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和陈牧在维护什么,可是,你们有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凌查理站起来,敲着梁少游的办公桌。

“而且,还有更多的人会死在这件事上!”凌查理绕过办公桌,一把揪起梁少游的衣襟:“胜男也可能搭进去!那么单纯善良的女孩子!”

梁少游试图摘下凌查理青筋暴起的手,未果。

梁少游任凌查理抓着自己的衣襟,又点起一支烟。

凌查理放下他的衣襟:“我等你。”

半小时过去了。

一小时过去了。

在凌查理等到一个半小时的时候,凌查理等到了胜男的电话。

“凌查理,我怀疑。。。。。。”胜男的语气里满是犹豫。

“怀疑什么!快说,你和你姐夫的命悬在这里!”凌查理觉得这样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我怀疑。。。。。。我怀疑沈青斌是因为我姐姐而得罪黑社会的。。。。。”胜男说。

“怎么回事!”凌查理有些激动,事情似乎终于有了点进展。

“这个。。。。。。”胜男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竟说不上来了。

“婆婆妈妈干什么!”凌查理有些着急。

梁少游那边,将只燃了三分之一的香烟狠狠掐灭在透明的水晶烟灰缸中。那只水晶烟灰缸是当年美琳买的,想不到,七年之后,剔透如昨。

梁少游望着那只水晶烟灰缸,插言道:“别怪她,我来告诉你。“

(下)

凌查理不语,一双竹叶眼盯着梁少游,开始等下文。

梁少游示意凌查理坐到沙发上去,凌查理照办。

直挺挺地坐下之后,梁少游从茶几下端上一套古韵盎然的茶具,木质,酒红色。

“喝红袍么?”梁少游问,并没有习惯性的微笑。

他很少喝红茶,不过医生说他身体虚寒,不再让他每天清晨喝绿茶,他才换了口味。据说这是小红袍,比较养胃,养人。

凌查理打量着他的神情,见他神色凝重,仿佛是在下一个巨大的决心似的。

“不懂茶,随便。”凌查理不眨眼地盯着梁少游,等待他道出真相。

梁少游从一个精致的小圆筒里倒出一些茶叶在茶壶里,第一水洗茶,倒于一个长而透明的玻璃杯之后,将第一杯茶倒入凌查理眼前白酒盅一样的小杯子里,再给自己倒一杯。

凌查理于是知道,这是茶道。

喝一口,有点淡。

梁少游也自饮一杯。

梁少游再给凌查理倒一小杯,凌查理再一饮而尽,之后,盯着梁少游,目光如星,如炬。

梁少游的嘴唇紧抿,越抿越紧。

凌查理盯着他的唇,一遍遍思考他的唇语。

梁少游再给凌查理倒一杯,凌查理不再喝。

看一眼自己的电子表,凌查理指指门口:“上次你请,这次我请。”

梁少游吃力一笑:“好。”

结果,凌查理带梁少游去吃马兰拉面。

中午的人比较多,属于工薪族的热热闹闹,人声鼎沸的地方,让梁少游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当年未功成名就时。

当年的马兰拉面是八块钱一碗,现在才涨到十块啊。

梁少游站在点餐台前,冲着服务员微笑,惹得服务员双颊多了两团绯红。

十三年前,梁少游和胜男一样,都是中午带饭去工作岗位,边吃边继续工作,与胜男不同的是,梁少游的带去的可口饭菜不是他亲自动手,而是美琳头一天晚上精心烹制。

有时候,美琳或是例假,或是工作特别忙时,梁少游拒绝让美琳准备第二天的饭菜,便会来这里吃。

抬头看一眼多了几个品种的马兰拉面,想到美琳,梁少游心中又是一顿唏嘘。

凌查理站在梁少游身后,听到一声叹息,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一笑。

梁少游点了两碗拉面的两个小菜付款之后,和凌查理开始了艰难的找位置过程,人比较多,只得端着餐盘等。

梁少游冲凌查理开玩笑:“我还以为你们公务员外出时都会去环境优雅的地方吃午餐呢。”

凌查理冷着脸:“我还以为你们有钱人不来这种地方。”

终于等到两个餐位,凌查理坐下就开始狼吞虎咽面条,吃完之后,端起面碗就开始喝下的面汤,梁少游却没有吃完半碗就放下了筷子。

“工薪族不容易。”凌查理喝完了整碗的汤,擦擦嘴说。

梁少游点头。

凌查理继续说:“胜男刚来北京,比他们都不容易。”

梁少游看了凌查理一眼。

“你自己不怕死,不要连累她。”凌查理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梁少游深呼吸一口。

“我知道你很不想说,我没带录音笔和记录册,与案情无关的,会尽最大限度保密,也不和胜男说。”凌查理趁热打铁道。

他知道,她是她的软肋。

梁少游点头,终于,在如此噪杂的环境下,将事情大致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凌查理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梁少游也不再说话,点起一支烟,将整个人埋进深不可测的烟雾中。

“难怪你和陈牧一直都不说。”凌查理的眉毛抽紧着,他不知道这个男人知道这件事之后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要回去了,公司还有很多事。”梁少游起身,凌查理跟上去,“我觉得你和胜男都很危险。”

梁少游淡淡一笑:“躲不过的东西,就不要躲。”

“固执!”凌查理气得大骂。

梁少游一脸的无谓。

两人走出拉面馆,望梁少游公司的写字楼走去,莫名中,凌查理就感觉到空气中涌动着诡异的气氛。

此时是下午两点零五分,上班的人早已上班,人流高峰期已过。

今天是阴天,人的心情也分外沉重。

凌查理走着走着,似乎觉得前方一片杀气。

凌查理看到一颗微小的东西正冲着梁少游的心脏,如梭而来。

“小心!“

凌查理大叫一声,飞扑到梁少游身上。

第二十二章

(上)

沈冰心理咨询师拿着手里的咨询档案,给自己泡了一杯玫瑰花茶,望着窗外越来越黄的杨树叶,等待着这位需要心理辅导的男士的到来。

这位男士迟到了二十分钟。

因为出现了一些状况。

这位男士推开门的时候,一脸不自然的笑容。

那是惊魂甫定的笑。

沈冰冲着这位左眼角有一条小刀疤的三十六七岁的男士微笑。

该男士剃着近乎光头的平头,肤色煞白。

“请坐,我是你的心理咨询师,叫我沈冰吧。”

沈冰的一张瓜子脸上绽开一个让人舒心的微笑,一双柔韧的手。

那个男子听到这个名字,却浑身一颤。

“你怎么了,这位先生?请坐吧,要一杯咖啡,还是一杯茶?”沈冰依旧是微笑,但心下已经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名字似乎和一个让这个人发生心理问题的事产生了碰撞。

那个男子有些僵硬的坐在沈冰的对面,蹦出一个字:“热水。“

沈冰便从饮水机倒一杯水给他,他将暖融融的一次性杯子握在手中,轻轻闭上眼睛。

沈冰盯着这张脸看了几分钟,提醒道:“我们开始吧。”

那个男士捂住自己脸,由上往下,使劲抹了一把:“你们是不是能给咨询者保密啊?”

沈冰用力点头:“这是职业道德。”

那个男士再用粗糙而生满老茧的手抹一把脸,猛喝一杯水,吐了出来。

“好烫。”男士自嘲地笑笑。

“那我开始了。”那个男士说:“我叫阿翰,职业和陈浩南一样。”

沈冰一愣。

沈冰今年二十八岁,香港电影《古惑仔》系列红遍中国时候,她正好读初中,买的那些影视书中处处是这类的介绍,老实说,她并不讨厌黑帮,可是,有这样的咨询者,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请继续。你可以把这当成一次聊天。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讲讲你的故事。”沈冰起身,给阿翰加了水。

热气腾腾,湿漉漉地打在阿翰的脸上,他微微喝一口热水,开始自我介绍:“我从小没有爸,和我妈一起过活,初中的时候,我个子小,学校总有一帮小王八蛋欺负我,峰哥帮我出头,带我入了行。”

沈冰继续微笑:“请继续。”

阿翰从黑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介意抽烟么?”

沈冰摇头。

阿翰点起一支烟,燃起来,继续说道:“我胆子大,枪法准,很快就收到老大的赏识,你知道吗,我们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我们不是整天打打杀杀,出来混,我们混的是义!“

沈冰依旧笑着:“不要激动,慢慢说。放松心情。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一直难以放下,是么?“

阿翰点头:“七年前的一天,我正在看电视,手下送来一个女人,那个女人长得真漂亮啊,比明星都他妈的漂亮。很多明星都是一脸的贱相,可她不是,她像古代的女人一样美,头发很长,腿也很长很白,而且,我进去的时候,她挣扎的不行,真是个好女人啊,完事之后,我就想放了她,我想追求她,想送她回家,但是,那群小弟们围在那边,那帮禽兽们问我,老大啊,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沈冰一双杏眼睁得老大。

“所以,你就同意了?“沈冰有些笑不出来了。

阿翰捂脸,无力地垂下头。

她的哭叫声像一把刀子,一刀刀捅在我心上,那个时候,我几次想把那帮禽兽们拽起来,一刀捅死,奶奶的,想起他们和我出生入死,我都他们的忍住了。我告诉他们,’你们给老子轻一点!’他们也尽量少用力气,可是,那么好的女人,他们谁见过?完事之后,她已经被折磨的不省人事,我就抱着她,一夜没有睡着觉,她的手机不停地在响,我挂掉了,打一个给自己的手机,留下了她的电话号码。第二天刚要睡着的时候,被一个耳光打醒,我要开车送她回家,她让我送她到商场,我停在商场,偷偷跟踪她,发现她和一个长头发的男人邂逅之后,眼神很不寻常,我气得发了疯,他出来之后,就把他抓到胡同里揍了一顿。没想到那么巧,有个穿着人模狗样的人出来拦住我,我告诉他,你女人已经被我上了,他十分吃惊,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发了狂,找来一帮弟兄,把他俩抓回去狠打一顿,那个美丽的女孩子十分生气地抓起桌上的一把刀,说你杀了我好了。我只得把他们放了。那个西装男想报警,女孩子说:’算了,你想这事让大家都知道吗!’西装男只得罢休。“

。。。。。。

(中)

“后来呢?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那么介意?”

沈冰轻啜一口粉色的茶液。

“她看我的时候,全都是怨恨,我突然就心疼了。我放他们走。让我的手下去查,我才查到,她早已经结婚了,她的丈夫和她很配,他丈夫是个少见的美男子,所有女人见了都喜欢的那种,而且,他有学历,还开了一家文化公司!”

阿翰说到这里时,一挥手,整个杯子都打翻了,透明的液体撒在透明的玻璃桌子上。

滴落在素雅蓝花的地板砖上,一滴,一滴,阿翰突然就想起了那红色的液体。

“你恨他?”沈冰小心翼翼地问。

“不,我恨我无论如何也达不到她丈夫的程度,所以,我把她毁了。”阿翰有些内疚地说。

沈冰拍拍自己的胸口:“天啊,那么好的女孩子,她那么美好的生命就毁在你的手中,这是你心理烦闷的根源么?”

“不。”阿翰摇头。

“许多年之后,那个长发的男人也变成了一个地中海的胖子,我也变成了一个爱不上女人的人。她漂亮的哀怨的大眼睛市场在我的脑海里时常出现,我再也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也没见过那么反抗我的人,所有的女人,对我除了害怕就是害怕,在我眼中,女人成了发泄欲求的工具。后来,我干脆不再碰女人,只碰男人。”阿翰的五官拧在了一起。

沈冰开始安慰他:“你在为这件事内疚是么?而且,这件事虽然你做的不对,也给你的心灵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是么?”

阿翰痛苦地抱着手中的一次性茶杯。

“本来,事情过了那么多年了,也成了写小说的,他的小说还编成了电视剧,他的第二本小说居然把这件事写了进去,而且马上要编成电视剧了,我开始惊慌,我一想到每天晚上都有人看我干的这些事,我就像要疯了一样。这是我的伤口,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不想自己扒光了一般展现在众人面前。”阿翰说到这里的时候,反而自嘲地笑了。

沈冰觉得自己唇干舌燥起来,饮一口玫瑰花茶,努力冲着对面的人微笑。

“所以呢?”沈冰笑问。

“所以,我杀了他!”阿翰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沈冰满额是汗。

(下)

阿翰接下来的话,沈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的。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心理咨询者让她有如此害怕的感觉。

她几乎已不敢发问,生怕哪句话没有说对而丧生,却又不得当场报警,甚至不敢等他走后报警——心理医生的首要职业道德便是为咨询者保密。

沈冰屏住呼吸,听自己的咨询者道出一件件让她毛骨悚然的事,脸色逐渐发青。看一眼桌子上的四方水晶表,刚好一个小时,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阿翰的心情却依旧没有放松。

上午的那个臭警察明明打中了他的心脏还能继续开枪,不知道现在死了没。那个臭警察保护的人也没死。。。。。。

阿翰不知道,凌查理的心脏原来是生在胸腔的右边,根本没有击中他的心脏。

真是万幸。

也是凌查理从小就认为自己适合当警察的第一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