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离轻轻笑了起来,回头看着她,挑眉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回去,郡主你说笑吧。”

“我是不是说笑,你要不要试试。”方朝阳轻蔑的看着她,“没有我办不到的事。”

顾若离回道:“那又如何。即便你今天将我带走了,赵将军也会救我的。”

“赵远山,他也配?”方朝阳站了起来,她个子比顾若离高了许多,低头看她,像哄三岁时的顾若离,“莫说,我方朝阳办事他奈何不了,就算他能又能怎么样,一个自身难保的人,还有闲工夫是管别人的死活?!”

“什么意思。”顾若离问道。

方朝阳打量着她,想看出她是真担心,还是故作姿态,淡淡回道:“人在做,天在看,这道理你爹没有教你?”

顾若离撇头过去,没说话。

方朝阳知道顾若离自小倔强,所以语调微转,柔和了一些:“顾解庆在圣上心中扎了根刺,恐怕你连赵远山都不敢说你姓顾吧?”她说着微微一顿,柔声道,“跟娘回去,只有娘能让你正大光明的活着,姓顾!”

顾若离微微一顿,好似被说动了一样:“你既说顾氏是根刺,又凭什么说这样的大话。”

“凭我是朝阳郡主。”方朝阳并未露出趾高气扬的样子,可她无论言还是行,无一不显露着她高贵的出身,和骨子里的骄傲,“别人做不到的事,我却能。”

是啊,她怎么忘了,她是太后最疼爱的侄女,自小长在皇宫和圣上以及太上皇情同兄妹的朝阳郡主。

别人难如登天的事,在她眼中,不过是鸡毛蒜皮。

“娇娇。”方朝阳微微勾唇,似笑非笑,“你是聪明孩子,可要想清楚啊。”

“这条件好。”顾若离决定的事向来不拖泥带水,“给我个时间。”

方朝阳轻轻一笑,揉了揉顾若离的发顶:“这才乖。”顿了顿,“此时不合适,年前我便能办妥。”

顾若离点头,回道:“好,我跟你回去。不过我要随时可以出府,自由出入。”又看着朝阳郡主,笑道,“您也知道,小地方出来的,向来没有规矩。”

方朝阳的眼中,从来没有规矩,若不然她当年也不会和离再嫁:“随你,只要你不做蠢事。”

顾若离没有意见。

“走吧。”方朝阳撇了眼院子,拂袖往外走,“东西不用收拾了。”

顾若离没有动:“我朋友还没有回来,我要和他们说一声。”

“我留人在这里等着。”方朝阳没了耐心,“走!”人已经出了门。

顾若离没有再坚持,随着她出门上车。

他们一走,霍繁篓和张丙中便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师父这就走了啊。”张丙中一副很不舍的样子,“没想到她居然是顾三小姐,还是朝阳郡主的女儿。”话落撇了眼霍繁篓,一副你们果然不是兄妹的表情。

霍繁篓懒得看他,摆了摆手道:“各自保命去,若叫他找到,别把我供出来。”话落,飞快的消失在巷子里。

张丙中撇撇嘴,也跟着霍繁篓跑走了,只留下半掩着的院门。

☆、069 初来

“戴上。”一上车,方朝阳就递给她一顶帷帽,“看着碍眼。”

顾若离接过来戴上,她的落脚处,是她让霍繁篓送出去的,今天他们还特意大张旗鼓的上街租铺子。

一来,是为了告诉赵勋,他们为了留在京城而努力着,毫无防备。

二来,她在等方朝阳。

她虽不想见她,不想去她的家中,可满京城能护她一时的人,只有她。

虎毒不食子,作为母亲,她即便不够爱,可也不至于害她。

“顾家的人真的都死绝了?”看不到她的脸,方朝阳舒服多了,理了理中衣,漫不经心的说着。

顾若离忍着心头的火,点头道:“是,死绝了。”

“呵!”方朝阳笑了笑,“看来顾解庆对你还不错,留着你一人的命…”

顾若离撇过眼去,看着褥垫上的花纹发呆。

“舍不得?”方朝阳不屑道,“当年我走时,也没见你不舍,现在倒是长心了。”

顾若离回头看她,冷声道:“顾家的事,你一开始就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方朝阳斜倚在褥垫上,一双修长的腿懒洋洋的并着,扬眉道,“他只要不动心思,圣上怎么会杀他,这祸是他自己招来的,谁也帮不了。”

她的意思是,顾解庆是有意进京帮太上皇治病的?

顾若离不信,如果祖父真的有意来京城,他就不会在最后时刻,把一张错的病方给她。

她睨着方朝阳。

“不信?”方朝阳嘲讽道,“当年他任太医院院正时,太上皇可只认他一人医术,宫中谁也没有他风光。主仆情深,他想来难道不正常?”

顾若离没有说话,如果真如她所言,那么顾解庆为什么给她这样一张病方?

这和她之前所想完全不同。

“小孩子就是天真。”方朝阳单手支着面颊,冷笑,“你要报仇也不该找圣上,该找的是顾解庆,若非他不识时务,顾氏哪里会有灭门之祸。”

顾若离条件反射,就想出言反驳,可话到嘴边她忍了下去。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以为谁杀了他们,谁就是凶手。”方朝阳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可你真要报了仇,你可想过天下的百姓,三年前居庸关之事,生灵涂炭,死了那么多人,你只看到圣上将太上皇幽禁在西苑,却不曾想过,圣上却让大周昌盛,百姓安居?杀了圣上,让太上皇复辟?到时候他再做蠢事,那时候可没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了。”

原来,在她心目中是这样看待这件事的,顾若离回道:“他若是明君,大可直接将太上皇杀了,何必连累无辜之人。天下太平,你认为是圣上的功劳,我却觉得是百姓自己的努力,只要没有战争,谁坐那个位置对他们来说,都毫无影响。”

“呵!”方朝阳一副懒得和小孩子辩论的表情,“随你怎么想吧,与我们无关,你只要老老实实别做蠢事就行。”

两个人说着话,马车颠簸了一下,进了个院子,就听到此起彼伏的行礼声。

“下车。”方朝阳扶着婆子的手踩着脚蹬下车,径直由丫头扶着,走在前头。

帘子掀开,顾若离走了出来。

周围候着的丫头婆子看着她皆是愣住,随即一个个垂着头不敢再看。

方朝阳昂着头,看别人只微垂着眼帘扫过去,语气傲慢:“去吩咐厨房,备一桌酒席。再去将伯爷请回来。”

随着的婆子诚惶诚恐的应是。

顾若离依旧戴着帷帽,抬眸打量着四周。

院子很大,比起延州杨府还要阔上一些,穿过如意门便让人眼前一亮,只看到一簇簇颜色各异的菊花,被划分成田字格,娇艳的围在一起,香气四溢,让人目不暇接。

“我不喜欢。”方朝阳指着菊花道,“前面是牡丹,等明年春天你就能看到了。”

顾若离没在意她说什么,一路欣赏过去,菊花品种繁多,而且这些都是精心培育的,开的特别艳丽,格外的好看。

方朝阳停下来看着她,对丫头道:“一会儿挑几盆送三小姐院子里去。”

丫头忙应是,想问三小姐住哪个院子,可却不敢问出口。

“我不喜欢花。”顾若离收回视线,“你不用麻烦了。”

方朝阳睨了她一眼,又穿过一道垂花门,便进了内院,果然如同她说的,内院中全是牡丹花,虽此时没有开花,可却可以想象,春天这里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方朝阳住在正院,丫头婆子规规矩矩的立在门口恭迎着,她径直进了暖阁,在门口吩咐道:“打盆热水来,再去将我新做的衣裳拿来给三小姐穿。”

没有人问她,哪里来的三小姐,只一个老成点的婆子道:“郡主,您的衣服三小姐穿有些大了,若不然将四小姐的衣服取一套来可好。”

“穿别人旧的?”方朝阳扫了眼婆子,“就拿我的,大了就立刻改,针线房要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留着做什么。”

婆子再不敢多嘴,应是退了下去。

顾若离进了暖阁,湛蓝的窗帘,湖绿的地垫,大红的驼绒毯子铺在炕上,墙角的多宝格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金玉器皿,整个屋子里金碧辉煌,无一不张扬高调。

“郡主,水来了。”丫头将铜盆端进来,方朝阳指着顾若离,“洗脸。”

顾若离站着没动,方朝阳摆手示意丫头都出去,她盯着她道:“我瞧一眼,一会儿你再画上,免得我晚上做恶梦。”

顾若离没接她的话,摘了帷帽在盆里洗了洗手就坐了下来:“你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方朝阳听着眉梢一挑,眼底就露出满意之色来:“我就说,我生的孩子怎么会丑。”也不再逼着她洗脸了。

“朝阳。”门外有脚步声和行礼声传来,随即门帘子一掀,一个穿着月白潞绸直裰的男人大步跨了进来。

长身玉立,月朗清风般立在门口,顾若离眼睛一酸,立刻想到了顾清源。

看来,方朝阳的喜好没有改变,依旧是这种谪仙般的人物。

只是,此人和顾清源又不大像,他眉色略淡,一双眼睛犹如琥珀般,淡淡的,看着你时全神贯注,柔情似水的凝视着,而顾清源却要冷清许多,即便是笑着,也有着让你触不到留不住的距离感。

崔延庭微微转眸,视线便落在顾若离面上,打量着她,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心底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这位姑娘是…”

方朝阳坐着未动,“娇娇,刚到京城。”并未提西苑和赵勋。

顾若离静静立着。

尽管猜到了,可崔延庭还是露出惊讶的样子:“真是娇娇啊。”他走过去看着顾若离,似乎想从她面目全非的脸上找到和方朝阳相似之处,“都这么大了啊,十一还是十二。”

“到这个月二十七整十二。”方朝阳想到生顾若离时,她自己的狼狈,“你别看她的脸,难看死了,这丫头为了上京时方便,自己把脸给折腾成这样。”

和荣王妃一天生辰?崔延庭目光动了动,亲和的看着顾若离:“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和婧语一样大,可看着老成多了。”

“又不是好事,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样子。”方朝阳不冷不热的,“娇娇,这位是建安伯崔玉林,你想称呼他什么都可以,随你的便。”

顾若离扫了她一眼,对崔延庭重新行了礼,道:“见过伯爷!”

并没有对长辈的尊敬,可方朝阳也不生气,淡淡的和崔延庭道,“我接她回来住,就安排在我们的罩院里,一会儿让人将里面的东西都搬出去。”

顾若离一愣抬头看向崔延庭,就看到他脸色飞快的一变,随即笑着颔首:“家里的事你做主,何况是娇娇来了,当然要住的近些,好方便照应。”就立刻对外头的婆子吩咐道,“刘妈妈,去将罩院的东西都搬出去,以后三小姐住在那边。”

“是!”婆子应是而去。

崔延庭欢喜的看着顾若离:“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也不说一声,我也好派车去接你。”好似不知道顾府的事情一样。

完全不奇怪,她为什么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路上还好,不曾吃什么苦。”顾若离一板一眼的回着话。

崔延庭轻轻嗯了一声,眉目如画舒展开朗的样子,坐在了方朝阳身边:“这孩子的性子可不像你,太乖巧了。”

方朝阳睨了他一眼。

“郡主。”外头婆子隔着门回道,“衣裳改好了,是这会儿给三小姐换上,还是…”

方朝阳看着顾若离一身:“现在就换,瞧的我难受。”话落指着里头的碧纱橱,“去里头换。”

顾若离没有反抗,由婆子扶着去了碧纱橱换衣裳。

隔着一幕天蓝的门帘,她听到崔延庭低声道:“这孩子刚经历了伤心事,我看她闷闷不乐的,让她和婧文,婧语多接触接触,一般大的孩子,也有话说。”

“随你的便。”方朝阳看着他交代道,“你对上下吩咐一声,对外,只说是你远房的侄女,娇娇的身份,暂时还不能让人知道。”

崔延庭就在刚才这几息的功夫,已经考虑过了,便道:“我有个表姐嫁去了湖广,几十年不曾回京,就说是他们家的孩子吧。”

“这就好。”那天她在西苑看到顾若离时,一眼就认出来了,当时要不是拼命忍着,她绝对会冲过去将她扯出来。

不过还好,赵远山将她送出来了,若不然,她也会想办法将她弄出来。

什么地方不好待,居然进了西苑。

顾若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上的衣服,不禁皱眉,银红色滚金边的革丝褙子,下身是条鹅黄的挑线裙子,她还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张扬的颜色。

“三小姐身段好。”婆子笑着恭维,“简直和郡主一模一样。”

她现在又瘦又矮,怎么就像方朝阳了,顾若离无奈的朝对方笑笑出了门。

“还不错。”方朝阳一脸的勉强,对婆子道,“就照这个尺寸,再做几套来。”又道,“就用前两天太后娘娘赏的布料。”

郡主一向清高,没想到对自己的女儿这么好,婆子不敢多言,垂头应是。

“让我进去。”忽然,外面传来吵杂声,方朝阳脸色一冷,朝房里的婆子看去,婆子一个激灵跑了出去,转眼回来道,“是三…”忽然想起来,顾若离现在是三小姐,便立刻改口,“是四小姐来了。”

方朝阳挥挥手,不欲多言:“让她进来。”

顾若离去看崔延庭,他始终笑盈盈的,没有半点不悦。

随即,门帘子呼啦一下扯开,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小姑娘冲了进来,也不看里面有没有别人,指着方朝阳就道:“你凭什么把罩院的东西都搬走,那我娘的东西,你是不是故意的。”

顾若离看清她的样子,心头一愣,恍然想起那天在城隍庙和她相撞的小姑娘。

难道她就是建安伯府的三小姐,崔婧语?

方朝阳漫不经心的白她一眼:“你可以搬你的院子里去。”

“你!”崔婧语气的脸红扑扑的,像是枚刚摘下来的水蜜桃,青涩可人,“你欺负人。”她话落,一直在一边喝着茶的崔延庭开口道,“语儿,休要胡闹。”

崔婧语好像刚看到她父亲一样,眼睛一亮,就扑在他怀里,撒着娇:“爹爹,那都是娘的东西,她就这么随随便便让人搬出来了,这样下去,明儿她就能将我们兄妹三人也赶出去。”

“不许这么说。”崔延庭道,“她是你母亲。”

崔婧语顿时红了眼睛,哽咽的哭了起来,一副梨花带雨,颤巍巍的样子,惹人怜爱。

顾若离愕然,没有想到她前后的反差这么大。

“你母亲的嫁妆我会安顿好,不会少你一根簪子。”崔延庭直皱眉,可还是耐着性子哄着,“再哭,可就让你三姐笑话了。”

崔婧语一愣:“三姐?”她狐疑的回头过去,就看到铺着银色革丝碎花桌布的桌边,坐着一位少女,梳着双丫髻,光溜溜的额头正对着她,正专注的喝着茶。

好似感受到她的视线,对方抬起头来,姜黄色的脸,一块骇人的疤,除了那双还算清澈透亮的眼睛外,丑的惨不忍睹。

“是你。”崔婧语当即离了崔延庭,朝顾若离走过来,盯着她,“那天是你撞的我。”

顾若离微微一笑,朝她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既然她是三小姐,对方比她小,自然就不用她主动行礼了。

“你们见过了?”方朝阳看着顾若离,目含审视,顾若离点头,“在庙会。”

只要不是在西苑就成,方朝阳不再关心。

“哦。”崔婧语尾音拖的很长,“原来你就是她的女儿啊,可真是报应,长的这么丑。”

崔延庭咳嗽一声:“语儿,不许这么说话,和你母亲还有三姐道歉。”

“偏不。”崔婧语跺着脚,瞪着顾若离,“我才是三小姐,她算哪门子的三小姐。”

不等崔延庭说话,方朝阳冷笑道:“我说她是就是,你要不服那是你的事。”话落,摆手道,“你下去吧,没事不要来我这里,吵的我头疼。”

崔婧语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崔延庭:“我要去延州,去找外祖父,找舅舅,这个家我再也不待了。”话落,哭着跑了出去。

“语儿。”崔延庭叹了口气,和方朝阳道,“她一个孩子,你何必说这样的话。”无奈的追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母女两人一个靠着,一个坐着,过了一刻顾若离先出声问道:“四小姐的外家,在延州?”

方朝阳也不看她,斜着身子,大红的衣袍松松的垂在地上,像是一幅画:“延州杨氏。”

居然是延州杨氏。

电光火石间,她明白过来。

为什么当初霍繁篓会执意拉着她给杨文雍治病…

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早就知道方朝阳嫁的是建安伯,而建安伯的原配是杨文雍的女儿,他们本就是姻亲。

他算计的是这件事。

顾若离低头看着茶盅里浮浮沉沉的茶叶,一时间百感交集。

“杨次辅的嫡女。”方朝阳下了炕,抚了抚鬓角,“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有什么不满意再让他们改一改。”

顾若离没有反对,随着她出门,绕到后院从角门穿过花墙便就是罩院,里头站着八个丫头,并着四个粗使婆子,恭恭敬敬的垂手立着,见她们进来,立刻蹲身行礼喊道:“郡主好,三小姐好。”

“起来吧。”方朝阳随意的摆了摆手,径直进了暖阁,目光一扫指着多宝阁上摆着的一刻玉雕白菜皱眉道,“什么东西,拿走。”

有个穿绿衣,身材较小的婢女无声无息的走过去取下来摆在托盘里拿走。

“这个也要换。”方朝阳指着椅子,“换红木的来,我记得库房里有一套。”

随着的婆子就低声道:“郡主,库房里的那套红木,是伯爷给大少爷成亲用的,过两日就要搬过去。”

方朝阳什么也没有说,闲散的目光落在那婆子面上。

“是!”婆子立刻改了口,“奴婢这就去找人搬来。”话落,立刻吩咐粗使婆子将房里的四张椅子并着两方高几抬走。

顾若离恍若未闻,静静的立在多宝阁边,欣赏上头摆着的玉器。

“将就住着。”方朝阳拧着眉道,“院子里还有块空地,等过些日子再建个院子。”

顾若离看了她一眼,其实并不是她将就,而是方朝阳觉得将就…

所以,方朝阳要做什么,她同意不同意,根本就无所谓。

“母亲。”这时,院外一道清清凉凉的声音传进来,“您在里面吗。”

方朝阳坐了下来,眉头微蹙显然很不耐:“进来吧。”

“是!”话落,随即由丫头打了帘子,进来一位身量修长,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件素面的芙蓉褙子,梳着垂柳髻,髻顶上清清爽爽的别了一只兰花簪子,她莲步走着,脸上的容色端庄娴雅,容貌也是精致出挑,让人眼前一亮。

“给母亲请安。”崔婧文行礼的姿势很标准,柳腰微摆上身笔挺,一双修长的腿微微曲着,垂着眼帘,容色恭顺。

方朝阳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问道:“什么事,说吧。”倒不像对崔婧语那般毫不掩饰的不待见。

“方才听说娇娇妹妹来了。”崔婧文起身,一转眸看向顾若离,展颜一笑,“这就是娇娇吧,我是二姐。”

顾若离上前朝她行了礼,回道:“二姐好。”

崔婧文颔首道:“你才来,我不好拖着你去我那边,等明日安顿好了,我来接你去我房里里玩,我们姐妹几个一起说说话。”又给了她一方帕子,“我亲手做的,妹妹用着,若还乘手改日我再给你做。”

顾若离接过帕子,是条素白四角绣兰花的帕子,她不懂针线却也看得出崔婧文的绣功很好:“谢谢二姐。”

崔婧文笑了起来,回头对方朝阳道:“母亲和妹妹说话,我就不打扰了,厨房那边我去盯着,也不知妹妹爱吃什么。”她说这话,却是盯着方朝阳。

六年没见,方朝阳怎么会知道顾若离爱吃什么。

方朝阳眉梢一挑,看向顾若离。

“我不讲究的。”顾若离接了话,笑道,“京中的菜自然比庆阳好,随意些就成。”

崔婧文微微笑着,点头道:“那我先去列个菜单,稍后拿来给母亲过目。”话落,行了礼,提着裙摆慢慢走了出去。

顾若离挑眉看向方朝阳。

“和你没什么关系。”方朝阳拧着眉,显然对这两个继女没什么耐心,“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要搭理,不用勉强。”

顾若离应是,方朝阳就起身往外走,边走边摆着手道:“歇着吧,用膳的时候会有人来请你。”

“郡主慢走。”顾若离送她到门口,方朝阳脚步一顿回头撇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由丫头婆子簇拥着出了院门。

建安伯的太祖,曾是昭宗儿时的伴读,当年嫡庶夺位最后身为庶长子的昭宗赢了。而身为伴读的太祖,在这期间立刻大功,昭宗登基后便封了四个爵位,建安伯便是其中一个。

鼎盛时,建安伯掌管了整个内务府,满京城的勋贵无不马首是瞻,恭恭敬敬。

只是,几代兴衰,如今的建安伯府在京中早已大不如前。

崔延庭想起儿时的风光,看着如今哭的梨花带雨的幺女,微微叹了口气,轻柔的哄着道:“你母亲的嫁妆由你们兄妹三人照看,不是更好。郡主虽性子不算可亲,可为人磊落,你这样胡闹,只会让大家难看。”

“我怎么胡闹了。”崔婧语抹着眼泪,“她害死了我娘,难道还要我对她恭恭敬敬,喊她一声母亲吗。”

崔延庭温润的面容立时沉了下来,低声喝道:“语儿,不许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崔婧语昂着头,一张小脸红艳艳娇滴滴的,“您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她…”她的话没说完,忽然崔婧文走了进来,“爹!”

打断了崔婧语的话。

“二姐。”崔婧语扑在崔婧文怀中,“她将娘的嫁妆丢出去了,还带了个丑女回来,硬说是三小姐,真是欺人太甚了。”

崔婧文没有宽慰,只松松的扶着她,对崔延庭行了礼,含笑道:“爹爹有事去忙吧,我来劝劝语儿,她性子虽急,可却是最懂事的。”

崔延庭早没了耐心,起身出了门。

他一走,崔婧文就抱着妹妹,低声道:“你刚才说的什么昏话,以后再不许说,若叫我听见了,也是不会饶你的。”

“连你也护着她。”崔婧语道,“当初娘病着,她就和爹不清不楚的,娘就是生生被他们气死的。要不然,怎么娘过世没有百日,爹就将娶进门了,分明就是一天都等不及了。”

“语儿。”崔婧文回头对侯在门口的丫头打了眼色,丫头会意立刻关了门守在外头,崔婧文才拉着妹妹坐下来,低声道,“没有证据的事情,你怎么就能张嘴就来,传出去,别人只会说你没有家教,而不是她水性杨花。”

朝阳郡主若是在乎名声,她当年就不会无声无息的和离,丢了自己的女儿高调张扬的回京,不过几个月就成了京中男子们垂涎欲滴的谈资…若是换做别的女子,莫说不会和离,便就是不得已和离了,也是一盏青灯孤寂的躲着人言。

这样的人,说这些话根本毫无用处,只会给自己添堵。

“要什么证据,家里谁不知道。”崔婧语一双杏眼哭的又红又肿,“我恨不得拔了她的皮,还有她的那个丑女儿,一起丢进通惠河里去。”

崔婧文叹了口气,抚着她的后背:“别想这些没用的了。清莹和清雅约我们去法华寺赏菊,过几日我陪你去散散心好不好。”

崔婧语摇着头:“不去,她们两个去了,马继肯定也去,他整天跟在我后头,嚷着要娶我,我最讨厌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