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又坐了两个多小时,她的两只手在暗暗使劲儿,她记得陈思雨就是这么掐张阳的,同时,两只眼睛应该往上翻…安雅觉得自己聪明极了,学得非常像,眼珠上翻得有些疼痛了,她转动了一下眼珠,恢复了正常状态,就在这时,她看到了窗外有个人把脸贴在玻璃上,冲着她笑。

黑沉沉的夜色,把那个人的脸衬得格外惨白,她的笑容亲切友好,还冲着安雅调皮地眨眼睛、吐舌头。

安雅不安地回头看看,病房里,微弱的床头灯光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其他的人都睡了,安雅转了过来,再次看向那个人,她看到那个人冲她招了招手。

奇怪…窗外的那个人怎么这么眼熟?

安雅转动着脑袋,费力地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收起平举的胳膊,下了床,看到那个人又冲她招招手,笑容里充满鼓励的意思。

安雅愤怒起来,她决定去看看,谁这么大胆,深更半夜打扰她干"正经事"。

走出病房时,安雅不经意瞥见门旁墙上的镜子里,她自己在昏黄灯光下的脸,神情呆滞、两眼无神…咦?怎么她的样子,跟窗外的那个人一模一样?怪不得觉得那个人眼熟,原来,就是她自己。

"嘿嘿…"安雅无声地笑了,她为看到她自己感到万分高兴,她轻轻推开门走了出来。

走廊里很安静,走廊一侧是病房,另一侧就是夜色笼罩下的花园。往常这个时候,总会有个别病人还在走廊里发疯,今夜,走廊却静得有些怪异,连那几个喜欢半夜唱歌的疯子都悄无声息。没有风,空气潮热沉闷,花园里花草树木全都静止不动,就像刚才的安雅,沉浸在某种死亡的记忆里。

但这一切都让安雅感到愉快,她不喜欢被那些疯子打扰。照明灯过了十二点就会自动熄灭,走廊里很黑。可是,安雅凭借着微弱的天光,就可以轻车熟路地在医院里穿行,她穿着白色病号服的纤细身影,疾走在黑暗里,像一个飘荡着的游魂,当她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她看到了她自己。(为了方便记叙,我们把另一个安雅暂时叫做安安。)

安雅看到安安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背对着她,也穿着白衣服。

安雅笑了,她看到了她自己的背影了,原来这么好看。她走上前去,想和安安说话。

可是,安安走了起来,安雅在后面快走,安安也快走,安雅慢走,安安也慢走,安雅着急起来,她跑着追过去,但安安也跑了起来。

夜色深重,整个疗养院像昏睡中的病人,对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影丝毫没有察觉。

安雅只顾追赶前面的安安,一点儿没有理会她跟着安安跑到了哪里。

绕过花园,绕过假山池沼,拐进了一个楼洞,顺着台阶往下走了半天,进了一个奇怪的房间,安雅突然发现,安安不见了。

第57节:十七 真假难辨(2)

安安哪里去了呢?为什么不肯和她见面?安雅为不能和自己见面感到难过和生气,她四下张望,发现这个房间她以前从来没有到过。

屋里黑糊糊的,一种说不出有多难闻的味道直冲过来,让安雅一阵恶心。突然,西墙上亮起一盏很小的壁灯,安雅看到,靠近西墙的一个铁架子床上,横放着一个用白布蒙起来的东西,她很好奇,走了过去,掀开了那匹白布。

一个死人,一个被解剖过的死人。

安雅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那个死人看了半天,伸手在那个死人的脸上捅了捅,稀软的,不像人肉,像烂泥。

安雅撇了撇嘴,把白布又盖上了,转头看见另一旁,并排放着好几个这样的架子,上面都有用白布蒙着的尸体,一律脚心朝外。

安雅搔搔后脑勺,安安呢?

这时,有个架子上的人自己掀开白布,坐了起来。那块白布上,印着一个"19"的编号。

安雅一看,正是安安,她又冲她笑,冲她招手。

安雅乐呵呵地走了过去,安安从架子上跳了下来,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和一管针剂放在地上,就开始动手脱衣服,又指了指安雅身上的衣服。

安雅想,现在,她自己在脱衣服,于是,她也动手把衣服脱了下来。

安安把脱下的衣服递给安雅,又把安雅脱下的衣服拿了过来,开始往身上穿,安雅也把安安的衣服穿在了身上。

穿好了衣服,安安对安雅指了指铁架子床,安雅立刻心领神会,她模仿刚才安安和其他死人的样子,直挺挺地躺了上去,闭上了眼睛。

"不要睁开眼睛,我们去一个很快乐很好玩的地方。"安安在安雅的耳边说。

安雅愉快地点点头,闭着眼睛等着去快乐好玩的地方。

安安拿起那管针剂,打在了安雅的胳膊上,说:"去那里的人都要打一针,我们也不例外。"

安雅又点点头,反正她天天要被打针,多一针少一针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我们可以去了…安雅,我们都不要痛苦,要快乐。"安安握紧了安雅的手说。

"快点吧快点吧,我都等不及了。"安雅焦急地说。

铁架子床被安安推动了起来,晃晃悠悠的,让安雅觉得很舒服,感觉就像坐摇篮一样,不一会儿,她的意识就昏沉起来,她想睁开眼睛,可是,她发现眼皮重若千斤,怎么也睁不开了,她想动,可是,四肢麻木,怎么动也动不了了,她想睡觉,意识越来越昏沉…被冻僵的安雅此时的想法是,这个地方,果然很好玩…

半个小时过去了,安安看了看沉睡中的安雅,从地上拿起了那个小药瓶,慢慢拧开瓶盖,把药水倒在了安雅的脸上…

刺鼻的味道混淆在深重腐臭的空气里…

"对不起,安雅…"安安动了动嘴形,却没能发出声音,接着,她用那块白布把安雅蒙了起来,把安雅推进了一个打开的冰柜里,关上了门,插上了插销,接着,她就像被抽去了筋骨般,瘫软在地上…

安雅的妈妈一觉醒来,惊恐地发现,她的女儿不见了!

这些天,每天晚上,安雅都会闹得不可开交,今天晚上,一直安静到现在,太反常了,以至于安雅的妈妈睡觉都睡不踏实,到了后半夜,猛然醒了过来。

屋里,昏黄的床头灯还亮着,另一个病人和她的亲属在熟睡,没有安雅的骚扰,她们睡得又香又甜。

安雅的妈妈急忙地跑出病房,一出门,就看见安雅独自坐在门口走廊另一边的台阶上,对着黑暗发呆。

"安雅,你在这里干什么,赶快回屋睡觉。"安雅的妈妈又心疼又难过,上前扶起女儿,拉着她回宿舍。

"妈妈…"安雅站起来,迟疑地叫。

"安雅,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嘶哑?你怎么了?"安雅的妈妈听出她的女儿声音有些不对。

"嘻嘻,疼好了。"安雅东张西望,心不在焉地说。

"怪不得你这些天不爱说话,原来是嗓子坏了,现在不疼了吧?"妈妈看着她的疯女儿心如刀割,担心地问她。

"妈妈…我刚才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安雅答非所问,傻愣愣地看着妈妈说。

第58节:十七 真假难辨(3)

"你又没有睡觉,怎么会做噩梦?"妈妈摸着安雅的头发,心里沉重如铅。

"真的,妈妈,我很害怕。"这次,安雅一本正经地说。

"好了,孩子,如果你真知道害怕,说明你就快好了…"妈妈叹了一口气,听医生说,很多严重的精神病患者没有恐惧感,当他们因为受到惊吓或者其他原因而精神错乱,他们的脑神经对可怕的现象就产生了一种超强的抵制能力,并且容易兴奋和狂躁,从而产生杀人和自杀行为。这几天,从安雅的表现看,她变得胆大包天,比前两次犯病更让人担心,从她用树枝捅得别人耳朵流血这件事上,可以看出,她根本就不知道害怕…安雅的妈妈想起这些,就焦头烂额,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啊,她曾经那么上进、乖巧、懂事,是她引以为荣的好女儿,老天爷为什么不放过她呀…

眼泪从妈妈的眼眶里不断流下来,她抑制着眼泪,对安雅说:"宝贝,听话,回床上睡一会儿吧。"

安雅傻笑了两声,顺从地跟着妈妈回到了病房,她好像很累,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是安雅旧病复发入院以来,头一次晚上没折腾。

安雅的妈妈望着眉清目秀的女儿,默默地祈祷,希望安雅能早日康复。她决定,等女儿这次康复了,她要给安雅转学校。总之,即使带安雅回家,也不能再让她继续待在威华艺校了。

安雅紧紧地拧着眉头,她睡得很不安稳,可怕的梦魇总是一遍遍侵扰她,"我们…去快乐好玩的地方…"她在沉睡中梦呓,可是,没有人听得清她模糊不清的呓语…

天,转眼就亮了。

安雅被临床病友的号啕大哭声惊醒了过来,那个病友之所以痛哭流涕,是因为她想去看搬尸工往送葬车上抬尸体,可是,她的亲属害怕,死活也不愿意陪她去,又不敢让她自己去,死死地把她按在床上,不让她动,结果,她就懊恼地大哭了起来。

安雅看着满脸泪水的病友,深表同情,她跳下床,拉着那个病友的手,话也不说一句,径直出了病房。妈妈和那个病友的亲属拦也没拦得住,只好眼睁睁看着她们走了。

安雅和病友走到走廊的尽头,穿过花园,绕过假山池沼,走到另一幢大楼下,在最西面的地方,正对着一个楼洞,已经有不少精神病患者鸦雀无声地挤在那里看,搬尸工们统统戴着大口罩和胶皮手套,从那个楼洞深邃的地下停尸间里,抬出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像丢麻袋一样扔到送葬车上去。

这些精神病患者很可怜,他们中有很多都被亲属绝情地抛弃了,他们给医院钱,请护士护理,即使死了也不来认领尸体,直接把钱给医院,让医院直接送去火葬场焚尸火化。可以说,精神病患者在征服疾病的过程中,征服人们的漠视和偏见更艰难。他们中,原本有很多人有康复的可能,但都因为亲人的遗弃,导致病情恶化甚至不治而亡,或者他杀、自杀而亡。

安雅看着那一具具不知名姓的尸体,暗自庆幸,幸亏妈妈对她不离不弃。

蒙着尸体的白布上都有编号,过了一会儿,安雅看到一具蒙尸布上印着"19"编号的尸体被抬了出来,也被人像扔麻袋似的丢到了车上。

这个节目其实很没意思,自始至终都像在演哑剧,可是,病人们总会乐此不疲、兴致勃勃地跑来观看。每次,他们都像参加什么重大的会议一样,郑重其事地聚集在一起。没有人知道,他们在看着这一情景的时候,都想些什么,但他们都很安静,反常地安静,非常耐心地看下去,直到送葬车开走。

节目结束了。

病人们三三两两地散了,安雅拉着病友回来了,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59节:十八 阴差阳错(1)

十八 阴差阳错

方勤心急火燎地跑出宿舍,百米冲刺一样地冲向画室,猛地推开虚掩的门,方勤看到一个男生侧身坐着,在看她的日记!

时间不着痕迹地滑到了深秋,仿佛一夜之间,太阳陡然严肃起来,风冷了,树叶开始摇摇欲坠。

方勤坐在画室里画画,画面上,一个手握书卷的女孩子长发飘飘、衣袂翩跹,她侧着脸,微仰着头,目光充满憧憬。

女孩被画得形神兼备,这是方勤自认为画得最成功的一幅画,无论是光感的处理,还是色彩的和谐。

文章贵有真情实感,作画同样需要有感而发,方勤心里很明白,她为什么能把这张画画得这么好。

从医院回来,方勤就陷入了迷惘与痛苦中,蔡东晨和赛玉飞的身影交替出现在方勤的脑海里,扰得她寝食难安,萧杰一如既往地照料她,可不知为什么,他让她感到心烦,萧杰的一些缺点,以前她几乎视而不见,可是现在,这些缺点与蔡东晨的优点形成鲜明的对比,方勤越来越觉得萧杰的缺点让她难以忍受。

萧杰总是那么粗心,她换了衣服、变了发型,他不加任何评价,方勤旁敲侧击想让他发表发表意见,萧杰总是避而不谈,好像重视一下她的衣着服饰,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似的,而且,萧杰最烦陪方勤逛街、购物,每次方勤逛得兴高采烈时,萧杰都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严重破坏了方勤继续游逛的兴致…蔡东晨呢?他会用欣赏的目光注视作画中的赛玉飞,满怀热情地陪着赛玉飞走遍大大小小的街,只要是赛玉飞喜欢做的事,蔡东晨都以一种舍命陪君子的阵势为赛玉飞保驾护航。

那天,蔡东晨一大早提着一支玫瑰花跑到了326宿舍,那时,方勤和赛玉飞她们都在洗漱,赛玉飞先进了宿舍,正对着镜子抹护肤霜,方勤随后就进来了,她看到蔡东晨站在一边,含情脉脉地看着骄傲得像孔雀般的赛玉飞,温柔地说:"昨天晚上,梦见你了,所以一大早忍不住来看看你。"

方勤赶紧退出去了,心里难受至极,从恋爱到现在,萧杰从来没有这么炽热、浪漫、温柔地表达过对她的爱,但蔡东晨有过,可是,蔡东晨现在献花的对象换成了赛玉飞,她方勤就像个被打入了冷宫的妃子,在曾痴狂地爱过她的蔡东晨那里无足轻重了。

这种心理落差时时刻刻折磨着方勤,她一天比一天沉闷起来。

可是,优秀的蔡东晨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把她方勤彻底忘掉,他对赛玉飞鞍前马后殷勤备至,频繁地出现在326宿舍或者她们的画室里,来来去去,眼里似乎就只有赛玉飞一个人,即使哪次偶然与方勤碰了个正着,他也总是礼节性地打个招呼,语气平淡,和与其他同学打招呼没什么不同。

大多数人就是这么奇怪,当别人重视她的时候,她趾高气扬;当别人轻视她的时候,她反而有些诚惶诚恐了。

方勤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焦灼中,她多么希望萧杰能像蔡东晨一样浪漫多情、温柔体贴,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每当方勤按照心中的幻想竭力想让萧杰改变一点时,萧杰总是不以为然,取笑她太孩子气,有时干脆直截了当地拒绝她。

如果蔡东晨回过头来重新追求她,她会怎样呢?

明知道可能性不大,可是,方勤还是常常这么想,她希望这件事发生,又害怕这件事发生,她就这样,被自己的假设弄得天天魂不守舍,每当夜幕降临,一天又要在期盼、等待、担忧、失望中过去了,方勤就如同大病了一场似的心力交瘁。

蔡东晨在方勤的心里变得越来越完美,越来越难以割舍,再和赛玉飞在一起,方勤就失去了平常心。

自从方勤从医院回来,赛玉飞对方勤就像从前一样亲密,可方勤却有意疏远赛玉飞,甚至害怕见到她,因为,赛玉飞出现的时候,通常蔡东晨也会跟随。

方勤躲进了画室,强迫自己远离人群,化所有不能言说的痛苦为作画的动力,她的相思、失落、懊恼、矛盾、挣扎全都交付给了画笔,通过各种颜色的调配倾诉到了画布上。

一幅幅作品应运而生,方勤的画艺突飞猛进,让田路和其他老师大为赞赏。方勤自嘲地想,人家都说,爱情可以创造奇迹,其实,失恋同样可以创造奇迹,虽然她谈不上失恋,但她低落的心情,比失恋还沉重。

第60节:十八 阴差阳错(2)

方勤除了把这些苦闷寄托在笔墨颜色上,还把它们写进日记。

这天,方勤在画室里画了一会儿画,看着画上那神采飞扬的女孩子又是好一阵心烦,她打开抽屉,拿出她粉红色的日记本,摊开,开始倾诉…

"玉飞,出来!"

正在写日记的方勤突然听到蔡东晨的声音响起,她的心骤然一沉,停滞了动作,凝神倾听。

"玉飞,快出来呀!"

蔡东晨的声音越来越近,竟然一下子推开了方勤画室的门,笑容满面地一头冲了进来。

方勤措手不及,慌乱地站了起来,心脏一时间急促跳动,全身的血液似乎一下子冲了上来,她觉得自己的脸瞬时间烧得像烙铁。

"咦,玉飞不在这里呀!对不起,方勤,打扰了。"

蔡东晨环视方勤的画室,目光在她的日记本上稍作停留,就转到了方勤的脸上,表情有些歉疚地说完,他就转身退出去了。

方勤虚脱了似的扶着桌子晃了晃,真是自作多情,人家又不是来找你的,方勤自嘲,同时,两大滴眼泪重重地落了下来…

"方勤,对了,忘了告诉你,上午听玉飞说,晚饭时大家一起去第三精神病医院看看安雅,玉飞健忘,她没忘记告诉你吧。"

方勤没想到,蔡东晨竟然又推开门把头探进来,这么对她说,语气里全是对赛玉飞的体贴。方勤一边慌张地抹着眼泪,一边头也不敢抬地连连点头,掩饰着窘态,小声说:"我知道的,她告诉过我。"

"噢,咦?方勤,你脸色不对,怎么了?不会是萧杰欺负你了吧?"蔡东晨注意到方勤神色有异,凑近过来,调侃地问道。

"不是…没有…画得时间长了,眼睛有些涩,滴了点儿眼药水。"方勤越发心慌,她不知道如果蔡东晨知道了她为什么烦恼,会不会当场耻笑她。

"这样啊…方勤,能不能麻烦你去你们宿舍看看玉飞在不在,请你告诉她我在钢琴室等她…你知道有徐帆那个别扭的丫头在,我不太喜欢去你们宿舍。"蔡东晨很有礼貌地请求方勤。

"好、好…"慌作一团的方勤唯恐让蔡东晨看穿了心事,转身就跑出了画室,往宿舍里跑去,半路上,她想着刚才蔡东晨对她说话时,那么客套,说起赛玉飞时,却口吻亲昵…接下来,蔡东晨会在钢琴室里,为赛玉飞弹奏,就像曾经为她弹奏那样…想到这些,方勤更加心烦意乱,刚刚抑制下去的眼泪,刹那间又涌了出来,她不得不放慢脚步,等心情平静些了才进去宿舍叫赛玉飞。

赛玉飞在宿舍里叠晾干的衣服。

方勤很别扭,蔡东晨让她来叫赛玉飞简直是强人所难,但似乎又合情合理,她就在这种烦恼和矛盾中,连赛玉飞的名字都叫不出口来了,她站在门旁,看着赛玉飞叠衣服,还是赛玉飞先看到了她,赛玉飞问:"咦,方勤,样子怪怪的,怎么了?"

"没…噢,对了,东晨…噢,不,蔡东晨、蔡东晨让我来叫你去他的钢琴室,他在那里等你…"方勤很不连贯地说完,她很希望赛玉飞说--不去,可是,赛玉飞把衣服放好,就笑呵呵地走了。

方勤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床上,她不用想都知道,蔡东晨为赛玉飞弹琴时的情境会是怎样的温馨浪漫…天啊,日记!

方勤猛然想起了她的日记,刚才她离开画室的时候,太慌乱了,竟然忘了日记本还摊开放在桌子上!如果让蔡东晨看到她的句句相思,她的脸还往哪儿搁啊…

方勤心急火燎地跑出宿舍,百米冲刺一样地冲向画室,猛地推开虚掩的门,方勤看到一个男生侧身坐着,在看她的日记!

只是,这个男生不是蔡东晨,而是萧杰!

感觉有一盆冷水,从头泼下,顿时让跑得气喘吁吁的方勤僵成一根冰棍,她的心跳骤停,脑海里却轰鸣不止,她看着萧杰毫无表情地转过脸来,一刻间不知身在何方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的日记…我从宿舍走过来的时候,远远看到东晨上来了,可是,一会儿,你就急急地跑下楼了,接着,蔡东晨也下去了,我问他你去干什么了,他说你一会儿会回到画室,我就到这里来等你,结果无意中看到它摊开放在桌子上…我…"萧杰闭了闭眼睛,很艰难地解释着。

第61节:十八 阴差阳错(3)

他都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方勤觉得天旋地转,呼吸艰难,她这个可恶的女人、见异思迁的女人,眼看着就要受到上天的惩罚了,她十恶不赦地伤害了萧杰,这个一直以来,用生命呵护、疼爱她的男友,她竟然薄情寡义、恩将仇报地移情别恋!方勤痛恨自己,此时此刻,她宁愿萧杰对她破口大骂,也不愿看到受伤的萧杰强作镇静,不动声色。

可是,萧杰很冷静,他低眉顺眼地站了起来,面对着方勤,半天,他抬起头来,因为努力克制而两眼充满了血丝,他的心,明明是在滴着血的,但他只愿意把疼痛留给自己,因为,方勤大病初愈…

两个人僵持着,画室里的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

"方勤,无论怎样,只要你快乐就好,其实,我猜到事情是这样的,这些天,你一直心情不好…我也有很多缺点…你没有错…"萧杰竟然这么宽宏大量地说。

方勤愣了片刻,心里翻江倒海,那烦乱的心绪不可名状,她就愤怒起来,泪雨滂沱地冲着萧杰大声说:"我不需要你这么宽容,不需要你这么虚伪,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我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恨我自己,可是每当我看到蔡东晨和赛玉飞在一起,我就着了魔似的妒火中烧,我知道我这样对你不公平,我也知道这样天理难容,错的人是我,不是你,你如果瞧不起我,也大可以扬长而去,不用在这里惺惺作态!"

"方勤,你冷静下来,一切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你原本不用这么痛苦、这么矛盾,真的,相信我,就像曾经任何一次一样,相信我。"萧杰出人意料地举起双手,重重地拍在方勤的肩头,有效地稳定了她激动的情绪,他黯淡的目光直视着方勤,一点点明亮了起来,声音清晰、坚定地说,"你没有错,我们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爱人的权利,你也一样,所以,你不必有一丝一毫的内疚。以前,你病了,我怕你有什么闪失,也曾极力限制你和东晨的交往;现在,你是健康的、清醒的,你有权决定选择谁。方勤,我是真诚的,我也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放弃你,我也相信我们的爱情,经得起考验。"

方勤哑口无言,她睁大了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失神地看着眼前神色郑重的萧杰,心里乱成一团,萧杰,他说的可是真心话?

"傻丫头,不要哭,爱是勉强不来的,我更愿意等你认真地做出最后的决定,如果是我,我会万分庆幸;如果不是我,我们还会是最好的朋友。不要瞻前顾后,大胆地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会和蔡东晨再来一次公平的竞争。"萧杰伸出温暖的手,抹去方勤脸上的泪水,可是,更多的眼泪从方勤的眼眶里涌了出来,让他强作镇静的心更加疼如刀绞,没有人会在被最亲爱的人背叛时,没有愤怒和痛苦,可是,萧杰清醒地告诉自己,他爱方勤胜过自己的生命,无论在什么时候,他不能伤害她,哪怕,她背叛他。"好了,方勤,我本来是来告诉你,我要回趟老家,我哥结婚,我得回去帮忙…你别胡思乱想,我五天后就回来了,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要找玉飞商量。"

"玉飞?"方勤迷乱的心,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又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赛玉飞是可靠的?她神情木然,淡淡地说:"路上小心。"

"我知道…那么,我走了,要回去收拾一下,今天晚上的火车。"萧杰点了点头,说完,又看了看方勤,就走了。

自始至终,萧杰都没有怪她。

方勤愣愣地站在那里,蓦然抬头看向那本日记,赫然看到日记上,满是萧杰的泪水…

第62节:十九 剑拔弩张(1)

十九 剑拔弩张

安雅的那种眼神,让方勤觉得很不舒服,就像暗流涌动的水面,隐藏着未知的危险,随时会发作,把方勤拖进可怕的旋涡。

傍晚,安雅和妈妈一起在第三精神病疗养院的花园里散步,近来,安雅的病情恢复得不错,一天比一天见好,医生说,安雅明天就可以出院。

"安雅,我让你爸给你办理一下转学手续好吗?"妈妈问安雅。

"为什么?我不愿意!"安雅惊讶地转过身来,态度生硬地拒绝了。

"好、好…你不愿意就算了。"妈妈诚惶诚恐地说,她害怕刺激安雅,现在,她的女儿看起来又像个美丽安静的天使了,她不敢想象,如果安雅再次旧病复发,她会怎样绝望。医生说过,像安雅这种精神病人,很难彻底治好,只能尽量减少对她的刺激,加强护理。

"爸爸怎么好长时间没来看我?"安雅转移了话题。

"他一直在外面出差,不过,明天他会来接你出院。"

"噢。"安雅点点头,淡淡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