厅里那惊鸿一瞥,而是因为,他和童言处过一段时间,后来劈腿了,童言扇过他一巴掌,据说长这么大,童言是第一个敢打他的人,十分的光荣且具体历史意义。

八目相对,空气中都是烧灼的火药的味道。

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

第27章

酒吧名字叫YOU REALLY,不算闹腾,走欧式复古风,色调低暗,音乐舒缓,舞池中央的台上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在唱爵士乐,旁边键盘手陶醉地晃着身子,卷边帽上的飘带随着节奏喜庆地跳跃。伴奏乐队隐在灰影里,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反而更添了几分味道。

吧台很长,年轻的男男女女倚在高脚凳上调情,舞池周围的沙发卡座上坐着形形色色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表哥的位置在场子中央,三条沙发围成一个小空间,他和温珠坐在中间,其余还有十几个人,坐旁边。

他叫什么来着?

盛夏想起来,叫乔堃,以前童言叫他“阿堃”,肉麻得要死。

他大概有一米九的样子,盛夏印象里他真的特别高,就算是童言那样的女巨人,站在他面前都显得娇小了许多。

他亲童言的时候,喜欢把童言抱起来,搁在台子上,或者搁在腿上。

童言喜欢他的霸道和那点儿浪荡不羁的劲儿,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给他洗衣服,帮他收拾屋子,俨然把自己当乔太太了。

不过越投入,越容易伤情,最后分手的时候,那可真是干脆利落。

*

暴雨夜,在酒吧遇见前男友,前男友有了新欢,长得似乎还不错,童言觉得自己特别像在演戏。

剧情真特么狗血。

暗色玻璃茶几上摆满了酒,有人怀里抱了一只木盅,他们刚刚应该在玩骰子。

只是这会儿都沉默着不动。

边儿上坐着的都是和乔堃玩儿得好的,一眼就认出了童言,但不敢出声,怕被乔堃抡。

毕竟当初分手闹得挺不愉快,乔堃劈腿在先,童言扇他耳光在后,两个人分手都分得很惨烈,连朋友都没得做。这会儿遇见,还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没看他们堃哥脸色都变了,脖子上青筋凸起,显然是压抑怒气压抑得很。

不知不觉拉了一场大戏的那位表弟程斌,依旧无知无觉地对表哥笑着介绍,“这些都是我同学,我跟你说过的,盛夏,还有童言。”他在两个人身上各指了一下,至于别人,就没再介绍了。介绍了表哥也不见得耐烦听。

“那我们上去玩儿了?你们继续。”程斌对乔堃点头。

温珠把烟掐了,目光从盛夏身上挪开,在童言脸上逡巡了一遍,忽然笑了,“正好,我们刚说上去打桌球呢!人少没意思,不如一起去啊?”她看向周围的人。

乔堃没发话,沉默地点了根烟,叼在嘴里,脸色有点儿不是很好看。

周围人心想,可别了姑奶奶!这凑在一起再闹出事来,他们都跟着乔堃在G镇混过,和童言和盛夏都打过交道,乔堃交的女朋友当中,童言绝对不算最漂亮的,身材也不算最火辣的,可就身上那股狠劲,谁也比不上。

可乔堃没发话,他们也不好接话。

温珠推了推乔堃的胳膊,“去吧,嗯?”尾音勾着,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乔堃忽地笑了下,随手挑了下她下巴,语气随意而轻佻,“听你的。”

程斌很开心,“好啊,那一起。”他心里是有点儿崇拜自己这个表哥的,只是自己段数不够,和人玩不到一块儿去,听到对方要过来一起玩,还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小声和自己这边儿人解释,“我表哥在这家酒吧看场子,身手很好,能徒手撂翻一个九十公斤壮汉那种,人脉也特广,一般人都不敢招惹他。人挺好的,就是有点儿花心,他的女朋友都不怎么样,待会儿要是他女朋友惹了你们,大家给我点儿面子,多担待啊!”

他的女朋友都不怎么样…

膝盖中了一枪的童言顿时抽了抽嘴角,大有一种谁还没谈过个把人渣的感慨。把手揣进上衣口袋里,微微昂了下下巴,没发表评论。

盛夏歪头看了眼程斌,“嗯”了声,眸光微微转动,落在不远处已经站了起来的乔堃身上。

浑身的血液沸腾了一瞬,盛夏从温珠的行为里嗅到了一丝搞事的味道,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兴奋。

她想怼乔堃,很久了。

童言以前就说过,她骨子里就是个好战分子,像是一头野兽,嗅到血的味道就会双目赤红,做攻击状态。

盛夏舔了下嘴唇,也把手揣在口袋里,冲程斌抬了抬下巴,“走啊!”

程斌看见盛夏微微眯眼的样子,下意识一哆嗦。

他其实跟盛夏不熟,只是听说过名字而已,作为今年才转到朝阳的外校生,自然也不是很了解乔堃和童言那场孽缘。这次之所以能跟着来玩儿,纯属是巧合。

其他人已经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一男生勾着他的肩膀小声说:“你知道吗?你表哥和我们童童姐好过,结局惨烈。你特么可真会挑地方啊!”

程斌“啊?”了一声,差点儿跳起来。

对方拍了他一巴掌,“嘘,小点儿声啊兄dei,没看见火花四溅吗?你想死啊!”

尤其夏姐,那眼神眯得很危险了,完全是十级危险警报信号。

*

童言冷着脸的时候向来气场全开,大步流星,昂头挺胸,手插在口袋里,目不斜视。

她身后跟着的一群人跟个小跟班似的,快步走才能跟上她。

“童童姐,你没事吧?”一个女生小声追上她问了句。

童言侧头笑了下,“我能有什么事?”

只是那笑,实在是有点儿冷意森然。

小姑娘声音更小了,“姐你别生气啊!”

不生气,生什么气啊生气。

她用余光看了眼乔堃,他么的真有种。什么意思啊操!

当她说话放屁吗?分手的时候她可指着他鼻子说过,“下次见我最好离远点儿,你要是不想动手的话。”

操!

真行,她现在满肚子脏话,天天特么教育盛夏要文明要冷静不要暴躁不要爆粗口。到她这里全成了狗屁。

好了,去他么的不生气!

*

盛夏倒是慢悠悠的,偶尔观察一下周围环境,酒吧有三个出口,正门,侧门,和后门。

正门和侧门有安全通道标识,后门大概只是内部员工或者备用的通道,门是紧闭的,酒吧面积不大,整个呈长条状,一楼下陷九十多公分的深度,纵深显得很高,空间很足,中间舞台是个深井样的结构,一直通到三楼。

二楼三楼是回字型结构,全是包厢。

四楼是娱乐区,大敞开的空间,有电玩有桌球有射击场,还有几个棋牌室。

他们直接去了四楼。

乔堃和温珠一行十几个,盛夏童言一行十个,二十几个人一起上楼,场面还是有点儿吓人的,尤其几个人脸色都不是很轻松,一副踢场子的架势。

酒吧经理紧张地给乔堃打电话,问怎么回事。

乔堃靠在四楼栏杆上,吊着唇角笑了下,“没事,几个朋友过来玩玩,我陪一会儿。”

气氛诡异。

盛夏拿着球杆试了试手,围着球桌踱步,步子漫不经心的,偶尔抬头的时候扫过众人,那目光里泛着的,是冰冷而危险的光。

温珠抽着烟,唇角挂着细碎而懊恼的笑意,冲着盛夏抬了抬下巴,目光意味深长。

沈纪年忽然抓住了盛夏的手腕,偏着头问她,“生气了?”

盛夏忽然意识到,这边儿还有个沈纪年,他这种好好学生,大概是没见过什么不好的场面,待会儿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万一吓到他就不好了。

盛夏把球杆扔给童言,给了个眼色,拉着沈纪年往旁边的长椅上去。

按着他坐下来,塞了手机到他手里,把耳机也塞他耳朵里,认真而略带恳求地看他,“我不生气,但待会儿如果真动起手来,我不会不管。你在这儿待会儿,他们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我怕误伤你。”

沈纪年忽然觉得好笑,而他也真的笑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盛夏眼神躲闪了下,大概是不随便跟人动手?

她微微弯身,倾身看他,声音软下来,“最后一次。”

沈纪年忽然伸手勾住她脖子,把她身子往下拉,两个人的目光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对视着。

他笑了笑,“我在这儿待着,有事叫我。别逞能,打不过也没什么丢人的,我又不会笑话你。但你受伤我会心疼。”

盛夏眨了眨眼睛。

他“嗯?”了声。

“哦。”盛夏点头,在他唇角啄了一下,“我打不过他,但是童言能。我在边儿上起哄就够了。”盛夏抿唇笑着,“你别担心。”

沈纪年捏了捏她脸,“别哄我,我了解你。”

“哦。”

“去吧。”

盛夏又觉得特么自己要飘起来了,心情很好,无心打架。倒想在这儿跟他待着,不说话也好,反正看着他也舒心。

倒是童言气儿依旧非常不顺,看见盛夏跟沈纪年那边儿腻腻歪歪更气儿不顺了,看见盛夏过来,上来踢了她一脚,凑在她耳朵边儿上恶狠狠说,“有没良心了,嗯?”

盛夏歪头笑了笑,“我负责温珠,乔堃给你了。”

童言跟她撞了撞拳头,错身去拿球杆。

这么多年的默契,不用多说什么。

第28章

孟母三迁的故事告诉我们,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名言也告诉我们,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

而环境对盛夏的影响,更是成倍叠加的。

因为她骨子里就不是个善类,就像一只被圈养的野兽,从小到大的温顺和乖巧,大概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契机,而有一天没有了庇护和约束,她就变成了放归自然的凶兽,恶劣的环境会刺激她的野性,会激发的本能,会让她血液加速流动,让她疯狂。

嗅到血会兴奋,越激烈的碰撞越会想要反抗。

享受征服的过程。

她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而童言,她们是完全相同的一类人,所以两个人外在性格不同,但脾性相投,骨子里天生有着亲近感和默契感。

一个眼神就懂对方想什么。

童言磨着球杆,嘴角挂着浅笑,冲温珠扬了扬下巴,“来一局?”

四楼本来不少人,认识乔堃的都过来打了招呼,不认识的,看情形不太对,走的走,躲得躲,这片儿忽然人就少了起来。

靠楼梯的背角摆着几张台球桌,后墙的地方是两扇窗户,这会儿开着,风灌进来,夹杂着密集的鼓点一般的雨声。

没人去关窗,因为乔堃在那边站着,雨砸在窗台上,又溅到他身上,他浑然不觉,入定一般。

堃哥今天很沉默。

大概因为童言。

人都是贱得慌,女人太温顺了不稀罕,反倒是童言这种野性难驯的,更能激发人征服欲,乔堃曾以为自个儿是能掌控童言的人,后来发现,从头到尾都是他被牵着走。

这感觉十分不爽,以至于刚分手那段时间,他跟吃了火·药似的,逮着谁冲谁发火,身边儿没人敢理他。

好友称他那会儿跟疯狗一样,乱咬人。

*

温珠目光看向和自己隔了一个球桌距离的女生:长卷发,染成深栗色,皮肤白得通透,眼睛很大,嘴唇饱满,唇沟很深,笑起来的时候单侧有个浅浅的梨涡,并不显得可爱,反而透着几分邪性。

眼神很冷,冷中夹杂着几分狠厉。

她很美,美得有点儿张扬,甚至于有点儿妖。

温珠从她周身的气势里,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讯息。

她眉头不经意皱了皱,接过旁边儿人递过来的球杆,往前走了两步,球杆横在球桌上,她两手按在桌子边沿,身子伏低,目光渐渐锋利,看向童言。她不喜欢别人压自己一头的感觉,尤其是在气势上,勾着唇笑了笑,缓缓道:“单玩多没意思,赌点儿什么?”

“好啊!”童言随手拨了下头发,侧了侧身,半边儿身子靠在球桌上,模样散漫地笑着,“赌什么?”

“喝酒吧!”

“别啊,这多没意思。”童言啧啧了声,摇头不赞同。

温珠被驳得有点儿不爽,扭了扭脖子,“那你觉得?”

“输了叫爸爸。”童言甜甜一笑,“怎么样?”

温珠沉默片刻,低骂了声,“玩儿我呢?”

“是啊。”童言毫不掩饰,头一歪,直白地挑衅。

温珠这个人,她在盛夏开学那天就知道了,知道她找盛夏事儿的时候,真是恨不得剁了她,好不容易让盛夏能换个环境,这玩意儿倒好,开学第一天就去刺激她,盛夏那身狗脾气,发起疯来谁拦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