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华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面上却好笑道:“原来公主以为我不会武功才好心亲自送我的么?”这话简直是明讽她只会挑软柿子捏,全没一点真本事了。

冷哼不服道:“我亲自出手是抬举了你,便是鞨逸萧…”话到一半便觉失言住了口,无华却已是了然。

翯岫冷静下来不再多言,连连几招皆是狠辣无比夺命无情,无华虽为缠身多年的毒素所苦往日不得动用内息,但其自幼聪慧加之也曾多年潜心修习,倒未落下方,只是心底知道终究是不成的…

擅动内息,催动毒性,时辰一过,无须翯岫出手自己也熬不过,可偏生不被软禁的十几日里自己防身的东西自然是全数被搜了去,唯一藏于钗中的迷药也用在了那两个丫鬟上。

天际晚霞越发红的似火烧一般,日渐西落,月已东斜,夕阳如血,隐幽月牙似幻,愈渐不支的无华竟忽有一种置身梦境不真实的幻觉。

翯岫冷冷勾唇,一掌击中无华,眼见将胜,正欲下毒手,却忽而传来清幽箫声,浑身一颤,如何不知是那人急急赶来先以箫声示警,对那人的畏惧固而令人震慑,只是此刻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怒火袭胸竟烧得她半分理智也无,从怀中摸出把匕首,朝软软不支的少女的胸口,掷去,却被一块飞来的石块击偏,只划伤了无华的手臂。

飞身而来者却是朝桦,他一把拉住翯岫,急急道:“此地不可久留。”

翯岫恍然大悟:“你一直在附近?”而后大怒,“你就在附近竟然之前不出手帮我,凡在此刻助她?!”

朝桦无奈苦笑,只得哄道:“有话以后再说,那人手段你是知道的。”

翯岫闻言狠狠瞪了朝桦一眼,又心有不甘阴冷怨毒地移目络无华,终咬牙道:“走!”

待两人离去洛无华才软软颓坐地上,那箫声她不曾听过却仿佛知道是何人所奏,他们口中那人是谁,自己似乎早有所料,奇怪的事,便是先前那等情景,只是隐隐感知那人会来,竟便有种奇异的安心,便是此刻四下无人,自己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恍惚,也无半点慌张…

她静静阖上眼这十数日第一回真正晕睡昏迷过去,不曾见有人腾空而来,急切之态,不曾晓那人素来慵懒而笑的脸上那一刻惊痛,不曾知那人轻柔的将她拥进怀中,劲道不敢重,却又不舍轻,温柔地,牢牢地圈在怀中…

天色渐渐昏暗,那俊美男子拥着纤弱少女缓缓离去,或许魂牵梦遗,思念多时的相逢太喜,或许相思入骨,失而复得叫人失心落魂,或许他只急着安顿少女替其疗伤,竟忽略了一把沾染血迹入土三分薄如蝉翼的匕首泛着不祥幽光。

朝来问就里

似乎常常会在这人面露出如此狼狈的一面…

迷迷糊糊中,只觉胸口闷窒,咳亦咳不出声,却又偏偏四肢发寒的洛无华最后不甚清醒地想着。

迷蒙中,她似觉着被小心放入温和的水中,适宜的水温令全身暖洋洋的,告别了缠绕多时的冰冷。

隐隐间,沁香的气味从鼻尖吸入,让人全身不由松弛舒坦下来,紧蹙的眉也不禁一点点松了开来。

绿纱如梦似幻的飘荡着,在水气弥漫的屋中给人不真实的虚幻,使女将极品的人参,千年灵芝,数种珍贵至极的药材似寻常花瓣一般撒落浴盆,那‘适宜’的水温实则乃是沸水,只是沉浸其中的人儿寒气充斥周身方觉察不到。

房中使女已然悄悄退出,水中人却一无所觉,只是仿佛稍顷间,那水好似一点点退去了温度,那松了的柳眉不免重又皱起,一双手迟疑地缓缓触上细腻的肌肤,柔滑的触感令之一僵,随后仿佛触电似的缩回。

好容易弥补上的温度霎时却又离去,令昏迷的少女似有不满地‘唔’了一声,那垂着弯月的眼睫甚至微微眨了眨,但终于不曾睁开,由着主人在寂静暮色中沉睡。

烟雾迷绕中,有人加重了喘息,终究暗自念了段静心诀,才将牢牢握成拳的手一点点松开,再徐徐贴上少女如玉璧的白嫩背部,咽了下喉头,才将内息缓缓输了将她体内已然凌乱的真气一缕缕引回正途。

寒意逐渐驱散,身体甚至微微燥热起来,不安的扭动着,想要从这冰寒与火热交加中脱身,水波荡漾间,原本沉浸在水下隐蔽在那曾漂浮着的药材下的胴体若隐若现…

一声抽气,伴随而来的是某人沙哑中带着咬牙切齿的声,“你想害我走火入魔么?”

话虽说得恶狠狠的,却是一面轻柔的压制了少女的躁动,一面继续输着内息导其真气归原,半个时辰后,方告功成。

那少女软软躺了下去,似是舒服模样,他却已然满头大汗,汗水,浴水湿透了绛色衣衫,瞧着少女一脸酣甜梦好,不免心里不平衡起来,俯下身,靠近,再靠近,闻着淡幽的药香,慢慢吻上被蒸出血色的樱唇,轻啄浅尝,不敢用力,不敢夺去那微弱的呼吸,辗转许久,方略有不甘未能餍足的起身,又怔怔看了少女良久,竟是逃似地疾步而行掀起层层垂纱。

外头久候的使女见主子一身湿透而出,不由纷纷晕红了脸,神色间满是暧昧,他也不去辩解,轻一挥手,众使女鱼贯而入,伺候尚在昏睡中的人更衣安寝,他却是深吸了口气,大跨步的离去。

夜幕下,有人早在外恭候。

“你才复原了几日?!”

被他又耗内息之举激得顾不得君臣之礼,吴昊狠狠瞪去,只换的某人浅浅一笑,瞧着那笑容,吴昊也不由泄了气。

虽说王者无私情,更妄论如斯轻率自身,只是,当真许久不见他这般真心的笑容了…

微弱的阳光洒在迎风轻扬如层层湖水荡起微波的淡绿的垂纱上,整个屋子似添了抹虚幻不真的淡金。

沾着点点湿痕的眼睫颤了颤,徐徐睁开,玉鼎中散着若有若无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烟绕袅袅,绿纱飘飘,日华耀耀,似睡未睡,似醒未醒,此身仿佛迷雾,又仿佛仙境琼瑶…

当某人踏着金棕长靴而入时,透过层层垂纱一眼便瞧见榻上的人纤臂极不安分的挣扎着要坐起,偏又浑身无力软软斜卧着,淡淡日华映在几分不甘几分无奈的脸上,竟使素来淡漠的眉眼显出莫名稚气的逞强来,落在某人眼里竟不由联想起‘可爱’一词来,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

那微至不曾高于风声的轻笑却使洛无华一瞬怔愣,而后缓缓地转过头去,对上那双仍弯着的散着好似此刻日华一般淡淡金辉的眼…

四目相对,漫长静默,连风似乎也有所知在这一刻停了脚步,扬起的绿纱悠悠垂落隔在二人中间,似遮非遮,欲掩难掩,挡不住那人目光灼热,掩不了沉静的黑目一点点荡起幽波…

“想起身?没个三五日是万不能的。”

鞨逸风忽而莞尔一笑,上前,一手搭着消瘦的肩轻轻一带,洛无华便又好好地躺回软枕上,另一手替其重新盖上丝被,而后似不经意般落在榻边丝被一角上,却令心生不悦欲挣脱某人钳制勉力起身的人如同千金压身怎么也动弹不得。

洛无华心中微恼,暗道这人不知算什么,这么些时日也不见过问,一见面便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管着自己,好似之前那几乎决裂般的事从来不曾有过,又是这嬉皮笑脸,好整以暇的模样。想着不免一时间赌气一般明知没有意义,仍旧想挣开那条柔软温和且带着优雅磬香的丝被,或许连洛无华自己也不知晓,如此几乎幼稚的行为,是不愿,不甘被禁锢,又或是害怕自己如此舒适温暖中渐渐沉溺…

“别在闹了。”耳边传来带着那人炙热呼吸的低叹,洛无华一怔,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听他喃喃道:“你看你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

鞨逸风心中恼怒并不在她之下,原本不情不愿,不甚甘心,却又不得不为的放手,所为何来?只为了当日气息奄奄的她能重现往日神采,只为了她能早日达成往日夙愿,只为她一身顽毒或可有解…

谁料再见,她依旧伤痕累累,她依旧身心俱疲…

这叫他如何放心,如何甘心?!

“你…”欲出声责备,开口却是连声音都是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道,顿觉恼意更深。

见状鞨逸风却是狡點一笑,整个人就势压了上去,将头枕在散着几缕墨发的颈项间,深深地吸了口气。洛无华先是浑身一僵,而后不免更用力的挣扎起来,就听某个可恶至极的笑声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与说不清道不明地暧昧:“别再动了,昨夜…我已然很是辛苦了。”原是玩笑话却因某人不知联想起了什么逐渐沙哑。

寂静的没有一丝杂音的屋内,无华几乎可以清晰地听见两人的心跳声,咚 咚 咚…一声一声,心跳如鼓。

抬头是那双闪烁着淡淡金辉的眸,表面的平静下,似酿着汹涌澎湃要将人卷入的漩涡!

对视,许久,无华不幸的察觉自己的影子不偏不倚便在那金色漩涡中心,一种不曾有过的奇异地似不安又似惶惑…在这不曾经历过的慌张下,洛无华终于脱去往日的沉稳,露出了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失措,竟作了件使其日后一想起便郁闷万分的蠢事,妄图在此时挑开对方的注意力。

“嗯。”昨夜被煮红的樱唇开口,勉强向上弯了弯,“你怎会入穆国境…呜…”话未完便被夺去了呼吸。

在自己万般隐忍克制的状况下,她竟还不知就里,用那从昨夜起便一直诱惑自己的樱唇吐露自己不愿听的话语,鞨逸风想也不想便低头堵住,慢慢的,一点点深入,品尝仍残留的药香甜美,昨夜不敢用一丝力的浅尝显然不止未能解渴反倒勾起一夜未灭的火来,此刻便如久逢甘露一般急切地索取一切美好的滋味。

洛无华最初的一怔之下失了先机,待回过神来却觉一阵阵颤栗,仿佛电击一般使人晕眩,仿佛罂粟一般的致命诱惑,这究竟是…什么…

只使人一点点沉醉其中。

忽而腑内一阵剧痛,似肠绞,似胃穿,似五脏六腑皆遭刀斧砍伐、钻琢,痛不欲生!

“怎么了?!”

鞨逸风抬首见她脸色蓦地惨白,不由一惊,急急为其把脉,脉象虽乱却并不见败相,思其体内常伏‘静质’与‘梦生’二毒脉象有乱也在所难免。

无华也觉奇怪,不免联想翯岫之前那一刀,只是‘静质’与‘梦生’此二药常年服食者其血却可克制其他毒药,再中他毒的可能应是微乎其微。

“也许是那时动了内力与她拼斗了一会儿…”这话却是自言自语了。

自己就站在她眼前竟如此容易便被忽略,鞨逸风气急,手伸上去晃了晃,很好,还无反应,不客气了,上前一口咬住那软小的鼻尖。

“唔…”洛无华瞪眼,这人属狗么?

把瞪大眼的人捞进怀中,紧紧搂住,“当真无事么?”

无事?

‘静质’、‘梦生’久伏体内如何会无事,不过这一刻,洛无华却突然不想说这些,只点了点头。

“无华。”她不说,某人却未必不明白,鞨逸风顿了顿,道:“那仇…你不用费心了,卫黎修非等闲之辈他饶不过洛家。”

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话,却并未令洛无华迷惑不解,低垂着的脸上勾起抹苦涩的笑意:“是啊,说不定如今我倒成了他的拖累呢。”

“你…”诧异,惊愕,“你都知道了?”

“你指什么呢?”洛无华自嘲的笑了笑:“是他布得好棋局,还是你的运筹帷幄,是他为了保护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肋,又怕我多出事端而将我暂且困住,还是…”狠狠瞟了眼,“还是你乐得一旁看戏?”

摸摸鼻子,鞨逸风急忙澄清:“卫黎修软禁你我也是后来才知的,不过那时正是乱的时候,你在那儿或许才是最安全的,所以…”叹息一声,“想不到你竟有法子自己离开。”怜惜地轻抚抚乌黑秀发,“却将自己陷入险境。”语气徒而狠戾,“我念在一个承诺才几次三番放过她,却不料…”哼,也罢,他鞨逸风论理早该下十八层地狱还怕什么违诺背誓?

“别岔开话题。”洛无华却是柳眉紧蹙,“这些日子我想通了许多事,只有一桩修哥哥就算要护我周详也未必需软禁于我,他不惜如此做,只有一个原因,定然是他要做,或者不得不做什么我必不赞同之事,他惟恐我横生枝节,又怕我因此受害才会禁锢与我。”直直盯着他的双眼,“你直言告诉我,究竟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功成悲白骨

“你直言告诉我,究竟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对上那双认真地眼,鞨逸风连叹息也无力只能苦笑,把人儿的脸牢牢按入怀中,轻轻呢喃:“你若不这么聪明…就好了。”

几乎窒息,洛无华方欲挣开,却听低沉的声悠悠道:“屺国想借着穆国内廷被掌控之机攻其不备,呵,不过屺王眼看不支,屺豫此举不过是进一步控制所有军权建立威信,顺道再借穆国之手铲除对手吧。”

那个女人,她,她竟当真不惜勾结屺国攻穆!

“你那婶娘打得好算盘,先挟制内廷,再以战为名夺回军权,卫黎修鞭长莫及,你那表妹又身怀有孕,如此一来穆国可谓尽入洛家掌控。”顺抚一头秀发,鞨逸风语带讥讽,“可惜她小看了对手。”

“穆国…胜了?”洛无华喃喃,不知为何竟是半点亦无喜悦之情,反觉一股冷意从脚底森森窜上。

“嗯,穆国胜了。”鞨逸风却是迟疑着道:“与其说卫黎修早有准备,不如说此间种种皆是他一手策划,之前看似急进地打压洛家为的就是逼他狗急跳墙,只怕…那王后腹中的太子也在他的谋算内,否则宫廷内要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不能有孕简直太易。”

“这边诱反洛家,那厢示好屺国七王子,又恰巧在表面上制造有机可乘的假象,你得修哥哥不简单得很。”鞨逸风不自觉的语气开始透着酸味,心中暗道,不仅如此还顺便讨好心上人做着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假象,真是,真是…

洛无华低垂着眼,早已猜出七八分真情,但此刻被赤裸裸的揭开仍是一阵郁结,只是…

“不仅仅如此,对不对?”若单单如此自己必不会横加干预,卫黎修亦不会这般软禁于她!

鞨逸风深吸了口气,瞧着神色沉静的女子,半晌才道:“洛家,至少洛睿翔不会再有东山再起之时,他们的两万亲兵已然全军覆灭,剩下的即便尚未归顺穆国王室,也定会动摇。”

所谓军权远不止一块令符这般简单,军心所归者所需的威信是不容动摇的,即便一国之君也许或贤明或睿智或勇武或威不可犯者方可得之,若只是一方将领则更难,需费更多方能建立起自己的威信。

洛睿翔的威信原本是沾了洛家之光,托了其兄之福,万民景仰的战神一朝轰然倒塌,此时有个人能顶上这个位子,能护住危危欲倾的穆国自然会成为万众所归,只是这样的威信与昔日洛睿宇千战百役中所堆砌出来的几乎是一种信念相比,其实始终相距甚远!

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是不曾经过真正考验的洛睿翔却是输不得的,这一次的惨败,又失了大义的名头,只要有人稍稍引导舆论所向,他这些年所经营的一切必会尽数流之东水。

“那二万大军…”洛无华却在听完鞨逸风的话后,双眸渐渐空茫。

仿佛间,她又听见了曾经的战鼓轰轰,看见了曾经的血海尸山,忆起了那些为穆国不惜万死的勇士却惨死在自己同胞手中的悲烈…

洛睿翔与阮霏雨自然罪该万死,哪怕洛家也不能幸免,只是,那两万军士又有几人获知真情,知晓真相,他们只怕在死的那一刻都在自责自己无能,在希冀穆国无恙…

清晨明媚绚丽的朝霞渲染着冬日寂静的万物平添一抹生气,已然凋零光秃的梨花树下,长衫随风,斜倚而立的青年却显得格外孤寂。

莫怀远远见了,暗自叹息,上前垂首道:“陛下。”

凤目紧闭,不知冥思何物的卫黎修霍然睁眼,眉宇间隐着急切,“有消息了么?”

“公主仍未有下落。”木讷耿直如莫怀,穆王君威日重下也知需答言谨慎。

“还未有么?”轻轻好似自言,一双凤目转过一丝忧心忡忡,看向莫怀时却是平静无波,“禾远那边呢?”

“王都一切无恙。”莫怀再禀:“洛家失人心后,庄相便在朝中发难,后宫…本不是他们只真正能控制的地方。”

十数年的经营,曾经权倾穆国的太后在王宫的积威只怕连陛下都未必比得过,何况是区区一个将军夫人?

卫黎修勾唇轻笑:“朕不愿母后过于费心。”

“臣明白。”

凤卫已抵王都,想必那些只是小菜一碟。

“还有…”修长的指轻挥,弹去衣上枯落木屑,“庄相死死相逼,那洛家定会垂死挣扎,这些年他二家也算过往甚密,定然掌握了不少我穆国相爷的罪证,那些东西…朕希望将来不会随洛家陨落而一起消逝。”

这是要卸磨杀驴,兔死狗烹了?

头垂的欲低,“臣明白。”

“呵,莫怀你在怪朕心狠?”

“臣…不敢。”

“你隐藏心事的能耐需得再向禾远讨教。”卫黎修淡笑,“并非朕容不得一届老臣,只是…这世上从来没有能完全湮灭不留一丝痕迹的事。”

莫怀神色一敛,难道陛下指的是…拳渐渐握紧。

“庄淑之死…”神色间带着几分倦怠,“朕不想有朝一日庄卿听闻什么谣言,作出不利我穆国的事来。”

莫怀黯然,要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妇人之命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对军人如此,对暗卫…亦如此。哪怕不是亲自动手,只是命得力干将去为。

“只是…”莫怀咬牙道:“陛下虽有运筹千里之能,事关重大还需及早返回王都。”

“返回王都…”卫黎修叹息,自己原本是打算待此事毕便带她回去,也好了她多年夙愿,如今却…

“无华究竟会往何处呢?”

“陛下…”

“罢了。”衣袂拂下,“那七王子是否安分。”

“未曾有半分异动,倒是,那宁夫人自公主…呃,离去后又不安稳起来。”

“朕知道了。”卫黎修颔首,“好生照看她不得有丝毫怠慢。”

“是。”

“走吧。”

“走?”莫怀疑惑。

“回王都。”

“陛下不等公主了?”刚开口便懊悔不已,小心窥视,剑眉未见竖起,不见温怒之迹。

“她会回去的。”唇际扬起自信弧度,凤目逸彩眺着远方,“要对付洛家她必定会归。”转念却是一缕挂心,“朕担心的却是她的安危。”

虽加派一切可用的人手去寻,虽倪诩亦早早去调度其自己的下属留心有无她的讯息,却仍是芳踪渺然,如今之际,不如回去不再给那些人兴风作浪的机会,她才会更安全。

一将功成万骨枯,千秋霸业尸成山——这千古不变的道她自是明白。

仰望天际浮云幽幽,时聚时散,来无源,去无踪,只是人却非水上浮萍,天际彩云可比,一方水土育一方儿女,国之大义,本需血肉去守,牺牲…从来是不可避免的。

闭目静思,扪心自问,除恶疾,需下重药,洛家世代重臣,军功深重,穆王之母,王后娘家,王亲国戚,上有军权,下得民心,朝堂内廷皆难轻易动之根基。

除洛睿翔夫妇何难,难的是将其从根拔起,朝堂宫廷再无掀波起浪之力,却又不可因此遭人构陷,落人话柄。

当年他们一时风光无两便是因占了这大义之名,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报复!

她应当开怀,穆国有王如此穆国大幸,国强民富指日可待,爹在九泉想必也会开颜。

只是…

那个记忆中危墙下的真挚的男孩儿呢?

那个知礼体贴相伴成长的少年呢?

那个虽睿智却不乏温和育下有术的太子殿下呢?

那个情真意切,柔情款款的…修哥哥呢?

眼前一片血海,那些战士的悲壮厮杀,血流成河仿佛就在眼前!她似乎能听得见老母唤儿的哭喊,寡妇少童的无助…

是她么?

是她当日所为酿今日之果,是她当日的决绝成就了今日的穆王?!

“咳,咳。”

两声轻咳打断了洛无华的冥思,回头迎上满脸皮笑肉不笑的某人,睇一眼,转回,无视之。

吴昊的嘴角一时抽搐的厉害,只得自行圆场道:“适才在下再想不知时至今日该如何称呼王妃为好?”

似乎最近常有人这么问,无华偏头想了想,上一个是…翯岫?

“将军随意。”轻飘飘的一句话,随风飘出。

吴昊却似早就料到一般,顺梯爬:“如此,在下与吾王虽是君臣却如同兄弟一般,公主毕竟是吾王结发之妻,出门在外,在下便高攀一声嫂夫人了。”

嫂夫人?