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已下了楼,正要关上客厅的窗户,却听楼梯上脚步声响,夫人穿着薄呢大衣,挽了珍珠手袋,大半夜里竟是要出门的样子。

“夫人要出去吗?”周妈赶上去问。

“我到外面走走。”夫人头也不回往外走。

“老于刚刚出去了,您等等,我这就去叫小武……”周妈忙要去叫另一个司机来,却听夫人说,“不用,我自己开车。”周妈张口愣住,没等回过神,外面汽车已发动,夫人竟一个随从也不带,独自驾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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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从车窗外扑进来,拂面有冷冷寒意,念卿在盘旋的半山路上将车开得极快,眺望城中灯火热闹处,心中才有了几分暖意。一路夜风吹得发丝纷飞,身如添翼,顿生自在,只是茫然不知这路要何处还是尽头,只一味沿着道路开下去。

入夜的陪都街头冷清萧条,车子直驶到市区才见霓虹闪烁,到了灯红酒绿的繁华佳处,到处都是歌舞厅,路旁泊满车子,不远处的“皇后舞厅”招牌张扬醒目,正是城中权贵趋之若鹜的销金窟。

念卿将车泊在道旁,抬眼瞧见那熟悉入骨却又恍若隔世的霓虹,恍惚良久,下车缓步走向门口。侍者欠身推开彩绘雕花的玻璃长门,暗夜流光里,扑面而来的靡靡之音,颠倒回旋的缤纷舞影,仿如将时光一下子拽回往昔。

忘情其中的男女,借着醉生梦死,淡忘了乱世流离,个个飘飘欲仙,无人留意到角落幽暗座位上的女子。侍者将她要的伏特加送上来,只因鲜有女客一来就要这样烈的酒,不免留意多看了一眼。她敏锐觉察到旁人目光,冷冷侧了脸,只在变幻光影里的惊鸿一瞥,已叫侍应生看直了眼,浑然不觉她身上年华流逝的痕迹,但见她无动于衷地端坐在那里,却将周遭风月艳色都压得淡了下去。

此时酒正酣,歌正好,舞正欢。

舞池中的男女耳鬓厮磨,台上宛声歌唱的妖娆女子懒洋洋摆动腰肢。

冰洌的伏特加,入喉似火,四肢百骸都有腾腾的无形火眼燃起来,灼烧着心底那一处伤。从来不敢纵饮,更不敢喝这酒,这是他与她的酒,怕一沾唇遍坠入往日思忆里,浓醉里一切宛然,醒来斯人已不在。

念卿闭了闭眼,仰头将满满一杯烈酒饮尽。

有男子身影靠过来,趁着幽暗光影,将烟盒递上,点亮打火机。

火光一晃,映上她幽艳寂寥眉眼,她目光转过来,令那男子手上一抖,火光便熄了。

年轻男子讪讪朝着她笑,不过是个贪恋风月的公子哥,鬓角修裁得十分干净,脸也清秀,令她想起昔年报馆里的程以哲。

自认风流的年轻男子痴痴对上她这一双眼,陡然有了一种进退不得的局促,似乎心里每一分念头都被她看了个透亮。他想今日竟遇上这样不一般的女子,惴惴又亢奋,年轻的胆气被激发出来,试着问,“你一个人么,怎没有男伴?”

她缓缓笑,“我是个寡妇。”

他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一时怔住。

“我的女儿,与你岁数相差不多。”她扬起眉梢,优雅笑容里有一抹隐隐的哀伤。

“我不信。”他嚷起来,“你诳我的,哪里能有这种事!”

她只是笑,倒没有厌恶的样子,这令他放心落座在旁,献上百般殷勤,她却无动于衷,只是漫不经心看着舞台上唱歌的女子,径自出神。

他讲什么她都似听非听,一时讪讪地再也找不出话说。

冷不丁,她却侧首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子?”

他立即摇头。

她目光微转,笑意加深。

他迟疑一下,不由点了头,“也算是……有的。”

她靠在椅上,饶有兴味地打量他。

他耸肩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那又怎样,喜欢的人,不见得也喜欢你,我总不能为了一个不在意我的女子守身如玉做和尚。”

她闻言敛了笑意,定睛看他一眼,淡淡嗯了声,不再言语。

也不知为什么,有些话在知交好友跟前也不能讲的,却肯对这目光仿佛能摄魂的女子尽数兜出。他向侍者要来酒,一面替她杯里斟满,一面絮絮说,“你不要以为这是薄情,世间男子谁不是如此,痴心抱柱待死的情种只在老戏文里有,如今电影里都没人爱看这等戏码。”

她缄默听着,目光闪闪,若有所思。

他忍不住口舌之快,滔滔不绝发表了一通关于爱情和坚贞的高论,归根结底认为人是不应该为无望的希望坚守的,明知无果而等待下去是愚不可及的。

她听得十分专注,连目光也恍惚。

“我们跳舞吧”他打住话,鼓起勇气邀请她。

她仿佛这才从怔忡里回过神来,却听舞池那一头传来异常声响,像有小小骚乱发生。

一个穿风衣的绰约女子挤过人丛,朝门口匆匆而去,后面有人追赶,不知是争风吃醋还是又出了什么乱子。“真是的,整日不太平,这又在闹什么。”他张望了眼,随口牢骚,一回头,却见她脸色大异,目光定定望向那边。

恰在这时,舞池里突然砰的响起枪声。

人群惊乱大叫,潮水般哗然闪开,只见几个黑衣戴呢帽的男人朝方才离开的女子追赶而去。

他惊得跳了起来,混迹在这城中的,谁都认得那副黑衣打扮的人是什么来头,看那阵势隐隐也明白几分……却不料身旁那女子竟也闪身而出,快步追了上去,转眼不见人影。

桌上酒杯被她带得跌落,溅碎一地,再也没有什么能证明这神秘女子并非醉里偶遇的幻影。

枪声骤起的街头乱作一团,惊慌走避的人群将路上车子堵得进退不得。

众人闪开的路面上赫然已有一滩鲜红血迹。

街巷转角处,一个绰约身影踉跄从屋檐阴影里出来,一手捂了臂膀,仓惶回头张望。冷不丁一辆黑色车子飞快迎面而来,在身边嘎然急停。

女子惊骇后退,苍白的脸被车灯照亮。

念卿掀亮车灯,看清她容貌。

两人四目相对,俱都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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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开处,不是别人,正是薛晋铭噙意思温柔笑容,欠身打开车门。

其实她是远远就看见的,他站在官邸门前的台阶上,静静瞧着车子驶近……近了,近了,看清他大衣被风扬起的下摆,看见他清减容颜与淡淡笑容,竟叫燕绮耳根发热,佯装无意地牵起慧行,低头一笑,“等久了吧。”

他微笑凝视她,抢先说了本该她说的话,“你瘦了许多。”

分明他自己才是清减憔悴的那一个,燕绮笑了笑,心里酸楚,随他步入官邸客厅,有传令兵上来送了茶水,无声退出去,静悄悄的大屋子更令燕绮更觉森严的不自在。

两人一时相对无语,连慧行也被带了出去,只剩彼此落座长沙发的两端。

离婚之后还是第一次单独与他相对,原先那些怨,那些伤,不知是被时间还是被离合冲散,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男子,燕绮只觉得软绵绵,提不起力气去分辨对他的爱与恨。

薛晋铭问起香港的情形,又问她在战地医院的见闻,并不提多余的话。

恐他伤感,她没有先提敏言,他却主动提起来,说敏敏已葬在她生母的墓旁。

那处墓园,从前清明时节,她也同他们父女一起去拜祭过的。

想不到今年又添新塚,确实白发人送黑发人。

燕绮低头红了眼眶,幽幽叹道,“她小时候喜欢洋囡囡,每年生日我都送一个新的给她,如今好多年没有送了,她也长大了,我以为她不再喜欢。可夫人带我去她房里,我才看见有个旧的洋囡囡还摆在床头……今年清明,我再带个新的,更漂亮的去看她,她有母亲和洋囡囡陪着,就不会寂寞了。”

薛晋铭淡淡侧过了脸,过了良久才轻声说,“敏敏会很喜欢的。”

他这样温柔凄楚的语声,仿佛当年初见时的四少又回来了,有多少年都不曾见过他真正柔软的模样,纵然那外表举止还是一样的温雅,戎装笔挺的包裹之下却是一副日渐冷漠坚硬的心肠,到头来竟不知是自己爱错了,还是他变了。

似乎应了她心中算想,他的目光柔和,无声无息看着她。

流年偷换,原来他的眼尾也有了时光流过的浅细痕迹。

这眼神深邃如寒冬的夜空,不见星子,也纹风不动。

他是真的变了。

可是谁又没有变呢,昔日里风流绝艳的夫人,明媚爱娇的蕙殊,当然还有自己……早已不知留在了哪一幅泛黄的照片里。

燕绮无声摇头而笑,一时心念百转,良多怅惘。

“上回听念卿说,你已打算直接从香港去美国,怎么现今还滞留在内地?”薛晋铭淡淡探问,目光关切,“太平洋上战争一旦爆发,香港首当其冲,你们最好尽快启程,倘若是什么难处,务必告诉我。”

燕绮叹口气,“难处倒是没有,只是前线战地急缺医疗支援,医院里人手一直转不过来,我也实在放不下。不过这次回了香港,早则入夏,迟则年底就去美国,想来行程不会再拖。”

薛晋铭颔首,“那就好。”

“只是这一走,下回再见你和慧行又不知是什么时候……”燕绮欲言又止地望了他,“晋铭,有些话,我是早该同你说的。”

“等打赢了这场仗,你想什么时候回来看他都好。”他倾身凝望她,目光温柔笃稳,“我会照料好他,你尽可放心,别的还有什么叮嘱,我会仔细记着。”

“我……”燕绮语未成句,眼里蓦地已湿润,想起从前总是对他发火,什么事到了嘴边都变成争吵,竟没有机会好好说一说心底的话。

“我是想告诉你,这段婚姻虽然失败了,但我并不懊悔。”

有缘无分纵然抱憾,一生中曾经用尽全力爱过一人,已是幸运。

“晋铭,我……我应请求你的原谅,原谅我糊涂时做过那些伤害你的事。”

燕绮低了头,泪盈于睫。

这一声“原谅”,沉重如枷锁,终于当面对他说出来。

连同愧与无愧,怨与不怨,终究如阴霾释去。

薛晋铭深深动容,只唤了声“燕绮”,却被她打断。

“我明白你要说什么……是的,你不会怨我,你早已原谅了我,我知道的。”燕绮笑里含泪,倾过身子轻轻枕在他肩头,侧首贴了他脸颊,仿如往日亲密时光,喃喃道:“可是我也要你答应,好好对待你自己,你我的年华所剩都已无多,如今我已找到那个肯陪我老去的人,有一天你也会老,到那时候,我想看到你也有人陪伴,绝不是孤零零一个。”

他沉默,气息沉沉拂在她耳畔。

泪水潸然滑落燕绮脸颊。

薛晋铭揽在她肩头的手紧了一紧,低了头,在她耳畔轻若无声地叹了口气,悠然笑道,“你最傻了,净想些远在天边的傻事,我还没有老呢,像我这样好运气的人,待到满头白发的时候,谁说不会有妙龄红颜为伴?”

燕绮啼笑皆非,含嗔推他,指尖触上他胸膛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这一刻静好如斯,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气息将她淡淡包裹着,无比安心烫贴。

蓦地,他身子一僵,放开手臂,从沙发中直起身子。

燕绮错愕回头,见一个匆忙身影从门外直闯进来,推门刹那间望见他们,竟是怔住。

“夫人……”燕绮腾地红了脸,尴尬站起身,觉察念卿脸色异样,鬓发微乱,身上只穿见旗袍,连外面大衣也没罩,仿佛来得太过仓促,气喘得急,胸口不住起伏。

“念卿,出了什么事?”薛晋铭快步上前,方要扶她,却被她紧紧攥住了手。念卿脸色雪白,眼里灼灼有异样光彩,“快,快下令,叫你的人停下追捕,不要动手伤人!”

薛晋铭脸色一凝,“什么意思,不能伤谁?”

“她正被你的人追捕,还有她的同伴……”念卿深深喘过一口气,万分急切里,混乱头绪一时竟无法说清,唇间切切吐出那个名字,“她是四莲,我遇见了四莲!”

第二十三章

「1999.5重庆」

“你想知道二少的事情?这个,我知道地不多。”方樊老教授为难地摘下老花眼镜,目光落在艾默身上,带些诧异之色,细细打量了她一回,“我年龄大他不少,那时他只是个少年……不过,这位许小姐与我夫人倒是相熟。”

艾默指着照片上的秀美少女问:“许小姐,是她么?”

樊教授的女儿从他身后望了眼照片,也有些诧异,“妈妈怎么也认得这位小姐?”

“当然认得,她们是校友。”樊教授笑呵呵,“你妈妈和他们年龄相近,那时也还是个小姑娘,她与许家小姐很有些交情。你去楼上看看她午睡起来了没有?”

全没想到这一趟会有这样的收获,艾默心跳突突,掌心冒汗,早已激动得坐立不安。

樊教授看着她,下意识将她容貌与照片上女子比较一番,记忆中故人早已模糊的面容隐隐浮出,似乎让他想起些什么,却又不全是那么回事。

感觉到老人的审视,艾默低头捧了茶杯,想要做些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老人温和地注视她,“都过去那么久了,要不是你来问起,恐怕也不会想起这些故人。我夫人应该记得多一些,她那时很年轻,你想知道什么尽可以问她,不要紧,她是很和气的。”

艾默心里感激又兴奋,忍不住问,“您说的这位二少,是不是和家人住在一处半山上的宅子,那里叫做沈家花园?”

樊教授摇头,“不是,他府上我去过一回,是在江边的。”

“江边?”艾默一怔,怎会在江边呢,莫非又弄错了,“您记得确切吗?”

“那是我第一次到达官贵人家里做客,印象十分清楚,薛家府上不大讲排场,却看得出处处考究的心思,我最记得从他家长廊上远眺江水,对岸灯火高低错落,景致好极了。”

老人说得如此笃定,令艾默无法质疑,心中希翼却是一落千丈,只怕又是一场失望。

正想再问一问老人细节,樊老太太却由女儿陪着从楼上下来了。

樊教授向她介绍了艾默的来意,提到她想知道薛慧行的事情时,老太太显得十分讶异,将艾默看了又看,依然明亮的眼里神采闪动,满头银发如霜,淡淡眉毛映着眼里和蔼笑意,显出温文仪态。

“你是说削慧行?”老太太接过女儿递来的老花眼镜,慢慢戴上,看着泛黄的老照片喃喃说,“他如果还在,也有六十多了吧。”

樊教授感慨地笑,“可不是么,那时你们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我足足大了你们近十岁,常被你抱怨沉闷无趣,记得第一次认识的时候,许小姐叫你罗姐姐,管我却叫樊叔叔!”

艾默望着两位白首相对的老人,不由微笑。

他们女儿早已在旁哈哈笑出声来,老太太忍俊不住地看了樊教授一眼,嗔怪道,“什么许小姐,你这老糊涂的记性,人家是姓严。”

“姓严?”

这一声反问却是从艾默和樊教授口中同时发出。

艾默心头一跳,落在谷底的一颗心骤然又被拔上山尖。只听樊教授哦了一声,恍然似想起什么,“对了,她家里姓许,不过她似乎不是亲生的……”

老太太点头道,“那会儿好多人是叫她许大小姐,其实她叫做严英洛,本姓是严,她养父母并没有给她改掉,大约是为了纪念死难在南京的亲生父母。”

原来如此。

严启安,他也是姓严的。

艾默连呼吸也急促起来,迫不及待追问老太太,“那您去过薛家府上,见过他的家人吗,他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老太太愣了愣,张口想了半晌,迟疑道,“我只去过一回,平素他们家是不给外人去的,在我们眼里也神秘得很,因为二少的父亲……是一位高官,名声也很有些……”她停下话语,看着艾默,不知要不要在一个素不相识的晚辈面前提起那隐讳的名字。

艾默轻声说,“我知道。”

老太太闻言微愕,与樊教授互看了一眼,似有些了然,顿了顿又说,“英洛的父母我倒见过几回,她母亲很热情和蔼,父亲原先是位军长,和日本人打过硬仗,我见到他时似乎已不带兵了,到底是做什么官我也不大清楚。”

那是四五年之后,四九年之前。

艾默自然明白那位许军长是何许人,那个名字也是日记中屡有提及的,转念想来,对于他在内战中失势不再带兵的原委,也明白了八九分。然而盘桓心底,最最想问的一句话,到了唇边却半晌没有勇气说出口。

老太太却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

“二少的父亲我见过一回,母亲却没见过,那时他母亲早已过世。”

“阿?怎么会……”艾默一震,万万没想到这个变故,一时惊得呆住。

老太太拿起相片簿,将那幅薛慧行、严英洛和张孝华合影的照片指给她,“这照片就是四八年林氏仁爱医院修成时拍的,是二少家里出资捐建了这间医院,命名林氏就是纪念他的母亲……嗳,老头子,当时是你和老师一起做的规划图吧?”

老太太摘下老花眼镜回头问樊教授。

“是阿,这医院到八九年才拆。”樊教授半仰了头,恍然忆起旧事,“我听过,二少的母亲也是一位大夫,那时代的女大夫是很少有的,可惜那么年轻就走了。”

“那是位了不起的女士。”老太太接过话来,叹了口气,“四一年底,日本人打到了香港,据说他母亲守在医院看护病人,没跟英国兵撤走,结果日本人炮轰了医院……”

艾默听得动容,想着这位早早凐逝的女士,一时肃然起敬,百感交集。

那些信件和日记,缺失了太多,一些名字如流星掠过,再无下文。

只知道他们来过,存在过,灿亮过。

而后究竟坠落在哪里早已无从得知。

原以为在自己自寻的往事里,旁人只是无足轻重的局外人,然而触及往事越深,识得的故人越多,便越觉得每个人都是一段传奇。纵然芸芸众生的悲欢都是一样,看来不足为奇,抛在历史的宏大画卷里,人人都是小人物,却也从无数小人物的生死离合里生出盘根错节的命运轴线,合成一个洪波涌起的时代,浪卷千堆雪,湮没英雄豪杰,荡涤浩浩河山。

一直沉默聆听的樊教授,似也恍然陷在回忆里。

良久无人开口。

打破缄默的却是樊教授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