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当初被盗出宫静养,是陛下的孝心。

可接回来和死在外面,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影响。

太后娘娘死在外面,旁人会猜疑,当初为何送出去?就会有陛下不孝的闲言闲语:太后娘娘病愈归来,当初陛下的确是为了太后娘娘的身子考虑,会为陛下的孝道增彩。只是太后娘娘回宫就病故,那么定是太后和宫里风水不合。

陛下摘得干干净净。

所以,东瑗觉得元昌帝是绝对不希望闹出“有人毒害太后”这样的传言。尽管这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雍宁伯府之所以落马,只有两个原因:其一,有一个可以拿捏得住陛下和太子爷的人,希望雍宁伯府出事,从而坐收渔利。那个人,当朝只有镇显侯爷一人:其二,就是偶然凑巧被发现。

东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陛下排兵布阵,既不想太后死在他后头,给他的儿子和妻子添堵,又怕背上弑母的千古骂名,就对雍宁伯府许以重利,让雍宁伯府替他下手。

可他把薛老侯爷想的太过于清廉。

薛家会维护陛下的皇位,同样会维护薛家的权势。

将来新主登基,未来皇后的娘家可能成为新的宠臣。薛老侯爷大约也不想再有一人来成为薛家的对手。

既然如此,索性两朝皇后都出于薛家。

这是薛家一族的私心,也是老侯爷的私心。

“娘,外头是不是都传开了?”东瑗问。柴夫人敢在太后娘娘的丧礼上说太子妃娘家的闲话,这件事大约是不怎么忌讳了。

盛京上下大约是传的沸沸扬扬的。

盛夫人领首:“可不是?前日才事发的,昨日雍宁伯就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今日哭丧,你瞧见雍宁伯府的人没有?大家都在说这件事呢。”

中途休息的时候,东瑗去薛家老夫人跟前请安了,没有参与大家的八卦。

盛夫人没有去,她就混在各位诰命夫人之间,把这些事听个够。

“还说了些什么?”东瑗问。她是想听听,有没有关于薛家的。

盛夫人摇头:“没有了。大家都说雍宁伯府是冤枉的,他们是太后娘娘的娘家,太后薨了,最倒霉的就是他们家。他们怎么会去谋害太后?你说是不是?我也觉得雍宁伯府冤枉得很”

这样的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

撇开血腥的政治,这样的猜测很合常理,东瑗就忙点头:“娘说得对,雍宁伯府昏了头才去谋害太后。事情只怕有蹊跷。您想想,他们府里出了太子妃,多少眼红?要是他们府里遭了难,太子妃在太子府里还有什么地位?多少人巴不得他们府上出事呢,栽桩陷害也是可能的………”

盛夫人恍然大悟:“可不是这话?必定是那些眼红的人家陷害的。”而后回看了东瑗一眼,感叹道“阿瑗,还是你想得深远,一下子就点了出来。要不是你说,娘都绕糊涂了。”

东瑗苦笑。

哪里是她想得深远?是娘您想得太简单了。

到了府里,盛昌侯把盛修颐兄弟俩叫去了外书房,只有东瑗陪着盛夫人回了元阳阁。

盛夫人小声跟东瑗说:“肯定是在说雍宁伯府的事”

她是指盛昌侯把盛修颐和盛修沐叫去外书房说话,是在和他们兄弟讨论雍宁怕府的事。

“爹爹和雍宁伯是至交嘛。”东瑗道。

盛夫人叹气。她想劝盛昌侯别再管朝廷的事,可雍宁伯和盛昌侯交情匪浅,让他不要去管,显得人情冷漠,盛昌侯大约做不出来。

盛夫人也就不好再管了。

东瑗在盛夫人处歇了歇,丫鬟香橼来告诉她们,乳娘把诚哥儿又抱回了元阳阁。

今日早晨,东瑗是吩咐乳娘把诚哥儿抱去桢园的。

乳娘乔妈妈跟东瑗解释:“诚哥儿一直哭,非要往夫人这里来奴婢没了法子,抱着哥儿回来,哥儿立马就不哭了。”

东瑗失笑。

盛夫人却是又惊讶又欣喜:“哎哟,我们诚哥儿还离不得这里。以后就不要回桢园了…”

东瑗听着,不由冒汗:不回桢园,难道要留在元阳阁教养吗?

东瑗心里有了几分无奈:她想亲自教养孩子,她的公公显然也想教养诚哥儿。在这个年代,男儿不能养在妇人之榻,她是没有资格同公公争的。诚哥儿又愿意留在这里,东瑗就更加没有立场开口要求把诚哥儿接回去。

她正想着,诚哥儿已经醒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东瑗笑。东瑗就把他抱在怀里,不由喘气:这孩子又沉手了几分。

诚哥儿很高兴,在东瑗怀里手舞足蹈的,不慎轻踢了东瑗的小腹一下。

东瑗今日一整日小腹隐隐坠痛,被诚哥儿一踢,一股子强烈的痛感扩撤开,她不由吸气,眉头微蹙。

诚哥儿好似留意到母亲蹙眉了,开心的笑收敛了几分。

这样,反而让东瑗心底猛然一惊。

盛夫人却以为是东瑗累了,上前抱了诚哥儿,对东瑗道:“你回去歇了吧。我瞧着你今日气色就不太好…,……”她还记得东瑗昨日的脸色。

东瑗虽然一个字不说,盛夫人总感觉她房里出了事,只是不想让老人们知道跟着担心而已。

盛夫人一直在盛昌侯的庇护下装糊涂,她不会去破坏旁人努力维护她的好心,依旧装作不知道。

只是看着东瑗出去的脚步有几分踉跄,盛夫人有些担心。

她抱着诚哥儿,对诚哥儿说:“诚哥儿,你娘心里是不是藏着什么苦楚啊?”

诚哥儿咿呀一声,似乎在回应着盛夫人,却把盛夫人的心思从东瑗身上拉了回来。她瞧着这聪明可爱的孙儿,满脸是笑的逗弄诚哥儿:“诚哥儿今日想祖母没有?”诚哥儿就挥舞着小胖手,让盛夫人怀里钻。

在盛夫人看来,诚哥儿这是听懂了她的话,她更加高兴,抱着诚哥儿就不撤手了。

东瑗回了静摄院,罗妈妈和橘红已经回来了。

看着东瑗脸色不好,两人忙迎上来,客气话都来不及说,就纷纷关心她的身体。

“是不是今日跪了整天,身子沉重?”罗妈妈轻声问东瑗,把东瑗往炕上让“妈妈给你捏捏腿…”

东瑗避开罗妈妈的手,笑道:“没事。我先洗漱躺下吧。”

罗妈妈和橘红等人就忙搀扶她去了净房。

东瑗如厕的时候,发现她的小衣一片暗红色的血迹,心中大惊。

今日才初三,东瑗的小日子向来都是初六或者初七这两日。东瑗深知经期对身子健康的重要性,所以从来不敢马虎,刻意注意保养,她的小

日子一直对的上。

从来没有初三就见红的。

怪不到今日这一整日不舒服。

她前些日子就有点不舒服,当时怀疑是不是重病,请了太医瞧,没瞧出什么。难道是现在发作了吗?

她穿了衣裳出来,让橘红喊了寻芳过来:“拿了我的对牌,去请了秦太医…”

她上次的病就是秦太医看的。虽然他没有看出究竟,盛夫人却是对他推崇备至,说他好医德、好医术。东瑗对太医都不太相信,既然盛夫人推荐了,她宁愿找这位太医来。

天色渐晚,东瑗一回院子就找太医,惊动了盛夫人。

其实东瑗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盛夫人都知道。只是她不太想管罢了。如今见东瑗这样,忙把诚哥儿交给乳娘乔妈妈,亲自带着康妈妈过来看东瑗。

前几日就见东瑗脸色不好,如今这样火急火燎请太医,盛夫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东瑗斜倚在东次间临窗大炕上,听着罗妈妈和橘红讲她们家里过年的事。国丧在即,今年的正月没什么气氛,可罗妈妈和橘红家里一家人团圆,还是难得的开心。

正说得高兴,听到小丫鬟急匆匆进来说盛夫人来了,东瑗第一个念头就是诚哥儿出事了,吓得一下子就从炕上起身。

起得急了,一阵头晕目眩。

盛夫人进来看到她这样,更添了几层担心。

“你这孩子,到底哪里不好,还瞒着娘?”盛夫人亲手扶住东瑗,嗔怪道“快躺着…”

东瑗听她的话音,就明白盛夫人是知道了自己请太医之事。

东瑗只得把她落红的事说给盛夫人听。

盛夫人也唬住了:“不是小日子?”东瑗很肯定摇头:“我从来没有这样过…”

盛夫人就心急如焚起来。她倒是知道几起这样的事,无故落红,最后的下场都是年轻丧命。

她又不好在媳妇生病的时候说丧气话,一时间急得眼眶微湿,反而是东瑗要安慰她。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秦太医才赶来。不仅仅他来了,在外院的盛修颐也跟着一起进来。

他也被东瑗入了夜请太医的事吓了一跳。

盛修颐了解东瑗的脾气,如果只是小病,她怎么也要拖到明日。

秦太医依旧在huā厅,隔着屏帷给东瑗请脉。

一边请脉,他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秦太医变了脸,一旁的盛修颐脸色瞬间也变了。

盛夫人在一旁瞧着,心里直打鼓。

第244节危机

几个人脸色变了,自然是情况不好。

东瑗坐在屏帷后面,一概不知。她心里也着急,另一只手暗暗攥紧。

“世子爷,借一步说话。”秦太医请脉结束后,起身对盛修颐说道。

话不能当着病人说,应该是情况危急。东瑗的心仿佛堕入冰窖般,阴寒阵阵泛起。她给一旁的寻芳使眼色。

盛修颐请秦太医去外间说话时,盛夫人也给她身边的大丫鬟香橼使眼色,让她跟着去服侍,顺便听听太医说什么。

寻芳也跟着同去。

秦太医不知道香橼和寻芳都是贴身的大丫鬟,心里没什么感觉,盛修颐却哭笑不得。这些女人分明就是不信任他,纷纷派了内应来。

当着太医的面,盛修颐也不好撵人,得让让她们服侍。寻芳和香橼在一旁端茶倒水,秦太医就和盛修颐说起东瑗的病来:“只怕是小产之兆。”

寻芳正要倒茶,听到这话,突然手一抖,茶水差点就溢出来。她心里震惊不已。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因为香橼和盛修颐同样震惊。

盛修颐的眉头就紧紧蹙在一起,难以置信反问:“小产?”

秦太医忙解释:“并非小产。只是有此征兆,下官用药,兴许能保住孩子。前些日子,大奶奶也请下官看病。当时大奶奶只说身子不舒服,下官看着她的脉象滑而圆,左关流而利。只是不太明显,下官也不敢断言就是喜脉,当时就什么也没说,只给大奶奶开了几服温和养体的药。况且当时大奶奶也没问下官是否有喜脉之兆,下官就更加不好说了….”

秦太医的话盛修颐明白。

他并不是在推卸责任。

东瑗前段日子估计是孩子刚刚上身,有了不舒服的感觉,自己没有留意。刚刚有了身子,脉象不显。九成是断定不真确的。

在那个时候,一般的太医都不敢断言就是怀孕了。

如果东瑗自己问,太医大概会暗示她几句,有怀孕的可能性。可东瑗根本就不是问那方面的,秦太医自然不会去提。

脉象不明显就胡乱说话,要是非喜脉,那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吗?

现在孩子快一个月了,脉象显露得要清晰很多。看盛修颐夫妻俩都没有往那上面想。秦太医的阅历告诉他:这是他们夫妻同房时没有注意,太过于激烈动了胎气的缘故。

而且东瑗最近心情一直很不稳定,孩子本就虚弱。

小产之兆就是这样来的。

盛修颐听了秦太医的话之后,脸色难看还带了几分内疚,秦太医心里就清楚:盛家世子爷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就没有把自己所想的解释给盛修颐听。

“如今如何用药?”盛修颐回神,眼光带着急切问秦太医。

秦太医就为难起来:“世子爷,下官只说可能保住….动了胎气,您也明白的,能不能真的保住,除了用药。还要靠老天爷和祖宗。”

就是说,用药也不一定能保住。

如果能保住。就是他秦太医医术高超;如果不能保住,说明盛家没有福气要这个孩子,不能怪太医医术不行。

秦太医话里话外的意思,盛修颐明白,也懒得跟他生气,连连点头:“请您开些药,我现在就吩咐人去抓药。”

秦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算是首屈一指的。而且他是最年轻的太医。像他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医术,多少是有些天赋的在里头。盛修颐觉得,如果他都不能保住东瑗的孩子。其他太医也不能,估计真是天意如此了。

如果他知道,昨晚就不会…

为了一时的欢愉,居然发生这样的事,盛修颐心底满是懊恼和后悔,甚至带了几分后怕。

太医开药的空隙,寻芳和香橼分别进了东次间,两人各自把太医对盛修颐说的话,告诉了各自的主子。

东瑗愣住,半晌没有回过神。她是真的没有往那方面想。生诚哥儿的时候让她吃尽了苦头,她下意识里害怕生孩子。

况且她所接受的教育里头,都是独生女子。有一个儿子,东瑗觉得很好了。她虽然知道古代人希望人口繁盛,她却没有想过再多生子女。

当然,能再有个孩子,将来诚哥儿有个同胞弟弟或者妹妹,东瑗也是喜欢的。

只是…

她真的太大意了。

盛夫人又是喜又是疑惑又是担忧:“什么时候上身的,你怎么不知声?”又问,“到底怎么动了胎气?”

提旁的话还好,一提如何动了胎气这话,东瑗瞬时控制不住,一张脸霎时通红。

盛夫人也年轻过。

她一问如何动了胎气,东瑗就满面紫红,她如何不明白?只怕是行房时没注意….

盛夫人一阵好气。

东瑗年纪小不懂事,盛修颐可是经历过那么多事的,他怎么不会注意些,还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如今东瑗可能子嗣不保。

盛夫人只差气得要骂盛修颐几句。

在盛夫人眼里,没什么比她添孙儿更大的事了。

“你们啊…”她声音里带了几分责备,替东瑗掖了掖铺在炕上的被子,“你躺着,我去看看太医开好药了不曾?等吃了药,再进去躺了…”

盛夫人怕东瑗来来回回折腾,反而让身子吃亏,所以见东瑗躺在东次间炕上,就没有劝她现在进内室床上躺着。

免得等会儿吃药还要起身。

东瑗嗫嗫嚅嚅嗯了一声,底气很不足。

盛夫人见她这样,有心说她几句,也不好再开口了。东瑗脸皮薄,做事也不是那颠三倒四的。当初她怀着诚哥儿,一点意外都没有出过,安安稳稳替盛夫人生了个大胖孙子。

可见她并不是不懂,而是没有在这方面用心。

她就起身,去了外间。

秦太医已经开了药,见盛夫人出来。忙给盛夫人行礼。他虽然在盛夫人面前行走不多,可盛夫人每次都说他的药好用,后来看病索性就不用屏帷。

秦太医很喜欢这位和蔼的夫人。

盛夫人也不多言,径直问东瑗的病。

秦太医就把对盛修颐说过的话,一一告诉了盛夫人:“…用些药,接下来半个月最好不要下床。孩子能不能保住,就要看老天爷的恩德了。”

盛夫人脸上浮起愁色。她好半晌才慢慢颔首,让香橼打发秦太医一个三两银子的荷包。送他出去。

盛修颐拿了药方,吩咐丫鬟们送去外院给他的小厮来安,让赶紧去抓药来。

“娘,您先回去吧,阿瑗这里有我照应呢。”盛修颐见母亲跟着担心操劳,心中不忍,对盛夫人道。

盛夫人一听就怒了。想着东瑗还在东次间,只有一帘之隔,声音压低了几分:“你照顾阿瑗?就是你照顾,娘的孙儿现在还不知能不能保住!要是保不住。你以后也别来见娘了…”

说罢,也不等这边煎药。率先走了出来。

康妈妈和香橼就忙跟了出去。

盛夫人也没有回元阳阁,而是去了祖祠,让康妈妈和香橼准备好香纸,给祖宗们上香。

盛夫人就在祖祠里跪了半个时辰,替东瑗祈福。

那边,东瑗也吃了药躺下。盛修颐坐在一旁,看着她脸色煞白的。心也是揪起来,攥住她的手不松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东瑗手轻轻放在腹部。心里也不好受。

这次的事,都是她的错。

盛修颐如果知道她有了身孕,是绝对不会那样对她的。只是她自己忙着过年,想着第一次管家,一定要表现好,有点累也以为是太操心的缘故,没有往怀孕这方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