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回荡在空寂的街道上。

“没错。爷,里头好像没有人,要不要属下进去看看?”跟着就有人到门缝里窥了一眼,回头道,“霍大夫说不定歇了。”

领头的男子深看了一眼牌匾,摆手道:“改日再来。”话落,扬鞭走马,消失在街上。

天色渐亮,顾若离翻身起来,看到方朝阳还躺在身边,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两人梳洗好,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顾若离走了出去,金福顺三两步跑了过来,道:“实在对不住霍大夫,昨天实在事情太多,奴婢和圣上连句话都没有说上,今天一早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忙和圣上回了这事…”

他说着,看到方朝阳从后殿出来,目光闪了闪。

“您收拾一下,随奴婢去御书房吧,圣上在那里等您呢。”金福顺说着就上前拉着顾若离要走,顾若离拖住他,低声道,“郡主和我一起去吗?”

她不能让方朝阳一个人待着。

“郡主进宫是为了陪太后娘娘的。”金福顺脸色一转,笑着道,“奴婢这就让人送郡主去太后那边。”

圣上接方朝阳进来,可不是为了和她叙家常的,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方朝阳和霍大夫居然是母女…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只能先稳住霍大夫和方朝阳,将事情捋顺了,再想法子。

“我想先送郡主去坤宁宫,再和你一起去见圣上,可行?”她回头,牵着方朝阳的手,面色虽是和煦的,可眼神却是异常坚定,不容商量的样子。

金福顺叹了口气:“成,反正也顺路,杂家走一趟。”

顾若离笑着点头,回头去看方朝阳,道:“走吧。”

方朝阳皱眉,似乎很不适应被女儿维护,待在女儿身后的感觉…

自从她懂事以后,除了太后,还不曾有谁这样强势的站在她面前,不问她的意见,替她做出决定。

而这个人,竟还是她的女儿。

这让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满嘴苦涩又甘烈,说不清道不明!

三个人出去,宫中的老人没有不认识的方朝阳的,可一路走着却没有人躬身行礼问安,所有人都知道…方朝阳这一次就算不死,以后也不会再是郡主了。

坤宁宫并不远,三个人走了一刻钟,金福顺笑着和方朝阳道:“太后娘娘就在里面,郡主请吧。”

“娘。”顾若离看着她,“我稍后来找您。”

方朝阳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大步去了坤宁宫。

“怎么会是母女。”方朝阳一走,金福顺就露出以前的样子,拉着顾若离好奇不已,“今儿一早奴婢和圣上回这事儿,都没有说清楚。”

顾若离失笑,和他低声道:“郡主和建安伯是和离再嫁的,她有女儿也不奇怪啊。”

“难道你是…”金福顺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拍手,“我…我明白了,你是顾家的小姐是不是?”

顾若离笑着点头:“是,我是顾家的小姐。”

“这样就说的通了。”金福顺点着头,想了好久的问题终于明白了,顾若离见他不再问,就道,“圣上昨日登基,还顺利吗。”

金福顺面色一变,低声回道:“有赵将军在不会不顺利,那些人一看没有转圜了,就只有俯首称臣了。”又道,“更何况,他们本就是圣上的臣子,当年是他们背叛在先,如今圣上不问罪他们,已经是宽宏大量,谁还敢再说一句。”

顾若离点头应是,金福顺又道:“圣上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那些人却还吵吵嚷嚷的篡位造反,真是可笑。所以,昨天赵将军杀了一批人,今天剩下的是要多乖就有多乖。”

杀了朝廷官员吗?顾若离道:“我听说,还清了一批爵位?”

“没错。”金福顺并不和顾若离隐瞒,而且也不用隐瞒,本来已经是发生了的事实,“本朝在京中的有爵位的一共二十一个,昨天动乱一起,赵将军就抽手剿了七个府,原本那些个还蠢蠢欲动的,顿时就消停了。今儿一早,便又清了三个,算是彻底清爽了。”

剿了的意思,自然是家中年长的男子一律斩杀,女子则等局势稳定再定夺发落。

赵勋可真是雷厉风行,办事毫不拖泥带水,这短短两天的功夫,他就做了这么多事。

“到了!”金福顺停下来,指了指前头的守着许多人的殿,“圣上就在里面。”

原本平静的心,忽然就快速的跳动起来,顾若离紧张的停下来,抬头看着那个掩着的门,就在前天,这里坐的还是另外一个人,而今天却换了主人。

她很想问金福顺原来的圣上去哪里了,是生还是死?

只是话到嘴边她又忍了回去,只要太上皇坐稳了现在的位置,那么以前的圣上是生还是死,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好!”顾若离应了,跟着金福顺往走,守门的六个內侍纷纷朝金福顺行礼,却奇怪的打量着顾若离,金福顺站在门口,对里头轻喊了一声,“师父!”

随即,就看到门打开了一条缝,苏召的脸露了出来,一扫就看到了顾若离,微微点头,道:“我去回圣上。”便又走了。

“圣上到现在都没有合眼。”金福顺低声道,“霍大夫不要介意啊。”

他话落,旁边的守门的內侍就惊愕的打量着顾若离,金福顺居然让顾若离不要介意,要知道里头坐着的可是天子啊!

可是金福顺不会乱说话,他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么这位其貌不扬的姑娘,是什么人?

殿门咯吱一下打开,苏召站在门口,朝顾若离点了点头,道:“霍大夫,请!”

“苏公公。”顾若离这才行了礼,跨进了殿内,苏召又飞快的吩咐金福顺,“备了席面送来。”又补充了一句,“别去御膳房,就在小厨房准备。”

圣上吃不惯御膳房的伙食,还是小厨房比较好。

金福顺点头应是,指了指霍大夫:“您多费点心,霍大夫她第一次进宫,难免会害怕!”

“去,要你多嘴。”苏召关了门,见顾若离等着他,就含笑走了上去,道,“随我来。”便带着顾若离往后面去。

前面是一张玄黄的桌案,上头堆着半尺高的奏疏,后面则是一架十二扇的屏风,他们绕过去,便就是一列列的椅子,约莫有十八张,上头则是龙椅,穿着明黄龙袍的太上皇就坐在上面,正低头看着手中的奏疏。

他和先前在病中不同,此刻面色红润,身姿建郎,气质未改温润且又多了一份凌厉和沉稳,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随即丢了手中的奏疏,笑道:“霍大夫来了,快请坐。”他说着就从龙座上下来。

此一时彼一时,顾若离跪了下来,叩礼道:“民女顾氏若离,叩见圣上!”

“免礼,免礼!”圣上亲自去扶她,笑着道,“当时在西苑时你多自然,还训斥朕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如今再见,你倒是生疏了。”

顾若离跪着没动,道:“当时情况特殊,民女笨拙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只好出此下策,还望圣上千万不要介怀。”

“那样做才对。”圣上扶她起来,笑着打量道,“听金福顺说你昨天就进宫了,可惜朕事情太多,今儿一早才听到,可用过膳了?”

顾若离点头,笑道:“你事情多,事事要您定夺,民女就怕耽误了您的时间。”又道,“昨晚和郡主住在春华殿,我来前已经用过了。”

“那就好。”圣上说着,在椅子上坐下来,凝眉道,“金福顺说你是朝阳的女儿,可是属实?”

顾若离点头:“是!”她起身,再次跪了下来,回道,“民女有冤,并非是故意欺君,还望圣上宽恕。”

以前的他是太上皇,现在是圣上,她不能忘了身份。

“快起来。”圣上话落,苏召就上去扶顾若离,笑道,“圣上问,就是让你说,你倒是自己紧张起来了。”

顾若离看着苏召点了头,应道:“是!”

“朕也好奇。”圣上看着她问道,“你说你是顾氏的小姐,莫非真是顾庆阳的孙女。”顾解庆是庆阳人,圣上用他的姓加上籍贯称呼,以显尊重。

顾若离点头:“是,去年六月顾府走水,全家人皆死在那场大火中,唯独民女一人苟且偷生至今。民女当初上京为的就是讨一个说法,顾氏满门死的太过冤屈!”又道,“还请圣上做主。”

“难怪你小小年纪医术了得。”圣上微微颔首,像是想到了什么,长长的叹了口气,“顾氏一门是被朕连累的,就算你不来求朕,朕也会给他们一个说法,不能让他们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

他说着站了起来,负着手走了两圈,又停下来看着顾若离,怜惜的道:“得亏留了你,若不然朕这条命恐怕也保不住,朕欠你们顾家一个天大的人情!”

没想道事情这么顺利,顾若离暗暗松了口气,也站起来行礼道:“人情不敢当,祖父生前一直惦记着圣上,只是苦于力微,所以才一直穷困于庆阳。民女的情更是不敢提,身为子民,做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朕这四年,尝尽世间冷暖。”圣上苦笑道,“你的救命之恩,朕不会忘。若没有你,此番也不会如此顺利,朕很有可能还困在西苑,垂死挣扎。所以啊,你就别和朕客气了。”

顾若离不再推辞。

“不过,你的脸…”圣上看着她,想起来什么,道,“你的身份是假的,那你脸上这道疤…”他没有听过顾家有个貌丑的姑娘。

更何况,以方朝阳和顾清源的容貌,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这般丑陋。

“是假的。”顾若离垂着头道,“当时情况复杂,民女怕被人发现,这才易容成这样。”

圣上恍然,指着顾若离和苏召道:“你说的对,她这脸上的疤还真是假的。”

顾若离一怔,看向苏召。

“奴婢只是猜测。”苏召见顾若离看过来,就含笑道,“当时你在西苑时,奴婢有回瞧见你洗脸,那样子小心翼翼的,奴婢便生了疑。只是,你不曾露出恶意,奴婢也就没有多想。”

圣上哈哈笑了起来,心情很舒畅的样子,对苏召道:“去将皇后请来,正好也快到了午膳时间,她一直惦记着霍大夫。”

“是!”苏召应是,去门口吩咐內侍去请樊氏。

太上皇走过来,看着顾若离的脸上的疤:“这要怎么去了?不会掉吗?”

“有药水。”顾若离笑着道,“还要请苏公公给我打一碗水来,用药一擦便就好了。”

圣上眼睛一亮,苏召已经道:“奴婢这就去打水来。”话落,就走了出去,转眼提着一壶清水出来,顾若离转身过去,将荷包里一直装着的药粉倒在水中,拿帕子沾了水,细细的将脸擦了一遍…

“苏公公。”门外有人喊了一声,苏召便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随即将门打开,门口走进来一人。

顾若离将脸上的疤除下来,姜黄的肤色,也在帕子的移动中,渐渐变成了白皙…

太上皇坐着喝茶,看着她动作含笑道:“这样复杂,难怪朕都没有看出来。”

“圣上。”忽然身后有道低沉的嗓音传来,圣上转头去看,顿时含笑道,“你来了,快坐!”

来人颔首,目光就落在背对着这边,俏然而立的少女。

顾若离听到了声音,浑身便是一怔,这道声音她很熟悉,曾经一路相伴数月,她停下来循声回头去看…

两人目光一碰,赵勋眉梢微调,看着她深邃的眼眸瞬时眯了眯,但只是一刻眼底便划过一丝笑意,了然的打量着她。

顾若离则是怔了怔。

就看到赵勋逆着光站在她对面,刚棱有力如雕塑般的面容上,飞扬两道英武的剑眉,一双宛若古井一般深不见底的眸子,目光如炬,藏着令人胆寒的锐利,仿佛这一眼就能看到你的心里去,让人无所遁逃一般。

她目光闪了闪,避开他的眼睛,打着他的身上,他穿着墨蓝的衣袍,身姿挺拔,负手而立,气质犹如经过无数杀伐的宝剑,即便笼在鞘中,也仿佛下一刻便能剑身脱鞘,扬起锋芒,令人却步。

她想起来时听到的话,一夜,他绞杀了七家勋贵,清杀了数百羽林卫,她甚至能想象到他独自闯进宫中,就如同当年他独自去瓦剌救出太上皇一样,剑身滴着别人的鲜血,而他,大步而行衣袍猎猎,眸中只有前方。

别人的生死,在他眼中什么也不是,他有目标也只为了目标,杀伐夺断,从不拖泥带水。

她深吸了口气,不知道是朝着他笑一笑,喊一声赵将军,还是装作不认识…毕竟,当初他走时,他们之间闹的并不愉快。

赵勋也正看着她,少女穿着芙蓉面的短褂,十三四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打扮的稀松寻常,但那张脸却生的极好,秀丽的眉头的微蹙着,眉毛下是一双大而有神的杏眸,嵌在不足他手掌大却白的近似透明的脸上,明亮的宛若黑曜石般,璀璨生辉。她的鼻梁挺巧,唇瓣粉润犹如花瓣,紧紧抿着,露着坚毅和倔强。

少女的皮肤真好,让他想到春日枝头刚刚绽放的白玉兰,又像是吴孝之每日必煮的那一颗水煮蛋,剥了壳白生生的立在手心里,吴孝之说:“这世上只有少女的肌肤,是这样的手感,嫩生生的,让人爱不释手。”

此刻那道秀眉间隆起的淡淡的褶皱,还有眼中盛着的赞叹和疑惑,令他眉梢微微一挑。

这双眼睛,真是熟悉…

“这要是不亲眼见到,朕可真的认不出来了。”太上皇站起来,挡住了顾若离的视线,他望着她含笑道,“这样看,真是像极了朝阳年幼的时候,但这双眼睛却要胜她几分…”

顾若离垂着头,没有了药水她面颊微红后,犹如粉色的花瓣,透着淡淡的娇憨。

这是他们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样子。

圣上微怔,哈哈笑了起来,道:“看着你就让朕想到了朝阳小的时候,不过她到是不会害羞,只会缠着朕带她出去疯玩。”他说着,似乎对方朝阳的恨意都减淡了一些…

“娘也常和我说她小的时候在宫里时的情景。”顾若离洗了脸,便就是为了让太上皇看到,有的时候触景生情并不是全然不好。

圣上笑着摇头,回头对赵勋道:“远山啊,你可认出来了。”

赵勋走了过来,立在顾若离面前,声音又低又沉犹如胡弦般,响动在人耳边:“这位是?”他说着不认识,可视线却一直不曾离开过顾若离的脸。

苏召惊愕,赵将军没有说实话啊,要是没有认出来,他怎么可能盯着人家姑娘的脸看,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

莫说看,就是见了数次,他也不记得人家的容貌。

“果然,朕也不敢认。”圣上笑着道,“这是霍大夫…”说着,又纠正自己,“不对,是顾大夫…她是庆阳顾氏的顾三小姐。”

赵勋并未露出惊讶的样子。

“顾三小姐!”他微微点头,抱了抱拳,“赵某眼拙,不曾认出,还望见谅。”

顾若离福了福,喊道:“赵将军。”又道,“面容不过是皮相,赵将军认不出也在常理。”

他们客气的,就好似第一次见面,圣上都觉得有些不习惯,含笑道:“都是熟人,用不着这么生疏,索性事情都堆在手边,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都坐下来我们好好说说话。”

赵勋和顾若离都坐了下来,隔着一张茶几,两人的杯子并肩放着。

“这一回事情能这么顺利,阿离功不可没。”圣上看着她,想到她是方朝阳的女儿,想到了方朝阳小的时候,好像心中的怨气就淡了许多,一声阿离,不像是救命恩人和朋友,倒像是家人,“既然你是朝阳的女儿,就要喊我一声舅舅,这情朕就记着了,咱们一家人来日方长。”

舅舅吗?顾若离还真没有想过这件事,她忍不住朝赵勋看去…

赵勋毫不避讳的回视着她,眉梢微扬,随即含笑道:“伯父说的对,既是一家人,便不说两家话!”又道,“顾三小姐,你说呢。”

他喊伯父,是有意的?顾若离愕然,一下子怔住,点了点头,道:“是!”

赵勋这是在帮她吗?喊一声舅舅,就表示方朝阳的危机解除了啊…若不然,没有方朝阳,圣上又何必认她这个外甥女。

“七爷都喊伯父了。”苏召轻声凑着趣,“三小姐还不快行礼改口。”

顾若离忙起身,朝圣上行礼,喊道:“阿离见过舅舅!”

“罢了,罢了!”圣上摆着手,好像想通了什么,又放下了什么,含笑道,“朝阳的脾气其实朕也知道,就算现在她站在朕的面前,也不会低头认错,就随她去吧。不管怎么说,他也给朕生了个这么乖巧的外甥女。”

圣上明确说了不计较,那就真的没有顾虑了。今天真的太顺利了,顾若离长长的松了口气。

“远山。”圣上看着赵勋道,“顾氏的事你也知道,他们一家子是为了朕才去的,无论如何朕都不能亏待他们!”

赵勋侧目看着顾若离,微微颔首,道:“顾氏一门秉直忠烈,无论怎么赏封都不为过。”

圣上颔首,若有所思。

“是霍大夫来了吗。”樊氏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顾若离随即站了起来,就看到穿着正红宫装,带着凤钗仪态端庄容貌秀丽的樊氏,由着一位年老的嬷嬷扶着走了进来,看见顾若离她眼睛一亮,道,“这…这是霍大夫?”

她简直不敢认。

“民女顾氏若离,叩见皇后娘娘。”顾若离要下跪,樊氏快步过来拉着她,“别理这些虚礼,让我瞧瞧你的脸。”

顾若离抬起头来,樊氏细细打量着,又摸了摸她的脸,惊叹道:“原还可惜你的脸,只说身形好看,手又生的细嫩,没想到模样这般出挑…”她说着,回头看着圣上,赞叹道,“这样子,比朝阳年幼时还要胜上几分,尤其是这气质,真是像极了她父亲,清雅淡然,从容得体!”

圣上点头,笑道:“她父母都是难得一见的容貌,生的孩子自然不会差。”

“真是没有想到。”樊氏高兴不已,拉着顾若离的手道,“算起来,你该喊我一声舅母呢,以后可不用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喊了,生分。”

顾若离垂头应是,喊道:“舅母好!”

樊氏就笑了起来,若非没有顾若离引着戴韦去西苑,太上皇就不可能假死,若非没有顾若离,太上皇的病也好不了。

这一次太上皇能复辟,若赵远山的功劳算首,那么其次就是她了。

“好,好!”樊氏点头,摸了摸她的脸,欢喜不已,“近日宫里有些忙我也腾不出空来照顾你,等过些日子你就过来,陪着我住几日,我们好好说说话。”

顾若离没有办法拒绝,点着头应是。

“午膳好了。”苏召笑着道,“是摆在这里,还是去偏殿?”

太上皇扫了一圈,指着旁边的桌子:“也别挪来挪去了,我们一家人,就在这里用饭。”又看着苏召,“你和金福顺也去吃饭,忙了这么长时间,先将肚子填饱了,下午也不至于头晕眼花的。”

苏召笑着应是,让人将饭菜端了进来。

樊氏拉着顾若离过去,又回头和赵勋道:“远山啊,以后阿离就是你妹妹了,可不能再欺负人家。”

他欺负过她吗?赵勋扫了眼顾若离,颔首道:“是。”

顾若离愕然,忍不住回头去看赵勋,却被樊氏拉着坐了下来。

食不言寝不语,大家安安静静的吃饭,顾若离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饭睡觉,这会儿心思又定了,便吃了满满一碗,樊氏看着眉开眼笑,放了碗便高兴的道:“上次去请脉,我也没有仔细打量你,今日一看,个子长高了不少。”

“是!”顾若离道,“上次太过惊险,幸而圣上和娘娘您淡然,若不然我就失态了。”

樊氏失笑,圣上放了茶盅道:“朕看你从容的很,你这孩子确实不同寻常,换做别的姑娘家,怕是连路都走不稳了。”

“圣上。”苏召从外头进来,低声道,“午朝时间到了,您看…”

朝中的事情太多了,昨日登基,他们今天就必须开始午朝,更何况,昨夜礼部和兵部损失了七八个官职,就连内阁都失了个次辅,为了尽快稳住朝堂,就必须立刻将这些缺补上。

还有那些个勋贵,快刀斩乱麻,尽快将余党清了。

“那…那我回去了。”顾若离看着圣上和樊氏,“郡主还在太后娘娘那边。”

听到方朝阳,樊氏还是忍不住皱眉,可到底什么都没有说,道:“你去吧,我手中也还有事,等过几日我派人去接你。”又道,“先回家,一会儿圣旨就送去。”

顾若离应是道谢和三个人行礼,却听到赵勋也起身,沉声道:“我也正要去西山,顾三小姐,一起!”

“是!”顾若离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侧开身让他,赵勋步子未停大步走在了前头,她只得跟在后面,由苏召送着出了御书房。

殿外,守着的內侍不敢看赵勋,目光却好奇的落在顾若离身上,随即一个个怔住。

前头进去的明明是个容貌丑陋的女子,怎么一会儿出来,就变成了个似天仙般的小姑娘?

难道又是另外一个人。

可衣服穿的一样啊?

內侍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等他们想清楚,那两人已经顺着抄手游廊走远了。

“霍司医藏的好深啊。”赵勋却没有出宫,而是走到御花园的一道溪流前停了下来,这里似乎没有血腥气,依旧留着春日的欣欣向荣,他回头看着顾若离,“赵某相处了这么久,也不曾发现。”

他不似在殿中时的冷面疏离,此刻看着她,目光中露着戏谑之色。

顾若离回望着他,也高高挑眉,回道:“赵公子也不差。死了生,生了死,便是棺椁停放在城外,也不曾被人发现,实在令人佩服。”

赵勋挑眉,嘴角勾出笑容:“半年不见,霍司医口齿伶俐了不少。”

“承让!”顾若离抱拳,顶了回去。

话落,两人相视轻轻一笑。分离的时间不长,却经历都是坎坷惊险,能活着见到调侃两句,已经是不已。

赵勋摸了摸她的头,好像他们不存在过不愉快,和以前一样相处自然融洽:“个子是长高了不少。”

“时间在动,自然也就长大了。”顾若离抬头看着赵勋,道,“赵公子也变了,相较从前越发果断英武。”

赵勋一愣,终于明白她这是惦记着他连走前的事情。

“此一时彼一时。”赵勋看着她,声音又低又沉,“便是往后再遇到这样的事,赵某该如何做,还是会毫不犹豫。”又道,“至于道歉,霍司医觉得需要吗?”

其实,顾若离并不生气了,她能理解赵勋的行为,所以不存在生气一说,更何况,他能杀回来,助太上皇复辟,对于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受益。

他不欠她的,她有什么资格生他的气。

最重要的,她说要道歉,他就真的会说对不起?

“道歉就不用了。”顾若离看着他,道,“改日赵公子若是得空,还请赏光,由小女做东请您吃饭,以表谢意。”

谢意?她有什么要谢他的,应该要谢的是他才对。

“好。”赵勋颔首,扬眉道,“等过几日赵某便会去府上拜访,届时就由你来做东好了。”

去府上吗?顾若离忽然想起什么来,看着他问道:“建安伯崔玉林和你是不是私下有过协议或者交情?”崔延庭身上的那块玉佩,她看到时当时并没有想起来,直到后来她才想到,这种模样的玉佩在周铮和陈达以及胡立等人身上都有…

似乎是虎贲营所有。

当然,崔延庭不可能是虎贲营的人,那么这块玉佩很有可能就是赵勋给他的信物,抑或是起事生乱后,崔延庭和虎贲营的人联络的信物。

“唔。”赵勋颔首,理所当然的道,“上次你我一起回京时,他便找到了我,我亦给了他一块虎贲营的玉牌。”

也就是说,赵勋当时什么都没有承诺,也没有透露,只是送了崔延庭一块玉佩。

如何做,什么时候做,崔延庭是一无所知。

大家都不信任对人,却都在赌,包括她自己。

“那他都帮了你什么?”顾若离凝眉,崔延庭这个人太过小人,而且心胸狭隘,她要弄清楚了,才能再回建安伯府。

赵勋顿了顿,道:“他开的宫门,宫中的几位妃子,亦是他带人围住的,其他的,他也做不了。”

顾若离了然,难怪他那些都那么忙,起事时又是一夜都不在家中。

恐怕,这次不但崔延庭,平凉伯府也在其中吧,若不然,二夫人不会那般姿态。

“怎么了?”赵勋弯腰看她,“受欺负了?我帮你收拾建安伯府,一起剿了!”

顾若离一愣,忙摇头回道:“不用。有郡主在,别人欺负不了我们。”她说完,又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他还会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了。

“帮霍大夫可不是打抱不平。”赵勋负手站在他面前,望着她声音淡淡的。

那是什么,顾若离微楞,继而笑了起来,道:“若是需要,再请赵将军出马震慑一番,届时我在京中可就真的能横着走了。”

赵勋挑眉,笑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去找郡主了。”顾若离指了指身后,“她见不到我会担心。”

“你认识路?”赵勋挑眉,顾若离摇头笑着道,“我可以问人啊。”

赵勋含笑,就抬脚走在了前头,顾若离抿唇,疑惑他似乎很闲似的,口中已经说出来了了:“你没事做吗?我自己走就好了。”

“嗯。”赵勋颔首,回头扫了她一眼,“许久没有见到霍大夫了,便是再忙也该叙叙旧。”

就算叙旧这会儿也不合适吧。

“你医馆不错,瞧着很大。”赵勋步子慢了几步,有意和她并肩而走,转面看着她的侧脸,方才在房间里便觉得她的皮肤很好,如今走了出来,光线亮堂时,越发觉得她像个瓷器一般,轻轻一碰就会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