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昌侯接过去喝了,笑了笑,让她起身。

东瑗起身抬眸,看到一个跟她大伯薛子侑年纪相仿的男子,五十岁上下,身体健朗,满面红光,正面脸,眼睛深邃,额头肌肤黧黑,左边眼角有条疤痕,很醒目,却不影响他笑容慈祥。

盛昌侯盛文晖现在是兵部尚书,武将出身,他脸上的伤疤,大约是南征北战的留下的痕迹吧?

东瑗从蔷薇手中接过两双鞋袜,递给盛昌侯。

两双鞋子都是她亲自做的,绣工精美,天青色的鞋面端庄大方,一看她的针黹就不会太差。盛昌侯接了,让一旁的丫鬟拿了个紫檀木小匣子给东瑗,作为回礼。

东瑗又跪下,说多谢爹爹。

“好孩子,起来。”盛昌侯呵呵笑,好似很喜欢这个儿媳妇。

他是政客,他脸上的笑容不能作为他喜欢自己的凭证,东瑗很清楚。这个公公心思深,一脸慈祥的背后,真的是对自己的满意吗?

有元昌帝的事情在先,倘若公公比较冷漠,东瑗反而安心。此刻,她惴惴不安起来。

不容她多想,康妈妈搀扶着她,给她的婆婆盛夫人康氏磕头敬茶。

盛夫人则穿着墨绿色如意云头褙子,笑容温柔,接过茶,轻轻呷了口,东瑗又递上给婆婆做的两双鞋袜,也是天青色的,绣了墨色的万福花纹。

一旁有人扑哧一声笑:“新娘子怎么晓得大哥大嫂都喜欢这种颜色?果真是缘分。”

是说东瑗未过门就打听盛昌侯和盛夫人的喜好?

循声望去,东瑗瞧着一个三旬妇人,穿着大红遍地金绣缠枝牡丹的褙子,官绿色百褶福裙,戴着翠玉福寿嵌蓝宝石头面,华贵雍容。她化着精致的妆容,若不是笑起来眼睛有些纹路,真看不出年纪,姿容过人。

东瑗微愣。

她不知道这个是谁。

这个女人叫盛昌侯和盛夫人为大哥大嫂,应该是盛修颐的婶婶或者姑姑吧?

果然,康妈妈低声跟东瑗道:“这是五姑奶奶,文靖长公主的大儿媳妇。”

文靖长公主是先皇的胞姐,当今皇帝的亲姑姑,连太后娘娘都对她礼遇三分。薛府跟文靖长公主亦有些交情,东瑗的大伯母荣氏生辰,文靖长公主还亲自叫人送了大礼。

只有薛老夫人好似不喜文靖长公主,东瑗从未去过文靖长公主府,自然不认得这个女子。

原来她是盛家的女儿,嫁到公主府做儿媳妇的。

盛夫人的礼还没有完成,东瑗未曾起身给五姑奶奶行礼,只是笑了笑,接过她的话,声音柔婉道:“媳妇听闻天青色,色相如天,斗胆给爹娘做了这样的鞋面。”

色相如天

天青色的确是苍穹的颜色,象征着富贵与威严,送给公婆,既寓意公婆福禄多寿,又寓意东瑗把公婆敬为上天般。

盛昌侯那慈祥的笑意不由加深,带了欣慰点点头。

盛夫人则非常满意,温柔笑起来,让康妈妈搀扶着东瑗,也有了她一个匣子作为回礼。

这五姑奶奶总是欺负盛夫人敦厚,又仗着有文靖长公主的疼爱,说话时常带了几分刻薄,又叫人不好还嘴。

刚刚她话一出口,盛夫人心中就恼怒:这五姑奶奶也是盛家出去的,却总是刁难嫂子、侄儿媳妇,盛家的女眷都被她明讽暗刺过。今日新媳妇进门,她见新媳妇容貌谲艳在她之上,心中不虞,连新侄儿媳妇也要刺一刺。

不成想,新媳妇温柔贞静就把五姑奶奶的话给堵住了。

既不失女子柔婉体面,又言出有礼,替盛夫人扳回了一局。盛夫人哪里还顾忌盛昌侯先前的叮嘱,连忙亲自拉过儿媳妇,亲热给了她还礼,还把头上一支织金点翠碧玺凤钿摘下来,加在回礼中。

给东瑗十足的体面。

盛修颐立在一旁,见薛氏如此机敏,唇角微微挑了挑。

二奶奶葛氏注意到公公婆婆对新进门的世子媳妇抬举有加,便知道自己独宠的日子即将远去,笑容不免勉强生硬。

而五姑奶奶盛文柔则眼眸阴沉下去,不顾众人在场,很嚣张得冷哼了一声。

给公婆敬茶磕头后,便要给家中的叔伯婶婶门敬茶。

盛昌侯有两房兄弟,二叔叔跟盛昌侯模样相似,英武刚毅;三叔叔文弱;二婶丰腴温柔,三婶笑容亲切。盛家跟薛家一样,瞧上去非常和睦。

东瑗一一给了鞋袜,两位叔父和婶婶也还了礼。

然后是盛修颐的兄弟、她的小叔子们。

二爷盛修海接过东瑗的礼,笑着给了她回礼,东瑗就趁机看了他一眼。跟盛修颐差不多的年纪,容貌却跟盛修颐不同。盛修颐和三爷盛修沐长得像盛夫人康氏,二爷则像盛昌侯。

他见东瑗看他,眼眸微敛,那眼睛里就有三分阴郁,叫人害怕。

听说他是通房生的儿子,一直养在盛夫人名下。虽然也是称嫡少爷,到底不如盛修颐和三爷盛修沐的待遇吧?

东瑗忙垂首,转而给二奶奶葛氏鞋袜,绕开了二爷。

第071节嫡子(1)

绕过二奶奶葛氏,轮到三爷盛修沐时,他看了眼东瑗,就垂下眼睑,接过了东瑗的礼,说了句多谢大嫂。

刚刚东瑗进门,盛修沐就瞧过她的模样,心中惊叹造物者的神奇。

康妈妈把三个孩子领过来。

他们给东瑗请安,口称母亲。

东瑗打量着他们,皆是崭新的衣裳,个个态度恭敬。穿着青蓝色杭稠直裰的是盛修颐的长子盛乐郝,今年十岁。可是他生的瘦小单薄,内向怯弱,像七八岁的孩子,垂首不敢看东瑗。

穿着粉红色玉簪花纹褙子的,是盛修颐的庶出女儿盛乐芸,今年虚岁九岁。她肌肤白皙,脸颊有个浅浅梨涡,笑起来的模样很甜美。眼睛水灵,比起嫡子盛乐郝,她贞静里有三分灵巧,有些小孩子的朝气。

她身量比十岁的盛乐郝还要高些。

穿着宝蓝色茧绸直裰、带着金项圈的,是盛修颐的庶子盛乐钰,今年五岁。他没有嫡兄盛乐郝的怯弱,活泼可爱,一双秋水般清澈透明的眸子望着东瑗,很讨人喜欢。

东瑗给了他一个荷包作为见面礼,他笑嘻嘻接在手里,奶声奶气给东瑗作揖:“多谢母亲。”

动作很不规范,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他见众人笑,就羞赧一头扎在盛夫人怀里。盛夫人笑呵呵抱起他,很怜惜把他抱在怀里。

一旁的嫡长子盛乐郝看到这一幕,眼眸微黯,低垂了脑袋闷不作声。

东瑗的余光瞥到了他,这个才满十岁的男孩子,跟当初的自己是多么相似。她也听说过陈氏的事情。陈家被抄家灭族后,陈氏暴毙。没有母亲、没有外家仰仗的嫡子,处境是多么尴尬,东瑗太清楚。

她的外祖家虽没有被抄家,却在外祖父致仕后,阖家迁往安徽重镇安庆府,远离了京都。当年她在薛家,亦是这样举步维艰的。

东瑗虽然才来,却看得出盛家众人对盛乐郝这个嫡长子,还不如盛乐钰这个庶子疼爱。

大约他是被当年外祖家的事牵连了吧?

康妈妈见东瑗愣神,又引着她见了叔父家的小叔子和妯娌们。直到辰正,成妇礼才算完成。

盛修颐和盛修沐兄弟随着盛昌侯去了外院的书房,二爷盛修海则陪盛夫人回了内院。盛夫人吩咐康妈妈,亲自送大奶回静摄院。

东瑗不敢违逆,随着康妈妈回去。

回到院子,蔷薇和紫薇把今日收到的礼物都给东瑗过目。全部是些名贵的首饰。虽然名贵华丽,却不罕见,东瑗陪嫁里这些东西举不胜数。不说她,就是蔷薇都没啥感觉,过了目就放在首饰箱笼里收起来。

须臾,罗妈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未留头的小丫鬟。

罗妈妈笑着对东瑗道:“大奶,这是我姑娘秋纹。”然后对那小丫鬟道,“快给大奶磕头。”

秋纹忙跪下去,给东瑗磕了三个响头。

去年腊月因为十小姐薛东婉的死,罗妈妈出去,今年开春时就把秋纹送进薛府。秋纹年纪小,一直在世子夫人荣氏的院子里,跟着荣妈妈学规矩,东瑗没有见过她。

直到世子夫人替东瑗选十六个陪嫁丫鬟,才把秋纹送过来。

她不到十岁,身量较小,并不适合在屋里服侍。

东瑗看着罗妈妈,笑道:“让秋纹做二等丫鬟吧。”

她带过来的陪嫁丫鬟中,蔷薇、紫薇、红莲、绿篱现在是一等丫鬟,竹桃、夭桃是二等,其他皆是三等。按照盛家的定制,她可以有四个大丫鬟,四个二等的。

现在还缺两个二等丫鬟。

除了她自己定下的这几个一等二等丫鬟是从拾翠馆里带出来的,她比较熟悉,其余都是世子夫人选的,她不太清楚,想先看看品行如何,在提拔两个二等的。

罗妈妈从东瑗九岁时就在东瑗身边,事事处处替东瑗打算,比亲生母亲还要尽心尽力照拂她,不敢有私心。如今她的女儿也在这里做事,东瑗自然要抬举她们母女。

罗妈妈性情温柔敦厚,并不是恃宠而骄的人,她值得抬举。

听到说让秋纹做二等丫鬟,罗妈妈微骇,忙笑道:“大奶,她年纪太小,先跟着做些粗活,学几年规矩,等年纪大了些,再到大奶屋里服侍吧。”

秋纹睁着一双水灵单纯的眼睛,不知所措。

东瑗道:“妈妈,我虽不是吃你的奶长大,却一直当你是乳娘。秋纹就是我的乳娘妹子,原本就比其他人亲近些。她年纪小,跟着蔷薇学几年规矩吧,不要做粗活了。将来她大了,屋里的什么规矩都懂,我是要重用她的。”

罗妈妈听着,不禁感激湿了眼眶,拉着秋纹,母女一起给东瑗跪下,说谢大奶。

正说着,橘红和橘香也进来。

听说秋纹现在是二等丫鬟,橘香就笑她:“你可做得来?”

“我跟姐姐们学,大嫂也教我。”秋纹憋了半天,羞红着脸,终于回了这样一句。

惹得东瑗等人都笑起来。

橘香和橘红都嫁给了罗妈妈大伯家的双胞胎侄儿,橘香的男人是老大,橘红的男人是老2。秋纹在堂兄弟姊妹中年纪最小,橘香又是开朗脾气,时常逗逗这个小堂妹。

“大奶,香薷姐姐来了。”外间有丫鬟禀道。

东瑗有些迷惘,她不知谁是香薷。

罗妈妈就忙提醒她:“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

东瑗恍然大悟,忙下炕迎接。只见一个身量高挑的、穿着鹅黄色短衫、青葱色长裙的女子走了进来,二八芳华,模样清秀,进屋就给东瑗行礼,恭声喊大奶万福。

东瑗亲自扶了她,请她炕上坐。

香薷不敢,再三推辞,蔷薇忙端了锦杌给她坐下。

香薷笑着对东瑗道:“大奶,夫人怕您这里的人不晓得咱们府里的事儿,让我过来跟蔷薇和罗妈妈说说话儿。”

就是让香薷来教教蔷薇和罗妈妈盛府的规矩。

东瑗心中感激,她正在愁什么都不知道,应该去问谁,婆婆就派了指导的丫鬟来了。是不是刚刚在大堂,东瑗堵文靖长公主的儿媳妇--五姑奶奶的话,正中了婆婆的心思,所以婆婆对她另眼相看?

自古婆媳、姑嫂的关系都很微妙,东瑗觉得婆婆不喜欢五姑奶奶,五姑奶奶亦不喜欢婆婆这个做大嫂的。

心念回转,她忙笑道:“有劳香薷姐姐。”

香薷笑着说大奶客气,就看了眼蔷薇和罗妈妈:“那我们下去说话吧,别扰了大奶歇息。”

蔷薇和罗妈妈给东瑗行礼,就带着香薷去了蔷薇的住处,静摄院旁边的耳房。

新婚头三天,她不能拿针线,所以枯坐很无聊。

正好橘红和橘香在跟前,很久不曾跟她们闲话,东瑗把东次间的紫薇、红莲、绿篱都遣了下去,只留橘红和橘香在跟前。

橘香开朗说,喋喋不休说庄子里好玩的事:“…您看过踩藕吗?那么冷的天儿,他们撸起裤管就下去了,在烂泥里捣腾,踩上来的藕又脆又甜,冬藕最好吃了。都是大中午池塘里的冰化了再去。有个城里住惯的管事不知道,大早上就去了,冰渣子割得大腿都是血。”

橘红就咳了咳。

橘香很委屈,撇撇嘴道:“这个是真的”

东瑗忍不住笑起来:“你在庄子上疯野了。”

橘香是薛家的家生子,她老子娘都在薛府做事,她亦是从小在府里,对庄子上的事特别好奇。性格又开朗,嫁到庄子上去就更加野了。

橘红是从外面买进来的,她从小就在农庄上长大。橘香觉得有趣的农活,做久了很累人,并无乐趣,所以橘红不能体会到橘香的快乐。她只是觉得橘香说“大腿都是血”会吓到东瑗,所以出声阻止。

见东瑗两眼发亮,橘红知道她喜欢听这些,就不再多言了。

橘香又道:“小姐…呃,大奶,我还下塘捉鱼呢”

东瑗瞠目:“你才嫁过去,也不怕婆婆笑话你”

橘香笑容里带了几分羞赧:“大庄带我去的。庄子上的人都赶集去了,我瞧着捉鱼有趣,正好大庄要去放水,我缠着他,他就答应了。”

大庄是她男人的名字,看得出他们小夫妻感情很好。

东瑗就回眸问一直沉默的橘红:“二庄没有带你去?”

橘红脸一下子就通红,嗔怒看了眼橘香,对东瑗抱怨道:“大奶,您也跟着橘香这蹄子打趣我”

“二庄不会”橘香就咯咯笑起来,“二庄像个木头人,橘红也闷,他们夫妻俩像两个闷葫芦。”

“那你们夫妻俩像什么?”东瑗问着橘香,忍不住哈哈笑,又扭头问橘红,“你怎么还橘香橘香的,不是应该叫大嫂吗?”

说的两个丫鬟满面通红,橘香就更加把她当成小时候的孩子,要挠她的痒:“我才走了小半年,您就刻薄了,定是蔷薇那小蹄子教唆的”

东瑗最怕痒,使劲求饶,主仆三人在炕上笑作一团。橘香嗓门又大,连小丫鬟在门口说世子爷回来了东瑗都没有听到。

直到盛修颐目露惊讶望着和丫鬟闹成一团的东瑗,东瑗三人才忙下炕,纷纷屈膝给他行礼。

第072节盛府秘密(1)

被盛修颐一看,东瑗心口微紧。

嫁入盛家,避免了给皇帝做妾,避免了进入深宫禁苑,又顺利圆房;在成妇礼上,公公婆婆都给了她体面。她所担心的事都没有出现,心情自然是大好的。橘香、橘红是从小跟她顽惯的,在她们面前,就像单独在薛老侯爷和薛老夫人面前一样,东瑗有些小孩子的稚气与开朗。

放松了警惕,心情又愉悦,自然有年轻女子的活泼,这是掩饰不了的。

可是她忘了作为主母的仪态,而且被新婚丈夫看见了,他会不会觉得她不够端庄?

东瑗实在太患得患失,所以惴惴又看了眼盛修颐。

却意外发现,他眼睛有淡淡笑纹。

她松了口气,他并没有板起脸来。

橘红和橘香退了下去,盛修颐坐在东瑗对面的炕上。紫薇和红莲沏茶来,东瑗亲自捧给他,态度恭敬温顺。

盛修颐瞧着她不免又柔和了几分。

他品了口茶,就放下茶盏,问她:“刚刚说什么趣事?”说罢,还拉过身后银红色织金重锦引枕靠着,一副与她闲谈的悠闲模样。

东瑗想起他只是刑部小小五品郎中,又是新婚第一日,的确无甚么公务。闲谈可以增进两个人的了解,东瑗顿时笑了笑,把橘香说踩藕、捕鱼的话,都告诉了盛修颐。

盛修颐瞧着她说话时眉梢飞扬的神采,不禁失神片刻。没等东瑗发现,他已敛了情绪。

从前他以为自己并不是肤浅的人,不会被女子的容貌魅惑。所以时常有人为了讨好他的父亲,给他送美婢。他瞧着,心半分都未动过。

可从昨晚到现在,不足十二个时辰,他频频被新婚妻子的轻颦浅笑引得失了心魂,心口一阵阵悸动。不是他不受魅惑,只是他未曾遇到真正的美人。

盛修颐又想起了父亲的话:“今日瞧来,薛氏有美貌,又机敏过人,是个不错的,你且要小心。她若是留在你身边,迟早要成为你的祸害。你仔细想,当初我们跟贵妃娘娘提过,要娶薛家十二姑娘的,贵妃娘娘也说给皇上听了;太后娘娘给了皇上那么多人选,让他赐婚薛氏东瑗,皇上最后却选了你。只因你克妻,将来他要薛氏,只要传出薛氏像陈氏一样‘暴毙’,就可以把薛氏接走。薛氏美艳,男人都爱她,你切莫忘了,咱们的荣辱生死,远远比一个女人重要,不能因她得罪了皇上。大丈夫何患无妻?”

大丈夫何患无妻?

因为皇上看中了他的妻子,他就要拱手相送,这就是他父亲的处事原则吗?盛修颐唇角就有了冷笑。

这么多年了,盛家早已在京都立稳了根基,可是父亲的处理方式,一点也没有变,依旧像刚刚来京都立足时那样。

如果皇上要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当初就不会把薛氏赐婚给他践祚九五,是天下之主,若想学尧舜,做个万世称颂的明君,皇上的约束往往比普通人还要多。只要能找到制衡点,就能保住家族,亦保住妻子。

当今圣上,是励精图治,想成就千万伟业的。他念着薛氏,却不肯为了薛氏放弃江山的。

东瑗正在跟盛修颐说橘香的话,抬眸就瞧见他唇角一闪而过的冷笑,心口一滞。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再看时,盛修颐又恢复了平静神色,好似刚刚的冷笑,只是东瑗的错觉。

若不是东瑗运气好,刚刚那个瞬间抬眸,否则根本就看不到他那瞬间即逝的表情变化。

这个男人,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东瑗一瞬间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丈夫、公公、婆婆,好似只有婆婆比较和蔼,喜怒现于形色;丈夫和公公的欢喜与厌恶,不能从他们的表情来判断。

她嫁过来之前,祖母念着她是闺中姑娘,盛家很多隐晦没有跟她提起。关于盛修颐,祖母对他的评价是:一事无成,庸才

这样善于隐藏情绪的男人,怎么会一事无成?

“…你没有见过捉鱼、踩藕吧?”盛修颐见她说得兴致勃勃,却是一知半解的囫囵吞枣,就问她。

东瑗颔首,又笑道:“您见过吗?”

“嗯,我们小时候也踩藕。”盛修颐道。

“去庄子上玩,跟着管事去的?”东瑗好奇。她想象不出,盛修颐小时候也是个调皮的。如今瞧着他这份沉稳内敛,还以为他自小就老成,跟东瑗的三堂兄一样。

盛修颐扬眉:“不是,在老家。老宅不远处就有荷塘,家里的长工时常打渔、采莲,二叔三叔带着我,也常去河里玩。”

老家?

东瑗还以为他是在盛京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