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想起来,霍繁篓是识字的。

“我?”霍繁篓白了他一眼,“没空。”他话一落摆着手要走,顾若离拉住他,凝眉道,“你要做掌柜,不认字写字将来怎么记账。”

霍繁篓想说他有自己的办法,可话到嘴边他忽然看着顾若离,问道:“你嫌弃我?”

“我嫌弃你做什么。”顾若离懒得和他解释,“我是为你考虑,你年纪还小,不识字太不便了。”

霍繁篓嘿嘿笑了起来,点头道:“也对,那你教我吧,每天十个字,你教完我练习。”就拉着顾若离,“就现在,走!”

话落,就颠颠的去拿笔墨,张丙中一个人弓着腰收拾药,看见他闲着就怒道:“你真当自己是掌柜了,快来帮忙。”

“急什么。”霍繁篓挑眉,“我先和三儿写字,这是大事。”

张丙中一愣,顿时不生气了,哈哈笑了起来,指着霍繁篓对顾若离道:“师父,你不知道吧,他还不认识字,那天你送的信都是我念的。”又道,“那次赵远山送的信,我还以为他认识呢,一本正经的看了半天。”

顾若离一怔,扫了眼霍繁篓,问张丙中道:“赵公子什么时候送的信,我怎么不知道?”

“就他走的那天,我不知道,是霍繁篓收起来的。”张丙中等着霍繁篓,一副你不是好人的表情,“肯定是他藏起来了。”

顾若离就看着霍繁篓。

“丢了。”霍繁篓蹙眉,抱着笔墨拉着顾若离往桌边走,“他的信能说什么好话,你没看见就当福气了。”

顾若离没说话,沉了脸道:“可那是我的信。”

“知道了。”霍繁篓按着她坐下来,“可是我已经丢了,最多下次再有信我替你收着成不成。”又见她不高兴,就凑过来脸来,问道,“你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生我的气吧。”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顾若离要说什么,霍繁篓将笔塞在她手里:“我和你道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次。”

“算了。”信也丢了,她再多说也没什么意思,而且,信是赵远山走的那天留的,恐怕不是警告就是威胁之类的话,她便道,“下不为例。”

霍繁篓颔首应是,目光闪了闪,唇角勾出丝笑容来。

张丙中就在一边翻白眼,哼了一声,咕哝道:“就知道师父吃软不吃硬,手段用的炉火纯青,还下不为例,再有他一样会这么干!”又不甘心,挑唆道,“师父,您的心太软了,不能被他糊弄。”

霍繁篓根本不用看张丙中,柔声道:“我们三儿不对我心软,难不成对你!”

“得了。”顾若离写了一个霍繁篓三个字给他,“会写吧?”

他会写的,只有他的名字,和顾若离的名字!

“会啊。”他拿笔过来,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上自己的名字,又提笔龙飞凤舞的写出顾若离三个字。

他自己的名字,若不细看很难认得出,可顾若离三个字,却比她自己写的还要好看,一笔一划锋利流畅,如同名家笔下的成品。

看着纸上的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她心口一滞,就听霍繁篓道:“写的不错吧,聪明人,一学就会!”

“你…”顾若离指着纸上她的名字,“常练?”不常练,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霍繁篓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闲了就写,效果不错吧。”他看着顾若离,看着她脸上慢慢浮上的松动,慢慢涌出的暖意,眉梢一挑眼底满是笑意,乘势揽着她肩膀,道,“这六个字我会,你换其他的教。”

顾若离嗯了一声,提笔写了个“合安堂”三个字。

霍繁篓就照葫芦画瓢,写的很丑,顾若离握着他的手:“提笔要举重若轻,手臂要稳…”

霍繁篓点着头,看着顾若离握着他的手,满眼都是笑。

如此学了半个月,霍繁篓已经能捧着书看个七七八八,学习的能力出乎她的意料,她奇怪的道:“余下的字你怎么认的?”

“笨。”霍繁篓笑着道,“一句话五个字,我能认识两个,其他三个不也就无师自通了么。”

顾若离惊叹,颔首道:“余下的字也不用我教了,你自己抄书,有不认识的就来问我。”

“那怎么成。”霍繁篓嬉皮笑脸的,“还是你教的好。”

“今天腊八,恐怕没有人来,要不咱们歇一天,回去煮腊八粥吃吧。”张丙中在门口扫雪,擦着汗回头看着顾若离,“再把白姑娘和梁欢母子两人请来一起热闹一下。”

“好。”顾若离搓着手,医馆的生意不算很好,也不算太差,霍繁篓算过这个月抛去房租和一切杂费,他们得了二两银子。

这已经很出乎他们意料了,难怪京中的医馆如雨后春笋,每条街都有一两家。

“走,回家吃腊八粥去。”霍繁篓把笔一放,将柜台收拾了一下,就提着门板关门,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去找白世英。

白世英依旧那副打扮,从厨房出来,看见他们含笑道:“…正要去找你们,我煮了腊八粥,就在这里吃吧。”

“你煮的?”顾若离很惊讶,白世英笑道,“我如何不会,只是不擅罢了。”说着进厨房端着一个钵子出来,里面果然是腊八粥。

张丙中忙过去接住摆在正厅里,白世英又拿了四只碗和一碟小菜出来:“没有糖,我放了甘草和蜂蜜。”

顾若离盛了一碗尝了尝,味道有些怪,可还是忍不住笑着点头:“味道很不错。”

停下来的雪又再次下了起来,四个人坐在桌边,讨论着过年的事情,热火朝天。

“霍姐姐,白姐姐。”梁欢和二娃蹬蹬跑了进来,养一个月,梁欢的个头窜了很多,脸色也变的白里透红,穿着崭新的袄子,显得又精神又好看,他抱着个大包袱过来,笑着道,“我娘做的点心,还是热的呢。”

“这是我娘做的藕夹,里头塞的肉呢。”二娃挤着梁欢,不甘落后的将自己包袱也摆在桌子上,“她说今天腊八节,请你们去我家过。”

梁欢眉头一皱,不高兴的道:“去你家干什么,你娘挺着肚子,去我家最好,我娘做了许多好吃的。”张婶子又有身孕了。

顾若离笑了起来,拉着梁欢坐在自己身边,柔声问道:“天冷,让你娘歇着,别又着了风寒。”

“她不给人家洗衣服了,姐姐给的工钱她说够我们花的,她就给人做做鞋子,不冷手的。”梁欢点着头,又看着霍繁篓,“霍哥哥,你认识几个字了,我认识两百个字了,先生还夸我聪明呢。”

二娃也凑着道:“我也认识一百多个字了。”

霍繁篓吃粥的动作一顿,皱眉看着他们,一副嫌弃的样子,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捏了捏梁欢的鼻子,摸摸二娃的头,道:“真是聪明的孩子。”

张丙中哈哈大笑,指着霍繁篓一脸的嘲笑。

白世英挑眉看着霍繁篓…

“若离。”白世英拉着她,“陪我去洗碗。”

顾若离道好,收拾了碗筷跟着她去厨房,白世英的厨房有三口锅,却都不是做饭用的,灶台上收拾的很干净,旁边摆着两排柜子,柜子里都是药,分门别类摆的很齐整,药的保存也有她自己的一套法子,比普通药房损耗都要少很多。

“霍公子是哪里人?”白世英将碗放在桌子上,拉着顾若离坐下来,顾若离回道,“庆阳人吧,他不曾仔细说过。”

白世英若有所思:“他没有家人了吗,以后就跟着你做掌柜?”

“听他的意思,应该是。”顾若离没有多想,“若是以后他能找到家人,自然更好了。”

她对霍繁篓是有依赖,像是家人中那般割舍不下的情谊,不过,这些都比不上他自己真正的家人,将来他要走,她绝不会拦他。

“他人很聪明。”白世英微微颔首,却觉得如霍繁篓这样聪明的男孩子,志气怎么只是掌柜,他留在顾若离身边,若不就是时机未到他走不得,要不就是他自己…舍不得走。

只是,这话她不想和顾若离说,男女之间的事,别人不能下定论,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你过年在哪里?不用回家吗。”顾若离看着白世英,见她不再说霍繁篓就问道,“保定并不远。”

“我在这里就好了。”白世英淡淡一笑,道,“过年与我而言,和今日也没有不同。”

她不回去吗?明明作妇人打扮,却从未提起过夫家。

顾若离心里叹了口气,却没有多问,笑道:“那我初一来你这里,我们一起过。”

“好。”白世英含笑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到外头张婶子喊道,“霍大夫在不在这里。”

顾若离走了出去:“张婶子,找我什么事?”

“不是我找你,是他们找你。”张婶子说着让了一下,顾若离就看到她身后站着两个男子,一个络腮胡子瘸着腿,另一个则瘦高的个子。

是半个月前来医馆看腿的那两个人。

玩的好累,今天终于可以回家了…我的存稿君也快阵亡了,不舍得啊啊啊,大哭。

☆、081 我的

“霍大夫。”络腮胡子激动的对她抱拳,“上次我冒犯了你,还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再给我看看腿。”

顾若离凝眉走了过去,白世英问道:“怎么了。”

她将当时的情况和白世英说了一遍,她听着也皱了眉不悦的看着那两人。

就诊最忌就是摇摆不定,一个大夫,药还没有起效,就着急的换人,又回头说大夫的药没有效果。

“你这人怎么这样。”张丙中冲了出来,“当时我师父开方子你还不要,不是去秦氏医馆了吗,又回来做什么。”

当时顾若离开了方子,他还嫌弃顾若离的药效慢,现在又回头来求。

“都是我雷武的错。”络腮胡子抱拳,“当时以为不过小毛病,抹点药就好了,去秦氏医馆他们也确实只开了药酒回去抹,可抹來抹去的,都半个月了,腿不但没有好,还越来越疼。”

他这一个月,真的疼的没睡一个囫囵觉,人暴躁的,恨不得见人就砍几刀才好。

实在没有办法,才觍着脸找了回来。

“师父。”张丙中道,“别给他看,要是半个月再不好,他指不定又换别的大夫去了,回头来和别人说你的医术不好。”

“这次我保证不换。”雷武立刻抢了话,保证的道,“就是霍大夫的药两个月没效,我也不会换。”

张丙中就指着他还要再说,顾若离朝他摇了摇头,和雷武道:“你进来坐吧,我给你看看。”

“好嘞。”雷武迫不及待的进来,生怕有人赶他走似得,在回廊下的凳子上坐下来,撸起了裤管,顾若离一看就紧蹙了眉头,现在的腿比上次还要严重。

“是不是变的更严重了。”雷武一看顾若离脸色不对,就气的攥着拳头道,“老子就说,这两天更疼了。”

张丙中冷笑着道:“活该,要是听我师父的话,你早就能蹦能跳了。”

“我…”雷武垂着头,说不出话来。

“还是上次那个方子,不过要多吃五天。”顾若离看了一遍他的腿,紧皱着眉头低声道,“秦氏医馆给你的药酒接着抹,内外兼治,效果会好一些。”

雷武一愣,问道:“你这里没有药酒?我不信他们,那药酒铁定是骗人的。”

她哪里还要药酒,早被崔婧语打了,顾若离正要回他,就听白世英问道:“是痛痹之证吗?”

她眼睛一亮,点头道:“是,白姐姐这里有?”

“我不是药酒。”白世英含笑道,“你稍等一刻,我去取来。”话落,她进了正厅去了后院。

雷武顿时就高兴起来,激动的和顾若离道:“霍大夫,上次真是对不住。我现在铁定不三心二意的,就专心在你这里。”又道,“我前两日才知道,我妹妹的病就是在你这里治好的,要不是你她恐怕连孩子一起就没了。”

“你妹妹?”顾若离奇怪,雷武就道,“是啊,前段时间她在大出血,我妹婿带她来的,你给她灌了一碗汤,她吐了一回,第二天回家吃了你的药,就没事了。”

顾若离想起来了:“现在还好吗,母子都没事吧。”

“好的很。”雷武笑着道,“前几天孩子还动了呢,他们家老太太高兴坏了,天天炖肉给她吃。”

顾若离笑着点头:“她身体很好,多养养便没事了。”

“早晚一次。”白世英拿了一个圆肚手掌大小扁平的瓷瓶出来,“用的时候揉上一刻钟。”

顾若离接过来,打开盖子闻了闻,眼睛一亮,问道:“你这是药膏?”

“嗯。我按照经方配的药草熬制的。”白世英含笑道,“比药酒略好一些,你若想要,我再熬些放在你们医馆里。”

顾若离高兴不已,炮制太费时间,而且,她自己的手法实在普通,所以她对炮制就有些提不起兴趣来,可是白世英不同,似乎再普通的方子,到她手中,总能化腐朽为神奇。

“你真的太厉害了。”顾若离赞叹不已,白世英看着她,眼底却划过一丝落寞,淡淡的笑道,“不过技艺罢了,有什么厉害一说。”

顾若离摇了摇头,她觉得白世英心中有个结,让她既欢喜迷恋制药这个技艺,又轻蔑不屑于此道。

她很想问一问,可是看白世英这样,便也知道,就算去问,她大约也不会说的。

“多谢了。”雷武笑着道,“白姑娘姓白吗,是湖广人?”

白世英目光一顿,笑着道:“不是,我是河北保定人。”

“哦。”雷武呵呵笑着道,“还以为你是湖广人,我记得湖广有个药家很有名,当初太祖在世时,他们一直往宫中送药呢。”

白世英笑了笑,面色很淡。

“这药给你。”顾若离将药递给雷武,“记得白姑娘说的,按方子吃药,按手法抹药膏,二十天后你再来复诊。”

那就就差不多过年了,雷武问道:“你何时结业?”

“二十九。”以前她工作时都是年二十九才放假的,“你直接去医馆,若是我不在就来这里找我也可。”

雷武应是,将药塞在怀中站起来,忽然霍繁篓伸手过来,搭在雷武的肩膀上,挑着眉头道:“你这样就走,多没诚意。”

雷武面色一怔,眼中就露出一股杀气。

顾若离心头一顿,打量着雷武,这两人面相不善是早看出来了,只是没有想到霍繁篓不过轻轻搭在他肩上,他便有这样的反应。

显然不是善类。

“小兄弟。”雷武的杀气一晃而过,随即道,“有何指教。”

霍繁篓眉梢微挑,盯着雷武,就笑着道:“没什么指教,你这样大夫换来换去,到底最后谁治好的,怎么说的清楚。”

雷武不解。

“你既然在秦氏医馆没看好,还越发严重了,怎么着也要让别人知道不是。”霍繁篓以拳抵唇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不然,你腿好了,秦氏还以为是他们的药酒有用呢,岂不是白让他们占了名声。”

“对!”雷武被霍繁篓一提,顿时明白了,“你不说我也正打算去,那般龟孙子收了我三两银子,还糊弄我,这口气不出我就不是雷武了。”

“就是,太可恶。”霍繁篓点着头,松开他的肩膀,抱拳道,“祝你早日康复。”

雷武觑着霍繁篓,哈哈大笑起来,点头道:“小兄弟有趣!”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霍繁篓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才转回来,顾若离就好笑的看着,道:“还以为你敢和他们敲诈勒索呢。”

“为什么不敢。”霍繁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在这里,他还敢杀了我不成。”

顾若离懒得和他说,却也知道,霍繁篓看着吊儿郎当,可是不管做什么事,都会事前事后想清楚,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去做。

“白姐姐。”二娃抬着头看着白姑娘,“我想和你学制药,行不行?”

白世英微怔,垂着头看他,问道:“怎么想制药了?”

张丙中也在一边蠢蠢欲动。

“霍姐姐说你好厉害,我也想厉害。”梁欢又道,“等我学会了制药,再学医术,将来就算考不上状元,我也能养我娘。”

白世英抿唇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你先好好读书,将来我请人教你,好不好。”

她话落,大家都是一愣。

白世英的意思,是她不能教梁欢,得请别人来教他。

梁欢目光滴溜溜一转,笑着点头:“好啊,只要能学,我都可以的。”

白世英笑笑,没有说话。

顾若离越发觉得奇怪,从白世英家中离开后,霍繁篓送她回去,雪花如幕让人睁不开,他们走在厚厚的积着雪的街道上,脚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心情欢快的道:“三儿,你是不是觉得白姑娘身上有很多秘密。”

“嗯。”顾若离点头,歪着头看他,笑道,“你也是啊。”

霍繁篓一怔,眼珠子灵活的一转,嬉笑着把脸凑过来道:“我的秘密都在脸上,苦难也都在脸上看到了没有。”

“无聊。”顾若离无语,推开他拉着自己胳膊的手,霍繁篓忽然将她一扯,抬手拉着她的后颈,噗嗤一声丢了个小小的雪团进去,“我就是无聊,怎么着吧。”

顾若离被冰的哎呀一声跳了起来,忙伸手去抓雪块,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有,后背只剩下冰凉凉湿漉漉的一块。

“霍繁篓。”顾若离揪了雪团去砸霍繁篓,霍繁篓拔腿就跑,她跟在后头指着他,“你给我站住,否则这块雪留到明年我也得塞你脖子里去。”

霍繁篓站在巷角看着他,春绿的衣袍如同刚冒牙的嫩笋,青愣愣的让人眼前明亮,他肆无忌惮的笑着,精致的眉眼都染了光晕。

顾若离喘着气,小手攥着雪冻的红通通的,帷帽上的白莎在风中轻扬,偶尔露出的下颌和晶亮白洁的牙齿,霍繁篓一时看的痴了。

“啊呀。”他一个走神,顾若离的雪球已经正中他鼻尖,他拨开雪,鼻尖上还残留着雪花,样子很滑稽。

顾若离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捧着腰指着他…

霍繁篓愣住,这是他们认识半年来,他第一次看到顾若离如此放肆的笑。

只对着他一个人。

“三儿。”霍繁篓招招手,“过来。”

顾若离摆手:“上一次当就够了,若时时都上当,你当我傻的不成。”霍繁篓挑着眉头,不屑道,“是吗。”

顾若离摆手,拐着进了巷子,建安伯府的侧门已在眼前,忽然霍繁篓在她身后哎呀一声,顾若离回头看他,就见他歪在在雪地里,捂着腿一脸的痛苦。

“怎么了。”顾若离跑了回去,蹲在他面前,凝眉道,“腿疼了?”

霍繁篓的脸揪在了一起,点了点头。

“我看看。”顾若离伸手过去,手却被他抓住,随即一拉她靠了过来,霍繁篓的雪团直接拍在她的脸上,他哈哈大笑,得意的道,“在我这里,你就是傻的。”

她的心太软了,只要对她展露善意,她就会十倍百倍的回报信任。

所以,他很自信,顾若离一定会再被击中。

“霍繁篓。”顾若离气极,抓了雪一股脑的拍在他头上,身上,脸上,霍繁篓歪在雪地里哈哈大笑,惊的建安伯府的侧门打开,里头的婆子朝里探头探脑的看着。

“我错了,我错了。”霍繁篓求饶,拉着顾若离起来,又忍不住道,“谁让你是菩萨呢,菩萨的心就慈的。”

顾若离推开他,回道:“懒得和你废话。”转身就走。

“三儿。”霍繁篓喊她,顾若离还是回了头,看着他,霍繁篓一头一脸的雪,只有一双狭长的眼睛露在外面,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又黑又亮,透着憧憬和美好,“你是菩萨,至少…是我的。”

“无聊。”顾若离失笑,转身往侧门走,走了几步又回头,见他还坐在雪地里看着她,她凝眉道,“快回去换衣服,别受凉了。”

霍繁篓点头,爬了起来,大步出了巷子。

顾若离才进了门里,里头的婆子一个个笑着迎了过来,顾若离一一打了招呼穿过影壁进去。

“三表妹。”顾若离走了几步,就看到穿着天青色棉袍,披着湛蓝色斗篷的杨清辉,正送人出门,顾若离朝那人看了一眼,是个中年人,提着药箱,见着他便微微点头,率先走了。

“是大夫。”杨清辉和那人道了别,正好看见顾若离略有些打量的眼神,就和她解释道,“来给茂燊看病的。”

顾若离应了一声,奇怪崔岩的风寒这么拖了这么久还没有好。

“伯祖父来信了,说开年后延州的大夫就会到,一位外科,一位内科。”杨清辉没有再接着话题谈下去,“你也认识的。”

“我认识?”顾若离眼睛一亮,若是她认识的,那就是在刘家村的几位大夫了,“不会是方大夫吧?”

杨清辉露出俏皮的样子,神秘的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随便来谁都成,在刘家村的那几位大夫医术都不比她差,等他们一来就能独当一面,她也不会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了。

“谢谢。”顾若离道谢,“我正盼着这件事,现在医馆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有时候一个人确实有些忙不开,若是有大夫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杨清辉颔首,指了指里面:“表姐说好几日没见到你了,想请你去她院子里吃饭,她亲自熬的粥。”

“好。”顾若离点头,“我先回去换身衣裳,郡主那边还要请安,稍后就会过去。”

杨清辉点头目送顾若离离开,他才直起身,目光淡淡的朝院外飘去。

顾若离回自己的院子里,雪盏拿着掸子给她扫了身上的雪,念着道:“下着雪,小姐该打伞的,要是受凉了可怎么是好。”

“知道了。”顾若离笑着,心情很好的捏了捏雪盏的鼻尖,雪盏脸一红,跺脚道,“小姐越发没有规矩了。”

“快换衣服,都烘热乎了。”欢颜捧着一件银红的小袄过来,顾若离看了一眼,道,“拿那件朱红色的小袄吧,上面滚着银边的那件。”

欢颜一愣,回道:“是小姐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件吗。”那件一看就是成衣铺子里买的,虽也很好,可不比她手里这件。

这件的布料,可是郡主从宫里带回来的,江南制造的贡品。

“嗯。”顾若离点着头,低头去解领子,雪盏过来帮她,笑着道,“那件衣服是小姐朋友送的吗?”

顾若离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雪盏目光闪了闪,想了想又想,还是道:“小姐,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您不要生气。”

“嗯?”顾若离看着她,雪盏就垂着头一边给她脱着外衣,一边道,“家里几位小姐都是不出门,便是出去也不过去别家的院子里找各自的姐妹坐坐说说话,就是这样,还是人前人后避着的,鲜少露面。”

她没说完,顾若离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大小姐和二小姐便不说了,就是四小姐那样活泼的性子,也不敢随意出门。小姐,您是不知道大家都怎么说您,您若再出门,只怕她们说的更难听了。”雪盏说着眼角都红了,“郡主不在乎这些,所以不管您,可是您将来是要成亲的,若满京城都知道,您每日出去,还和别的男子毫无戒防的,将来…将来婚事上指定是艰难的。”

体面的人家,哪会愿意要一个整日里抛头露面在外头疯玩的姑娘。

这也就是郡主的性子,换做别人,顾若离是断断出不了门的,莫说大门,就是这侧门也离不了。

“今天家里来人了?”顾若离脱的只身一件小衣,瘦瘦的身体,开始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她看着微微一愣。

在顾府时也没有人管她,只是她不大出去,到京城来方朝阳不管她,所以她一直没有在意过这些,如今雪盏说起来,她才惊觉,她似乎正在悄然长大…

在别人眼中,她不再是孩子了。

“嗯。”雪盏点了头,回道,“平凉伯府的两位马小姐来了,给二夫人送腊八粥。”她听到了她们和崔婧语在议论顾若离,说的话很难听,所以她气的哭了一场。

可又不敢去和方朝阳说,就只好来提醒顾若离。

“知道了。”顾若离拿帕子给她擦着眼泪,“这么大的人了,听别人说几句难听就哭鼻子。嘴长在别人身上,你要不想听,就堵住自己的耳朵,若不然就你拿着针线,把她们的嘴都缝起来。”

“小姐。”雪盏擦着眼泪忍不住笑了起来,“奴婢是真心的,您却打趣奴婢。”

顾若离点头,她明白这些:“我还是要出去的,在家里我呆不住。”又低声道,“只要郡主不说我,谁来说我们就当没有听见。”

雪盏瞪眼,她是知道了,她方才的话对顾若离是一点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