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方本超立刻抛开了这个念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顾若离匆匆在门外下了车,提着裙子跑进来,她这一天都没有歇,人已经如同强弩之末,头晕眼花的走路都觉得脚步有些浮,刚下车就有别的医馆的人来问,“县主,我们医馆有两个人开始发烧了,您看要不要白姑娘去给两粒药。”

白药也没有了,白世英在准备的,等她的要凑齐了她就要进药房重新做,顾若离叹了口气,在柜台上迅速写了方子,“现在没有白药了,你先按照这个方子给他们煎药,一天六次,每次半碗,记住了没有。”

那人拿着方子揣在怀里,“那行,我这就回去煎药。”

“有劳有劳,等事情过了我和七爷打招呼,这次所有的医馆都有嘉奖。”

她的话一落来人顿时高兴起来,干劲十足,“好,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谢谢。”顾若离拱手送那人出去,她又跑去了后院,“苗苗,有水没有我洗把脸。不要热水,冷水就行了。”

她要清醒一下。

“冷水不行,您会生病的。我给您打热水来,然后再给您泡杯浓茶。”韩苗苗说着去了厨房,赵堇在灶台上添柴听到了顾若离的声音,一个分身袖子就被火撩着了,韩苗苗笑了起来指着他,“你哪个医馆的小厮,怎么这么呆笨的。”

赵堇朝她羞涩的笑笑,将袖子上烧焦的地方挫着拍了拍。

“我帮你将水送给县主吧。”赵堇心头一跳拘谨的指了指韩苗苗手里的水盆,韩苗苗一愣笑了起来,道:“你是不是想和我们县主套近乎,等将来县主办学堂,你也想进来学医术?”

她要办学堂吗?赵堇忙点着头道:“是,我是这样想的。”

“行,给你一个机会。”韩苗苗将水盆给了赵堇她去灶台添火,顾若离在手术室的隔间里将外套脱了,头发打散了用梳子将一头的灰梳下来,侧着头编头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道:“苗苗,把你头上的丝带扯下来给我用吧,我发髻散了实在梳不好了。”

她话落了半天,头发都编好了也不听脚步声近来,她回头去看随即愣住,抓着发梢歪着头看着门口的男子。

“二公子?”她松了头发,辫好的麻花辫瞬间散开,立刻抓了桌子上灰扑扑的外套穿上,惊讶的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送你们回家了吗。”

赵堇端着盆,只觉得从发梢开始,每一处都僵硬了,血液在胸膛里凝固住,就这么呆愣着看着眼前的画面。

桌子上随意搭着一件破旧的白色的长褂,褂子的样式很怪,但是他昨天见过了,知道是他们医疗队统一的衣服…她就抓着一溜长长的乌黑的辫子回头过来看她,她穿着一件素面芙蓉色的夹袄,白皙的有些脏的脸,乌黑的眼睛,高挺的鼻子,略有些干燥起了皮的唇瓣,惊讶的微张着看着她。

她几乎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没有变化,穿着不起眼,打扮很普通,纵然生养过孩子了,可依旧如同少女一般,青涩纯粹。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这天下怎么会这样的女子。

“赵鸿羽?”顾若离喊他的表字,走近了看他,赵堇这才回神过来,其实也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他顿时尴尬的道:“我来…来找七嫂有点事。”

顾若离哦了一声,接了铜盆摆在桌子上,道:“既是有事,那你坐了说,我去给你倒杯茶,这里乱糟糟的,实在没什么招待你的。”

“不用。”赵堇拦着她,又忽然觉得自己太唐突了收了手,“不用了,我就说几句话。”

她就嗯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下来,正色道:“你说,什么事。”

“我想…想求七嫂帮个忙。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荒唐,也很得寸进尺,但是我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说着垂着头,露出羞愧的样子,“你能不能求七哥放我娘和我兄长还有贞王府的人一条生路,只要留他们一命,其他的怎么罚都行。”

顾若离没有立刻说话,因为这件事真不是她随口就能答应的。

“如果真要杀一个人告慰天下人,告慰死去的人,那就杀我吧。”赵堇抬头,坚定的目光中露出哀求之色,“我知道我们就算千刀万剐也是应该的。但是作为家人我应该做一点努力。求求你七嫂。”

房间里安静下来,隔间并不大,门是开着的,外头嘈杂的声音传进来,顾若离靠在坐着,并不是椅子所以她后背是倚着墙的,好一会儿她开口道:“七爷去追你父亲了。这几天你们应该没事…等他回来我会将你的原话告诉他,也愿意为你求情,但是结果如何,我无法保证。”

赵堇看着她,她又接着道:“谋逆之罪有国法所依,就怕是七爷也不能独断这件事。”她叹了口气,赵梁阙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谋朝篡位的,事情到这个份上,不会株连九族,但一个贞王府以及汝南侯府是不可能留的。

若不然,造反的成本那么低,是人是鬼都能来揭竿而起。

“多谢七嫂。”赵堇其实还想求她派人保护他们母子,他还想跪下来,可是在她面前,他的膝盖怎么也弯不下来,这辈子遇到的太迟的,他的这份欣赏也满是耻辱,他不能连最后一点点的好的东西都毁灭了,他垂着头站起来拱手道:“多谢!”

他说着转身就走,顾若离看着他出去叹了口气,在房间里坐了一刻忽然想到了什么,“孙刃。”她跑着出了门,孙刃从门口进来,道:“县主。”

他看到了赵堇来了,也听到了里面说话。

“你快跟着去看看。”顾若离想到了贞王,那个人她不了解,但是从人心来说,这个时候他唯一能自保的就是杀了梅筱柔他们母子三人,“带着人,快去。”

孙刃应是而去,在街上喊了几个兄弟跑着去了贞王府,顾若离想了想还是坐了马车去了贞王府。

贞王府的大门是开着的,她直接从正门进去穿过影壁,院子里的下人看到她一个个都缩着肩膀跪在地上,她径直去了内院,还不等到里面就呆愣在原地。

贞王府很乱,因为前面几十步开外站了几十人,也很血腥,因为一层层的人包围中,地上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面目全非鲜血淋淋。

赵堇就跪在两个人的身边,背影笔直的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孙刃提着刀架着贞王,只有人错乱的呼吸声,除此以外万籁俱寂。

“怎么回事。”顾若离瞬间沉了脸大步走了过去,她的声音一起大家都朝她看来,就算她穿的很差,打扮也不起眼,可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慌忙的跪了下来,“叩见静安县主。”

就连贞王妃都是半曲着身体行了礼。

顾若离目光一扫众人,走过去蹲在梅筱柔和赵赟面前,探了脉搏,静静的一点跳动的都没有,她冷静的检查着两个人的伤势。

贞王看着她,道:“静安,他们是叛贼,我杀他们是为此番受累的百姓报仇。”

顾若离没有理他,她检查完了看向赵堇,赵堇面若死灰静静跪着,她哑着声音道:“内脏都破裂了,没的救了。”应该是许多人的拳打脚踢,重物击打,愣生生将母子二人打死了。

“死了才对。”贞王道:“来人,将他们捆起来,我要送宫里去请罪。”

顾若离猛然回头看向贞王,冷笑着眯着眼睛,道:“他们就算是死罪,就算明日要处斩又如何。你有什么资格杀他们!”她站起来看着贞王,看了眼众人,怒道:“谁动了手,都给我站出来。”

跪着的下人都开始瑟瑟发抖。

“都有份是吧。”顾若离颔首道:“孙刃,将这些人统统记了名字,通知顺天府的人来拿人。”

顾若离看着大家道:“我素来不管事,也不当管这些事。可如今看见你们这样的,我倒是想管一管了。大周有大周的律法,他们是死罪也好活罪也罢,都有律法等着他们,你们凭的什么来杀他们。替天行道,我倒要问问,赵梁阙谋反时,赵将军攻城时怎么不见你们也义愤填膺在后方造乱杀敌,现在来了劲儿!我告诉你们,今天但凡动手的,一个都跑不掉。”

“我杀他们就是为了…”贞王辩解,顾若离打断他的话:“也包括你!”

贞王愣了愣,不敢得罪顾若离,这皇城底下包括宫里的皇后也不如她尊贵有权势,他软了声音,道:“此事…我要和远山说。”

“不用和他说。”顾若离真的很生气,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被这班马后炮的人打死了,“今天这个主,我顾若离做了。”

她看着孙刃指着贞王,“将他关了,如若有人来质疑,尽管来找我,这个责我担了!”

“是!”孙刃都被震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顾若离发这么大的火,不过他也很生气,瞧不起贞王这样的人,赵梁阙在京城一年多,他以前缩头乌龟似的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大事定了他来劲了,居然还带着下人乱拳打死了郡王妃和赵赟。

“谢七嫂。”赵堇跪着,脸色惨白,他好后悔刚才犹豫了一下,应该求顾若离派人来保护他们的,他后悔自己动作太慢,耽误了回来的时间,没有想到这么一点时间,梅筱柔和赵赟就…

他捂着脸求道:“能不能让我给他们收尸?”他明白,现在这样的状况,他若不求,恐怕连收尸的权力都没有。

顾若离顿了一下,看着他道:“我将人留给你用,你先将他们后事处理好,至于葬在何处稍后会有人来告诉你。”

“谢谢。”赵堇抱着梅筱柔的尸体,眼泪簌簌的落,顾若离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或许,就算贞王不杀他们,他们母子也是必死的,可是现在看他们这样死,总让人有种悲愤之感,不是心疼梅筱柔,只是气愤贞王!

孙刃将贞王送去宗人府,门口守着的人一看他们来了顿时惊了一跳,看了一眼孙刃也不敢说什么,将人收押了。

贞王府中所有人都送去了顺天府。

只留了赵堇处理后世,小殓后就入了棺。

“你去问问杨阁老。”顾若离和孙刃道:“郡王妃母子葬在哪里合适,后面的事让他按律处理了。”

孙刃应了,顾若离抬头看了一眼贞王府的牌匾,拂袖出了门,刚要上车就看到杨清辉和颜显一起来了,她一愣过去和两人打了招呼,杨清辉道:“贞王府的事听说了,赵鸿羽在处理后世?”

顾若离颔首,将事情大概和两个人说了一遍,又看着杨清辉,“七爷不在,事情既然已经出了,按律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理?”

“西山有块地还算清净也不惹眼。”杨清辉看了一眼颜显,又望着顾若离,“我去和鸿羽说,明日等赵将军回来后定夺了,就将灵柩送过去。”

顾若离也觉得合适,颔首道:“那就有劳杨大人了。”

“县主客气了。”杨清辉打量了一眼顾若离又迅速的收回了视线,和颜显道:“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颜显点了点头与顾若离道:“县主是要回家,还是去同安堂?”

“我去同安堂,事情还没有做完,临时来的。”她和两人点头道别上了马车,颜显和杨清辉目送她走远才对视一眼,颜显拍了拍杨清辉的肩膀,道:“我外甥女养的不错,辛苦了。”

杨清辉淡淡一笑,道:“是你外甥女却更是我女儿,我如何能不照顾。此番大舅爷回来,有何打算?”

颜显一愣,苦涩的笑了笑,道:“先帮太子和远山将当下的烂摊子收拾好再说,我怎么样倒是无所谓,只要你们过的好,我也有所安慰了。”

杨清辉摇摇头,两个人进了贞王府,“鸿羽的事,我还要拜托你和赵将军求求情。你是知道的,他一直私下和我们走动,许多事上他都暗中帮过我们。”

这件事颜显是知道的,颔首道:“我知道,等远山回来,此事我来提。”

“有劳了。”杨清辉说着朝颜显拱了拱手。

顾若离回了同安堂,事情很多她无暇分神去想别的事,下午的时候雪盏带着周鸿霖回来了,两个人拖着两马车的药材停下来,雪盏一下马就晕了过去,顾若离扶着她进来,看着周鸿霖道:“她在哪里找到你的,怎么不让她休息一日。”

“我们在半道碰到的,我听说你这里缺药的事就立刻带着人往这边走,半道上碰到了她,她也不肯歇一歇就掉头回来了。”周鸿霖心疼的抱着自己的媳妇,顾若离叹了口气,道:“你带着她先回我家,家里有人在的,你们夫妻俩好好休息一下。”

周鸿霖应是,抱着雪盏出去,顾若离跟着出来手里提了药,“煎出来你们两个都吃了去去寒气也略补一下,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亏着身体了。”

“是!”周鸿霖去了赵府,顾若离回头看着两车的药长长的松了口气,霍繁篓的药解了燃眉之急,如今又有了这些,这七八天是没有大碍了,等各处疏通了人心稳定下来,再去进药也方便容易很多。

这边忙着,宫里也没有闲着,赵安申坐在乾清宫里,看着沉沉睡在床上的赵凌,苏召坐在一边,人已经只剩下一副骨架子,两个人都沉默着,苏召起了身,道:“奴婢去整理一下近期朝中的事情,明日就呈交给太子过目。”

赵安申这才收回了视线,看向苏召道:“不必,回头让别人去就好了,您的身体也不好,得仔细休养才行。”

“奴婢也就最后一口气了。”苏召行了礼,“等…等那天来了,奴婢也能安心闭眼了。”

赵安申起身扶着苏召,两人对视了一眼,过了一会儿赵安申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您了。”

“太子客气了。”苏召握了握赵安申的手,“奴婢只有一事相求,若有一日奴婢去了,还请太子将奴婢和金福顺葬一块儿,我们爷俩也能在地下再聚一聚,一起服侍先帝。”

赵安申点了点头看着苏召出了门。

天色暗下来,乾清宫也暗下来,赵安申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赵凌,赵凌梳洗过胡子也剃掉了,他看着忽然觉得很陌生。

“父皇。”赵安申握着赵凌的手,“大周已经千疮百孔,我…儿臣不可妇人之仁。”

他说着,深看了一眼赵凌拂袖起身出了门,径直去长春宫,赵樱带着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站在门口,三个男孩子生的有些像,静静的看着他,二皇子扑过去抱着他,喊道:“大哥。”

“乖。”赵安申拍了拍二皇子的背,“容我先去和母后请安,稍后再来和你说话。”

二皇子抹着眼泪点头。

三皇子眼睛四处的瞟,眼神空洞没什么神采,四皇子倒是很机灵,只是许久不见有些不大认识他,所以好奇的看着他。

“母后。”赵安申抱拳行了礼,方樱穿着一件半旧的秋香色褙子,脸色有些灰暗,早就退了少女的青涩,多了一份妇人的沉稳,却又透着一股颓废,她点了点头,道:“回来了就好,吃饭了吗?”

“没有。”赵安申道:“就想吃母后这里的饺子。”

方樱打量了他一眼,回头吩咐了女官,和他一起往殿中走,几个乳娘来将几个皇子带走,殿中就只剩下方樱和赵安申。

母子二人对面而坐,方樱道:“你父皇身体怕是不大好了,你请太医看过吗。”她没有去看赵凌,也不想去,连做样子都懒得做。

“看过了,就是饿的久了,人有些虚。”赵安申淡淡的道:“正歇着呢。”

方樱点头垂目喝茶,道:“你七婶回来了吧?我明天打算出宫去看看她。”是她去看顾若离,而不是召见顾若离进宫。

“母后应该出去走走,不过要多带些人才好。”赵安申话落,方樱又道:“太皇太后派人去接了吗。”

赵安申点头,“下午就派人去了。”

“那就好。”方樱说着放了茶盅看向赵安申,“朝中事情多,吃过饭太子快去忙吧,我也不劝你多休息,当下正事要紧。”

“周贵妃不错。”方樱淡淡的说着,眼睛都没有抬起来,“柳婕妤也不错。”

不用去解释,赵安申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点头应是,“是,都是老实的人。”

“饺子来了。”方樱亲自给他倒了醋,赵安申吃饺子喜欢沾醋吃,“辣椒面就算了,免得起火。”

赵安申还是应是,垂头吃着饺子,方樱就坐在对面看着他,等他吃到了第八个夹第九个时,她开口道:“现在虽不是说那件事的时机,但你也不小了。我明日去同安堂看看那位姑娘,若是不错,这事儿我来办!也不怕她身份不高,让秦将军收了做女儿,就足够了。”

赵安申筷子夹着的饺子掉下来,方樱指了指,“一会儿冷了,快吃。”

“不用。”赵安申将第九个饺子吃了,放了筷子抬头看着方樱,“她不想嫁给我,也不想进宫。母后不必问了。至于娶谁,您和太皇太后商量吧,活泼一些就好了。”

方樱微怔重新打量着赵安申…她年轻的时候,有没有知道她也不想进宫呢。

这天下的人有时候过的好不好和身份并没有关系,地位再高,吃了一口黄连到嘴里,尝的还是苦味!

赵安申走了去了御书房,翁阁老和杨文雍等内阁几位大臣都在…

第二日下午,赵勋到的京城,赵安申在御书房门口等着他,见他回来便行了礼,赵勋扶了他道:“太子不必如此,有事进去说。”

“是!”赵安申进去和赵勋并肩而坐,他坐在下首,赵勋没拦他问道:“圣上醒了?”

赵安申点头将大概的情况说了一遍,赵勋就看着他,“如何办?”

他说了,这件事他不会插手,所以就不会拐弯抹角的说。

“苏公公病倒了。”赵安申垂着头,“他想在后殿住几日…”

苏召原本是住在西苑的,现在他要搬到后殿里来,那也就是说将西苑腾出来给赵凌住,赵勋面色不变,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波澜不惊的道:“好!此事你安排,我去贞王府看一眼。”

赵安申暗暗松了口气,起身送他出去,走了几步赵勋停下来看着他,道:“让郑太医对外宣读病况。”

郑太医,是赵梁阙请来的人。

太子想要登基并不容易,除非赵凌是疯了傻了,若不然就得动手将他杀了。

“是!”赵安申应是,赵勋就大步出了门,走到坤宁门时有个小內侍垂着头跑来,赵勋脚步微顿,就看那个小內侍噗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赵…赵将军,奴婢是荣王府的,王妃娘娘怕是不行了,想请您回去一趟。”

赵勋脚步都没有停一下,道:“等她死了再来和我说。”人就拐弯走了。

小內侍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290 求情

赵堇是在岭南出生,中间七八岁时回过一次京城,但是那时候赵勋已经去了戍边,直到近年他们兄弟才算认识。

此刻,赵堇有些拘谨的站在赵勋面前,低声喊了一句,“七哥!”

“坐吧。”赵勋指了指椅子,杨清辉和颜显也和他打了颜色,他坐了下来,圣上的麻布孝服皱巴巴的搭在椅子扶手上。

赵勋四平八稳的坐着,身上是一年墨黑的潞绸夹棉直裰,眉头微蹙眉毛如同利箭一般点缀在面容上,威严中透着杀气,“小杨大人的建议很不错,就葬在西山吧,明日就送去,不必虚张。”

赵堇猛然抬起头来,看着赵勋,蹭的一下站起来朝着赵勋拱手行了大礼,“多谢七哥!”

“都是一家人。”赵勋看着他语气柔和了一些,“你处理好后世以后…”他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赵堇的去处,不等他开口赵堇已道:“我和城外法华寺的主持方丈有些交情,这半年多我常去法华寺走动,他答应收我入寺,也赐了法号了。”

又道:“七哥不必为难。你能饶我一命,还让我将我娘和兄长的尸骨收了,已经是大恩。我的去留,若七哥不反对,我就留在法华寺了。”

其实,他去法华寺的事情,就是在刚才这半个多时辰内决定的,这天底下再大,却再没有他赵鸿羽的去处。

而且,在法华寺他是考量过的,他这样的人要是不死,那就得一辈子关在京城,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法华寺是最佳的去处。

赵勋微微挑眉,很认真的看了一眼赵堇。

杨清辉一愣,想说什么可到底没有说出口,撇开了目光看向别处…颜显咳嗽了一声提醒的道:“鸿羽别急,先听你七哥将话说完。”

赵堇一愣看向赵勋,抱歉的道:“七哥请说。”

“虽不追究你的,可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贬为庶民你可有意见?”赵勋沉声说完看着对方,赵堇摇了摇头,“没有!”

不杀他,就已经是史无前例的了,更何况,赵勋还来问他的意见,赵堇心里很感动。

赵勋微微颔首接着道:“朝廷圣旨下来,往后如何走你自己决断。不过,出家并非好的选择,若你真有心做几年方外人,不如学学荣王做个居士亦是不错!”

“谢谢七哥。”赵堇点了点头,他明白赵勋是好意,可是他还是觉得出家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断了红尘也就一了百了了。

赵勋该说的也都说了,就起了身,赵堇忽然又问道:“我父王他…”他一直忍着没有问,因为赵勋并没有将赵梁阙和霍繁篓抓回来,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路上两个人就死了。

赵勋就将大概的情况和他说了一遍,赵堇听着直皱眉却又不觉得意外,霍繁篓这个人他还是有所了解的,更何况,沈橙玉和隋景对于霍繁篓来说一直都很重要。

他们三人自小相依为命共进退,如今两个人都因为赵梁阙死了,霍繁篓怀恨在心情有可原。

说到底,赵梁阙就那么死了,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是!”赵堇没有再问,一天之内至亲的人走了三个,他此时此刻不过是强作镇定,“七哥慢走。”

赵勋颔首看着颜显和杨清辉,两人也都起了身,颜显拍了拍赵堇的肩膀,“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就让人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竭尽所能。”

“多谢。”赵堇拱手,送三人出去,杨清辉回了礼随着赵勋出了门。

三个人离了贞王府,也不坐车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赵勋没头没尾的道:“郑太医明日会对外宣读诊断,后续的事倓松多劳累一些。”

“好。”杨清辉并不惊讶,点头应了,赵勋侧目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等大事定你去滇南待三年。”

杨清辉一愣,面上的表情瞬间起了一丝变化,颜显却是笑了起来,拱手朝赵勋行礼,道:“七爷有心了。”又看着杨清辉,“愣着作甚,应了吧。”

“好。”杨清辉点头,正是回了礼应道:“下官一定将滇南打理好。”

让杨清辉外放,不是贬他,而是恰恰相反,赵勋这是在提拔。

杨清辉的父亲在内阁,他们父子同朝无所谓,但是杨清辉想要更上一层楼就难办了,所以赵勋提议他外放三年,一来锻炼,二来,这是给他提升资历,将来几十年只要他不行差踏错,入内阁就是稳稳的了。

所以颜显才会这么高兴,自己的妹婿,步步高升他当然高兴。

赵勋扫了一眼颜显,颜显眉梢一挑笑着道:“晚上和县主去我家里吃饭,我娘一直惦记着说请你们吃饭。”

“她怕是没空。”赵勋两天没见到顾若离了,“你可以去问问你她。”他今天要安排的事情还很多,城外战场还没有打扫好,朝中的事情也有一堆在等着他去做,这两三日他都回不去。

“那过几天吧,我下午看到她了,也是一脸的疲惫,怕是同安堂的事情很多。”颜显道。

赵勋顿了顿,脚下一转道:“你们先去,我晚点过来。”

“哈。”颜显笑了起来,颔首道:“成,你去吧,我和倓松先过去等你。”

赵勋颔首牵了马直奔同安堂。

同安堂后院都是伤兵,所以就不对外接诊,此刻前堂比较安静的,后面则是嗡嗡的大家都在忙活,赵勋进来就看到顾若离正一只手抓着笔的趴在柜台上,笔头戳在纸上而她的人却是站在柜台后面睡着了。

就好像有人拿刀扎了他的心头,他疼的一时没了呼吸,快步过去就看到她眉头紧紧蹙着,一脸的疲惫。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的笔轻轻拿了将人横抱着过来,顾若离也没有醒倒在他怀里睡的沉沉的,他正要出去韩苗苗从后面跑来,一看情况吓了一跳指着顾若离,赵勋蹙眉摇摇头,低声道:“我带她先回去,有什么事你们自己处理。”

“哦,哦。”韩苗苗点着头去喊了马车过来,赵勋抱着顾若离上了车,将她横抱在腿上,顾若离歪着头抵着他胸口轻浅的呼吸着,左脸上还沾了墨水,他叹了口气拿帕子将她的脸擦干净,紧紧的搂在怀里。

这辈子,他赵勋自问对得起任何人,但唯独她!

他说要给她安定的生活,让他依靠他…可就是因为他,她才会成日里奔波着,和母亲分别,和幼子分别,随着他冒着危险在战场上九死一生。

生孩子时好不容易养的一点肉,现在又累的没有了。

“对不起。”他鼻尖发酸,吻了她的眉梢眼角,“以后…再也不会了。”

顾若离皱了皱眉,似乎感觉到什么睫毛煽动了几次后便醒了过来,看到他一愣才知道自己在马车上,便道:“你回来,赵梁阙和霍繁篓抓到了吗?”

“没有。”赵勋让她躺着休息,另一直手轻轻给她捏着脖子,大概的将昨天的事和她说了一遍,她疑惑的道:“你说霍繁篓走了,派人跟着了吗。”

霍繁篓会去哪里,回扬州吗。

“嗯。”赵勋回道:“我猜测八九不离十会去沅江。”

她撑着坐起来坐在他百旁边,低声道:“多谢!”谢谢他没有杀霍繁篓,他挑眉挂了她的鼻尖,语气酸酸的,“他的事,你谢我作甚。”

“我没别的意思。”她挽着他的胳膊,将霍繁篓给梁欢送药的事说了一遍,“…人来过总有痕迹,更何况我和他还是曾经好友,我忘不掉也不想忘。”

“知道了。”他搂着她道:“回去好好睡一觉,医馆里的事自然有人去处理。”

她确实有点撑不住了,点了头,又道:“你的伤呢,这两天都没空给你换药,你自己换了没有。”

“没有。”他说完,她已经解了他领子衣服一看,随即倒吸了口气,“你都不疼吗,这伤口两边的肉都闷的腐坏了。”

他无所谓的笑笑,“没觉得疼,现在没空等空了你再处理。”

“不行。”她沉了脸喊赶车的孙刃,“再会同安堂去,七爷的伤要处理。”

孙刃应了一声,又将车掉头回了同安堂,赵勋拿她没辙,只能有着她处理了伤口…她小心翼翼的刮了腐肉重新上了药,又怕他疼就和他说着话,“昨天赵鸿羽来找我…”她说了赵堇的事,又问起赵凌,“…太子什么时候登基?”

赵勋回道:“急不得,最快也要半个月以后。”

“嗯。”顾若离低声道:“最后能等太皇太后到京城后再说,免得她老人心里难受。”

赵勋也正是这么想的,便道:“知道了,你不用多虑,既然做了自然会安排妥当。”

“赵将军。”门外,有小內侍跑着进来,道:“太子有事请您进宫。”

赵勋颔首回道:“就说我稍后就来。”他话落顾若离也收了手给他穿好衣服,“把药喝了就能走了,你忙你的,等事情办好了我们再说话。”

他点头起身摸了摸她的头,“我尽快处理好,派人去接两个孩子。”

“等开春,你先别急。”顾若离道:“马上就要下雪了。”

他点了点头又和她说了几句,便骑马走了,顾若离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刚要回去,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来,随即就看到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抱着孩子从里面下来。

“娇娇。”女子穿着深紫的褙子,看不清脸但是声音一出顾若离就听出来了,“皇后娘娘。”她忙上前行了礼,方樱低声道:“和我客气什么,帷帽进去说话。”

四皇子就好奇的看着顾若离。

“这是四皇子?”顾若离和四皇子互相打量着,方樱就笑着道:“还不快喊七婶。”

四皇子就笑着奶声奶气的:“七婶好!”

“四皇子好。”顾若离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就越发的舍不得移开眼,“长的真像你,浓眉大眼将来定然是个好看的。”

方樱轻笑和顾若离去了手术室的隔间里,她摘了帷帽顾若离才发现她略施了脂粉,看上去气色还不错,她道:“你出来有事找我?怎么不让人来说一声,我去宫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