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天歌往后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通道,一路平静,只有他们携带的月光石的微弱光芒。可这平静之中,却蕴含着让她心惊胆战的威压。

神龙之息在逐渐变淡,所带来的压力也在变淡,可在场的六人,每个人都更恐惧。因为这变淡的神龙之息,都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个人得到这些神龙之息会变成什么样,他们谁也不知道。

奔跑中,忽然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水波涌动,地宫摇晃。

六人都是脸色巨变。这吼声低沉而听不清晰,但其中威严之意他们都听出来了。神龙之威…难道,任与风当真成功了?!

“几位师兄…”唐方叫了一声,脸色很难看,“怎么办?”

邱志明面露苦色:“逃,我们只能赶快逃命。希望姓任的还没完成,我们抢先逃回师门报训…”而后望着自己半拖半拽着前进的于笑然,露出痛苦的神色,“于师弟受的伤很重,我…我带他一起走,你们各使本事,尽快逃命吧!”

“邱师兄!”唐方变色,“你是说…”

“我们总要有人逃回师门报讯,否则的话就一起葬身在这里了!”

“邱师兄说得不错。”夏侯苑目光严厉,“唐师弟!别婆婆妈妈,我们现在保住自己的命要紧。”

唐方目光一暗,咬了咬牙,点头:“好吧,我们各自逃命,谁能逃得出去,就回师门回报,若是逃不出去,那就…”

“那就算我们自己倒霉。”江上航接口,面上已带了狠色,“出了这水下地宫,我们就分头逃命,总比一起跑逃出去的几率高些。”

除此之外,已是别无它法。

听着他们说话,陌天歌默默无语。他们都是正法宗弟子,彼此之间还有情意在,像邱志明还愿意带着于笑然一起逃跑,虽然那样他的速度会大大降低。可她并非正法宗弟子。与这些人之间萍水相逢,只能自己顾自己了。

“叶师弟…”此时江上航看到她,犹豫了一下,“你…”

陌天歌知道,在水下自己是及不上正法宗修士的水遁术的,眼下她能跟得上,一是踏云靴威力非凡,二是于笑然身上带伤,拖累了他们的速度。

“江师兄放心,”陌天歌淡淡道,“我遁术虽然不佳,可还有些手段保命。”

原打算找个机会把江上航弄晕了带进虚天境,也算报答了方才留下来保她性命的情意,可眼下他们已有其他对策,她也犯不着如此了。毕竟,她对江上航的信任,还没到费尽心思一定要让他活下来的地步。

江上航目光动摇了一瞬,到最后还是咬咬牙:“那…我们各安天命,若是有缘,他日再聚。”

陌天歌点头,心中忍不住叹息。这么多年。能让她交付信任的人不多,二十岁前,只有二叔一个,二十岁后,是玄清门的寥寥几人。其他偶遇之人,也许会暂时联手,可终究没有全心的信任。

对于江上航,她原也是如此,被他隐瞒来到此处真正的目的,她甚至还是恼怒的,可他愿意放弃寻宝的机会留下来看护她的时候,她觉得也许这个人可以更信任一些。不过,眼下没有机会去验证了。

也罢,萍水相逢各安天命,大家都是天命之下的飘萍,偶一相逢随缘而分,只要活着,也许还有再见的机会——当年逃离云雾山,他们当时也没想过以后还会重逢。

“好了,别废话了,分头吧!”邱志明喝道,率先冲出地宫。

其他人也没犹豫,一个接一个顺水遁出。

一出地宫,这数人出了神龙碑的传送阵,各自发动水遁术,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遁出。

陌天歌就看到,四道遁光往不同的方向一闪而逝,转眼已消失在眼前。

她叹了口气,没有跟着一起遁出。而是转回去,又通过那传送阵回到神龙碑的禁制之内。

这四个人,在水中有天生的优势,她是注定被抛下的,若是任与风需时很久,也许大家都可以逃脱,但若最终追上来,那么第一个追上的人就是她。

按住眉心,默念口诀,眉间光芒越来越亮,数息之后,她的身影一隐而没,消失在这龙隐之地中。

她一点眉心,珠子浮出,指尖一划,虚天境中撕开一条裂缝,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

有了虚天境,上面所想,是不可能的。她可以在虚天境中好好地藏着,任凭任与风成为什么样的存在,都无法寻到她。

而她也想看看,所谓的太古神兽,神龙之息。任与风会变得多强。

地宫的入口始终开放着,里面传出来的神龙之息越来越弱,终于,连神龙碑上的气息也开始往地宫涌去——这段时间并不太久,神龙碑附近的神龙之息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陌天歌盯着地宫的入口,她现在身在虚天境,虽然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却不能使用神识,不知道任与风是否已经追出来了。不过,既然吸收神龙之息的行为已经停止,那么他很快就会出来了。

果然。过不多久,任与风的身影从地宫入口一冲而出。

看到他的一瞬间,陌天歌皱起了眉头。她并不在外面,无法感应到任与风此时的气势,但任与风的外表,已与刚才完全不同了!

任与风的样貌,原也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虽然神态让人觉得不舒服,但面容白净。可眼前的任与风,却面目漆黑神态狰狞,浑身散发着黑色的气息,有如入魔一般。

看到他这模样,陌天歌心中“咯噔”一下。龙乃是太古神兽,传闻气势浩然,正气凛然,是天生最靠近神的种族。而不论是神龙碑还是地宫中的神龙像,其神龙之息都是那般浩大而神圣。

但任与风这模样,却仿佛入了魔,寻不到一丝神龙之息的神圣之感。

陌天歌敢肯定,他根本不是吸收了神龙之息,成为所谓的神龙之子,到底怎么回事?

任与风也踏上传送阵,传到神龙碑禁制之外了。

陌天歌想了想,一按眉心,从虚天境里出来,再度走进地宫。

这个世界,从古至今,已不知存在了几百万年。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漫长的几百万年,分成了几个阶段。太古、神灭、上古、现在。

开辟鸿蒙,天地化形,神出灵现,此为太古。太古时期足足维持了几百万年,一开始,是神怪妖灵的世界,后来出现了人类,神离开人间。但灵物仍然留存。

妖灵和人类一起生活的这段时期,亦被称为远古。

远古是漫长的太古时期中,比较特殊的几十万年,人类在此诞生,慢慢成为万物之灵,最后出现了修仙之人。几百万年过去,他们有了智慧,向妖和灵学习到了修炼之法,近灵者为仙,近妖者为魔。

仙魔力量渐渐强大,终于爆发了大战,制定了世界规则的神干预了,令足以移山倒海的仙魔飞升,妖和灵迁居另外的世界,留下力量还不够强大的修仙者和修魔者,还在人间。远古时期至此结束。

而神兽,就是这段时期的王者。神兽者,是最强大的灵。它们天生具有灵力,不像修仙者和修魔者,要通过修炼才可以得到法力。它们力量强大者,近乎神,比之仙魔都要强大,它们也是人类修仙者修炼法诀的来源。

这座神龙祭庙,看其祭祀场面,应是人类出现未久,还未修炼出仙魔的时候。太古传承数百万年,远古是其中大约几十万年的一段时间,也是人类起源的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神离开人间,神兽就是人类所能接触到的最强大的力量。它们拥有神的血脉,所以神圣浩大,是灵之中最强大的一种力量。

远古年代,神兽,就是人类心中的神。

神龙碑和地宫之中的神龙之息,确实拥有一个神兽该有的雄伟神圣。

如果当真吸收了这样的神龙之息,那么自身的灵气必然也是正直纯粹的,绝对不可能产生入魔一般的黑色。

仙出于灵,魔出于妖,吸收灵的气息,断然没有成为魔的道理!

陌天歌几乎可以肯定,任与风所谓吸收神龙之息的方法,一定是错的。可为什么会错呢?

来自于这个神龙祭庙中的秘法,断没有成魔的道理,否则这浓厚的神龙之息,该如何解释?

灵克制妖,对于修魔者也拥有天生的禁锢之力,神龙之息存在的地方,就不应该出现魔一样的气息。

除非…任与风身上的气息并非魔气,或者…这里的根本不是神龙之息!

陌天歌再度踏入神龙殿。

没有了神龙之息,这座神龙像也没有了之前的威压。

绕过神龙像,踏过唐方等人逃出来的石门。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陌天歌还是被震撼了。

这是一座巨大的骨架,即使早已失去生命上百万年,却仍然残留着可怕的威压。这是神龙之骨。

185、折磨

巨大的骨架静静地横亘在广阔的广场之上。磊得整整齐齐,仿佛一只真正的龙俯视着人间,其姿势自然,高大圣洁,如同活着一般。洁白的骨架,没有因为几百万年的时间而变色,反倒愈加晶莹剔透。

她仿佛看到了几百万年前,一只真正的神兽,卧在这广场之上,静静地望着下面的人类。它姿态闲逸,受着人类的顶礼膜拜,一举一动,都透着神兽的神圣威严。直到如今,气势依然凌人。

陌天歌慢慢地走近,仰望着这只上古神龙的骨架。

气势仍在,灵气也仍然存在。圣洁浩大,与外面的神龙之息一样,但更强烈,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可为什么,任与风会变成那个样子?这样的神龙之息,应该不会引发入魔的效果才是。但是除了入魔。又怎么解释任与风的模样呢?难道…他根本用错了方法?

还未想出个所以然,陌天歌已敏锐地察觉到外面有一股…煞气靠近,在这神龙之息的威压下,她铺展不开神识,可这股煞气根本不需神识感应,很清楚地传了过来。

她一察觉到,就立刻一按眉心,发动虚天境,躲了进去。

这煞气不作第二人想,必是任与风无疑。

果然,过不多久,入口处飞遁进来一人,正是任与风,他手上抓着两个人,一个是邱志明,另一个是夏侯苑。

看到这一幕,陌天歌心头一松。没有江上航,说不定他真的逃过去了。

虚天境外头的任与风抓住这两个人,往地上一丢,冷声哼道:“想跑?哼!”

他摔得很重,邱志明和夏侯苑猛然被惯在地上,两人都是惨叫一声。看这气势,陌天歌猜测,任与风最起码也有了结丹期的修为。

陌天歌皱着眉,看着外面这一幕。

“任师兄!”那夏侯苑爬起来,看到任与风满脸杀气的样子,首先哀求。“任师兄,我们好歹出自同门,我师父和不歧师伯关系也不错,你就看在往日我们的情分上,放了我吧!”

任与风黑气弥漫的脸瞪视着她,脸上却是轻蔑一笑:“放过你?夏侯苑,你忘了你曾经怎么嘲笑我的了?你仗着你们夏侯家在正法宗有些地位,偷偷在艾娴面前嘲笑我一把年纪晋阶无望。你不记得了吗?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你…”夏侯苑一愣,而后惊慌,“你…听到了…”

任与风怎么说也是筑基后期修士,明面上的身份上还是比自己高,夏侯苑必定不会当面说这种话,此时一脸错愕,没料到自己私下与姐妹说的闲话,竟会被事主听个正着,而且还要算帐。

任与风狞笑,原本白净的脸上,被黑气笼罩,笑容越发可怖:“以前你是夏侯家的人,我拿你没办法,这种气只能吞了。可现在!”他一张手,掌心出现一团黑气,在夏侯苑惊恐的目光里,黑色轻飘飘地甩出去了。

就是这么轻飘飘一点也没有着力的感觉,夏侯苑一接触到这些黑气,却猛然“啊——”惨叫一声,其叫声之凄惨,让今日的陌天歌也忍不住心颤。

夏侯苑被黑气整个包围了,黑气之中,传来持续的惨叫声,那传达出来的痛苦悲惨,让人觉得不忍卒听。同时,夏侯苑似乎忍不住痛苦,开始在地上打滚。

这本就是海中水下,她因为吃了泡泡果而有了一层防水结界,此时被黑气包围,那结界也慢慢地消失。陌天歌就见她失去结界,整个人陷在海水之中,眼耳口鼻都被海水浸湿,仅露出来的一点肌肤,又被黑气覆盖,脸上露出剧痛难忍之色。

陌天歌微微蹙起了眉。修士对疼痛,比凡人有更强的忍耐力,断不至于露出如此痛苦的神色,究竟是何等残酷之事?这黑气又有什么玄机,为什么能一个修士如此痛苦?

看到夏侯苑如此痛苦的神色,邱志明已经惊呆了,而这任与风竟露出快意的神情,一脸享受回味。

夏侯苑从咬牙忍耐。到嘶声大叫,再叫最后,防水结界消失,竟连惨叫都叫不出声来,耳鼻被海水塞住,脸顿时涨成青紫,无意识地抓住自己的颈部,痛苦挣扎。

好半天,大概觉得欣赏够了,任与风又轻轻一收黑气,露出笑容,哀怜般地看着她:“你说,你这是何必呢?当初要是少说一句话,今天就不会这样了…”

没了黑气的覆盖,夏侯苑整个人露了出来。她已经没了防水结界,整个人泡在水里,虽然不会淹死,可受伤情况下,伤只会更重。这夏侯苑想必是家族小姐,根本没吃过苦头,被折腾了这么一番,已是半死不活。

陌天歌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任与风竟如此残忍,病态般地追求折磨别人的快感。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两个人活不了了。她虽然躲在虚天境中,并不会让任与风发觉,可要是他吸收了这所谓的神龙之息,拥有了她不了解的能力呢?以任与风此时的表现,绝对不会让她好过的。

只是这任与风究竟是怎么回事?以他筑基后期的修为,又是结丹修士的弟子,连江上航对正法宗的待遇都很满意,为何他竟存有如此的怨愤?

折腾完夏侯苑,任与风又转向邱志明。他面无表情地将目光放在邱志明身上来回,邱志明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以刚才的见闻。这邱志明是个暴烈的脾气,而且还有些正直,愿意带着受伤的于笑然一起跑,即使这样会拖累了自己的速度,又对任与风的行为那般痛恨。可他究竟会怎么做,陌天歌着实猜不出来。

任与风突然举步,一步步向邱志明走近,他走的步子很慢,却很威慑力,甚至因为慢,而更让人恐惧。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让人恐惧的感觉,一步一步,刻意踏得很稳。

邱志明越来越恐惧,脸色越来越白,双唇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滴下来,陌天歌注意到,他的呼吸已经不畅了,鼻翼张合急促而无力。

就在任与风即将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突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而后脸皱成一团,眼泪鼻涕全都下来了,颤抖着说:“任师兄,任师兄,我可没对不起你,饶过我吧…”

任与风站住不动了,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他没有说话,就这样冷冷地看着,看着脾气高傲暴烈的邱志明在他面前哭得整张脸糊成一团,连气都喘不过来。

要高傲很容易,没有性命的威胁,当然可以做出高傲的姿势,把自己放在纯粹干净的位置上,可在性命之前,这高傲放下也很容易,几乎不需要酝酿。自然而然地低下高傲的头颅,跪下挺直的膝盖。

陌天歌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这其实怪不得邱志明,他肯带着受伤的于笑然逃跑,已说明此人心性不坏,可性命之前,谁能毫不犹豫地硬起骨头呢?陌天歌自认自己也要揣度一下时势,才能做出选择。

对于修仙的人来说,性命太重要了。修仙是为了什么?当然是长生,既然是长生,那么性命才是第一位的,什么情义利益甚至尊严,都无法与它争夺“最重要”这个位置。

任与风似乎很满意,他轻轻地咧开了嘴,露出一个似乎嘲弄似乎快意的笑,然后目光变冷。

“邱志明,你什么都好,就是自视太高,你确实没得罪过我,所以我不折磨你。”

听到他这句话,邱志明一下松弛下来,连连道:“谢谢任师兄,谢谢任师兄!”

“你别高兴得太早。”任与风目光再度看向他,带着森寒,“我只是想说,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邱志明的脸僵住。

看到邱志明此刻的表情,任与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放心,你我都是没有背景的凡人出身,我不会折磨你的,我会让你感觉不到死的痛苦。”

邱志明目光终于动了,他的眼一下瞪圆,嘴唇抿紧,眉毛怒张。似乎得知自己最终逃不过,他愤怒了,他一下站起来,指着任与风:“任师兄,你——”

“我怎么?”任与风停下笑,轻蔑地看着他,“跪都跪了,你还想教训我不成?”

邱志明的脸色涨紫,停了一下,愤然叫道:“任师兄,你明明已经筑基后期,结丹有望,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之中身份最高的人就是你了,难道就是因为夏侯师妹的几句闲话吗?”

“闲话?”任与风脸上露出嘲弄的表情,最后脸上猛然狰狞,“我受够闲话了!你以为我付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自从进了正法宗,我就努力修炼,努力与别人交好,我的资质不高,可是我要敢说,我比所有的弟子都要勤奋!”

他开始急促地呼吸,在邱志明面前走来走去,满脸愤慨:“我十岁进入正法宗,每天每夜勤奋修炼,终于在四十岁的时候成功筑基。我原以为筑了基,又有结丹长辈肯收我为徒,以后一定前程似锦,再也没有人敢看得起我了。可是呢,可是呢?”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表面上没说什么,随着我年纪越来越大,却没一个人看得起我!他们说我资质平凡,一定不会结丹的!虽然我晋阶了中期,又冲到了后期,可他们依然这么坚信!到了后期,我的修为终于停滞不前了,于是他们得意了,满足了,看着我每天每夜修炼无果他们得意非凡!到最后,连我最尊敬的师父也放弃我了!”

说完这句,任与风的声音小了下来,却透着一股无望的悲哀:“我不年轻了,我已经三百岁了,再不结丹就没有机会了!”

186、谁可怜

三百岁…

虽然早猜过任与风是吃了定颜丹或者功法有驻颜效果。可仍然没想到,竟然已经三百岁了。

三百岁对于筑基修士来说,是个怎样的岁数?筑基初期的修士,只能活到三百岁,中期和后期,如果保养得宜,可以活到四百岁。但这个四百岁,只是上限而已,一般都是未到就陨落了。

如果任与风说得是实情的话,他的岁数的确不年轻了,可以说,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坟冢。

修士晋阶,从来都是越年轻越好。比如筑基,门派的精英弟子们普遍在三十来岁就能晋阶,差一些的也是五十岁,若是过了五十仍然不能晋阶,那么就与普通弟子无异了。而普通弟子们,筑基者一般是在百岁之前,若是过了百岁,筑基几率就会大大降低。

结丹也是同理,两百岁之前。是最好的结丹时期,过了两百岁,结丹难度会大大增加。任与风若是已经三百岁了,原本资质又很一般,难怪其他人会认为他不能结丹。三百岁结丹的不是没有,但是几率大大低于两百岁之内的年轻修士,若非遇到机缘,很难再突破了。

修士们一旦过了这个时期,便可称为老年,到了老年,就是修士的悲哀。

任与风望着前方的虚空,慢慢说着:“你们以为我很嚣张,真的是因为骄傲吗?如果我不嚣张,不自傲,谁会尊敬我?就连这个女人,修为远远不及我,都可以鄙视我!”

他的脸上露出恶狠狠的神色,瞪着快没了声息的夏侯苑。

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

夏侯苑已经不能动弹,邱志明已被惊呆了,而任与风,脸色凶狠,却又寂寞地望着虚空。

陌天歌在虚天境中,静静地看着他们。

修仙这条路,就是如此残酷,一切以修为定论,哪怕一开始多么天才。无法晋阶的时候,仍会被人嘲笑。

只是,她一点也不同情任与风。步入老年阶段的修士,岂只他一个?那些终身困于炼气期,不得寸进,最后在一百多年里耗尽寿元的炼气修士,比他可怜千百倍,可这又怎样?修仙界这么多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其实,任与风已是筑基后期修为,又有结丹修士收入门墙,不提这些有靠山的精英弟子,普通弟子,谁会看不起他?如江上航一般,在这位任师兄面前,丝毫不敢不敬,同行之中这么多人,必定不止夏侯苑一个精英弟子,还不是以他为尊?背后说几句闲话又怎样?修士连这点胸襟都没有,如何结丹?只怕这任与风多年不得进益,心境早已入了魔障。便是到达筑基顶峰,结丹也不会成功的。

“任师兄…”邱志明终于顺过气,出声,“你真的不愿意放过我吗?”

任与风目光冷冷地扫过他:“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失去所有的希望,邱志明低下头,整个人都颓丧下来,可过了一会儿,似乎又感觉到一点希望,直起身,急促地道:“唐师弟和江师弟已经逃出去了,他们一定会禀告师门的,到时元婴师祖必会出来清理门户,任师兄,即便杀了我,你也没办法堵住消息!”

听得此话,虚天境中的陌天歌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江上航和唐方逃出去了。

“谁说我要堵住消息?”任与风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等一下我就会关闭地宫入口,等我将神龙之息全部吸收完毕,元婴师祖算什么?”

“…”邱志明默然,没想到任与风竟对自己的实力有这般信心。

任与风伸出手,玩弄着手中一团黑气,打量着邱志明,似乎在考虑哪里下手。

看他此番行径,邱志明脸色越变越白,开始剧烈地颤抖。

但任与风始终没有把那团黑气挥出去,他停了许久,忽然叹了口气:“邱师弟,我还真不想这么快就杀了你。杀了你就没人跟我说话了。”

听得此话,邱志明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任师兄,你放过我,放过我吧!我保证听你的话,至少可以给你作伴。”

任与风神色没动,既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也没有立刻杀他,最后,他还是收起了手中的黑气:“罢了,先留一段时间。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只是暂时放过你,什么时候要取你性命,你依然要死!”

虽然只是暂时,邱志明却大大松了口气,感恩戴德:“谢谢任师兄不杀之恩,谢谢任师兄…”

任与风一挥手,冷酷地说:“把这个女人的尸首处理了,我去把地宫入口关了。”最后警告了一句,“要是你不老实,我立刻取你性命!”

邱志明自然连连保证,任与风便转头走了。

等到任与风走出视线,邱志明脸上笑容一收。一屁股坐下,表情呆滞。他就这样木无表情地坐了一会儿,似乎还没有适应身份的转变。想着想着,忽然趴在自己腿上放声大哭起来。

一个高壮的大男人,这样缩成一团哇哇大哭,这场景不知道该说可笑还是可怜。邱志明很无辜,其实他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可以说,他应该是为了带着于笑然跑而被任与风抓回来的。现在,逃出去的只有江上航和唐方,抓回来的是邱志明和夏侯苑。只怕于笑然已经死了,而他自己也逃不过此劫。

暂时活着,又比死了好得了多少?这里是不知名的水下地宫,龙隐之地场景每年都会变化,上一年的东西留不到下一年,谁知道下一年他们会在哪里?不说下一年了,谁又知道任与风什么时候会突然心情不好要杀了他?就算任与风不杀他,这里可是水底,筑基期还无法自己制造出防水结界,即使他是修士,在水下可以存活,那也是有期限的。而泡泡果一颗只能维持一天,身上最多也就带了几十颗,用完了不久,仍是要死…

邱志明越想越是悲哀,干脆哭了个痛快。

陌天歌静静地看着这个已经崩溃的男人,什么也没做。

她可以趁现在把邱志明弄进虚天境,可是,邱志明失踪,这地宫之中又只有一条道,到时任与风怀疑起来怎么办?得到神龙之息,任与风究竟拥有了什么能力,她根本不知道。再者,此人如此软弱,便是救了他,他的意志已经崩溃,没什么前途了。

邱志明并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他与生路擦肩而过。他哭了一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急忙忙地站起来,把夏侯苑的尸体收拾了——被那团黑气缠绕那么久,防水结界又早已破坏,夏侯苑就这么沉浸在水里,几乎是一点一点淹死的。

用丹田真火把夏侯苑的尸体烧尽,任与风就进来了,似乎很满意邱志明的听话,没多说什么。直接走到了广场旁的石台上,盘膝坐了下来。

这个石台,是搁置龙脚掌的地方,任与风这一坐,便坐在了龙掌骨的上面。

他似乎是在调息,陌天歌看到黑气在他身上涌动,渐渐地,龙骨身上的神龙之息也向他慢慢涌去。

邱志明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他已经被任与风的手段震慑住了,不敢有任何动作。

但陌天歌不同,她仔细地观察着任与风修炼的任何细节。神龙之息没道理会产生魔气,也许可以从任与风的修炼细节中找到答案。

看了许久,陌天歌忽然眼前一亮。

她发现了一点:任与风看起来像是吸收神龙之息,但那些神龙之息只是缓慢地向他涌去,而龙骨上的神龙之息一点也没减少!这说明什么?至少说明了任与风身上的气息并非神龙之息!

可不是神龙之息,又是什么?陌天歌想不明白,想了许久,她只能肯定,任与风那个所谓的神龙秘法,让自己成为神龙之子,根本是假的,或者是完全错误的!

假如他吸收神龙之息的方法是错误的,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

这些问题一点头绪也没有,陌天歌只能无奈放弃。与其去想这些问题,还不如想想自己接下来怎么办的好。

她在虚天境中当然是安全的,可也仅仅只是安全而已,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出去。当然,在虚天境中她可以利用各种灵药慢慢修炼,可没有心境的进益,晋阶危险太大,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够成长到与任与风对抗。若是任与风这个邪法晋阶也很快呢?

坐在虚天境的小屋之中,冥思苦想了许久,陌天歌忽然灵光一闪。对了,她怎么忘了,任与风向她立下过心魔誓,会放她安全离开的。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陌天歌又泄气了。心魔誓对正道修士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誓言,因为心魔在修道之人看来,是晋阶最大的阻碍,可魔道修士却不在此限。如果说,任与风已经转成了魔修,那么心魔誓对他而言根本不起作用了,因为魔修晋阶并不需要经历心魔。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她要怎么离开?

到最后,陌天歌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算了,要是出不去,只当在这里闭关好了,也许不用几十年,这任与风自己修炼出了差错,到时…”

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巨响,随后传来邱志明惊慌的声音:“任师兄,你怎么了?”

陌天歌抬起头,看到任与风已经结束了修炼,此时一脸阴沉地坐在高台之上,邱志明则跌坐在不远处,嘴角带血,似乎…是被他扔出去的。

任与风轻蔑地扫过邱志明一眼:“怎么,你希望我修炼出了差错?”

听出他话中的杀意,邱志明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担心…”

“担心我?”任与风冷笑,“你会担心我才怪!我出了事,你才能活下来嘛!”

邱志明没得反驳,低着头一言不发。

任与风冷哼一声:“你别妄想了,我不会死的,你也不用期待那些老家伙会来救你,这地宫没有特殊手法是无法开启的。我们之所以能进来,是因为里面的神龙之息被神龙碑吸引,才开启了一个入口。现在只有龙骨上还存留神龙之息,那些老家伙死都进不来!”

说完这些,任与风站起来,走了下高台:“可惜啊,那个玄清门的叶小天,被她跑了!这个女子身上宝物众多,要是能抢到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