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常在想,如果那个时候他不坚持,这个没心的女人此时此刻说不定就在霍繁篓的身边,但凡想到这一点,他便身如炙火之中,痛不欲生。

很好,顾若离是他的,这一世,下一世都是他的,赵勋的!

“想什么呢。”顾若离看他有点走神的样子,推了推他,“神游天外。”

赵勋回神看着她,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上,鼻尖上,红艳艳的唇瓣上,目光一深低头吻了下来,一番辗转他留恋的道:“明天我们去河套,让你看看你想要的塞外米粮川!”

顾若离眼睛一亮,她已经有几年没有去过了,只知道赵勋一直没有放弃这个目标,却不知道他到底进行到什么地步了,便高兴的点头道:“好!”又道:“我明日一早去问问我娘去不去,她好久没有出门了。”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去找方朝阳,她正坐在门口的树阴下,这几年她似乎不大喜欢穿大红的,常常是一身的湖蓝,如天边云似的静静的躺在椅子上望着远处发呆。

这和她记忆中的方朝阳很不一样,她担心了很久,还偷偷摸摸的给她号脉。

索性,身体很好。

那么,她这样就是心病了吧…顾若离走过去蹲在摇椅边,方朝阳侧目看她,昔日飞扬的眉梢此刻略添了几丝纹路,却让她风韵更甚。

“远山说请我们去河套,让我们看看他十年的成果。”顾若离握着方朝阳的手,“您和我们一起去吧,几天就回来。”

方朝阳眉梢略挑坐起来,问道:“就是你曾念叨的塞外米粮川?”

“嗯。”顾若离道:“离开京城时他就说,他要将西北治理好,抹平曾经战乱带来的创伤,他一直努力在做,现在也做到了。”

现在的西北,不比京城,不比江南差。

“好!”方朝阳离开椅子,道:“我也许久不曾出门,便和你们一起去看看。”

顾若离笑着点头,扶着方朝阳进去,方朝阳蹙眉道:“我又没老你扶着我作甚,自己回去收拾去,一会儿直接去门口。”

“好。”顾若离和李妈妈打了个眼色,便松开方朝阳,“我去把钰儿喊起来,带着她一起陪您说说话。”

一个时辰后,四辆马车徐徐出了庆阳城,赵钰的马被拴在后面,顾若离不让她骑,她只能跟着方朝阳坐在车子里,她如坐针毡一般急的不得了,一会儿掀了帘子看看外面,方朝阳白了她一眼,道:“想骑马就去,祖母又不是老太太非要一个人陪着说话。”

“真的?”赵钰眼睛一亮,方朝阳颔首道:“去吧,想做就做什么,不用顾忌祖母的感受。”

赵钰笑了起来,抱着方朝阳亲了一下,起身往外走,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嘿嘿笑着坐了回来,“我明天再骑吧,今天就坐在车里,车里舒服!”

“是怕你娘说你吧。”方朝阳点了点头赵钰的头,也不再说话,靠在车壁上阖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祖母话一向不大多,赵钰也不奇怪,便凑过来找话说,“祖母,您现在都这么好看,年轻的时候是不是特别特别特别漂亮?比我娘还漂亮是不是?”

“那当然。”方朝阳看着赵钰,“和你现在差不多。”

赵钰来了兴致,抱着方朝阳道:“那是不是许多人喜欢您?满京城的男子看到您都直了眼睛?”

“那就不知道了。”方朝阳笑笑摸了摸赵钰的脸,赵钰的容貌和气质其实和她更像,性格也是,所以她看着赵钰便常会想到年轻时的自己…一代一代的人,就这么老去,新生,更迭着又延续继承着。

如今,她正是老去那一人,而新生的正活力四射的对着未来生着无限的憧憬。

“我娘以前也很好看对吧。”赵钰道:“不过她不大在乎这些,所以我想啊,肯定还是您更好看点。”

顾若离不像她,对外貌打扮向来淡薄,方朝阳颔首道:“那肯定是的,她是我生的,还能越过我去?!”

赵钰哈哈笑了起来,她就喜欢祖母的性格,自信,张扬。

“祖母,您和我说说您和祖父的事吧。”赵钰很好奇顾清源的事,“我只听我娘说过一次,祖父特别好看,芝兰玉树,清风明月般的任务…二哥就像祖父,对吧。”

还真的是,顾引之很像顾清源,像极了顾家人的性子和做派。

“差不多,不过要比你二哥更孤傲一些。”方朝阳略掀了车帘看着外面,目光悠远,没有尽头…

赵勋抱着顾若离,她昨晚没睡好,上了马车便打着盹儿睡熟了,车子颠簸着,走走停停四天后才进河套,赵勋先下车掀着帘子伸手扶着她下来,道:“到了,司璋在等我们。”

顾若离从车里出来,站在车辕上极目远眺,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的呆住了。

一望无际的金黄色,如金色的浪花一般,一层层,一叠叠的,一片片的稻穗,麦谷在田间舞动,扑鼻的香气是农作物成熟后的香,让人心旷神怡。

以前,这里都是荒地,满眼的黄土,黄沙,风一吹掀起的尘土让人睁不开眼,不过十年…这里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场景。

“你做的?”顾若离很激动,握着赵勋的手,他有些得意颔首道:“那是自然。”

她要的塞外米粮川,他一定会实现。

顾若离笑了起来,艳阳下她眉飞色舞,几乎要跳起来,回过头看着没有没在山里的官道,挤挤攘攘的都是车马,行脚的商人,举家搬迁来的农人,还有一支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吹吹打打的朝这边过来。

“我想先去城里看看。”顾若离道:“等晚上再来找司璋。”

赵勋颔首,一行人慢慢进了城,方朝阳由赵钰扶着,四周打量着,这里她来过几次,但是这一次来和前几次显然是天差地别,她问道:“如今的西北,确实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其实,在庆阳时她就感觉到了,她一向不喜的乡下地方,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富饶的地方,到了冬天,街面上也不鲜少见到露着叫瑟缩着的乞丐。

一派欣欣向荣,繁盛的景象。

不得不说,西北甚至于大周,在赵勋,在赵安申的手中,正在变的越来越好。

昔日的城中虽有落脚的商人,可多是路过或是将这里当做储存的仓库,来来往往看着热闹却都是虚像,可现在顾若离一进城便就感觉到不同,商铺一间挨着一间,不只是皮草药材,连笔墨铺子和绸缎行她都看见好几家,喧嚣的叫卖声和孩子的打闹声不绝于耳。

赵勋很有心,城中的道路隔成了三段,中间走的是马车,两边则是行人,不挤不攘井然有序。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

“怎么样。”赵勋牵着她的手笑看着她,顾若离点头,回道:“真好!”

是真的好,比她想象中的好。

“爹爹。”赵钰跳着过来,笑着道:“您不让我告诉娘这里的变化,原来是要自己告诉她啊,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赵勋扬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谁的媳妇谁哄,不用别人代劳。”

赵钰掩面笑着,似懂非懂男女间的情意。

顾若离逛了街道,去了田间,在司璋的家里吃饭,槐书的小儿子趴在她的脚边喊她顾大夫,她笑着将孩子抱在怀中…一晃神已经近二十年了啊。

槐书的长子都快要议亲了。

她还记得当年他蹲在墙角目光无神的看着她时的样子。

“就住在这里吧。”刘梅拉着顾若离,“你都好几年没有来了,每次我都是听司音那丫头回来告诉我,说你怎么样怎么样。”

顾若离笑着点头,道:“那就有劳夫人了。”

“和我客气什么。”刘梅道:“我们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都是因为你,你就是要我脑袋,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摘下来给你。”

顾若离失笑,道:“我要您的头做什么。”

“她说的没错。”司璋的流星锤早就放在了供案上,不过一脸胡子还留着的,凶巴巴的说着话,但却是满面的笑意,“过两天我们就要秋收了,你们来了正好带点东西回去,鸡鸭鱼肉还有自家种的地瓜,都给你们装车。”

顾若离也不客气,和他道谢。

晚上,一村的人聚在一起吃饭,就和当年在山谷里一样,几十张桌子上排着,牛油灯照的亮如白昼,司璋抱着酒坛子说着话,“这酒敬赵将军和顾大夫,没有他们我们也不会在这里落地生根,没有人想提着脑袋做土匪,能吃饱穿暖就是给我当皇帝我也不换。”

“敬!”众人齐声,声音回荡在辽阔的田间,一声声的荡回来,响在耳边。

顾若离喝了半坛酒,还是她喜欢的秋露白,微醺着眼前一阵阵的发花,她看着赵勋,道:“我去走走,闻闻麦子的香味。”

“我陪你一起。”赵勋起身,司璋扑了过来,拦着他,“可不能半道偷着走,今儿不醉不归。”

赵勋无奈,顾若离道:“我让钰儿和音姐儿陪着我,你和司老大再喝两杯。”

他颔首,喊了赵钰过来,“你娘有些醉,你扶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照顾好您媳妇儿。”赵钰笑眯眯的,和司音一起扶着顾若离出了院子,三个人慢悠悠的走着,顾若离道:“你们两个去说话吧,我自己走走,不走远!”

赵钰点头,和司音不远不远的跟着顾若离,两个人低声说着话,顾若离揪了一根稻穗剥了稻壳将米粒放在嘴巴里嚼着。

米粒的清香,让她不禁笑了起来。

天空中星子闪烁,一轮银月挂在枝头,她在田埂坐下来,青蛙的鸣叫声响在耳边。

她很惬意,是很久都没有过的惬意。

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她站了起来,四处去找,赵钰和司音离的不远,正凑在一起说话根本没有朝她看来,可是她分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四周不算明亮,在田埂的对面,立着一个人,身材纤瘦,七月的天气他披着一间斗篷,满头的银发在月光下盈盈发着光,异常的显目。

而更加显目的是,那一双狭长的凤眼,微眯着正看着她…

她心神俱怔,愣愣的看着对方,对方也正看着她,静悄悄的四周无声。

她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喊出名字来。

那人站了一会儿,忽然转身,衣袍在夜色里划出一道弧线,如同他的脸一样绝美,雌雄难辨…

“霍繁篓。”顾若离呢喃了一句,那人身影顿了顿停下来回头看着她,只是一眼满目的留恋,又慢慢的消散在视线里,最后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而去,渐渐成了一个黑点,消失在顾若离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