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西阳难以置信地听完赛玉飞说出这一切,羞愧、颓丧地低下了头,原来,他不过是一只在猎人的围观下自作聪明的狐狸。

第86节:二十六 假戏真做(1)

二十六 假戏真做

在那个清晨,蔡西阳在诡异而美妙的钢琴声中,走向了满脸疑惑的赛玉飞,开始实施他假戏真做的"求爱"计划。

蔡西阳志在必得,因为他准备得太充分了,连台词都背得行云流水,把话说得风趣幽默,配上他潇洒的举止和俊朗的笑容,几乎可以打动每个女孩子的芳心。

可是,赛玉飞是个例外。

赛玉飞当时就感觉蔡西阳不对劲儿,要知道,蔡东晨追求陈思雨、方勤的那些日子,赛玉飞对蔡东晨的个性、为人虽然不算是十分了解,也算得上是旁观者清了,孤傲的蔡东晨即使面对他喜欢的女孩子,大多时候也是不苟言笑的,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样的蔡东晨,怎么可能一下子在她赛玉飞面前,就变得巧舌如簧、伶牙俐齿?

赛玉飞心存疑虑,觉得"蔡东晨"很反常,她觉得"蔡东晨"这样的反常,肯定是有原因的。当"蔡东晨"向她求爱时,她就顺水推舟,配合"蔡东晨"假戏真做起来,因为,她很好奇,"蔡东晨"到底为什么要一反常态。

蔡西阳高估了自己的演技,却小瞧了赛玉飞,棋逢对手,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不动声色中开始了…

于是,后来的一切,按照蔡西阳的计划一步步上演--赛玉飞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去第三练歌房查看,结果,被丛川放的影片吓昏了,乘着赛玉飞昏迷时,丛川溜走了,蔡西阳开始"求爱"…

蔡西阳自认为对赛玉飞"情真意切",赛玉飞不可能不动心。

果然,赛玉飞"默许"了蔡西阳的"求爱",她接受了他送的玫瑰花。蔡西阳大喜过望,按部就班继续他的计划,他暗中做的手脚,很多是赛玉飞防不胜防、毫无察觉的。

蔡西阳在陪着赛玉飞去医院看方勤时,把一封糖衣炮弹般的情书藏在玫瑰花束里。这件事,赛玉飞一点儿都没有想到。

当住院的方勤看完了蔡西阳那封情意绵绵的信后,果然开始患得患失,陷入痛苦中难以自拔。蔡西阳阴谋得逞,更加肆无忌惮地进行他的罪恶之举。

对于蔡西阳来说,事情似乎越来越顺利了。

那天,蔡西阳佯装去找赛玉飞,闯进了方勤的画室,他想看看方勤在干什么。意外地,蔡西阳看到了方勤在写日记,而且方勤满脸泪痕。洞若观火的蔡西阳心中窃喜,他转身离开时,看到萧杰远远地过来了,他就赶紧回头让方勤去找赛玉飞,结果,方勤慌乱地离开了,蔡西阳也急急地跑下了楼,装作在找赛玉飞,还很随意地和萧杰打了个招呼。萧杰上去了。如蔡西阳所愿,萧杰看到了方勤的日记。

萧杰怎么可能不难过呢?他对方勤付出了那么多。

萧杰一个人请假回家了。

蔡西阳的内心狂喜不已,但他不露声色。接着,他偷听了赛玉飞和方勤在画室里的谈话,果然,赛玉飞和方勤大动干戈、互不相让。蔡西阳没想到,赛玉飞察觉有人在外面偷听,她突然推开了门,那一刻,蔡西阳是惊慌的。可是,随后赛玉飞并没有质疑什么,却让他当面拒绝方勤,于是,他就在"被逼无奈"下进行了选择,看到痛苦得无以复加的方勤哭着跑了,蔡西阳暗自得意。

方勤脆弱得不堪一击了,蔡西阳不用想,都知道方勤在这种情绪状态下最容易犯错误。于是,隔了一天的深夜,蔡西阳就给方勤发了信息,以归还《爱之树》的名义,约方勤独自前往杜鹃山。

第87节:二十六 假戏真做(2)

方勤是一个重情重义,又多愁善感、自尊心很强的女生,她不可能叫赛玉飞一起去,因为赛玉飞的所作所为已经伤透了她的心,她不会再把赛玉飞看成最好的朋友了。蔡西阳肯定方勤会一个人去赴约的。于是,蔡西阳提前去了山里,把陈嘉楠的墓碑移到距离那个陷阱两步远的地方,然后他就藏在旁边一棵树后耐心地等着方勤。果然不出所料,方勤来了。当方勤掉进陷阱后,蔡西阳迅速地从树后溜出来掩盖好洞口,又把墓碑挪移回原来的位置,埋好,就急速返回学校出现在赛玉飞面前…

方勤的失踪引起了警方的注意,但学校因为怕造成不良社会影响,对外声称方勤请假回家(其实这是警方故意安排的,并不是学校怕造成不良社会影响),这让蔡西阳悬着的心安定下来(他没想到,方勤已经被救出来了,他还以为方勤在陷阱里呢),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他的计划。

赛玉飞不同于方勤,她心思细密,让人难以捉摸。蔡西阳对赛玉飞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他迟迟不敢下手,让他没想到的是,赛玉飞竟然找到了丛川那里。

当丛川用变着调儿的声音打电话告诉"蔡东晨",赛玉飞到他那里兴师问罪时,蔡西阳差点儿晕过去,从声音里听得出,丛川又惊又怕,根本就是惊弓之鸟。

蔡西阳真怕丛川一激动说漏了嘴。他急匆匆地赶去了丛川的画室,果然,丛川一副沉不住气的样子,而赛玉飞却从容镇静。蔡西阳把激动中的丛川狠狠扇了一耳光,要不,丛川随时可能就露馅了,被打的丛川及时地闭上了嘴巴,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蔡西阳拉走了赛玉飞,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是,赛玉飞怀疑丛川,而且找到丛川质问,这让蔡西阳感到非常棘手。他告诉自己,必须得加快动作了。

但是,蔡西阳没有信心把赛玉飞约到杜鹃山,把赛玉飞同样推进陷阱里,他怕因此而暴露,以至于前功尽弃。

事情糟透了,然而,安雅的出现,让蔡西阳的计划柳暗花明。

蔡西阳相信,病情时好时坏的安雅可以轻而易举地帮他杀死赛玉飞。他从安雅的神情举止中可以看出,安雅很爱"蔡东晨",为了得到"蔡东晨"的爱,她可以铤而走险、孤注一掷。蔡西阳伪装的蔡东晨在对安雅进行了一系列试探后,大胆地进一步怂恿安雅,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如果没有赛玉飞,"蔡东晨"就会爱上"可爱的安雅",而且,他提示安雅,精神病人犯病时杀人不偿命。

蔡西阳对安雅心领神会的神情一目了然,他知道,安雅一定会对赛玉飞下手。

接着,毕业会演上,蔡西阳当众对赛玉飞示爱,目的就是刺激安雅。

看到赛玉飞搀着安雅提前离开,躲在台后的蔡西阳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他的计划成功了…

果然,安雅刺伤了赛玉飞,赛玉飞被送进了急诊室,蔡西阳求萧杰和他一起去杜鹃山,接着,就乘机把萧杰推进了陷阱。

至此,蔡西阳觉得,他为小雨做的事都做完了,和蔡东晨换完了衣服,看蔡东晨走得看不见身影了,蔡西阳就想吃掉整瓶的安眠药,永远地追随、陪伴他的小雨…

审讯室里,刑警们再次审讯了蔡西阳,他陷在痛苦的回忆里,艰难地陈述完,沮丧地垂下了头,声音哽咽地说:"我知道我有罪,我也从来没有奢望我干完这些事还能活下去,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你们会赶在我前面等在那里…"

"蔡西阳,你的胆子也真大啊,你明明知道方勤头部摔伤使我们注意了那块墓碑,你还敢在那里做手脚,你是不是也太目中无人了?"王科长气呼呼地说。

"我挖陷阱的时候就怕有意外发生,所以才把陷阱挖得远一些,省得让人提前发现。你们是在那块墓碑周围调查了好多天,可是,你们想不到我会挖了陷阱,再加上我把陷阱隐藏得很好,你们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回去了,而那段日子,我在学校里和玉飞'谈恋爱',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玉飞不会不漏口风。一切都风平浪静,所以,我确定我的陷阱没有暴露。那天晚上,我约了方勤之后,提前去了山里,临时把陈嘉楠的墓碑挪到了早就挖好的陷阱后面,方勤掉进去后,我又把墓碑挪到了原来的地方…"蔡西阳低着头不安地搓着手。

第88节:二十六 假戏真做(3)

"你的确做得很巧妙,我们去杜鹃山搜查时,因为当时杜鹃花开得很繁茂,我们也的确没有发现那个陷阱,所以,方勤差一点儿就被你害死了!"王科长心有余悸地说,"要不是我们暗中派了人保护方勤,注意她的行踪,在她落难后及时地把她救了上来,你现在就是真正的杀人犯!只是,我们救出了方勤,却仍然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就只好将计就计。"

"你们?方勤…"蔡西阳听了王科长的话,猛地抬起头来,他没想到,方勤早就被救了上来。

"蔡西阳,你没想到吧?其实,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王科长说完,冲小刘使了个眼色,小刘转身走出去,把两个人带了进来,一个是方勤,另一个竟然是并无大碍的赛玉飞!

蔡西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听到赛玉飞说:"蔡西阳,没想到吧,呵呵,这就叫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原来,从安雅对赛玉飞说她喜欢"蔡东晨"那一刻起,赛玉飞就对这个安雅充满了怀疑和防备。从前,安雅曾经私下告诉过赛玉飞,她的男朋友在另一个城市上大学,他们感情一直很好。只是,赛玉飞也想过,可能是安雅因为精神不正常,所以把她原来的男朋友忘掉了而对"蔡东晨"暗生情愫,但这样的可能性很小,毕竟安雅"病愈"回来,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记得起每个她熟悉的人,单单不记得她原来的男朋友,这似乎不太可能。那天晚上,在毕业会演晚会上,当安雅听完了"蔡东晨"的表白,装作头疼要回宿舍,并要求赛玉飞陪她一起回去,赛玉飞还一度以为安雅的病情并不稳定,对安雅的怀疑是她以前估计错了呢。可是,回到宿舍后,安雅一直睡得不错,偏偏徐帆半夜起床找药吃的时候,安雅正好就开始梦游,当徐帆把这些告诉赛玉飞后,赛玉飞就觉得安雅真是不对劲儿了。这说明,安雅唯恐她的"梦游"不为人知。所以,当赛玉飞下床阻止安雅割脉时,赛玉飞已经把护身衣穿好了,又把提前准备好的血袋放在了外衣下胸腹部…

安雅中计了,她把戏演得太过了,她不知道,梦游中的人是没有意识的,可是,她的一举一动都泄露了真相。

由于安雅用力很猛,赛玉飞虽然没受大伤,腹部下方却被刀划伤了一道血口子,钻心的疼痛袭击了赛玉飞,痛得她几乎晕厥,就在这时,她近距离看到了安雅的左手小手指,光滑完好,没有一点疤痕,赛玉飞完全确认了,这个安雅有问题。

那么,这个安雅为什么要装作梦游对赛玉飞痛下杀手?这件事是不是和前几天安雅与"蔡东晨"谈过的那次话有关系?赛玉飞想弄个明白,当时她确实痛得要命,她受了伤,被送进了急救室,她就在急救室里,给哥哥发了短信,让王科长关注"蔡东晨"的举动。

王科长的手机设为震动,别人根本不知道他接收短信的事,乘着上洗手间的机会,王科长看了赛玉飞给他发的短信后,心领神会,当后来王科长听到"蔡东晨"请求萧杰一起回校时,王科长就偷偷把窃听器放在了萧杰的口袋里…

王科长他们轻易就听到了"蔡东晨"要萧杰一起去杜鹃山的对话,于是,王科长看看赛玉飞伤势不严重,就赶紧和刑警们火速赶往杜鹃山潜伏在那里…

蔡西阳难以置信地听完赛玉飞说出这一切,羞愧、颓丧地低下了头,原来,他不过是一只在猎人的围观下自作聪明的狐狸。

"蔡西阳,还有一件事,不但是你没有想到的,我们也没有想到。"王科长站了起来,语气沉重地说,"安雅,其实是陈嘉楠,确切地说,是冒充安雅的陈嘉楠。"

"什么?"

蔡西阳惊跳起来,大张着嘴巴半天回不过神儿来,小雨竟然还活着,她竟然戴着人皮面具装成安雅,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再次向"蔡东晨"求爱?

"我们通过法医鉴定,现在安雅的血液,和上次安雅梦游时自己剪掉的头发,在检测数据上显示不是同一个人的,也就是说,真正的安雅可能被谋杀了,而这个杀人犯的目的,就是为了扮成安雅,回到蔡东晨身边得到他的爱,这个人,我们推测只会是陈嘉楠。接下来,我们应该去第三精神病疗养院证实一下了。"王科长说着,走出了审讯室。

第89节:二十七 步步杀机(1)

蔡西阳被这个意外打击得晕头转向,他绝望地瘫软在地上…

二十七 步步杀机

评论

真是可笑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人算不如天算,真应了《红楼梦》中的那句诗: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安雅,不,应该是陈嘉楠。陈嘉楠坐在医院的花坛边百无聊赖。

已经是冬天了,冷风把一切都冻得没了精神气儿,可冻不死陈嘉楠心里的希望,她看着满地的衰草想,用不着等到春天,她就能回学校去了…

"来生再见。"

陈嘉楠记得,她在跳海之前,对蔡东晨这样说过。

那时,陈嘉楠不知道自己还能活下来。她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海里,被呛了几口水,就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海浪推到了沙滩上,那时是晚上,除了海潮此起彼伏的声响,世界很安静。她仰躺在沙滩上,看着满天的繁星,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正躺在地狱里。

其实,人间和地狱又有什么不同?

也许,在另一个空间里的生灵,会把人间叫成地狱吧。

不管是人间、地狱、天堂,都有贫富贵贱,人们的际遇都是千差万别。所以,即使是在地狱里,也有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活得快乐无比;即使是在天堂,也有人卑微渺小,举步维艰,活得如履薄冰。

所以,陈嘉楠一直都是活在地狱里的,生活给予她的,只有磨难和痛苦,即使让她死,也不肯让她心想事成。

陈嘉楠死也不甘心,何况她又侥幸地活了下来?

陈嘉楠到阎王爷那里转了一圈回来,在冰冷的沙滩上睁开了眼睛,她的心比以前更冷了,那是一种无所畏惧的冷,是仇恨一切,试图把一切美好都颠覆的冷,她恨不得自己已经变成一个无所不能的魔鬼,为所欲为,索取一切她想要的,把一切妨碍她快乐的人统统消灭掉!

也许在跳海之前,有那么一瞬间,她有过悔意。可是,当她像一片薄弱的树叶一样被汹涌的海浪翻腾打压的时候,她心里的恨,比海浪还要凶猛。难道,这就是她的命?生前,事事艰难,死时,也不得善终?她是杀了人,但她不是早已经被不公平的命运杀死了吗?从小到大,活着的只是她的行尸走肉,她的眼前一片黑暗,满是凄风苦雨,只有在想到小东的时候,僵冷的心才会感到温暖和柔软,她爱小东,也需要小东的爱,仅此而已,凭什么这唯一的愿望也得不到实现?

既然上帝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要用它来完成未了的心愿!

陈嘉楠在沙滩上躺了几个小时,她几天几夜没吃东西了,竟然一点儿都不感觉饿,孤独、仇恨、痛苦已经把她的身体燃烧得不正常了,她甚至觉得,她有使不完的力量,隐忍的邪火让她斗志昂扬,反正,她的双手已经沾满了血腥,即使她想悔过自新,也已经没有机会了,无论怎样,她要想方设法完成她的心愿--找到小东,哪怕和他相爱一天也好。

陈嘉楠凌空举起了双手,翻来覆去地凝望,她的手白皙纤巧,那是一双会画画、弹琴的手,也是一双沾满了鲜血的手,她已经误入歧途,只能一条路走到黑,难以超生了…

既然这样,索性孤注一掷赌到底。陈嘉楠放下手来,从沙滩上爬了起来,她要去找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妈妈的老师--曲艺教授。

在世人的眼里,生前在医学界举足轻重的曲艺教授早就死了,没有人知道,他隐姓埋名、不声不响地躲在火葬场里,干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倒胃口的工作--烧尸工。

当初,妈妈跟着曲艺教授学医的时候,每次曲艺看到陈嘉楠,总要抱过来逗乐,亲昵得不得了。后来,妈妈死了,陈嘉楠把妈妈的尸体送去火葬场火化时,无意中竟然发现,那个苍老佝偻的烧尸工,竟然是医术高明的曲艺教授。

陈嘉楠很意外,但当她看到曲艺淡漠的目光时,她保持沉默,装作不认识他…陈嘉楠无处可去,火葬场无疑是个藏身的好地方。而且陈嘉楠相信,曲艺会收留和帮助她的。

第90节:二十七 步步杀机(2)

陈嘉楠找到了曲艺,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烧尸工曲艺,她痛哭流涕地向他求助:"曲伯伯,我只是逼不得已,我只想和小东相爱,哪怕一天、一个小时,我也死而无憾了,曲伯伯,帮我想想办法吧…"

曲艺苍老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眼泪,他佝偻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看着陈嘉楠年轻的脸,在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具尸体,那具尸体是白天里送来的,个头和陈嘉楠差不多,是个没有亲属认领的无名女尸,那是个溺死的少女,皮肤已经开始溃烂…

曲艺给那具尸体穿上了和陈嘉楠身上一样的衣服,把尸体又放在水里泡了两天,然后,那天夜里,曲艺帮陈嘉楠把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乘夜送到了海边,怕引人注意,曲艺开着送葬车先走了,陈嘉楠在沙滩上,守着那个尸体又等了两三个钟头。

那具腐烂的尸体让陈嘉楠觉得亲切,它是死的、腐臭的,却比那些活人有人情味,至少,它在帮她渡过难关。

陈嘉楠躺在那具尸体旁边,神思飘得很远。那天晚上,天空阴云密布,海风潮湿黏稠,公路上很长时间没有一辆车经过。

那辆出租车嘶哑的引擎声惊动了陈嘉楠,她这才觉得自己被海风吹得浑身发冷,她慢慢地走过沙滩。她知道,那天晚上会下雨,她和烧尸工曲艺早就合计好了,挑了这么个"好日子"行动,因为雨水会把一切证据都冲刷掉,比如他们留在沙滩上的脚印。

爬上公路的陈嘉楠看到停在公路上的那辆的士,那一刻,她竟然没有做贼心虚的畏惧,反而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她想,她要做一个普通的乘客,这个要求似乎并不过分。

不久,大雨倾盆而至,陈嘉楠回头望了一眼沙滩,放心地坐稳了。天亮后,人们会在沙滩上发现,"陈嘉楠"极度腐烂的尸体不堪入目,难辨真假。陈嘉楠转过身来,在心底欢呼不已,她自由了,她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只是,她暂时没想好,她要变成另外一个什么人。

这时,陈嘉楠发现的哥很紧张很害怕,她有些幸灾乐祸,她故意坐得很僵,说话时把声音放得又直又平,看到的哥吓得手忙脚乱,甚至连车费也不敢收就把车开得像飞一样地逃走了,她笑得直不起腰来。

陈嘉楠后来听说,那个司机自己撞墙死了。

又死了一个。

陈嘉楠躺在火葬场的停尸房里,淡淡地笑着,她想,自己有那么吓人吗?活活把那个五大三粗的的哥给吓傻了?她抑制不住又笑起来。她的笑声回荡在停尸房里,只有那些尸体能听得见。

白天,她就躺在这停尸房里,盖着白布装死尸。这是最安全的地方,即使火葬场里有人来往,也不会有人发现她。

陈嘉楠觉得,她是一具活着的尸体,对她而言,除了蔡东晨和曲艺是有意义的,其他的人,和死人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死人,因为他们会伤害她。

那些日子,陈嘉楠与死尸为伍,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她心里没有恐惧,平静如水。有时,她深更半夜爬起来,看曲艺用寒光闪闪的手术刀解剖一具具尸体,那些生前活蹦乱跳的人,死了也只能任人摆布。曲艺解剖手法娴熟,那些尸体五脏六腑纤毫毕见,血淋淋地呈现在陈嘉楠的面前,刚开始她觉得浑身发冷,可是看得多了,她就麻木了。

曲艺狂热地喜欢解剖尸体,每当他拿着手术刀,无声地划开尸体的胸腔时,他的眼神就变得炯炯有神,佝偻的背也挺直起来,他呼吸均匀,不咳不喘,和白天老态龙钟的模样迥然不同。

陈嘉楠好奇地看着曲艺,她甚至觉得自己和曲艺心有灵犀,曲艺利用工作之便随心所欲地解剖尸体,进行他所谓的研究,那份执著与狂热,与她对爱情殷切的追寻如出一辙,那是一种不可遏制的需求,只要活着,曲艺就不能放下他的手术刀,陈嘉楠也不能放下她的爱情。

除了陈嘉楠,没人知道曲艺的所作所为,他总是会很巧妙地处理那些尸体,不管晚上它们如何面目全非,白天它们总能光鲜地在人们面前被推进火化炉里。

第91节:二十七 步步杀机(3)

有时,陈嘉楠会看曲艺在夜里焚烧那些无名尸体。

人生前的命运不同,死后的待遇也不同。有的尸体,会有很多生前的亲朋好友跑来火葬场痛哭流涕,而那些无名无主的尸体,在无人问津的寂寞中,只能在烈火中销声匿迹。

陈嘉楠总是安静地看着曲艺把一具具无名尸体投进熊熊大火里,那些尸体先变成黑漆漆的焦炭,然后就化成骨灰了,空气里充满了烘烤的味道,有一丝奇怪的香脂味道。那时,陈嘉楠就会想,有一天,她自己的尸体也会这样无人料理,最终卑微地在大火里灰飞烟灭,而且这一天很快就来了。她的内心焦灼不安,她得抓紧时间做她想做的事,可是,她该怎么名正言顺地出现在蔡东晨的身边?

有一天晚上,曲艺要开着送葬车去第三精神病疗养院拉死尸。那时火葬场的其他工作人员都不在,陈嘉楠穿上一套工作服,戴上口罩和帽子,装成一个工人,跟着曲艺去了。

陈嘉楠看到了安雅。

那天晚上,疯癫中的安雅忘乎所以地和另一个精神病人大打出手,陈嘉楠远远地望着安雅,心里一亮,她终于想好了,她要变成的另一个人,就是安雅。

变成安雅,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病愈"回校,可以以一个全新的面貌来追求蔡东晨。

可是,怎么能成功地变成安雅,代替安雅呢?

陈嘉楠绞尽脑汁。

陈嘉楠一边冥思苦想,一边跟着曲艺走进了停尸房。

那些尸体搬起来很费劲,精神病疗养院看停尸房的人好像有什么急事,表现得很不耐烦,她待了一会儿,实在等不及了,她把一叠死亡证明塞进曲艺手里,嘱咐了曲艺两句话,就黑着脸走了,竟然把那串钥匙挂在门锁上忘了拿。

这时,陈嘉楠打开冰柜,拖出一具硬邦邦的尸体,她脑际灵光一闪,看了看那具尸体,又看了看挂在门上的钥匙,刹那间,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可以把安雅杀死而不露马脚,然后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代安雅。

陈嘉楠用口香糖复制了一把可以打开精神病疗养院停尸房的钥匙。

回到火葬场,陈嘉楠让曲艺把那把钥匙配了来。然后,她就开始一心一意地"变"成安雅。

要变成安雅,容貌和声音是主要问题。但陈嘉楠的这两个问题对于曲艺来说,简直太小儿科了。陈嘉楠求曲艺给她做了变声手术,手术后一个月的禁声修养期里,陈嘉楠就开始认真画一张肖像--安雅的肖像。

陈嘉楠画肖像最拿手,达到形神兼备的境界。凭记忆,她把安雅的肖像画得跟照片一样。随后,陈嘉楠央求曲艺给她做了安雅的人皮面具。

曲艺教授对陈嘉楠有求必应,他甚至都不会多问她一句话,他默默地按陈嘉楠的要求去做,从来没提出过一点异议。

曲艺教授制造人皮面具的技艺超凡脱俗、精湛绝伦。当陈嘉楠戴上那张面具时,她看到了镜子里的"安雅",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一切准备就绪,陈嘉楠伺机杀死安雅。

这一天夜里,陈嘉楠再次跟着曲艺进入了第三精神病疗养院的地下停尸房里运尸。那个停尸房的工作人员和曲艺很熟,她跟曲艺闲聊了一会儿,又对曲艺交代了些话后,溜之大吉了。

真是天助我也!陈嘉楠喜不自胜。因为她刚才听那个看尸房的工作人员说,前天有个女疯子死了,还被人毁了容,就关在7号冰柜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嘉楠等那个工作人员走得不见影儿了,就麻利地从7号冰柜里拖出那具尸体,果然是一具被严重毁容的尸体。

陈嘉楠麻利地把那具尸体的衣服脱了下来,把那具尸体丢到了送葬车上,那个尸体的编号是19。

曲艺默默地看着陈嘉楠干完这些事,他爬满皱纹的脸在停尸房暗淡的灯光下线条僵硬,似乎对陈嘉楠的所作所为早有预料,只是,他浑浊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瞬盈上了泪光,但他使劲儿闭了闭眼睛,上前帮着陈嘉楠把那具应该等下次运走的尸体抬上了送葬车。

自始至终,曲艺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保持着与陈嘉楠的默契,竟然还从兜里掏出了一小杯硫酸和一支针剂,放进了陈嘉楠的手里。

第92节:二十七 步步杀机(4)

陈嘉楠愕然地抬起头来看向曲艺,原来不是天助,是曲艺在帮助她!曲艺知道有这样一具毁容的尸体,为她安排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又支走了那个看守!陈嘉楠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曲艺为她准备的两样东西该怎么用。陈嘉楠感激地点了点头,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杀死安雅,安雅毕竟跟她无怨无仇。

曲艺动了动干涩的嘴唇,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得出声音,他背过身去,走出停尸房,开着送葬车走了。

陈嘉楠戴上了安雅的人皮面具,穿上了从那具尸体身上脱下来的病号服,锁上了停尸房的门,她不敢一直待在里面,怕有人会来。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一直躲到深更半夜万籁俱寂时,才出现在安雅的病房外。那时,安雅正在模仿陈思雨死时的惨状,正好对着窗外的陈嘉楠,陈嘉楠成功地把安雅引了出来,然后一直把安雅领到了地下停尸房…

陈嘉楠给安雅打了催眠针,这支催眠针足以让安雅睡上两天两夜。接着陈嘉楠在安雅沉睡之后,又用印着"19"的蒙尸布盖住她,把她推进了拔掉电源插头的冰柜里;明天一早曲艺就会把安雅的"尸体"运走…

到此为止,安雅算是"死"了。

第二天早晨,陈嘉楠亲眼看着安雅的"尸体"被草草了事地丢进了送葬车(送葬车是曲艺开来的,他对疗养院的负责人说昨晚送葬车临时出了故障,尸体没拉完)…

陈嘉楠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接下来她要好好扮演安雅,用新面孔来迎接她梦寐以求的爱情。

方勤恢复了记忆,和萧杰重归于好了,蔡东晨现在对方勤已经死心了。陈嘉楠下定决心要好好地做那个娴静温柔的安雅,开始崭新的人生。

可是,老天爷好像故意和她作对,"蔡东晨"竟然和赛玉飞一起来医院看她,"蔡东晨"竟然亲口告诉她,赛玉飞是他女朋友!

陈嘉楠疯了,她彻底地疯狂了,她好不容易熬到现在,以为一切都将顺心如意的时候,"蔡东晨"竟然移情别恋了!

可恨的赛玉飞!

陈嘉楠记起了新仇旧恨,赛玉飞之前装神弄鬼吓唬她,和萧杰、方勤设计引她入局…现在,赛玉飞得不到萧杰,又打起"蔡东晨"的主意来了…陈嘉楠想到这些,恨不得把赛玉飞碎尸万段。

陈嘉楠决定软硬兼施,她把自己对蔡东晨的爱慕如实告诉了赛玉飞,她没想到,赛玉飞神色平静,允许她对蔡东晨表达爱意。

"蔡东晨"说:"如果没有玉飞,我想,我会爱上你…我喜欢为爱情孤注一掷的女孩。"

呵呵呵,现在,真的没有赛玉飞了,她也确实孤注一掷了,蔡东晨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她?

一阵寒风吹过来,竟然带着细细碎碎的雪花。呵,下雪了!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陈嘉楠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心情舒畅。她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屑,当她转过身时,她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蔡东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