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将车停在山脚,顺着小路往上爬,赵勋和顾若离走在前面,欢颜和雪盏以及周铮则走在后头。

“看着山顶就在眼前,怎么走起来就这么远。”顾若离拉着他的手,一开始走的还很轻快,爬了一会儿便有些吃力了,赵勋拉着她,“拜佛讲究心诚,所以大多庙宇建在山顶。”

原来是这样,顾若离道:“那你该带我去拜药王庙的。”

“那边人多。”赵勋见她累了,就指了半山腰的亭子,道,“去那边坐会儿。”

顾若离应是,却是抱着他的胳膊,摇头道:“我走不动了,就在这里歇会儿吧。”

“真是娇气。”赵勋摸了摸她的头,拍了拍自己的后背,道,“老规矩。”

顾若离就笑了起来,趴在他的背上,道:“这如何好意思,让七爷您背我。”人已经上去了。

“贫嘴。”赵勋将她背起来,掂了掂份量,“可是又瘦了,份量不够。”

顾若离就轻轻笑着将脸靠在他的背上,想起什么来,问道:“我开给你的药,你都吃完了吧?”说完,盯着他的侧脸看,赵勋就颔首道,“一滴不剩!”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扬道:“表现不错!”

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不过,他却觉得这样的顾若离更让欢喜。

“听说今儿有人给你送了大礼?”赵勋问的漫不经心,好像话家常似的,顾若离点头,回道,“是一个不认识的人送来的,姓吴!一箱子的珍贵面料,我猜测应该是霍繁篓送来的!”

他猜到顾若离不会瞒着,这丫头根本没别的心思,可他还是不忿的哼了一声,顾若离并未察觉他不痛快,问道:“你查过他吗,知道他在哪里吗。”

“没有!”赵勋侧目看她,“要查吗?”

顾若离想了想,摇头道:“还是算了,他要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那小子还会回来?

看来他要去查一查才好。

“还有件事。合水今儿给我送了公文,说今年丰收了。我让他们将收的粮食运去关外换马了。”顾若离道,“开平卫那边要不要打个招呼?”

说是开平卫,其实现在已经没有了,他们说习惯了,依旧将那边称作开平卫。

“无妨,他们会主动找你的人。”赵勋说着人已经进了亭子,将顾若离放下来,她揉着脚,赵勋问道,“怎么了?”

顾若离觉得自己歇的太娇气了,方才还没觉得什么,可一坐下来就觉得脚底生生的疼,大约是磨破皮了:“有些疼,鞋子估摸着不合脚。”这双鞋还是崔婧容做的,她一直没来得及穿,今天回来就找了出来。

“我看看。”赵旭半蹲在她面前要去脱她的鞋,顾若离压着道,“我没事,你不用看了。”

赵勋就以为她是怕被自己看到脚,不由露出戏谑的样子来,顾若离就红了脸将脚伸出去给他:“看吧!”

“别扭。”赵勋并未脱袜子,而是将她的脚架在自己腿上,轻轻给她揉着,顾若离觉得舒服,就靠在柱子上眯着眼睛望着周围的或橙黄或翠绿的树木,道,“成亲的时间,要不然定在明年年底吧,你觉得可好?”

好啊,当然好,只要她答应,什么时候都好。

“好。”赵勋很干脆的应了,“时间充足,可以慢慢准备。”

顾若离失笑,赵勋就将她的鞋子穿上过来抱着她在怀里,低声道:“一起说了,你还有什么要求。”

“到还真有件事。”顾若离昂头望着他,摸了摸他下颌冒出来的一点青碎的胡渣,“今天世子妃来和我说,问我们成亲后要不要住回王府,我没有答应,只说这事我做不了主,让她来找你。”

赵勋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望着她道:“你想住在哪里?”

“如果能不回王府最好了。有长辈在我也不能随意了,而且,天天待在医馆,说不定他们也会不高兴。”顾若离笑着道,“这事,我们商量一下?”

赵勋将她紧了紧,搂在怀中道:“不用商量,我们不回去住!”莫说他自己不愿意回去,他也不放心将顾若离放在王府里,她性子简单也没有女人间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你想住在哪里都成。”

顾若离就笑了起来,搂着他的脖子戏谑的道:“那就住在羊皮巷吧,我招赘,你嫁来。”

赵勋脸色一沉,继而瞪眼,很认真严肃的样子。

“说笑的。”顾若离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脸道,“怎么能让堂堂的七爷招赘呢,你答应别人也不答应。”

赵勋还是抿着唇,这丫头不会真有这想法吧,他沉声道:“那就住在我如今住的宅子里去。你若是对那边不满意,就再重新置办一间。”

顾若离无所谓:“都行。”

“那就由我做主。”赵勋捧着她的脸亲了亲,“上去看菊花?”

顾若离抬头看了眼山顶,点了头,赵勋背着她,两人说笑着往山顶慢慢的走。

雪盏跟在后面,欢颜和周铮并肩走着,周铮板着个脸时不时看一眼欢颜,就听着她叽叽喳喳的说着这两天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说话。”欢颜说了半天,发现周铮是始终都没有开口,“不想说话?”

周铮冷声道:“没有,正在想事情。”

欢颜大怒,她和他在说话呢,他居然在想别的事情,实在是欺人太甚:“大胡子,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正和你说话呢。”

“又没有不让你说。”周铮莫名其妙的扫了她一眼,“你要想吵架,我可没有心情陪你。”

欢颜被他堵的红了眼睛,就憋着气道:“你当你了不起了,我要不是因为喜欢,我才懒得和你废话。”话落,哼了一声追着雪盏走了。

周铮被她的样子逗的终于开了一丝笑颜,道:“下次你好好说话,不就成了。”根本没有听懂她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欢颜回头瞪着他,又觉得自己生气太没意思,就捡了个石头朝周铮砸了过去:“蠢货!”就跑了。

一个石头而已,周铮当然不会被她真的砸到,手一伸就轻而易举的接住了,轻轻一弹落在了路边。

“他是赵将军的属下。怎么和他们主子一点都不一样。”欢颜觉得赵勋虽然看上去凶巴巴的,可是对顾若离真的是好到没话说,可是周铮呢,看上去也不好说话,但却没有体贴柔和,真是连赵勋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人和人不一样。”雪盏低声道,“再者说,赵将军体贴那是因为他的心放在县主身上,要是没有,你看看呢,只会比周大人还要不近人情。”

那就是说周铮根本没有喜欢她喽。

欢颜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周铮,又抬头朝已经上了山落了个背影的顾若离看了一眼,哼哼了两声:“没有就没有,谁还稀罕他了!”

“你今儿吃错药了?”周铮见欢颜神神叨叨的,不免觉得奇怪,她以前也常黏着他吵嘴,可却很少生气,今儿却是莫名其妙的生了几回的气,“请县主给你瞧瞧。”

欢颜气的啐了他一口,道:“你才有病,脑子有病!”

周铮撇撇嘴,决定不理欢颜。

顾若离上了山,在前院果然看到了许多盆栽的菊花,又去后院的香房喝了菊花茶,便和赵勋一起在后山的竹林里散步,清风徐徐树叶摩挲,两人也没有着急说话,就这么漫不经心的走着。

忽然,一道清越的琴声传来,忽高忽地,时而激昂澎湃,时而低诉呢喃,顾若离微窒惊讶的道:“是这里的师父?”

没有想到庙中还有这样清雅的人,竹林谈琴,素来都是文人墨士所擅。

“去看看就知道了。”两人循着声音而去,走了百十步,琴声忽然停了下来,随即隔着浓密的竹叶顾若离看到一袭白衣的男子抱着瑶琴,飘然远去,看着背影似乎有些熟悉,她紧追了几步那人已经走远,她奇怪的道,“白先生?”

“你认识?”赵勋望着她,顾若离点头,“算是认识,庆阳同安堂我就是从白先生手中赎回来的。”

就是那位容貌俊逸,卖了铺子却还不收钱的男子?

“我看,婚期不如早点吧。”赵勋盯着竹林深处,皱着眉一副很不悦的样子,顾若离没有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件事,狐疑的看着他,“不是说好了下半年吗,怎么又变了。”

狂蜂浪蝶太多,顾若离又这么出色,不早点成亲往后她身边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成了亲,就能断了这些人龌蹉的念头。

可望着顾若离一副不解的样子,他又觉得无奈,摸了摸她的头,恨不得天天将她揣在怀里带在身边才好。

“白先生到京城来了,难道住在法华寺吗。”顾若离思虑着要不要去拜访一下,可转念一想大家不过萍水相逢,她若是去了就显得有些冒失,便就打消了念头。

“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赵勋出声道,顾若离摆手,“算了,我和他也不熟,还算不上朋友,不去也罢!”

两人又转了一会儿准备去庙后的放生池,远远的就看到欢颜从下面跑了上来:“县主,县主…”

“怎么了?”顾若离疑惑的看着她,欢颜就道,“我刚才看到二小姐和颜世子了,他们也在这里。”

顾若离哦了一声,目光在下面一扫,并没有发现崔婧文的身影,欢颜就道:“方才严世子在下面舞剑,二小姐带着身边的几个丫头在看呢,奴婢下去后他们就走了。”

“和你没关系,我们走吧。”顾若离说完,一行人就往山下走,站在山顶果然就看到林荫道上,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人的身影,顾若离回头望着赵勋,问道,“颜世子为人如何?”

“还不错。”赵勋回道,“因有缺陷,所以不管做什么都要比旁人认真努力几分。”

崔婧文和颜显福了福,含笑道:“世子爷早些回去,天色渐晚路上也不安全。”

“二小姐慢走。”颜显抱了抱拳,含笑目送崔婧文上车,他才上了另一辆,两人分开两路,一前一后往城中而去。

走了一段,崔婧文掀开车帘,后面,顾若离的车并没有跟来,她看了一会儿才放了帘子,连翘低声道,“二小姐,县主要是知道了您和世子爷来这里,她会不会…”

“她有什么可说的。”崔婧文淡淡笑了笑,顾若离来法华寺也不是一个人,“她心思不在这些事上,也无处可说。”

顾若离根本不会安于内宅,也没有兴趣和女子你来我往,她一门心思都在同安堂,都在疑难杂症上,所以被别人看到她或许还会紧张一二,可对方是顾若离她是一点都不担心。

“也是。”连翘也觉得自己想的多了。

崔婧文不再说话,拿了手边的一本《伤寒论》借着光线慢慢看着。

主仆二人回了建安伯府,就听到府中的婆子道:“二小姐,马伯爷和马夫人来了,在二夫人的院子里。”

这段时间,建安伯府的中馈都由崔婧文打理着,三夫人自己开的小灶,几乎不和他们来往,若说在意的,恐怕除了崔岩的婚事,也没有她在意的事情了。

“我去看看。”崔婧文去了二夫那边,平凉伯马翼昌与马夫人正由崔延孝送着准备出门,她忙上前行了礼,道,“舅舅,舅母来了。”

马夫人笑着携了崔婧文的手,道:“最近家里事情多,不过好在太平了下来,这些日子得亏你这孩子懂事,要不然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舅母谬赞了,我哪会什么,都是二婶在教我。”崔婧文笑着道,“您和舅舅不再坐会儿,我让人备了席面,在这里用晚膳吧。”

马夫人摆手:“留不得,家里还有许多事。”她说着又道,“你婚期将近,事情都是你祖母和舅母安排了?”

“是!我也不懂这些,再说…”她红了脸,马夫人赞赏的点了点头,道,“你的苦舅母晓得,时日长着呢,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崔婧文点头应是,红了眼眶:“只是二婶受苦了。”

马夫人的目光就闪了闪,眼中划过愤恨,只是顾若离也好,方朝阳也好,只要赵勋在朝中他们谁都动不了。

她们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二夫人,搅进泥潭里,成了赵勋的眼中钉。

这口气,只能咽下去。

“都过去了。”马氏安抚的道,“咱们踏踏实实的把后面日子过好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崔婧文笑着点了点头,马氏又道:“听说三夫人在给倓松说亲?”

都在惦记着崔岩的婚事啊,虽建安伯府日渐凋落,可说到底还是个伯夫人,掌着一府的中馈,崔婧文颔首回道:“是放出这话了,具体还没有说到哪家去。”

马夫人含笑道:“是要抓紧将婚事办了,家里也少不得人撑着才是。”

回了城中,赵勋被圣上唤去凤梧宫,圣上和樊氏都在,见着他到樊氏就道:“方才收到太子的信,他打算这几日的登船回京了,你可知道这件事,他和你说了吗?”

“没有。”赵勋回道,“不过这天气上路倒合适,明日我派人去沿路接他!”

樊氏皱着眉有些忧心的样子,道:“他回来我们自然高兴,早晚都要回来的,我们也有好几年不曾见过。只是他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也没有和我们商量一句,这不会是他身边新养了什么人吧,你知道吗。”

樊氏说此话不是没有道理,赵凌性子懦弱耳根子也软,且能力也是一般。就如他早先想要回来,他们左盼右等的,他却是总能被这件事那件事的拖着,这一回他事先什么都没有说,竟直接回来了。

“这个没有听说。”赵勋回道,“等他回来我们也就知道了。”

樊氏点点头,又回头看着圣上:“趁着人没到,让人将太子府规置一下,您看如何。”

“此事你看着办。”圣上含笑道,“到时候把昀儿放在你身边养着就好了!”

皇后也惦记着孙子,点着头笑道:“臣妾也正是这个意思,真是想那个孩子。”她当初将皇孙送去南京,还是额森赶来的时候,她将他们都送走了,没想到…后来却是发生了那种事,太子没登基反而…

现在想想她都后悔不已。

赵勋没有说话,见圣上揉了揉额头疲惫的样子,便起身道:“明日我就派人去接,圣上和皇后娘娘早点歇息,路上不会有事。”

“好,好!”樊氏应着,亲自送赵勋出来,她这才红了眼眶和圣上道,“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怪我这个做娘的,这一年多我真的是…日夜煎熬。”心心念念的想见儿子孙子,却又怕他们回来怪她,毕竟,中间出现了那么多波折。

圣上安抚道:“让他们留在金陵有留在那边的好处,这两年局势刚稳他回来你让他怎么做,留在那边还能得一个仁厚的贤名。”赵勋为了稳固朝堂,肃清余孽杀了那么多人,这些事赵勋做就没事,别人只会说他忠心,可要是太子做,结果就不一样了。

留在金陵能落个干净的名声,现在大局已稳,他回来一切都是顺风顺水…

有赵勋在,他这个贤名就永远还在。

这就是君臣之差,圣上心里清楚!

圣上说着人越发显得没什么精神,樊氏扶着他道:“是不是不舒服?请太医来瞧瞧吧。”

“明天再说。”圣上含笑道,“就是胸口有些疼,谁不着罢了。”

樊氏还是不放心:“那请娇娇来看看吧。”又道,“她的医术你是知道的!”

圣上顿了顿,点头道:“也好,明儿请她来看看。”等樊氏离开,圣上还是请了裘太医来,“朕又睡不着,心口隐隐的疼,你给朕煎副药来吧。”

裘太医应是,忙出门去煎药,小半个时辰端了进来服侍圣上喝了,身上便靠在床头迷迷糊糊的道“皇后让朕明儿请静安县主来宫中,届时你也一起来吧,正好你们也可以探讨一下,朕如今到底是什么病。”

这一年多他常常是夜不能寐,吃了好些要,也都无济于事。

这不能入睡的感觉,实在太多痛苦。

“是。”裘太医应了,目光就顿了顿,陪圣上又说了一两句见对方不再说话,他便轻声轻脚的退了出去,金福顺见他出来低声问道,“圣上歇了?”

裘太医颔首,回道:“金公公暂别入内,免得扰了圣上休息。”

金福顺应了,守在了门外。

裘太医回了太医院,径直去了煎药房,就看到有人在里面,他快步进去就看到孙道同正拿着一个清洗过的药罐看着,他眉头微拧含笑问道:“孙大人这是作何?”

“裘太医。”孙道同放了罐子,望着他道,“今晚不是您当值吧?”

裘太医回道:“是!”又道,“只是不敢怠慢,怕圣上急事传唤,便留了下来。”

近年圣上睡眠不稳,失眠之证百法无解,只有裘太医有法子治圣上的病症…所以,圣上夜中难安时,常唤他去,而煎药熬药之事,也都是裘太医亲手操办,从不假手于他人。

孙道同打量了一眼裘太医,微微颔首道:“你也累了,今夜本官值宿,裘大人早点去歇息吧。”话落,不急不慢的出了门。

裘太医回头去看孙道同方才拿的药罐,顿了顿便将那罐子提起来出了门。

孙道同在院子里停了一刻,去了药房,太医院的药房备药充足,几乎是世间的药这里都备的齐全,他立在药柜前想了想,开了个抽屉抓了味药闻了闻,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被请进了宫里,她到时圣上正下朝,去里间换了寻常的直裰,他含笑道:“娇娇用早膳不曾?”

“用过了。”顾若离觉得奇怪,太医院这么多大夫,圣上怎么还请她来,“静安给您请脉吧。”

从面色看,圣上的脸色有些发灰,人也瘦了不少,但精神看上去很好,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再等等。”圣上请她入座,含笑道,“皇后和裘太医还没有到。”他话落,就听到外头唱着皇后驾到,随即樊氏由女官簇拥着进了门。

顾若离上前行礼,樊氏携了她的手,笑着道:“本宫当你要稍晚点,给圣上请脉没有。”

“圣上说您挂念着,所以要等您来了以后再请脉。”顾若离笑看着樊氏,其实樊氏和圣上的感情很好,在居庸关事变前,圣上就不大去别的宫,事变后也只有樊氏一人陪着他,两人感情更甚。

她听闻圣上复辟后,虽将以往的嫔妃从冷宫接出来,可却鲜少去后宫走动。

“你这孩子。”樊氏笑了起来,裘太医由金福顺引着进来,樊氏就望着圣上,圣上回道,“是朕请他来的,正好让他和娇娇一起讨论一下,说不定两人一商量就有更好的法子也未可知。”

樊氏明白,就上前去扶着圣上落座,顾若离和裘太医互相行了礼,她上前扶了圣上的脉。

停了一会儿,樊氏问道:“如何?”

“圣上寻常都有哪些不适?”她觉得有些奇怪,圣上就回道,“偶有心悸时,便彻夜难眠,实在是困顿烦躁。”

顾若离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又问道:“那都用了什么药?”

圣上就去看裘太医,裘太医淡淡的回道:“用安神丸!”

“那用了后,圣上尤觉得如何,可有效?”顾若离又扶了圣上的右手,就听圣上回道,“吃药后就有效,旁的药却毫无用处。”

顾若离越发觉得狐疑,圣上虽有心悸,可不寐之证并不是因为心,而是病在胆上,用温胆汤就可以了…何以用安神丸也能凑效?她奇怪的看着的裘太医,起了身,语气很客气,“可否劳驾裘太医将药方给我看看。”

“可以。”若是一般人自然会生气,毕竟裘太医也不是一般的小大夫,顾若离这样不免有质疑的意思在,但此刻他却是神色寻常没有半点不悦,将药方递给了顾若离,她看了看还真是普通的安神丸配方。

“裘太医的药不会有问题。”圣上笑着道,“这一年多夜里难眠时,都是裘太医一剂药让朕安睡的。”

顾若离满眼的不解,这就跟肚子疼却给了头疼药一样,原以为没有用,却偏偏起到了作用…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娇娇开个方子。”和裘太医比起来,樊氏自然更信任她一些,顾若离应是在桌案上写了温胆汤的病方递给了樊氏,“圣上的不寐出自胆,这一副温胆汤便足矣。”

樊氏就看向裘太医,就连她不懂医术的人都看出来,裘太医和顾若离的辩证不同。

她在等裘太医解释。

裘太医好像没懂皇后的意思,回道:“静安县主辩证不错,温胆汤更好,圣上可试上一试!”

“那就都用着吧。”圣上笑着道,“娇娇医术老道,朕放心。”并没有对裘太医辩证错误有任何不满,“裘太医心胸宽厚,不亏是修为高深的前辈。”

裘太医道不敢。

顾若离奇怪的看了裘太医一眼,圣上就道:“娇娇不必奇怪,朕的病太医院诸位大夫都瞧过了,也只有你辩证不同,用药不同。”

不寐常由心,确实不易辩证,可用错药也能治好病?

“是!”顾若离应了,辞了圣上和樊氏出来,和金福顺道,“太医院今儿谁当值,三位先生可在?”

金福顺也不知道,就笑着道:“我让人引你去看看?”

“好!”顾若离就由一个小內侍引着去了太医院,刚进院子就碰见了孙道同正要出宫,她上前行礼,喊道,“孙大人。”

孙道同没想到见到顾若离,含笑道:“你如何来了。”又道,“可是有事,进去说。”

“大人可是要出宫,那我们一起吧,我事也办完了,正要离开。”顾若离说完孙道同就道,“正要出宫,那就一起。”

两人边说着话便一起往外走,顾若离说起圣上的病症:“大人可亲自看过?”

“不曾,老夫主治外科,内科之证一向不会越过。”孙道同说完,顾若离问道,“那杨先生呢,可曾请过?”

孙道同就笑着道:“他比裘太医入院要迟上数月,他到时圣上的病症已有裘太医负责,所以他还不曾给圣上请过脉。”又奇怪的道,“何以有此问?”

顾若离想了想,就将自己的疑惑和孙道同说了:“…我宜是头一回见,如此用药竟也有效果。”

“竟有此事?”孙道同当然明白顾若离的疑惑,听完步子骤然停了下来,道,“裘太医如何说?”

顾若离回道:“他没有反驳我的辩证。”

孙道同若有所思。

“县主,孙大人。”忽然,身后有人唤他们,顾若离回头去看,就看到裘太医一袭青衫云淡风轻的走来,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她微微颔首,道,“裘太医。”

孙大同望着裘太医就皱了皱眉。

“在下也要出宫,不如结伴而行?”裘太医含笑道。

顾若离自然应是,三个人就没有再说病情,随意聊着一起出了宫,顾若离上了车,孙府的轿子侯在宫外,鲁大夫则带着马车等着裘太医,三人各自告辞离开。

“孙大人。”顾若离走了一段,想起什么来,掀了车帘望着随车的孙刃,“劳烦你走一趟和七爷说一声,就说我有事找他,要是他得空就来同安堂找我,要是没有我入夜前会去家中寻他。”

孙刃抱拳应是驱马去找赵勋。

中午来赵勋来时,顾若离正送一位病人离开,赵勋问道:“何事寻我?可是圣上病情有异?”

“倒也不是。”顾若离将事情和他说了一遍,“你要是方便就留心一下,可能是我多虑了。”

赵勋眸光一沉,微微颔首。

顾若离就没有再管此事,下午照例在医馆看病,齐六爷带着齐六太太来复诊,顾若离见她气色好了一些,便知她抑郁症有些缓解,又开了药让她回去接着吃。

“大夫在吗。”她回身,就看到个中年男子举着血淋淋的手,手背上还插着个锋利的匕首,顾若离看着一惊,“怎么弄的?”

那人满不在乎的回道:“和人打赌赌输了,自己扎的。”说着将手递给顾若离,“要怎么治,您赶紧下手,兄弟们还等着喝酒呢。”

“你随我来!”顾若离带那人进去,方本超就迎了过来,看了眼那人的情况,就道,“顾大夫您休息一会儿,此病者让我来吧。”

顾若离正要说话,那人就嚷着道:“我就是冲着县主来的,别人治我不放心。”

方本超脸一沉,顾若离就道:“你帮我吧!”说着带那人去了病房做了消毒,她摁了他的手,低声道,“我要先将刀取出来,有些疼你要不要麻醉。”

那人说不用。

顾若离就没有强求,和方本超一起取那人的刀。

刀离肉比扎进去疼的更厉害,那人吃不住疯了似的嚎叫一声,手一挥刀刃就划在顾若离的手指上,顿时流出血来。

“你这人怎么回事。”方本超怒喝道,“问你能不能忍,你说能,现在就发疯。”说着去握着顾若离的手道,“您去歇着快止血上药。”

那人也不好意思,不停的陪着礼:“对不住,对不住。”

伤口不深,只是划破了一点,顾若离和他道:“让方大夫给你治吧,我去上药。”

那人也不敢再说什么,点这头不停的应是。

顾若离处理了伤口,收拾了一番回了羊皮巷,方朝阳瞧见她的手,就怒道:“明儿在家歇着,以后要留了疤多难看。”

顾若离看着手指尴尬的道:“总有意外,过几天就好了。”

方朝阳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有婆子急吼吼的喊着:“县主!”

“什么事,这么急吼吼的。”雪盏怒着过去,压着声音问道。

“是医馆的张大夫来了,说要找县主,有急症。”婆子说着显露出几分焦急,只因为张丙中说的时候也是一副急的跳脚的样子,雪盏脸色一变忙去喊顾若离。

顾若离急匆匆的穿了衣服去了外院,就看到张丙中急的在侧门边搓着手来回的走,见着她忙跑过来道:“师父,孙大人刚刚被邱大夫送去了医馆,你快看看!”

“孙大人?”顾若离心头一跳,她早上还和孙道同一起,“怎么受伤的?”她说着和守门的婆子道,“去内院说一声,要是郡主起来问我,就说我去医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