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几个人合用的办公室,沈纪年拖着盛夏进去的时候,里面有两个律师正在讨论案子的事。大概是起了争议,音调很高地辩论着什么,看见沈纪年带着盛夏进来的时候,却齐齐顿了下,略微有些诧异地看着沈纪年握着盛夏的手腕。

目光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一下。

沈纪年点头回应了下,“没事,你们继续。”

俩人露了一丝好奇的神色,不过也没问什么,很快就又回归了讨论。

但盛夏还是不好意思起来,动作很轻地坐了下来,像个犯了错被老师带到办公室的学生,满脸都写着矜持。沈纪年翻开柜子把医药箱拿出来,膝盖把柜门顶上,靠在桌子边,把她手拿过来搁在手心。

先蘸了酒精,弯腰跟她说,“忍一忍,我把伤口清一下。”在这样半是安静半是喧闹的办公室里,听他低声耳语,真的是很暧昧了。

盛夏“嗯”了声,心尖都在颤着,从坎博隆回来,其实她很黏他,但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心里默默消解这种过分的依赖。每次和他待着,都觉得异常的满足。

沈纪年捏着她的手指,仔细地用酒精清洗了一遍,因为伤口有些长,没有贴创可贴,直接上了敷料,然后缠了一圈绷带。是有点疼,不过盛夏很擅长忍耐,眉毛都没挑一下,反而是他,动作格外轻柔,生怕弄疼她。

盛夏全程就盯着他的手看,瘦长,骨节分明,看一百遍都不会腻。

他随口问了她一句,“刚刚在聊什么?”

盛夏回过神来,“嗯?”了声。

他撩了她一眼,拆了一片酒精棉片给她擦着手上其他地方的血迹,问她,“刚才,为什么那么热切地看着我?”隔着那么远,都能感到她眼中的火热。

他凑近她,近乎耳语地低声说着。

盛夏:“…”有吗?

她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眼神,用幽怨来形容更合适。

“嗯?”

盛夏觉得他离太近了,她有点儿呼吸不畅,微微往后靠了靠。“没什么,就随便聊聊。”

沈纪年也没追问她,只叮嘱了句,“不要碰水,晚上回去我再帮你换药。”

盛夏“哦”了声。

沈纪年屈指敲了敲她手背,“先去工作吧!”

*

盛夏顶着巨大精神压力出办公室的时候,蔡律师和教主一本正经地靠在走廊聊天,从他们这个位置看过去,刚刚好能透过玻璃看到办公室里沈纪年的位置。

蔡律师说:“最近天气好热啊!”

教主配合地扯了扯衣襟,“是啊,太热了。”

盛夏:“…”

她装作不知道俩人干什么的样子,鼓了鼓腮帮子,沉默地冲两个人点了点头,然后往资料室去了。腰板挺得笔直,满脑子都是这下完了…辛辛苦苦打掩护,结果一下子就露了馅。

*

人走了。

蔡律师抱着胳膊,“我好像听见了‘晚上回家’?”

“对,你没听错。”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传说,传说一向严苛的江易大老板,春季校招的时候当场签了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这学生很厉害,号称法学院大神,很能打,无论是天赋还是后天努力都不缺,就是有一点,人比较冷,不怎么说话。

律所这个职业,怎么说,必须要能说,就是说口才要好。

沈纪年刚进来那会儿,的确是很冷,到极致的冷,但又不是口才不好,有次辩护,全程把对方压着打,他这人,语言极度简洁,但每个字都有力度,很会钻对方语言的空子,又能快速地分解压制,虽然刚毕业,出头却很快。

那时候私底下都叫他冷面小霸王,一句话不说,也莫名有一种拽到炸裂的感觉。

律所为数不多的女性,都把他当理想型,话不多,做事果决,性子稳,又能赚。有个这样的老公,想想都觉得酷。

不过从来没见过他多看哪个女生一眼,哪一款到他面前好像都不能引起他额外的注意。

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关注量自然也足。

不知道哪天传出来消息,说他有老婆了。

初恋女友,高中一块儿升上来的,谈了很多年,终于功德圆满了。

这消息一出,碎了多少少女心,又帅又能干性格又稳的男孩子,真的可遇不可求啊!不过都不太相信,他看起来是那种注孤生的人,不是说他不好,是说他太好了,普通人配不上,太优秀的又不好遇见。再说他看起来也实在是冷淡,很难想象他恋爱的样子。太禁欲了。

很多女生私下里都喜欢观察他,他作息非常规律,早上七点半准时到律所,手上案子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忙,话向来很少,也没见他私底下跟谁亲近过,见谁都一副冷冷不说话的样子,有一段时间,他很喜欢出神,要么工作,要么闲了就站在天台发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阴郁的病态气质,不让人反感,反而叫人心痒痒,特别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按这种生活节奏,怎么着都不像是有老婆的啊!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那消息都是个谣言。

只是没多久,不知道从哪里又传出来,说江燃和沈纪年一块儿吃饭的时候,江燃问沈纪年,“你老婆还没回来?”

沈纪年摇了下头,表情益发沉郁,后来江燃放了他几天假,但他回去待了没半天,又回来了。

有人猜沈律师的老婆把他甩了,所以他才变成这样子的。

心疼啊!

也有人说:“能把沈律师这种极品甩了,这得多牛逼啊?”

猜来猜去,好像也没答案。但真要让谁去问,也没人愿意。

总之很长一段时间里,沈纪年给人的印象都是那种了冷淡到冷漠,又带着点儿沉郁的气质,不怎么理人的人,好像很孤僻的样子。

突然有一天,他那身孤僻的气质莫名就消失了。

并不觉得突兀,好像他本该就是这样子似的。

偶尔能看见他笑,虽然依旧话很少,但浑身上下那股拒人千里的阴郁气质散得无影无踪。

仔细想想,大概就是从他请了一周假,然后再回来开始的?

好像盛夏也是那个时候过来的。

大家对盛夏印象深刻,大概是因为行政部那边的张姐吹了一波,说新来的兼职生很厉害,英文几乎是专业水平,法学方面的知识储备竟然也可观,很多专有名词,就算是学法的也不一定能翻得出来,她都能搞定,看起来还游刃有余的样子,做事很干脆漂亮,不会拖泥带水,看得出来,个人实力很强。

再然后就是她刚来那会儿的身形,很显眼,那么小一只,个子大概一六零左右,体重目测不会超过40公斤,胳膊腿都细细的,看起来随时能拧断了。虽然小姑娘都爱苗条,但她这感觉已经瘦得脱形了。

本来以为是个减肥中毒患者,认识了才知道,说是最近身体不好。

挺可爱一个女孩子,不是那种甜美的可爱,盛夏是那种说话做事都很认真的人,认真地有点儿呆,做什么都板板正正,也不大爱说话,你问她一句,她回答你一句,莫名其妙的那种可爱。

最近好像胖了一点,但还是很瘦,他们吃饭的时候喜欢叫她一起去,偶尔带点儿小零食给她吃,她还会回礼,认认真真的样子,真的是很可爱了。

所有人眼里,沈纪年是那种天才,天才都有点儿孤僻,能理解。

盛夏则是那种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很讨人喜欢的乖巧小妹妹。

这俩人,怎么着都凑不到一块儿去啊!天哪!

一个下午,律所的人都在讨论沈纪年和他媳妇儿。

很好奇沈纪年跟他老婆是怎么相处的,看他给盛夏擦药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了,从来没见过他那么温和地对过谁。

听说还是初恋,高中一起考大学升上来的。

沈纪年这种人也会早恋的吗?

那么,谁追谁啊?

不行了,好奇心要爆表了。

*

盛夏的资料室迎来了业务最繁忙的一个下午,一个个都一本正经地进去翻资料,实则偷偷看她。

她还好奇了,最近是有什么大案子吗?怎么都翻资料翻得这么勤。

下班的时候,盛夏终于不别扭了。

反正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了。

哎,光明正大的感觉其实也挺好的。

虽然她不算很优秀,颜值也差很多,但是没办法,谁让她先下手为强呢!证都领了,合法合权,合理拥有。

“下班我等你一起回家啊!”她给他发消息。

沈纪年应了句,“好。”

盛夏下班的早,坐在休息室等他。

路过的人都要看她两眼,眯着眼笑咪咪地问她一句,“等沈律师啊!”

盛夏原本坦荡荡的心又颤抖了。

“…嗯。”

那一声嗯,可真是相当羞涩了。

沈纪年下班出来带她走的时候,就听见这么一嗓子,一颗心飘到了半空,扯着唇角勾了个笑,叫她,“走了。”

盛夏把包挎在肩膀上,起身跟在他后头出了律所,小声埋怨了句,“我感觉我好像动物园的小动物啊!”

沈纪年偏头笑了声,“没事,他们刚知道,好奇而已,习惯就好了。”

后头有人压着声音叫了一声,“我天,沈律师这笑也太宠溺了,我血槽已空。”

“传说中的沈纪年的老婆,果然是很变态的存在啊!”

“没错,单单是能让沈律师笑,已经是非常变态了。”

“之前谁说沈律师对杜潇潇不一般来着?一对比,完全是对路人的态度啊!”

“非常路人了。”

第79章

盛夏手被划了,好几天不能碰水,脸都是沈纪年给她洗的。

虽然她自己也能凑合凑合做,不过每次他一脸无奈地看她笨手笨脚忍不住上前帮她的时候,盛夏都会架不住心花怒放。

原本觉得什么杜潇潇啊什么的够烦人的,不过这种事,沈纪年向来处理的很干净,她相信他就够了。

早上她穿衣服的时候,动作太大,伤口崩了,血洇出来,红红的一大片。

沈纪年拆了绷带重新帮她包扎,眉毛蹙着,一脸都是你怎么这么不省心的表情。

盛夏咬着下唇角笑,被他胡乱了下头发,沉着嗓音训斥她,“…还笑?多大人了,穿不了不能叫我?”内衣前后两排搭扣,不好穿,手要背到后头去,一用力就不小心扯到伤口。

盛夏从小独立惯了,性格也有点孤僻,朋友很少,做什么都习惯自己来,穿衣服而已,她从来没想过可以叫沈纪年帮她穿这种可能。

她一脸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样子,“哦,没想起来。”

之后衣服都是沈纪年帮她穿的,仿佛一个操心操肺的老父亲,有时候盛夏会忍不住笑他,“将来你有女儿,一定是个女儿奴。”

沈纪年会撩她一眼,“那还是生个儿子吧!一个就够操心了。”

“别,生个女儿呗,女儿多可爱。”

他头抵了下她额头,忽然笑起来,“说得好像你能控制一样。”

这话…还是她以前拿来嘲笑他的。

盛夏整个人都烧起来,皱了皱鼻子,“那不生了,你自个儿生去吧!”

说完觉得好羞耻,怎么莫名其妙就讨论到生孩子的事儿上去了。

他很沉静地笑着,捏了捏她鼻子,“生什么都好,我都喜欢。”

谁要生了,真是。

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伤口比较长也比较深,愈合很缓慢,动不动就裂开了。盛夏年少的时候没少打架,受伤自然也是家常便饭,那时候被人捶裂骨头,也没皱个眉头,现在倒是娇气了。

大概是有人宠着,所以就显得娇弱。

*

因为暴露了,也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之后在律所过得很随性。

虽然偶尔盛夏还是觉得自己跟个动物园小动物似的。

不过其实跟她想象的不一样,也没人议论什么,大家都挺喜欢她的,虽然对她是沈纪年老婆这件事比较诧异,也只是好奇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块儿去的而已。

只是极偶尔的情况,会有人拿她跟杜潇潇比。

杜潇潇很漂亮,家世也好,性格也好,哪哪都好,相比之下,盛夏好像逊色不少。

她不喜欢跟人比,比较这种事,很多时候都带着恶毒,让人觉得讨厌。

周末庆功会盛夏也被揪去了,平常在律所里,都在工作,偶尔八卦也比较克制收敛,盛夏挺不习惯公然秀恩爱这种的,所以平时很少去找沈纪年,大家调侃她的机会其实不多。但参加聚会,她是沈纪年老婆,当然是全程跟着他。

酒足饭饱,终于有人问了一个大家长久以来的疑问,“能采访一下盛夏同学吗?你是怎么把我们沈律师搞到手的?”

盛夏猛地被点名,先是愣了一下,求助似地看了一眼沈纪年,他偏了偏头,示意她没事,随便回答一下。

盛夏回头冲着问话的人笑了笑,诚实说,“不知道,他跟我表白的。”说实话现在回忆起来,她还是会觉得莫名其妙,好像两个人稀里糊涂就走到了一起。

“沈律师表的白?”

“嗯。”

天,沈纪年那种高岭之花,怎么看都比较适合被人摘那种,他那脾性,也会主动去追求人?

盛夏架不住人追问,断断续续说了不少细节。

大概拼凑一下就是:青梅竹马,从小认识,因为某些缘故她住进了沈纪年家里,他辅导她功课,起初她以为他不喜欢她,因为他对她很严格,说话做事都很冷淡,后来发现他这个人性格就是这样,冷淡,相处久了才能感受到温情,然后发展了奸情,起初瞒着父母,后来还是被发现了,庆幸是很开明的爸妈,没有不由分说就把人拆散,只叮嘱两个人学业为重,毕业后去旅行还是爸妈赞助,说他们都大了,自己的事自己把握,但要注意分寸,两个人一起考到Z大,年初领证结了婚。

妥妥的爱情范本啊,牵一手终老,爱一人白头。

其实两个人在一起有很多因素在影响,天时地利人和,是很难的。

盛夏觉得自己跟沈纪年,大概就是那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没有差一分差一秒,两个人的人生轨迹恰好地纠缠在一起,然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起来。一路走来好像没用什么力,就那么顺其自然地走了过来。

这世上有很多优秀的女孩子,比如杜潇潇,很漂亮,家境也好,优秀。沈纪年的人生里会出现很多很多这样的女孩子,因为他很优秀,他身边的人也会很优秀,或许这些女孩子也会欣赏他的才华和个人魅力。

但这些人都不是盛夏。

她虽然不算很漂亮,也没有一丁点的家世背景,但她知道,她和沈纪年之间,无人可插足。

所以狭路相逢的时候,盛夏还是很淡定的。

那些从坎博隆回来之后一直缠绕着她的负面情绪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爱情可能是荷尔蒙一时在作祟,但婚姻不是,它包含了很多东西在里面,不仅仅是爱情,还有责任。相貌什么的,那些都是外在的东西,他们之间,有比这更深更紧密的联系,是轻易斩不断的。她又何必在这些细节上锱铢必较,影响心情。

卫生间,杜潇潇洗了把脸,手撑在洗手台上,对着镜子看后面的盛夏说,一副剖白心事促膝长谈的架势,“刚进律所的时候,我就很喜欢沈律师,他虽然很冷,但身上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着我,那时候我就想,我等了二十多年,就是为了等这么个人。”

盛夏是被突然叫住的,杜潇潇反锁了卫生间的门,说要和她聊聊。

这种情况,很熟悉啊!

好像沈纪年的追求者,都喜欢找她聊聊。

盛夏抿了抿唇,有些不悦,镜子里的杜潇潇神色很凄凉,有种莫名的楚楚动人感,像是插在玻璃瓶的花,娇嫩美丽地让人不忍心去触碰。

美人总是惹人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