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认识他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如今变了样,他多半认不出自己。她定了定神后,继续请求父亲昔日的朋友,出席一个月后的庭审,为被告作有利证明。

“实在抱歉,恕我无能为力。”对方最后还是要拒绝请求,周可可并无多言,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就要默默离开。

“周可可。”这时,易寻在身后叫住了她。

所有的事,都是在这一刻,有了转机。

周可可回想起这些事的功夫,易寻牵住了她的手:“走吧。”

“你不用工作了吗?”下午才过了不到一半,她眼见他把办公室里的日光灯一一关上,回头看了又看。

跟着他下楼上车没一会儿,又发现车行的方向与家截然相反,朝着城郊越来越远。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好奇地问。

司机刚想回答,易寻在他椅背上略略一敲,制止了他的话头,转过来对着周可可说:“一会儿就知道了。”

周可可并没有疑惑太久。

当车穿行过一个收费站的时候,她发现了,这多半是前往马场的方向。

“咦?”猜到了目的地的周可可怔了怔。

那所马场就是当初他们相遇的地方。

出了父亲的事后,周可可早就没了闲心去那样的场所玩乐,那次如果不是为了找周光耀的朋友,她不会踏上那片汪洋般无边的碧绿草地。

整个马场里的所有人都穿着定制的骑马服,只有她一个人背带裤,帆布鞋,素净的脸上浮着几颗小雀斑。

“你…记得我。”被易寻认出的周可可,觉得这一辈子最窘迫的时刻,不过如此吧。

易寻点头:“当然记得。”

他风度翩翩地邀请她坐下,喝一杯咖啡,他所在的位置是那一层最好的观光位。

那天他为什么是独自一人在马场,她忘了问了。

服务生把下注用的平板电脑递到他的手里,她瞥过去一眼。

“你可以买叫做银河的那匹,它是标准的温血马,今年十岁,役期中最黄金的阶段,已经连续拿过七年冠军,再拿几年也不是问题。”

“你是怎么知道的?”面容俊美的男人对着她微微一笑,她心脏忽地漏跳了半拍。

“因为…”她转向了窗外,俯视着赛道上那匹健壮的骏马,“这是我来沪市的那年,爸爸送给我的礼物。”

在易寻离开小镇的不久之后,周可可也被周光耀接来了沪市。

幼年丧母的女孩得到父亲的百般宠溺,冠军马诞下的小马驹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随着周光耀被逮捕,它也与其他的礼物一起,被周可可尽数变卖,用以支撑她为父亲的案子四处奔走疏通。

“怎么想起来这里?”车果然开进了马场的停车场,周可可走出车外时,层层的云朵遮住了日光,萧瑟的北风迎面吹得人睁不开眼。

看起来,这似乎并不是一个骑马的好天气。

“跟我来。”易寻领着她,走的倒不是寻常的客人通道,她走着走着恍惚了一下,这条路她是记得的。

他们踏过碧绿的草坪,走去了马厩。

人还隔着一段距离,温顺的动物就已认出熟悉的味道,远远就躁动地抬起马蹄,嘶鸣了起来。

“小银——”周可可从易寻的身边走过去,摸着它的鬃毛,一边将它安抚,一边怔怔地转头,看向一旁的柱子上挂着的名牌。

上面写着它的名字、血统和荣誉,以及…

它法定意义上的主人。

她看着那三个字,轻声念了出来。

“周,可,可。”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上榜啦,谢谢大家的支持,这一章每个人都有小红包,么么哒

Coco Choo

她读着自己的名字,高大的白马垂下了脑袋,用耳侧亲昵地在她臂弯中轻蹭,本该厚重的鼻息克制般地吐得很轻很轻。

周可可一只手将它温柔抚摸,这才转过身,面朝向从一旁走来的易寻。

“你是什么时候…”她的喜悦尽数隐匿在迷惘的表情中,仰面望着他的脸,话说到一半,后面就再也出不来了。

卖掉它是个艰难的决定,不同于其他具有纪念意义的物品,它是活生生的,陪伴了周可可整个的少女时期。

从小马驹长成了驰骋赛道的骏马,她早已对它有了感情。

但是她实在无力负担它每个月昂贵的花费,除了在回国后的第一时间内果断作出取舍,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周可可万万不敢奢望这辈子还能失而复得,重新将它抱在怀中。

“它一直都属于你。”易寻从身边的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了头盔,替她戴在脑袋上。

他细心地扣好了头盔下的系带,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绵软的下巴肉,微微抬了头,看她清亮的双眼。

他笑了一下。

然后扶正那个头盔:“去吧。”

周可可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没有骑过马。

但缰绳握在手里,她感到了异常的平静,脚踏上马镫利落地一蹬,整个人轻盈地翻上了马背。

不等她发出指令,她心爱的小马就驮着她撒开了马蹄,愉悦地奔向了广阔的草场。

易寻留在栅栏前,举目看去。

身型单薄的女孩,英姿勃勃的白马,化作一个小小的点,驰骋在地平线上。

也倒映在他的眸底。

呼呼的风声擦过耳廓,周可可的心脏剧烈地跳动。

银河并不是一匹竞速马,它的出众之处在于肢体协调力和对周遭灵敏的反应,这一天却跑得出奇的快。

好不容易适应了它速度的周可可,甚至有些担心它是不是受到了惊吓,导致了夺路狂奔。

可手刚拉了拉缰绳,它立刻就敏捷地收住了脚步,完全不像是失控的样子。

这匹无数次称霸赛道的冠军马,只是被她轻轻一拉,就乖乖地停在了原地,半步都不会再多动。周可可感觉到风声在耳畔静止,心里的一颗石头放了下来。

她向前倾下了身。

“你一定也很开心,”周可可双手抱住银河颀长的颈,把脸贴了上去,“对不对?”

草场上又转了几圈,感觉到它撒足了欢,她指挥着它回到起点,慢慢地走到易寻的面前。

“不多骑一会儿?”他人在马下,需要抬着头仰视她,从这个角度看去,男人的脸被黄昏的柔光照耀,宛若神之子。

周可可很少这样无忧无虑地笑,她摇着头:“不用了。”

她翻身下马,没有料到他会上前伸手接住。

在周可可大脑瞬间空白的那一刻,易寻轻松地一抬手,就将她抱了下来。

“嗯…”她呆呆地扶着男人的肩膀,一时半会儿都回不过神。

而易寻只是托她一把,没掺杂更多的意思,见她平稳地落了地,便松了手。

他的手臂刚刚垂下,周可可忽然一踮脚,抱住他的脖子,扑进了怀中。

“谢谢你,易寻。”

天色变得暗沉,时不时有马嘶声在身旁响起。

女孩纤细的手臂将易寻环绕着,软乎乎的身体与他贴了个满怀。

他静默了一刻,也抬起了双手。

其实,刚才在看到那只写了自己名字的木牌的时候,周可可就有过抱紧易寻的冲动。

碍于旁边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勇气没能战胜羞赧。

这会儿再顾不得那么多,当着一群陌生人的面,就将男人抱住。

反正,是他主动的。

反正,她是易太太,拥抱自己的丈夫,可不犯法。

夜幕沉沉时分,车开上了回家的路。

情绪早被过路风冷却,周可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双手抱着银河的血统证书。这本证书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她的手里。

“你还是要出差吗?”听着易寻接完电话后,她用细细的嗓音问道。

此刻,她已经没有先前那个不顾一切扑到他怀里的劲儿了,肾上腺素降下后,光是与男人说话时直视他的目光,都矜持了不少。

“这次不会很久。”易寻放下手机,朝她看了过来。

说到底,是给董事长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收拾烂摊子,这事他本来就不想管。

他的思绪在远远的地方兜转了一圈,折回了眼前,他告诉她:“只是去几天。”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可可难为情地想撇清自己话里埋怨的意味。

她话音刚落,恍惚闻到了什么,吸了吸鼻子,才发现那是从自己身上散发的,一股来自草原上的兽类的味道。

不需多想,是骑马的时候沾上的。

周可可一时岔了神,思绪飘远。

这么说,先前的她就是带着这一股子味,扑进了易寻的怀里吗?

后知后觉的周可可,一时间有点窒息。

他怎么都没有告诉过她呢?

还让她肆无忌惮地抱了那么久,之后,又牵着她的手,去了马场的餐厅吃了自助。

易寻还在说话:“过几天是公司的周年庆。”

这已不在她眼下的关注范围内了,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皱着眉头往旁边挪了又挪。

他自然注意到了这个动作,关切地问道:“你在听吗?”

“…在听。”周可可若无其事地道,并没发现自己的小心思早就被人洞悉无遗。

“过来。”他没有点破,一伸手就摸上她的后脑勺,把她揽回去了。

在一阵心慌意乱中,她被他凝视着问道:“那我刚才说了什么?”

“周年庆吗?”她小心翼翼地回答,抬眼偷瞧他,发现他唇边有隐隐约约的笑意。

“嗯。”易寻没让她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在她看来,那只是她回答正确而让他满意了的结果。

他揉揉她的头发:“到时候,一起去吧。”

一回到家中,周可可就跑进了浴室。

一头扎进蒸气弥漫的花洒下,把自己从头到脚认真地洗刷了好几遍。

确认身上只留下了香香的浴液味,她才敢推门出去找易寻,他回来时就接到了又一个工作电话,此刻,人仍然在阳台。

不知道眼下的电话是新打来的,还根本就是先前的那一个没有结束,对面助理汇报的声音如同连珠炮,“噼里啪啦”就是一长串。

“易寻…”站在一旁等了有一会儿,她鼓起了勇气,走上前。

易寻正专心地听着那头的汇报,思绪稍微顿了顿,一只手在背后抓住了他衬衣的一角,拉了两下。

他回过头去,刚洗完澡的女孩顶着一头略微凌乱的头发,向他仰起了脸。

“早点睡。”她小声地说完,还抓着他的衣服,又一次摇了摇。

明天他还要赶早班飞机。

男人一度没做出什么反应。

周围的空气飘散着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刚出浴的女孩拥有一张桃子般水嫩的脸。

助理还在电话中等待他的指示,周可可盯着那个发光的屏幕看,直到他再度拿到了耳边。

“还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哗哗”的水声漫出了浴室。

窝在被子里,周可可等待易寻出来的心情很平和,还顺带刷了一会儿手机。

最近她尝试在主页上发了几个Vlog,反响还不错,涨粉速度就像坐上了火箭。

周可可给粉丝们交来的作业点完了赞,打开私信,一一回复过去,易寻就是在她打着字的时候出来的。

“我马上就好。”倒满的热水在床头放下,她抬头对着一身水汽的男人笑了笑。

等放下手机再去看易寻,他已经在她身边侧卧下了,她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面朝向他,唇边的梨涡浅浅地盛着甜:“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这就问起了早餐,在此刻的氛围中,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突兀。

大概不是第一次这样一起睡,周可可不像上次那样紧张,两个人竟还有了一种老夫老妻的调调。

“都好,”易寻过了有一个眨眼的时间,答了话,“但你不用起那么早的。”

灯光下她的脸有一圈茸茸的暗影,让人不由地渴望去了解它的触感,他这么想着,也准备这样做了。

“没关系呀,我醒了就起。”周可可天真地道,温软的脸颊在他眼帘下绽开,让他动作一顿。

那不是笑,而是一个倦意浓浓的哈欠,幅度略夸张,能看得到她小巧而莹白的一排牙。

“就这样说定了。”她顶着红扑扑的鼻子,用手擦了擦眼角挤出来的水珠,“晚安。”

不过几秒,均匀的呼吸声就在安静的房间中升起。

白天骑了马,她是累坏了。

尽管如此,易寻也从没见过有人能入睡得这么快,前一秒还精神奕奕地与他说着话,眨眼的片刻,就歪过头去不省人事。

他盯了她半晌,已经伸出去的手,最后只是把她颈边的被子拉上一点,然后抬高一点,关了灯。

纷杂的思绪只有在静谧的黑夜中慢慢消化。

原来,他先前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

这个孩子口中说的“早点睡”,是真的早点睡。

作者有话要说:后半部分补齐了,为了补偿大家还是来点实际的吧~请大家给我多多的留言,今天还有一更,到时候发红包提醒你们来看~

Coco Choo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第11章)的后半部分已补齐,没看的小可爱们记得在个人中心清一下缓存,去看完整版哦

周可可这夜睡得很安稳,两个人的被窝比一个人暖好多,她梦到了二十岁那年的圣诞节,跟一群同在法国的交换生围着壁炉取暖。是真正的壁炉,柴火烧得旺旺的,窗外还积着厚厚一层雪,她用长长的铁钳穿了棉花糖,伸进炉子里烤化,梦除了暖,还很甜。

美美一觉到了天亮,睡梦渐渐搁了浅,把浪头推上岸,周可可浑浑沌沌中惬意地咂了咂嘴,初初有了点意识,一下子就从只有她一个人的床上弹了起来。

几点了?人已经走了吗?

摸到空空如也的枕头下时,她很是茫然,记得自己昨晚明明给手机设好了闹钟,就塞在了这儿。

“可可?”正当她掀起了被子到处找手机的时候,易寻从洗手间的门后走了出来。

身上仍然穿着睡衣,手里还拿着把剃须刀,精致的脸上零星挂着水珠,让她看得呆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